如今安乡伯太夫人试图仰仗着安顺郡王救自己女儿,便又卖好似的悉数交到了曹芳菲手里。
方元柔当年出嫁时也算是十里红妆,陪嫁的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到如今虽然不剩下多少,压箱的银子也几乎花去了大半,但宅子田庄铺子这也不动产却还是在的。
其中包括绿柳巷这座二进的小精致院,檀香山下的一处温泉庄子, 远在通州还有三个大小相差不大的田庄,良田桑林加起来有将近一千多亩。
当然,最值钱的还要数承庆坊那边儿的两间位于闹市又带着阁楼后院的三开间宽敞铺面, 那才是真正的能下金蛋的母鸡。
其中有一处铺面三年前就已经被曹芳菲接手过去了,开成了名为“芳菲斋”的高端定制成衣铺子。
以往借着身份的便利, 芳菲斋的生意很是红火, 只经营了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就积攒了将近三千两的利润银子。
如今身世被揭破,以往削尖了脑袋也要上门求购华服美裙的顾客几乎都跑没了影儿。
曹芳菲仔细核着最近两个月的利润, 仔细核算了两遍后,烦闷地将账册扔在了案几上, 低声咒骂:“一群趋炎附势小人!”
蒹葭端着一个青瓷果盘进屋,见此情形更是越发的小心翼翼:“姑娘,这是当季的秋梨和葡萄,您尝一尝吧。”
那秋梨和葡萄看着倒是新鲜,但个头都不大,模样也不好,若有若无的果香里非常明显地夹杂着一股子酸涩味。
都不用入口品尝,曹芳菲便知道这秋梨和葡萄的味儿定然不会有多好。
曹芳菲当了两辈子的顶级富二代,两辈子吃的都是最顶级的水果,见此下意识责问道:“幽州庄子上送来的红香酥梨和琥珀葡萄,是不是又叫舅母给昧下了?!”
“……”
蒹葭闻言神情瞬间凝滞。
曹芳菲此时也回过神来。
自己已不是定国公府的千金了,幽州曹氏田庄里产的果子,自然也轮不到她来吃了。
呵,果真是由奢入俭难,自己还是天真了一些,原本以为当不当这定国公府千金无所谓。
如今看来,差距还是挺大的呢。
*
银杏叶儿翻飞飘舞的神匠坊院落里,林青瑜手里捏着一颗差不多有核桃大小的青皮儿葡萄对着秋阳细细观看。
阳光照透了青黄色的葡萄果子,水润耀眼得似琥珀珠子一样。
林青瑜“啊呜”一口将它吃掉,浓浓的果香和蜜一样的甜味儿在嘴里爆开,就是上辈子吃过的一百多块钱一斤的进口葡萄,都及不上这幽州琥珀葡萄半分呢。
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纪,好些顶级的食材果蔬也不是你有钱就能买到的。
在这交通不发达的封建特权社会里,则更是如此!
幽州九连山附近出产的琥珀葡萄、红香酥梨,并州麓海湾捕捞的碗口大小的干鲍,还有成套的翡翠、玛瑙首饰……
在林青瑜心里,这些奇珍佳果自然是半分也及不上家人的情谊,但当它们就摆在面前任你取用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让人恍惚又震撼的。
林青瑜觉得自己有些受用不起:“秦管事,那个、这个……,是不是太过铺张浪费了?”
秦管事笑了笑,理所当然道:“葡萄、酥梨都是国公府名下的庄子上产的,干鲍首饰也俱都是国公府名下的南北铺子和珍宝铺子里现成的,都是姑娘自家的东西,哪里算得上铺张浪费。”
更何况……,就算没有侯爷交代发话。
秦管事也绝不会看着定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在吃穿用度上竟然还比不过一西贝货的道理!
林青瑜就这么顺水推舟地被秦管事给说服了,美滋滋地又吃了几颗玉珠儿洗好的琥珀葡萄。
这位四十来岁、面相很是和善秦管事据说是定国公府的大管事之一,以前具体管着什么林青瑜并不清楚,但如今则听他说是正管着京城定国公府的所有外务。
还恭敬请林青瑜以后不管有什么吩咐,都只管寻他便是。
除了两车奇珍佳果外,秦管事还带了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厨娘,两名是十二、三岁左右的丫环,以及四名光看气势就知道武艺定然十分不凡的护卫过来。
林青瑜有些为难,自己这二进的宅子又不算多大,哪里能再添得下这么些人?!这不是明摆着在撵人么?
至于撵的是谁……
林青瑜偷瞄了玉珠儿和珍珠儿一眼,两位美丽的小姐姐在一旁笑得十分好看,眼里幸灾乐祸就跟看好戏似的。
一边儿代表着王爷姨父的好意照拂,另一边又代表着自家兄长的关心维护……
林青瑜心里发苦,这可真是要为难死人了!
林青瑜觉得自己就像个脚踏两只船的渣男,被白月光和朱砂痣齐齐堵在了门口,心里放不下这个,又不忍伤了那个!
玉珠儿和珍珠儿欣赏够了林青瑜抓耳挠腮的模样后,才施施然走过来攀着林青瑜肩膀,你一样我一语地低声开解她。
玉珠儿笑得神秘:“阿瑜妹妹,昨日我回了一趟王府,不小心听见王爷正和刘大伴念叨,说我和玉珠儿姐妹几个如今暂时不在王府当差,这月钱银子便也不该由王府来出,可他老家又不还意思开口跟你提,我琢磨着,王爷他老人家说不得是故意说给我听见的呢……”
珍珠儿笑得揶揄:“阿瑜妹妹,你其实大可不必这般为难,咋们王爷啊,平日里虽然瞧着豪爽疏阔,但心里这小账却算得可清楚了,呵呵……”
林青瑜:“……”
林青瑜心里有些感动,为了提点和开解自己,两个漂亮的小姐姐竟然连自己老东家都给编排上了。
林青瑜借花献佛,从秦管事送来的两大车东西挑了两支红宝石头钗送给珍珠儿和玉珠儿两人。
又挑了两块和田玉石料,捡了两篮子红香酥梨和琥珀葡萄,拖玉珠儿和珍珠两人给王爷老叔送了去。
韩秀兰从头至尾都没插话,心里却有些担忧与动容。
自己养大的小野丫头如今换了个金贵的身份,吃穿用度由俭入奢不说,这京城里迎来送往的礼仪规矩,竟然也开始要她自己慢慢琢磨学习起来了。
好在她家阿瑜是个聪明的,想来应该也不难适应!
第58章
眼看着离中秋月圆之时已没剩下几日。
林青瑜自第一次炸炉后就往铸造司跑得十分勤快, 跟葛主事两人没日没夜地鼓捣着模具和金属溶液,硬是赶在中秋连着五日休沐之前,又造了个更为完善的气缸出来。
第二次开炉的时候没看黄历, 也测算日子, 就连天气都算不上晴朗,但来杂造司围观的人却比第一次开炉的时候多了三倍!
林青瑜见穿越老叔要经费要得实在困难, 便建议他不要再想着什么闪亮登场了, 有几分算几分, 先交点成绩上去再说吧。
朱成宣大约也不好意思真去户部门口打地铺,所以第二次开炉的时候,他亲自去六部衙门里头,将工部、户部两位尚书给硬请了过来观看。
第二次开炉实验比第一次开炉实验多坚持了小半个时辰才炸炉,算是进步显著!
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足够飞轮带动着弘农司鲁主事和鲁师傅两人,联合亲手改造的纺纱机,纺出大半箩筐的纱锭。
曹尚书和徐尚书面上罕见地流露出几分震撼之色,自此朱成宣再去户部要钱, 去工部要人,就都没有了半分阻碍!
林青瑜不知道那半箩筐纱锭在京城引起了多大的震动,但在她看来, “十分钟不到就炸炉”和“坚持了半个小时才炸炉”,两者之间其实并没有多大差别!
蒸汽机的研制算是彻底卡在了气缸铸造这一块了。
林青瑜愁得在去通州码头上接阿爹和弟弟的时候, 都还在脑袋里面思索着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
八月初八, 一场秋雨一场寒。
对于自小在湿润温暖的绍兴府长大的韩秀兰来说,京城入秋后越来越干燥寒冷的气候,当真是非一般的折磨人!
母女俩此时正立在运河边上的大槐树底下, 眼巴巴地等着远处的楼船靠岸。
大约是天生就抗寒抗冻,林青瑜只多穿了一件藕色的提花锦夹衣就算是加了衣裳, 韩秀兰却已经连狐皮裘衣都裹在身上了。
韩秀兰前两日因为气候干燥还流了一回鼻血,这时候吹着河面上吹来的凉风,又被刺激得鼻腔发痒,忍不住捂着帕子打了两个喷嚏,只觉得整个气管里面都有些火辣辣的疼。
韩秀兰揉着鼻尖抱怨:“阿秋……!这、这什么鬼天气,竟是比绍兴府寒冬时候还要冷!看来京城这繁华权势之地,当真是不适宜你阿娘我这么棵地地道道的南瓜秧子生存!”
楼船靠岸,老远就看见了韩秀兰母女的林宏山父子俩,并排立在船头,高兴得知挥手,不等楼船停稳,两人就一前一后地跳下船冲了过来。
韩秀兰看见丈夫就跟看见了救星一样,欢喜得眼泪汪汪道:“阿瑜,你看阿娘这脸,每日早晚都涂了这么厚一层蛇油香膏,竟然还是有些起皮了!我决定中秋过后就跟你阿爹回绍兴府去,你自个在京城待着吧!等天气不冷不干的时候,阿娘再抽空来看你。”
林青瑜除了依依不舍地点头之外,又能多说什么呢?
在精致爱美的韩秀兰心里,头上多一根白发,脸上多一道细纹……,那都是天塌下来一样的大事!
她绝对不会冒着皮肤受罪的风险,向京城这折磨人的天气低头和解!
林宏山将四肢不勤的讨债儿子耍了老远,把拐了他娘子的便宜大闺女当作空气,眼里心里都只瞧得见自己那亲亲的娘子。
林青瑜被他一下子从阿娘身边挤开,踉踉跄跄地蹿出去两步远。
“这么冷的天,看这手冻得跟什么似的,真是一点也不知道心疼爱惜自己!让阿瑜过来给我们领个路就是了,她皮实耐冻无所谓,娘子你何必也跟着跑来通州码头上受这个罪。”
皮实耐冻的林青瑜:“……”
林二狗拉着他娘子的手心疼得跟什么似,又是揉搓又是哈气暖着,要不是运河边客旅行人不少,他估计早就将媳妇那一双微凉的小手给塞到自个心口窝里了。
韩秀兰觉得丈夫这玩意儿吧,在一起相处久了,你嫌他啰里啰嗦,腻腻歪歪,烦人得很!
可真要是久了不见,脑子里却又全都只记着他的好,整颗心也跟缺了一半似。
快满四十的韩秀兰在丈夫面前依旧娇气得很,面上全是眷恋,语调也藏着几分缠绵:“这不是想早点见到你和松哥儿了嘛!……,累不累,咋们快回去吧!中午时候涮你最爱的羊肉片吃,高汤我都吊好了。”
林青松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凑上前去开心回应道:“阿、阿娘,我、我不累……”
林青松话还没说完,就被他阿爹一胳膊肘给扫到了一边去,连他阿娘的衣角都没够着!
“……”
下盘不稳的林青松趔趄几下,被林青瑜好心地搀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摔倒。
林青瑜低声道:“你咋还是这么没眼力见儿呢,有道是小别胜新婚,你这书都白读啦?”
林青松委屈地憋了憋嘴:“阿爹真是太霸道了……,还有,书上也不教这个!”
林宏山嫌弃地瞥了儿女一眼,轻轻揽着娘子肩头解释:“不累,这回因为要照顾着旁人,楼船刻意走得慢了些,我这心里头火急火燎的,真是恨不得长了翅膀自个飞过来。”
一个多月不见,儿子活蹦乱跳的好像还白胖了几分,显然在他阿爹手里也活得很滋润。
韩秀兰放心的同时,多少也有些吃味,索性不管他了,只好奇问道:“照顾旁人?照顾谁啊?”
“于少夫人跟会稽于氏的两名小娘子。”林宏山面无异色,但语气里却藏着几分不耐。
韩秀兰闻言诧异地眯了眯眼:“……她们怎么突然来京城了?”
林宏山:“谁知道呢,招呼也不提前打一声,楼船快要起锚的时候,才领着一大堆丫鬟婆子上的楼船,说不得连老大人和族长他们都不知晓此事儿呢。”
“啊……,那我们要等着和她们一道回京城吗?这得耽误多少时间啊。”韩秀兰言语里明晃晃地带着几分不乐意。
韩秀兰未出阁时就跟于氏认识,两人之间的交情不能说没有,但那大抵只能算是天生就不对盘的交情!
林青瑜和林青松还是头一回见阿娘这般不遮掩地厌恶一个人。
兄妹俩对视一眼,好奇地朝着楼船望去,刚巧就瞧见客舱里走出来一群丫鬟仆妇,中间簇拥着三名披着狐皮织锦斗篷的女子,想来应该就是于氏等一行人。
林宏山无所谓道:“为何要跟她们一起?楼船停靠在泰安码头的时候,我就让二子和茂生骑马走官道先一步入京了,老大人府上估计已经得了消息,应该会派人来接她们的。”
林宏山话音刚落,就正好瞧见韩成庆带着人驾着三辆马车急匆匆地赶到了通州码头。
林宏山跟他抬了抬下巴就算是打了招呼,带着妻子儿女径直离开了。
韩成庆瞪圆了眼,暗骂一声:“好你个林二狗,人都到泰安了才知道传信,甩麻烦倒甩得挺快!”
第59章
京察每三年一次, 乡试过后,三品以上的官员都得回京叙职,任由吏部和内阁评判政绩, 到时候该贬的贬, 该升的升,全凭功过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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