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句话尤为侮辱人,褚瑶正要站出来同他分辩清楚,人群中却忽的窜出一人来,速度极快来到秦管家面前,二话不说便是一个沙包大的拳头招呼了上去……
那秦管家是个精瘦的小老头儿,个子也不高,哪里承受得住这样的力道,当即被掀翻在地上,脑袋往青石板上一磕,张口吐出两颗后槽牙来,人一下子就摔傻了……
他带来的小厮们见状,立刻挥了手中的棍棒打了过去,没曾想那壮士以一敌十,几个招式便将他们打得鼻青脸肿,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哀嚎。
秦管家脑袋瓜子摔得嗡嗡的,捂着脑袋叫嚣:“大胆!你可知我家主子是何人?”
洪杉不屑道:“你家主子不就是个破通判么?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围观的路人一听,纷纷低语议论:“竟是通判大人……”
“所以这是恃强凌弱欺负人家小娘子吗?”
“不好说吧,谁知道那位小娘子与人家郎君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管家见那壮汉竟然连通判都不放在眼里,气势一下子便偃了半截:“你、你究竟是何人?”
“你管我是何人,我就是看不得你们这群狗胡乱攀咬人家小娘子!”
褚瑶被苏念和秋荷护着,眼前又有洪杉替自己撑腰,登时便一点也不怕了。
她走到秦管家面前,不卑不亢,一字一句清楚说道:“秦管家,我与你家小郎君从前只是朋友,我说我收他钱财,可有证据?你说我教唆他娶我,可敢叫他前来与我对峙?你没有证据,你也不敢叫你家郎君过来,你能做的也仅仅是今日带人前来想败坏我的名声,叫我无颜留在此处。这世道对女人本就不善,你却最是知道如何羞辱一个女人。你张口‘离妇’闭口‘下堂妇’,我是和离,不是下堂,更不是你能用这个羞辱我的理由!今日咱们便去衙门,你大可以告我骗人钱财之罪,而我要告你寻衅滋事、诽谤妖言之罪!”
“说得好!”人群中有女子拍手叫好,随即又有更多的人鼓掌以示赞赏认同!
秦管家彻底没了气势,由着小厮将自己扶起来,撂下一句狠话:“你们给我等着!”
随即在众人的起哄嘲笑中,灰溜溜地走了。
第18章 起意
祸兮福所倚,今日被江府的人这么一闹,褚瑶的甜水铺子在这一片也算出了名,今日登门买甜水的客人比起前两日只多不少,更有女子们成群结伴而来,除了品尝铺子里的甜水,也来一窥她的容颜,夸她不畏强权,是女子典范。
褚瑶被夸得面上不好意思,心里却是高兴,便多送了她们两碟糕点。
还好今日苏念也留在这里帮忙,褚瑶和秋荷才不至于太累。
打烊后,苏念帮着褚瑶一起盘算这三日的营收,离回本自然还差得远,但是每日的收入除去购买食材以及雇佣的帮工外,总归是有盈余的,且盈余不少。
这算是个很好的开端,日后若能保持一半的盈余,估摸着不到半年就能回本了。
褚瑶趁此问苏念:“今日你帮我出头,那秦管家肯定会回江府告状,你以后还去江府做女先生吗?”
“自然是不去了。”苏念云淡风轻道,并未流露出什么不舍,甚至能先她一步宽慰她,“你莫要自责,我不再去江府也不全然是因为帮你出头,他们今日拿你和离的事情羞辱你,我亦是和离过,若哪日我在江府一个不慎,怕不是他们也要用同样的话来羞辱我?江府有这样上梁不正的主子,我亦是不想再这样的人手底下讨生活……”
她虽是这样说,但褚瑶心中仍是难免愧疚:“不管怎么样,你也是因为我才没了这份活计。我先前在衙门门口同你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我手中有还有铺子,你若不嫌,我想交予你打理一个……”
“你还有铺子?”莫说苏念吃了一惊,秋荷也惊讶不已,“表姐,你竟然还有一个铺子?是租的还是买的?”
“买的,”褚瑶伸出两根纤纤细指,“买了两个。”
“哇!”秋荷惊呼起来,“表姐你简直是个富婆!”
“哪里就富婆了呢?”褚瑶哭笑不得,“我除了这两家铺子和那座宅子,别的真没有了,这几年存的体几都花得差不多了……”
“钱以后还会赚的,阿瑶你真的很有魄力!”苏念夸赞道。
“其实并非是我有魄力,只是当初迫不得已要把钱花出去罢了。”如今这般误打误撞开了铺子,生意眼看做的不错,也是褚瑶没有想到的,只是日后是否能做得一帆风顺,她自己心里也没有底。“苏姐姐,我那两个铺子买来之后一直闲置,我诚心想托付给你一家,不知你是否愿意?”
苏念思索片刻:“若真的闲置着,委实可惜,你若忙不过来,我愿接手一家试试,只是我手中暂时没有那么多的钱付你租金,我可立下字据,日后慢慢补上……”
褚瑶笑着说不必:“苏姐姐,我信得过你。”
苏念坚持道:“不行,字据我是一定要立的,否则我心里会过意不去……”
褚瑶拗不过她,只好同意:“那好吧,我去拿纸笔来。”
“我去拿!”秋荷先一步站起身来,“昨日洪大哥用完后我收起来了,表姐你兴许不好找到……”
方提了洪杉的名字,没想到对方竟然刚好走进来。
“褚娘子,我今日还要给主子写信,可否再来借纸笔一用?”他身量魁梧,声音洪亮,面上憨厚地笑着。
“当然可以,洪大哥快请进。”白日里多亏有他在,她们才没有被江府的人欺负了去。“不过洪大哥,前两日不是才写过,今日又要写,这般频繁,你主子真的会看吗?”她瞧过洪杉给裴湛写信的内容,虽无文笔押韵可言,但却是事无巨细地记录着关于她的事情。都和离那么久了,她的事情裴湛他真的关心吗?
“我也不知主子会不会看,只是在主子未下令告知我之前,我须得按照先前的吩咐,保持每两天写一封信的频率……”
秋荷从柜台后面找出笔墨来,举着问他和苏念:“洪大哥你着急写吗?苏姐姐刚好也要写东西……”
洪杉往旁边一坐:“不着急的,苏娘子先写便是。”
苏念向看他去,秀丽白皙的面庞绽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来,同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洪杉手忙脚乱地抱拳回礼。
秋荷仍是帮忙研墨,苏念铺好纸,拂袖执羊毫浸入墨汁,笔酣墨饱,皓腕微动,落笔如云烟,那漂亮工整的小楷便在笔下缓缓浮现……
“苏姐姐不仅长得好看,写的字也好看……”秋荷不由夸道。
苏念扑哧笑了一声:“就你嘴甜。”
“可不是我嘴甜,”秋荷唤褚瑶和洪杉来看,“表姐,洪大哥,你们说苏姐姐的字好不好看?”
“好看呀,苏姐姐以后开私塾,单凭这手字想来也能招揽不少学生……”
洪杉那个大脑袋也凑了过来,说话莫名有些磕巴:“好、好看,苏娘子这字比我写的好看多了……”
苏念掩唇一笑,执笔写了下去。
一纸字据很快写好,苏念将笔递给洪杉,让出位置来。
洪杉握着这只细巧温润的羊毫,落笔写的第一个字就丑得不能看,余光瞥见三位小娘子都不约而同地看着他,平日里跑十里路都不累的他,竟被看得出了一脑门子汗。
忽而想到自己给主子写的信,除了褚瑶,不能叫别人瞧了去,于是立即捂着第一个字,拿着纸笔去角落里背对着她们写了。
身后随即传来秋荷直爽的笑声:“洪大哥害羞了哈哈哈……”
褚瑶却知他并非真的害羞,秋荷不识字,苏念却是识得的,他怕是不想让旁人知晓他要写什么。
只是今日之事,虽是江府所为,但也不能怪到江清辞身上。褚瑶走到洪杉身边小声与他叮嘱,叫他不要把江府闹事的事写上去,免得牵连江清辞,他先前帮自己许多,今日这件事江府也没讨到什么便宜,权且当做没有发生便是了,也算还他之前的人情。
洪杉有些为难,好在最终还是撕了当下所写的两行字,重新写了一张,只写她铺子开张顺遂,仅此一事而已。
*
月色清浅,半隐于流云之中,银辉之下的皇宫灯火通明,秋桂的香气隐隐浮动,大乱之后的禁中又经历过几波肃清,近几日终于恢复一派安宁。
新入宫的小宫女阿圆挑着琉璃灯走在小径中,为身后尊崇的太子殿下照着脚下的路。
年轻的太子殿下玉叶金柯,一身棕金色莲纹飞肩宽袖,雕花缂带下缀着蟠龙精雕玉牌,身量颀长,动若星辉。
宫里人都道太子殿下好样貌,小宫女先前也只是听说,一直未曾有幸窥得真颜,今日临时被掌事姑姑拨来为太子殿下掌灯,与她一同做事的小姐妹都羡慕不已,要她一定多看几眼,回来与她们好生说道说道。
阿圆才入宫没多久,规矩礼仪学得一般,回头偷偷瞥一眼的功夫,被那龙章凤姿惊得呼吸一滞,脚下的步子就乱了。左脚踩了裙裾,身子一歪便摔倒了,手中的琉璃灯摔了出去,烛火登时熄灭。
她慌忙跪在地上,惶恐认错:“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神思游移的裴湛这才回过神来,低头去看那瑟瑟发抖的小宫女。
近来宫中的宫女太监几乎换了九成,只留了一成旧的宫婢太监教新人学规矩体统,眼前这个小宫女显然是个生涩的,想必进宫也没几天,又何必苛责。
“无碍,起来吧。”小径两侧每三丈就有一盏宫灯,空中亦有高悬的明月投下淡淡的银光,没了那盏琉璃灯也没什么。
阿圆得了赦免,很是松了一口气,暗暗感激太子的宽宏:是谁说太子殿下冷心冷性不近人情的?殿下他明明人很好的……
裴湛回到东宫,照例先去看鸣哥儿。
再过几天小娃儿便满一周岁了,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父皇和母后还是很喜欢的,打算在宫里给鸣哥儿办一个周岁宴,邀请在京的宗亲和大臣们参加,顺便联络联络皇家与旧臣新臣的关系……
裴湛知道,办周岁宴是真心的,笼络大臣的心也是真的。
再者,今日母后叫他过去又叮嘱了几句,说是会特令大臣们带家眷前来,届时各家的闺秀齐聚宫中,要他好好相看一番,尽快挑一个娶进东宫里,他宫里没个女人可不行?
是啊,他宫里没个女人可真不行?
再不把她接过来,她怕不是要被别的男人哄走了。
先前几日收到洪杉的来信,说是江通判之子江清辞与褚瑶之间关系暧昧,又是帮忙又是送东西,很是殷勤,询问是否需要打断江清辞的腿?
江清辞是江通判的儿子,先前裴湛在绥州府衙住过一段时间,这位江通判对他百般讨好,衣食住行无一不用心,看在江通判的面子上,江清辞的腿就留着好了。
而后紧接着又来一封,说是江小郎君表白不成,禇瑶已经明确拒绝。
呵,还敢表白?
还是打断腿好了。
随后几封信都是一切顺遂,江小郎君未再出现。
算了,还是留着他的腿吧。
昨日收到的一封,原本开头写的也是一切顺遂,可又被重重的划去,后面的墨色和前面几个字的墨色明显不一样,显然是犹豫一番后重新写的。
写的是江小郎君想求娶禇瑶为正妻,江家父母不同意,派人来禇瑶铺子门口造谣辱骂,推说是禇瑶勾|引江小郎君……
呵,天冷了,江通判也该挪挪地方了,甭留在绥州了。
“鸣儿今日怎么样了?可还发热?”他抱起儿子,问奶娘和知叶。
鸣哥儿自从入京之后便有些水土不服,这两个月来断断续续的一直发热,总是哭闹,吃得也不多,眼看着都没有以前那般圆润胖乎了。
“回殿下,小皇孙上午还好,下午又起了热,太医过来瞧过,说是孩子太小,吃不得许多汤药,只能慢慢以药膳调养……”知叶受褚瑶所托,随奶娘与鸣哥儿一起入宫,原想着在宫里照顾小皇孙几日便可以回去的,没成想小皇孙一直生病,至今还未好利索,她便一直逗留在宫里。
“嗯。”听着像是并无大碍的样子,但毕竟病了这么久了,孩子他娘想来也是有必要过来看看的。
第19章 狼狈
褚瑶的甜水铺子开张的第五天,虽没有前三日那般生意火热,客人来来往往倒也稳定。
不过她隔壁的铺子也被人盘下来了,这两天正尘土飞扬的改造装饰,秋荷过去瞧了一眼,回来时一脸担忧:“表姐,我怎的瞧着隔壁铺子也像是要做甜水生意?”
褚瑶也有些担忧,但是既是人家的铺子,人家想做什么生意都行,自己无法阻拦。
“且看看吧。”她无奈道。
没过几日,隔壁铺子便挂起了招牌,摆开阵势敲锣吆喝:“咱家甜水铺子开张大吉,今日所有甜水免费品尝!”
既然不要钱,人群自然蜂拥而至。
隔壁闹哄哄的挤成一团,褚瑶的铺子里一位客人也没有。
日薄桑榆之时,暮色渐渐沉淀,秋荷盯着后厨的食材与甜水一脸心痛:今日一整日,她们的铺子里也仅仅卖出三碗,且还是在隔壁排队的人实在渴了才过来买的。
余下的甜水还有很多,褚瑶打了两坛子留着,一坛子给洪杉,一坛子给了苏念,剩下的与秋荷一起全部倒掉了。
“明日咱们少备一些,隔壁的铺子故意挤兑咱们,以后几日怕是生意都不会太好……”
果真如褚瑶所说,隔壁铺子的花样繁多,今日免费续杯,明日赠送小礼品,后日半价,总有新鲜的招揽客人的办法,而褚瑶这边生意愈发得差,几乎一整日也等不到一位客人。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而褚瑶却没有足够的本钱与其对抗,只能任由对方打压。
秋荷情绪低落,与褚瑶坐在铺子里相对无言。
褚瑶这边想不出解决办法来,她开始怀疑自己根本就不适合做生意,同行只是略施手段,自己这便全然溃败,她果然还是把做生意想得太简单了。
隔壁显然是做生意的老手了,褚瑶索性破罐子破摔放弃了与其抗衡,将铺子里所有甜水糕点恢复了原价,且为了保本每日只卖几道甜水和几味甜点,卖不掉就自己吃掉,卖光了便提早打烊。
因着顾客少,铺子里便显得宽敞清净,有携手出来逛街的小娘子们不想去隔壁挨挤,便来她的铺子里,几个小姐妹点上不同的甜水甜点,欢欢喜喜地聊天说笑,一坐便是一两个时辰。
褚瑶和秋荷也不赶人走,俩人忙着在后厨研究新的甜水糕点,觉得好吃便端出来送给客人品尝,如此竟也慢慢有了口碑,客人口口相传,以友带友,小小的甜水铺子不管何时总有两三桌客人,虽盈余不多,但至少每天也能见到些铜子。
隔壁铺子仍是花样颇多,客人络绎不绝,褚瑶不为所动,安生守着自己铺子那点可怜的营收过日子。
这一日,铺子里来了一个身穿蓟粉色衣裙的小姑娘,盘着云朵似的发髻,两边各簪着月牙式的篦子,小兔子似的跳了进来,直奔褚瑶面前,搂着她的胳膊热切地唤她“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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