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吓坏了宁远侯,当即就要告辞,本以为不过是将女儿嫁了一个寻常的世家子,没想到竟不是一个省油的灯,这要是东窗事发,他的闺女及外孙当如何是好?
于此同时,陈家的船行到下一个码头,才发现船越来越沉,等船长略微一检查,才发现船舱装满了木箱子,木箱子里皆是各式珍奇异宝。
船家当即找到陈望舒,“姑奶奶,你快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十七郎可没说要运这般多的箱子啊。”
陈望舒随意打开一个木箱,便瞧见熟悉的物件,当即火急火燎地去寻贵太妃,贵太妃正在抱着遥儿哄睡,本该是奶娘哄的,贵太妃离开金陵心绪不佳,便想着抱着孙儿入睡,闻言她眼皮子也没有掀一下,只一下一下轻拍着遥儿的背脊,遥儿眼皮子也已耷拉下去,眼看就要睡着,未免打搅孙子睡觉,她压低了声音道:“亲家母,不只是书晴的嫁妆,便是我们王府值钱的玩意儿,除了家具及大件的摆件,能带的都带走了。”
陈望舒一听,当即明白了什么,女婿将家当都打包回颍川,这是背水一战啊,只要一想到那不听话的闺女,非不听劝硬要下船,更是悲从中来。
贵太妃这才撑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难过吧?我起初也和你一样,不过我现在也想通了。我们留在金陵,也只有给他们添麻烦的份儿,你呀就跟我一起,好生带遥儿,叫他们放心,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儿。”
事已至此,已再也没有回头之路,陈望舒点点头,泣声答了一个好字。
送走宁远侯,陆深久久坐在扶手椅里不起身,只觉得妻儿皆离开王府,宽展的宅子一下子没了人气,再也没有小孩儿在他跟前闹腾,再也没有女子会趴在他怀里哭,也没了母亲的絮絮叨叨,即便是面对一桌子热气腾腾的菜,也觉得没有任何胃口,尽管他早已经是饥肠辘辘。
可他想起他晕倒后女子担忧的眼泪,还是捏起筷子去夹菜,江里面刚捞起来的鱼,本该是极为鲜美的,可他却味如嚼蜡,只稍微塞了几块鱼肚肉,便放下了碗筷。
小李子见状,忙端起了漱口的茶盅上前,侍候陆深漱了口,又有一丫鬟端了盛热水的铜盆上前,陆深从中捞起湿润的软怕擦了手,在从另一个丫鬟端着的朱漆盘子里用干燥的软帕子拭干水渍。
自位置上起身,正要打算去与沈书晴居住的春华苑。
正这时,小李子的声音传进来,“王妃娘娘,你不是去颍川了吗?”
男子疲惫了一整日的冷脸,霎时松泛开来,她依然是舍不得他,偷偷地留了下来。
他强压着上扬的唇角,可眼里的欣喜却一丁点也藏不住,唯有解下挂在腰间的折扇配饰,撑开来一下一下地扇着冷风在胸前,方才可以平复他此刻的心绪。
可她怎能违背他和外祖的安排呢,她难道不知晓留在金陵将是何等的险象环生,再者说,她留下来,他还要如何心无旁骛做事?
他决定对她稍做训诫。
一下,两下,三四下,他轻摇着折扇控制情绪,终于将表情控制成了薄怒的情态,微蹙着长眉,紧绷的下颌扬起一个不近人情的弧度。
他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可不是她哭一哭就能过去的。
可这样的情绪才将将维持片刻,再瞧见女子手里端着的蹄花面时,还是不可抑制地破了功,他偏开头,向上吹了一口气,鬓边碎发微微上扬,似乎这般,便可以将到了眼尾的泪意吹干。
“王爷,听母妃说今日是你的生辰,妾身这个妻子当的不好,都没给你准备生辰礼,不过妾身亲手下厨,给你做了一晚长寿面,还望你不要嫌弃。”
陆深吸了吸鼻子,好半晌皆不敢回头,知道女子家将汤面端上桌,放在他的面前,他迫不得已才转过头来。
他发红的眼眶吓了女子家一大跳,“爷,你眼睛怎么红了啊?是不是进沙子了啊?”
“妾身给你吹一吹啊。”
女子说罢,便乖巧地走过去,捧着他线条硬朗的下颌,如兰的气息喷薄在他的眼脸,“与妾身才分开两个时辰不到,便将自己弄成这幅样子,可见王爷离了妾身不行。”
陆深哑然失笑,扣住她的腰,坐在他的腿上,将额头在抵在她的额尖,“是,本王这辈子栽在你手里了,一刻也离不开你。”
第113章 大概这就是爱?
两人在一起两年,这还是陆深头一次吃沈书晴做的长寿面,他的生辰他去岁也忘了,还是生辰当日,母妃唤他们夫妻进宫,他才知晓那日是他的生辰。
他记得那个时候,小姑娘没能替丈夫准备生辰礼,愧疚得整个晚宴皆抬不起头来,回头两人坐轿子出宫,她将头贴在他的肩膀,怯生生承诺,“爷,往后你的每一个生辰,妾身皆不会忘记。”
坦白说,那个时候他还不明白他的心,只当她是一个棋子,他对她有几分喜欢,却也不过如此,对于她发自肺腑的承诺,心里说不上多高兴,不过因她的身份在,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她。
他记得他当时捧起了她的小脸,当着十数个宫人的面,在她额头上印下了一吻,他知晓女子喜欢他的疼爱,却不曾料想女子的面皮如此薄,只不过轻轻触碰一下,便叫她红透了脸颊,出宫还有着长长的甬道,她一直将脸埋在他胸膛,压根不敢见人。
自此以后,他便不敢在人多的时候逗她。
可他知晓,她在私下,却是越发大胆,到了后头更是花样百出,相比较而言,眼前这个女子,还是太稚嫩了,稚嫩得他每回欺负她,总有着几分不忍。
一碗面吃得干干净净,虽他并不喜欢蹄花,也不曾浪费一丁点她的心意。用好面,陆深才拢回思绪,见女子一双眼纯澈如水,没有经受过半分风霜的侵袭,不忍告诉她如今金陵的局势,只道:“既然回来了,便要乖乖听话,从今日起,哪里都别去,就待在王府,知道了吗?”
沈书晴便是再不懂事,也察觉出了一丝风声鹤唳,只淡淡地嗯了一身,便将柔软的身子贴向了陆深的肩膀,“妾身哪里也不去,妾身就顾好爷的一日三餐,将爷照顾得好好的,妾身就心满意足了。”
只是她话才一说完,便听见女子肚子咕咕叫了起来,陆深淡淡睨了她一眼,“你不曾用膳?”
女子一回到王府,就忙着给她做面,蹄花耐煮,熬了好久,又是和面擀面,皆是费功夫的活计,难得替他做寿,并不愿意假手于人,只顾着他,倒是忘了自己。
见她目光躲闪,并不敢接话,陆深当即拉着她去到了前院的小厨房,好在还有多余的蹄花汤,又见面条还有剩,方才只顾着吃,不曾发现这面形状不大均匀,料想是她亲自擀的,心中更是暖意融融,本是打算叫厨子给她做些吃食,倒是挽起袖子,去灶前生火。
沈书晴见他拿起火折子起火,点燃了干草,又将木柴伸进去,不一会儿就满膛的火光,顿时也是心头一热,弯下身去扯他的袖子,“爷,君子远庖厨。”
陆深抬眸见她又要哭了,顿时眼神一凶,“再哭,再哭就给你送回颍川。”
沈书晴顿时破涕而笑,拿手去点他的额头,“既然王爷非要侍候本妃,那本妃就不客气了。”
因有现成的食材,不多时,另外一碗蹄花面端了上来,因为到前厅还有些路,便直接在厨房案头上用膳。沈书晴从未想过她男人贵为亲王,会为她亲自下厨,顿时也是感动的双目通红,不多久便将面连着汤一起吃完了,尽管她真的不喜欢蹄花。
看着案头剩余的蹄花汤,陆深问:“怎么想起煮蹄花面?而不是别的?”
沈书晴用软帕抹了一把嘴巴,信口道:“不是你喜欢蹄花吗?我看我们用膳食,十次有八次有蹄花。”
陆深恍然大悟,从前他以为她喜欢,只要有她在,便总吩咐厨房这道菜,久而久之厨房便以为王妃喜欢这道菜,本是为她备的,却叫她以为他喜欢。
这道菜他们皆不喜欢,却愿意为了不辜负对方的心意,领受得干干净净。
这大概就是爱吧!爱一个人,才会愿意为彼此接受原本不喜欢的事物。
陆深牵着她的手,出了厨房的门,两人沿着游廊,往春华苑走去,虽则有瓦片避雪,却也难挡狂风乱卷,带着雪沫子,北风一顿胡乱地吹,吹乱了沈书晴的发髻,她娇气道:“这雪不知还要下到何时?再下下去,妾身成日只能待在内室了。”
陆深解开斗篷的系带,将她一起拢进来,“据钦天监估计,这雪恐怕要一直下到来年二月。”
现如今已然是腊月十五,大雪已经下了一个月,再到明年二月。那岂不是得连着三个月的大雪。
纵然沈书晴并不如何聪慧,也明白这样下下去会出大乱子,担忧地道:“爷,会有很多人冻死,饿死吧?”
陆深捏着她的掌心安抚她,“也许钦天监勘测有误也说不准。”
可钦天监的预测旁的不好说,预测天气还是准的。
大雪接连下到大年二十,各处闹雪灾,饥荒,金陵地区的流民越来越多,便是连贤王府所处的朱雀街,居住的皆是达官贵人,亦是叫流民窜了进来,整条街林墨大致观察一番后回来禀告,“王爷朱雀街的流民大概有一千,整个金陵就更多了,至少五六万。”
沈书晴彼时端着燕窝进来,陆深虽然解了五石散的毒,沈书晴对他的细心照料一日不曾停歇,听到这个触目惊心的数字,险些将手中的燕窝打翻。
林墨见她进来,行了礼便速速退下。
沈书晴看陆深吃着燕窝,却想到与此同时金陵有数万流民正挨饿受冻,便与他说:“爷,外头的灾民连口饭也吃不上,我想要搭粥棚施粥。”
“我父亲常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那么多嫁妆,可以拿一些出来,换成粮食施粥,哪怕能够活一条命,我也高兴。”
陆深不是个大善人,但也并非对满目的灾民无动于衷,实际上他之所以提前布局那十万民兵,便是为了早日结束这一场乱局。
然则施粥一事却是万万不行,“瑶瑶,本王知晓你心善,但现如今这个情形,你可瞧见哪一户人家开始施粥?”
沈书晴摇头,“倒是不曾。”
陆深知她看不透,耐心与她解释,“光是金陵的灾民便有几万,如今粮食价格是平日里的十倍,便是倾尽你所有的嫁妆银子,也不过养活他们几日。你另外一些嫁妆,短时间根本不能换成银子。”
“那能救一个是一个?”
陆深依旧摇头,“只要你一开始施粥,整个金陵的灾民便会拥来,到时候只怕光是踩踏而死的灾民就数不清,更何况,皇上还没有发话开仓放粮,你冲在前头,抢了皇上的风头,是嫌命太长了吗?”
此话有理,沈书晴沉默了,她当真是没有办法。
陆深见她始终盯着自己碗里的燕窝,敏锐觉察出她的那点小心思,便将林墨叫进来,吩咐:“往后王府众人,皆不得大鱼大肉,全部节衣缩食,以果腹为主,所有人每日皆不得浪费任何粮食,若违者直接逐出王府。”
这等乱世,谁也不想离了王府的庇佑,是以即便王府仆从众多,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反对的声音,此乃后话,暂且按下不表。
说罢,见沈书晴面色稍松,顿时笑她,“本王如此安排,这下你满意了?”
因着陆深这个决定,贤王府便是过年皆没有个年味。本来以往这个时候,皇上也会在宫里大宴百官,今年也因这些流民,根本不敢在这个时候大肆设宴。
皇帝不是没有尝试过将他们赶出金陵,可禁卫军也只有五万,这要怎么赶?眼瞅着流民日复一日地增加,就连皇宫前的御街也挤了不少灾民,还在以户部尚书进宫面圣时,将这位尚书给扔进了护城河。
户部管赈灾,这些灾民分明是有人特意怂恿,皇帝叫来禁卫军,并没有查到蛛丝马迹,便将矛头对准了自己唯一的兄弟,“贤王府你多派几个人盯着。”
到底害怕动摇皇位,将户部尚书捞起来后,还不及让人回去换身衣裳,就将人拉去乾清宫商讨灾情,户部董尚书一受凉就不住打喷嚏,皇帝怕他将病气过给自己,让他先滚了。
80/110 首页 上一页 78 79 80 81 82 8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