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狠心扯开她的手,扭头往外奔:“没什么,我会解决好。”
“元喜?元喜你回来……”
我关上碧纱橱,跑到门口时,特意停下脚步。
我知道自己和元安完全不同。
但现在我是她。
我便想象着她一颦一簇,克制住自己的大大咧咧,摇摇地、轻柔地走到楼下。
赵忡在我面前迟迟没有动静。
就当我松了口气,打算离开,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臂。
“不许走!”
我倒吸一口凉气,连连往后退,与他抗衡间,结结实实跌坐到地上。
红盖头差点飞起来。
我赶紧低下头,把盖头捋回面前。
“你不是元安?”
赵忡开始怀疑了,上前就要扯走这块布。
我心想死定了,这下真的要闯祸了。
谁来救救我……
也许我的祈祷让老天爷听见。
赵忡还没摸到红盖头,他身后有人开始扔石子。
一颗两颗地砸到他身上,与他发冠、玉佩撞得叮当响。
赵忡一怒之下,转身冲过去抓人。
我趁他小厮也走了,立刻爬起来闪到旁边的小屋里。
他回来时,在我意料之中的气急败坏。
“元喜你这混账!我知道是你搞鬼!你最好现在就出来!”
我缩在门板后不应。
他开始倒数三二一。
我闭上眼睛,心想自己闯的祸,还是自己来担。
下定决心正要开门出去,同样的石子,一颗两颗扔到我背上。
一转身,有个人从另一边利索地翻窗进来,闲庭信步到我面前。
我傻傻地望着他:“三……三皇子?你怎么……”
他举起食指放到双唇前:“嘘,我搬了救兵。”
救兵?
果然,他话音刚落下,哥哥元平高声呼喊着冲进来:“太子殿下!有什么事你和我说!我一定解决好!”
我趴在窗棂上,透出破了一个孔洞的窗纸窥探,元平果真把赵忡稳下来了。
但赵忡环顾四周,想要杀了我的眼神还是一点不平静。
他走之后,我才敢大口喘气。
“你什么本事?敢惹我皇兄?”
三皇子轻轻笑着,还是用他那把破扇子,啪地一下敲我脑门。
我抱头心虚,不敢看他:“我没惹他,他先惹我的。”
“还犟嘴?”
他又用扇子抬我下巴。
我知道这回他是我恩人,更是如赵忡一样喜怒无常的皇子,便不敢再造次,慢慢地抬眸,迎向他的目光。
他深渊般的眸子里,微闪好奇的光。
我想,应该是我对他比较好奇。
“谢谢三皇子救命之恩,不过……”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我不问了,谢谢你。”
我冲他咧嘴笑,笑得真诚一些,希望他感受到我的谢意。
他似乎很满意,勾起嘴角,上下打量我的穿着:“如果你真想谢我,我倒有一事要你帮忙。”
“三皇子尽管说。”
我拍拍胸脯打包票。
他收起扇子,背手到身后,走到角落里的佛龛前:“现在不能说。”
我追到他身边,但因为刚才的惊吓,双腿软得不行,直接跪到了佛龛前。
他见状,抖抖长衫衣摆,也跟着跪到佛像前。
我直起身,发觉与他肩并着肩。
他双手合十,闭上眼,眉间阴云晦暗一片。
我以为是屋里太暗的错觉,不敢再看一眼,也学他模样,合十默念:“放过我……放过我……我知错了……”
他却忽然开口:“知道我许的什么愿吗?”
“三皇子请说。”
我松了口气,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他起身取来三炷香,立到佛像前,一字一顿讲道:“我,赵方羡,今日与元家三小姐元喜,在佛前请愿。”
“嗯?”
我有不好的预感。
他居高临下睥睨着我,再次像笑,又不是笑地说道:“愿我与你,永结琴瑟之欢。”
第二章 佛龛前种情
我抓了抓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仔细观察他神色,也不像说笑的模样。
我不吱声,重新把红盖头捋下来,好避开他的目光。
从小到大,多的是天真小少爷们与我吹嘘,长大了定要赐我数不清的红妆、深而静的宅院,让我余生都能舒舒服服地度过。
不过却未有人能打动我。
元安知道,便说我无情,何须太倔强要真心,看准一个过得去的,便找爹娘过去谈亲事,早日成家才是正道。
所以我与她明明只相差一岁,她即将过门,我却还是整日游荡书院市井,有时候寄情山水,那些令人尴尬的童言无忌才渐渐消失。
而此刻, 又有一个不知好歹的纨绔子弟发愿与我成亲,还是这般莫名其妙。
此情此景,他缘何能一点不害臊地说出这般话?
我便站起来掸掸红装上的灰尘,冷言道:“三皇子的救命之恩改日再报,我要回去了,不送。”
“以后私下里见面,叫我三爷即可。”
赵方羡再用那把破扇子挑起盖头一角,丝毫不理会我想逃跑的心思。
我干脆抢走他扇子,慌忙藏到身后:“不会有以后了,明年我也要和姐姐一样嫁人,只管相夫教子就好。”
“你已经定亲?”
他冷冷问。
我鼓足勇气,使劲点头:“嗯!所以也不可能和三皇子你结……结琴瑟之欢……”
还没说完,我又急着把盖头重新扯到面前。
但他一把扯下整张红布,凌空扔走。
我伸出双手去接红盖头,他趁机拦腰抱我到身边。
长这么大,头一次与一个男人如此贴近,切切实实感受到他臂膀里不可抗拒的力气。
还有透出衣衫的热烈体温。
我双腿再次发软,歪歪扭扭跪坐到蒲团上。
他也坐下,搂紧我,身上的大红嫁衣便与他的绫罗缠在一起,一黑一红,分外惹眼。
我惊呼:“三皇子这是做什么?”
“今日就在这佛堂与你成亲。”
他说着,毫不避讳地吻下来。
我睁大了眼睛,石头般动也不能动,只有喉咙里响着几下闷声,以此来表示我的反抗。
不知多久,他终于微喘口气:“告诉我,你定亲的是哪家?”
“定亲……”
我脑袋一片空白,支支吾吾答不出来。
与此同时,肩窝处凉了一片,他炙热的吻落到被拨开衣领的肩膀。
酥酥痒痒的,这种感觉越来越奇怪。
我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抓过他的脊背,本能地蜷缩紧肩头,渐渐往后仰……
迷蒙间,佛龛的神像倒映在眼前。
明明是泥塑的佛像,本来面无表情,几瞬间似乎在眨眼,竟然生动了起来。
我忽地清醒,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衫已经半开半合。
“三皇子你冷静点!”
我绷直脊背,极力推开他,七手八脚收拾凌乱的衣服回身上。
赵方羡咬一下唇角,哼笑一声:“你还没回答我。”
“我没有定亲,而且我也不嫁人!”
“我不信。”
“至少不会嫁给你!”
他闻言眉头皱紧,本就毫无人情味的那张面庞,此刻更是阴沉骇人。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如山一样。
“我想要的,一定要得到。”
他幽幽低语像极了盛夏乌云密布时的滚雷。
听起来不仅沉闷,更像愤怒的前奏。
我不敢再惹他,爬起来推门就跑,几乎是拼命跑、头也不回地跑,在家中绕了好几圈,才终于定下神,抱着花园廊柱直喘气。
这下他不会再来了吧?
毕竟外边人多,他得顾忌被人看到他是装的傻、充的楞。
哼,这厮要是再敢乱来,我一定要狠狠揭穿他!
我脱下最外层的喜服,攥着从他手里抢来的扇子,到庭院里溜达了会儿,才觉浑身终于不紧绷,慢慢放松了下来。
但刚才惊险一刻,还是让我忍不住频频回头,观察他会不会突然出现。
好在他并没有出现。
庭院里,来客络绎不绝,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聊天、问候。
初冬的天也暗得极快,我才无所事事走了百十步路,家丁就已沿着庭院,把一盏盏喜庆的灯笼点亮。
我满意家中人丁兴旺、灯火通明的场景,只是想到或许很快就要离开元家,到别家屋檐沉闷生活,便仍旧心有不甘。
要是能不出嫁多好。
我想永远做元家的三小姐,做阿娘不听话的元喜。
“糟了糟了!出事了!”
尖锐的声音由远处跑过来,在人群中急急忙忙吩咐:“三皇子的扇子丢了!你们有谁见过他的扇子?”
是宫里的张公公。
我一眼认出他总是站不直的娇小身躯。
他跺脚叹气:“现在三皇子正闹脾气呢,那扇子是贵妃留给他的遗物,他宝贝得很,要是找不到,心病再犯了,我们一个都逃不了干系!”
我猛吸一口凉气,双手紧紧攥住这把破扇子。
张公公穿过众人,东张西望见到我,上来气喘吁吁问道:“元喜小姐,三皇子说刚才与你在一起,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他的扇子?”
我赶紧背手到身后:“没见过,要是找到了,我改天去宫里的时候再还他。”
他点点头,扭头去别处找。
趁他不见了, 我到花园廊下躲着,偷偷拿出赵方羡的扇子。
这扇子尽管有些磨损,不过保管得还是精细。
特别是展开时的扇面,其上的山水栩栩如生。
难怪这么宝贝这扇子,除了是贵妃留下的,这画作更是难得一见的名家真迹。
我自诩随爹爹鉴赏过数不清的名画书法、古董珠宝,在我房间的大樟木箱子里更是存放了不少珍品收藏,今日,这把扇子的稀有,让它也成了我的心头好。
我忽然动了私心。
如果不还他如何?
他在佛龛前如此欺侮我,讨他一把扇子做赔偿,算作点教训,也说得过去吧?
况且他在人前装疯卖傻,在人后又是一副冷酷嘴脸,怎么想都不像个好人。
也不知道他这么做出于什么目的……
“元喜!你原来躲在这里!让我一顿好找!”
哥哥元平的声音忽地打断我的胡思乱想。
我猛地收回飘忽远去的思绪,才意识到刚才的神游里,全是赵方羡的影子。
“我……我一个人静一静。”
我收起扇子,来不及藏起,就被元平锐利的目光捕捉到。
他夺到手里:“这是谁的?”
知道瞒不住他了,只好认道:“三皇子的……”
啪。
一个重重的巴掌打在我的左脸颊。
我来不及反应,眼泪就落下来。
元平举着扇子,气到说不出话,从余光里就能感受到他气到发颤的压抑。
“你,现在跟我去找三皇子,把扇子还给他,然后再去找太子赔罪,听到了没有?”
他吼我,我锁紧肩膀吓一跳,连忙点头。
从小到大,这是他头一次对我发火,我忽然意识到,得罪太子和三皇子,远比我想象得要严重。
元平拎着我找到张公公,小声说着话,而后说到关键处,示意我过去。
我自然明白,就从荷包里掏出仅剩的一个小金锭,不动声色塞给他。
“这金锭本来赔给三皇子的,但他锦衣玉食,也不缺这点,所以……”
张公公愣了一下,恍然大悟:“明白了明白了,老奴替三皇子先收着,那就谢过元喜小姐了。”
他收的爽快,带路也爽快。
元平扫了我一眼,终于松了口气。
我拍拍自己的荷包,示意他没银子了,让他补点给我。
他往自己荷包里掏了,也掏了个空。
算了。
我一挥手,觉得扫兴,要他掏钱出来,还不如去京城里到处赊账容易。
我常去的几家店铺都熟识我,常常嘘寒问暖的,比他这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好说话多了。
我与元平互相看不顺眼,一路眼神杀到赵方羡跟前。
赵方羡又换上傻里傻气的模样,坐在花园的石桌边,把玩一块红盖头。
张公公轻声提醒他:“殿下,扇子落在花园里,元郎已经给您找回来了。”
赵方羡不理他,只顾着玩那块红方布。
张公公重复几遍,无济于事,只好无奈看向元平和我,叹着气摇头。
“殿下恕罪,元喜过于贪玩才动了您的东西,我已经教训过她,以后不会了。”
元平只好主动开口。
赵方羡也不理他。
一时间,几个人无言到死寂和尴尬。
元平拉着我,干脆扑通跪在赵方羡跟前,重重磕头:“请三殿下恕罪!”
我也只好跟着磕头,脑门结结实实磕在粗糙的地面,火辣辣的疼。
果真,赵方羡的双脚动了动,看样子起身站了起来。
“我的东西呢?”他问。
元平立刻直起身,掏出那把扇子。
赵方羡伸去手正要接,一块石子忽然飞来,砸在他手上。
我眼尖,这石头与砸我的那块差不多模样。
果然转身便见赵忡黑着脸进来,愤愤地扫视我们后,忽然夺过那把扇子,用力折成两截,抬手狠狠扔到地上。
第三章 兄弟阋墙
“你们!我今天被你们几个耍得好苦!”
赵忡怒到胸口起起伏伏,咬牙切齿指向我。
我仍旧跪在地上,咚咚地以头抢地,动静响到开始耳鸣目眩:“太子恕罪!元喜知错了!”
放在平时,这会儿我应该继续和这两皇子叫嚣,凭着我们元家在京城里的大树扎根,吵的再凶,总会有人出来解围,说我们这几个年纪相仿的后生,各自都还没有娶亲出嫁,不管说什么都应是童言无忌,皇上皇后千万不要怪罪。
皇上皇后当真从来不怪罪我这些,爹爹和阿娘也只是口头教训我要低调。
若不是元平这一巴掌,我想自己不会如此识相。
果真赵忡不再对我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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