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虚,低下头不敢看他:“我去找三皇子了。”
“大声点!”
元平忽然吼我。
我往后退一步,闭上眼忍住快要飞出去的魂。
这一瞬间,周围的吵闹熄灭,只剩O@的窃窃私语。
元平移交走圣旨,拉着我到没人的地方才肯停住脚步,紧张地问我:“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我赶紧摇头。
但是他上下打量时,明显对我凌乱的衣服产生怀疑。
我不敢说话,呼吸开始急促。
他的眼神里渐露凶光,看起来应该是察觉到了。
“你带我去找他。”
“哥哥你别生气……”
“走!”
我走一步拖一步,最终还是领他到了偏房门口。
张公公守在原地,见到我们来了,仍旧笑笑:“恭喜元郎,状元有了,那殿下要的跌打药酒应该也带来了吧?”
“带来了。”
元平根本没带,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自己有。
张公公欣然开门:“请,殿下等你很久了。”
元平进门,我也跟在后边,但被拦住去路。
“元喜小姐就不要进去了,已经没你什么事了。”
我听这话刺耳,且这老太监满面狡黠,心里忽然起了不好的预感。
在门外顶着冷风站了许久,有人高声呼喊着往这边靠近。
“平儿?你去哪儿了?”
是阿娘!
我也回应把她引到身边。
阿娘见到我,沮丧失落:“你哥哥呢?”
“在里边见三皇子。”
阿娘诧异:“他见三皇子做什么?”
张公公回她:“等他出来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元平忽地开门,眼神涣散、踉踉跄跄地走出来,身后还拖了一地的血迹。
阿娘尖叫一声,扶着他跌坐到地上,一掀开罩衫,一把冷冰冰的短刀扎在他腹部。
我双腿发软,望向张公公,他也瞪大了眼睛,转身往屋里去,紧接着尖锐喊叫:“殿下?!殿下你怎么了?来人啊!殿下出事了!”
赵方羡被一众侍卫背出来的时候,我与家眷都被堵到厅堂里趴地跪着。
阿娘在我身边,脑门抢地,低声颤抖地诵念金刚经。
而爹爹则跪在最前边一声不吭。
不久之后,有人通报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的人一起来了。
我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要一下出动三部查案。但转念一想,赵方羡就算被太子肆意欺侮,也终是皇家子嗣。我们元家再兴旺,在他面前,不过就是蝼蚁一群。
原来君臣之间的天堑,远比我想象得还要深。
夜渐渐深沉,大理寺卿亲自审问了一轮,轮到我时,无趣沉闷地问道:“什么身份?”
“元家老三,元喜。”
“三皇子受伤的时候,你在哪里,做什么?”
我如实回答。
大理寺卿眉头一皱:“你等在三皇子门外是要作甚?”
我回答三皇子今日伤到了,我来关切他。
他果然问:“他是怎么受伤的?”
我已经领悟到君臣之间的天堑跨越不得,便决定摘掉赵忡的名字:“今日在花园玩闹,我和三皇子一起从树上摔下的。”
“描述一下当时的场景。”
我闻言,脱口而出等待受审时准备好的说辞,有人在一旁挥笔记录。
我瞄了一眼,目光又流转到角落里,那个娇小又站不直的身躯默默溜走了。
张公公应是在那里听了好久。
我心想他能过来,赵方羡应该没什么事。
大理寺卿又问多几个问题,全在我意料之内,于是顺利挨过这轮审讯。
我回到外边的厅堂继续跪到地上,低声安慰阿娘:“娘你放心,我们家一定会没事的……”
阿娘没理睬我,仍旧诵念经文,眉头紧锁、紧闭双眼。
她如此忧虑,我开始自责与内疚。
的确是我太不懂事,给元家招惹如此多的麻烦。
我也学着阿娘的样子,闭眼诵经,并发愿:如果今晚能平安度过,往后我元喜一定洗心革面,安分守己做好元家三小姐。
天快亮时,我双腿已跪得麻木,鞫司告诉我们还要等三皇子醒来,有了他的指证,这桩案才能交给谳司议刑。
第六章 峰回路难转
此时我才有些担忧,不知道赵方羡与元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人昏迷,一人受伤。
元平纵然脾气暴躁,也绝不可能以下犯上,明目张胆袭击赵方羡。
我太了解他,我这位兄长出了名的稳重懂事,爹爹也经常夸他应变灵活又心思缜密。
自从认识赵忡以来,他经常提醒我在太子跟前,万万不可得意忘形,我们只是臣子,绝不可僭越冒犯皇子。
但我没有听进去,终于在今晚惹下这等祸事。
是我,不该招惹赵方羡。
此时后悔也已经晚了。
天井里的夜色渐渐褪去,本来灰蒙蒙的天空渐渐变蓝变淡。
门外有车马的动静,喧闹嘈杂,我回头,看到赵忡大步飞奔到三部面前,气喘吁吁,很是焦急:“现在什么情况?元平没事吧?”
三部官员向他行礼,为难道:“元郎已经没事了,不过不肯说话。三皇子还昏迷着……”
“你别废话!就说元平会不会有事?元家会不会有事?!”
赵忡很不耐烦,双手紧紧抓住大理寺卿的臂膀,把他晃得身子骨都要散架。
大理寺卿立马求饶道:“太子息怒!按照律法,还是要有三皇子的指证才能议刑……”
“赵方羡是个傻子!你们不知道吗?你们等他说话?啊?他说的话,你们能信吗?”
一提到他,赵忡暴躁无比,指天指地,又指向三部官员:“你!还有你们!赶紧回去告诉父皇,是赵方羡自己摔了受伤的!和元家无关!”
三部面面相觑,无人敢应。
赵忡吃憋,颜面扫地,气得撞开他们,到我们前拉我站起来:“元喜你说,赵方羡受伤,是不是他自己太蠢?”
我眼神咕噜噜望着他:“太子殿下,大理寺已审问过我,是我粗心大意,害三皇子受伤的。”
赵忡愣一下,立马指向我:“哦!原来是你!你你你……你也太不小心了!”
他嘴上念着,不时往围观的三部官员瞟。
我也打量,只见他们看不下去,纷纷无奈摇头,重新聚在一起各聊各的。
无人再理会赵忡。
我便放低声音:“太子殿下,我求你件事。”
赵忡假装咳嗦:“你说。”
“我现在不能走开,你帮我去找哥哥通气。”
赵忡便找个借口走了。
他办事倒是很利索,走后不久,有人来通报元平愿意开口了,去了几个人问询。
紧接着,张公公后脚来了:“三殿下醒了,你们要问的赶紧过去。”
于是又过去一批人。
这两拨人几乎同时回来,内容也对得上,一下子坐实赵方羡身上的伤,应是他在花园里与我玩闹时,不小心摔的。
大理寺卿问:“那元郎中的一刀,又是怎么回事?”
鞫司讲:“元郎回忆,是他问候三皇子伤情时,三皇子贪玩抢走了腰间的匕首,抢夺回来时,怕伤到三皇子,只好将刀尖对准自己,而后三皇子见血吓晕了过去。”
大理寺卿又问张公公:“此话属实?”
张公公笑笑:“动刀子的事,刚才三殿下已经说清楚了。”
我听着,应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大理寺卿与各部讲:“既然案件初查结果已明朗,那便开始录问。”
各部安静地忙碌起来。
赵忡摇着扇子大摇大摆从元平卧房回来,冲我偷偷竖起大拇指。
我正是得意之际,搀扶阿娘起来:“没事了,我们元家一定会平……”
“等等。”
张公公忽然吊起嗓子,尖锐吆喝一声。
在场几十来号人倏地抬头望向他。
“刚才三殿下让我来问问,有谁往他下榻的偏房里落了一把戒尺?”
我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没想到是寻物启事。
“没事了娘。”
阿娘眉头解不开,思索片刻,忽然抓住我的手臂:“等等,我打你的那把戒尺去哪里了?”
我不以为意:“在……”
在三皇子那儿,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我不敢看她。
阿娘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死死捏紧我的骨头:“你说实话?”
我咬紧嘴唇,两颊烫红。
“我说元喜,你是不是糊涂了!”
阿娘摇晃我的手臂,我鼓起勇气望向她,她的眼睛里除了眼泪,一片血红。
“娘你不要担心,虽然糊涂,但我不是还好好的?”
“你说实话,他对你做了什么?”
她逼着我坦白。
我继续不吭声。
“你说不说?!”
阿娘忽然失控,歇斯底里质问一句。
我着实吓了一跳,阿娘再凶,也从没像此刻失控。
赵忡过来帮我解围,张公公也凑过来,笑笑问道:“难不成是元喜小姐落下的?”
我余光扫过周围,旁观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我赶紧摇头:“你都说了在他住房里,男女有别,又怎么会是我进去落下的?”
“哦?那老奴怎么记得,那把戒尺上刻了元家的印记?”
张公公阴阳怪气的,分明就是挖了坑等着我。
我赶紧怼回他:“张公公说这话,也得看看自己在哪里,这里是元家,不要说一把戒尺,我们家多的是珍奇宝物找不见的。”
“那也是,不过这戒尺已经断成了两节,刚才鞫司过去问询时,他一直攥在手里不肯放,说有人丢在他那儿没收回去。”
大理寺卿皱眉,与鞫司问道:“三皇子身上伤痕累累,刚才检查时,是否有见到戒尺所致的伤痕?”
我心想明明是赵忡用砖头砸的,赵方羡总不可能自己伪造出来吧?
鞫司立马应道:“有!刚才验伤时,我们还奇怪是什么东西致伤,原来是戒尺!”
我愣住。
很快有人押着我到赵方羡休息的客房里。
外面天蒙蒙亮,屋内此刻灯火还是通明。
我杵在床榻前,眼看着鞫司卸下赵方羡的中衣,拿着两节戒尺往他身上对比伤痕。
我这时候才看清楚,他身上的抓痕已经淡去了大部分,唯有砖头砸伤的淤青与不起眼的扎伤留在他皮肤上。
“没错!这部分扎伤与短尺缺口相符。”
鞫司很确定。
我顿时思绪一片凌乱,不停回想自己是否忘记了有拿戒尺反抗他的举动。
但是没有……
我也想起自己根本反抗不了他,除了褥被,我无用的双手抓不到任何东西。
我望向赵方羡,想从他眼里找到答案。
他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双手紧攥短尺。
大理寺卿问他:“三殿下是否还记得这把戒尺是谁带来的?”
赵方羡慢慢抬起伪装的低眉顺目,精准地与我四目相对。
我一下慌神,冲他悄悄摇头。
他便抬起手,指向我:“她。”
第七章 愿与他同归于尽
屋里一众人顺着他的指向望过来,再次围观并窃窃私语。
我咬紧后槽牙,拼命挤出微笑:“三殿下认真的吗?”
赵方羡稳稳起身走到面前,拉起我的手塞还两节戒尺。
他健壮的身躯如山一样,把一切光线都湮灭,我低下头,屏住呼吸听他到耳边低语:“这是你留在我这里的东西。”
围观的众人涌起更热烈的讨论。
我只能忍气吞声,双手捧着戒尺等待随之而来的录问。
只有一个问题,戒尺是谁落下的?
“三皇子指证是元喜小姐你留在偏房里的,你详述如何进了偏房又如何用戒尺刺伤三皇子的?”
大理寺卿背着手围着我走走停停。
我原地跪下了,面前就是赵方羡在三部陪同下,坐听我受审。
他悠闲自得,好不惬意。
我注视着他的一颦一簇,冷静讲道:“启禀大人,戒尺是我在花园与三皇子玩闹时不小心折断,而后被他带回来的。”
“三皇子为什么要拿断了的戒尺?”
我拿出同样断成两截的扇子:“大概,是把戒尺当成了这把折断的扇子。”
大理寺卿当即让人取来鉴定:“三殿下,这是不是你丢失的那把?”
赵方羡扫一眼,神情淡漠了不少:“是。”
三部这时候开始犯难,想问他又不敢多问,只能质问我:“这扇子是三皇子的珍藏,怎么折断的?就算是三皇子带回来的,你也与他身上的伤脱不了干系。”
那些扎伤的痕迹,与他用药酒抹肩膀的位置一模一样,分明就是他自己刺伤自己。
但我确实无法自证清白,除非……
我登时想起另一个人。
“我到花园时,好像有听到三殿下在与太子殿下说话。”
我拖长语气,试探赵方羡的痛处。
他的神色又从淡漠里,生出一丝警惕。
他果真紧张了。
我继续讲道:“我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只见……”
“只见什么?”
大理寺卿也很紧张,在周围不停地走动,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这帮人的反应很是耐人寻味。
我当即品悟到,赵方羡想抓我的把柄,我也有他的软肋可以戳。
赵忡是太子,他是痴傻的三皇子,要真是太子欺凌痴傻兄弟的家丑传出去,三部这帮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也许他们其实早就知道这两兄弟间矛盾重重,不过赵方羡本人没掀起什么风波,他们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赵方羡来招惹我,我可以顺势捅破这层窗户纸,并且爆出他装傻充愣欺骗皇室的丑事。
虽然并不清楚他忍气吞声多年的原因,但我相信他这么做自有目的,现在但凡我嘴再快一点,情绪再呼天抢地一点,他的隐忍立马化成泡影。
他的视线因此不曾从我脸上挪动半寸,我也凝视着他的眼眸,以此告诉他,我愿意与他同归于尽。
不过,我并不打算这么做。
我颔首:“原来是三皇子自己一个人在玩耍,是我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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