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铛。
“闪——开——”
孟嚣骑着自行车风驰电掣,酷炫倾斜压线拐弯,呜的一声消失在隧道里。
柳咏义差点被她创到:“此处……实乃……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啊!”
孟家果然有权有势,出行莽撞肆意妄为,乘坐的也是他看不懂的厉害东西,跟马一样快。
他夸张了,孟知尧给孟嚣组装的自行车只是普通速度,为了安全还带有限速器。
柳咏义眼中的快,是主观的快。
到村口,师爷熟练地引他去了劳改营:“以前齐姑娘还在这儿做事的,现在她去了九祉城,食堂里就剩几个厨子了。”
现在是饭点,柳咏义遇到了乔寥。
他在路上已经从师爷那里知道这个人的背景,早有准备:“乔姑娘——”
“叫我乔书令,乔姑娘也是你叫的么?”乔寥是不认识他的,师爷赶忙给她介绍,柳咏义是新来的知县。
她向来是鼻孔看人,在松河村住得不好,总是一副冷脸。
柳咏义示意师爷出来交流。
“是这样的乔书令,”师爷跟这位县主之女接触过几次,还算得心应手,“柳大人久仰松河村大名,特来拜会孟里正。”
“哼,”乔寥一声冷笑,“孟里正住在对面桥头的半山腰上,你们只管去吧,只是不常在家,遇不遇得上,看你们运气了。”
正月廿五前,孟知尧都在屋里,陪孟菖备考。
她翻了一下砂纸箱:“没有砂纸了,我去下面拿点。”
砂纸和研磨膏已经成了松河村的又一个特产,尤其是帝都的工坊,总要提前预定才能抢到货。
听等闲观的长英道长说,至少在京畿地,磨镜子都不用玄锡水银了。
路面,师爷带着柳咏义正好赶上。
师爷指着出门的孟知尧,笑着和新上司说:“看来大人运气不错!那就是孟里正。”
“啊?”柳咏义没想到那是个姑娘,官场之上,孟冼后人之名如雷贯耳,消息传到青川早已模糊,都默认是个叱咤风云的中年男人,“哦,原来这便是孟里正。”
可在心里他还是有闪过一丝诧异,还黑暗地以为是师爷想要阴他一把。
“嗯?”孟知尧掩上门,看到眼熟的师爷,“有什么事?”
她看到师爷身边大腹便便的男子,那老油条的虚伪模样,八|九不离十就是柳咏义了。
在青川城,他们两人没有打过照面,也没有多余的人知道米铺是“松河村孟知尧”炸的。
柳咏义端着一脸谦和:“放眼整个东华县,孟里正乃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本官初来乍到,人微言轻,还需——”
“停。”孟知尧不爱与狗官虚与委蛇,抬手截住他的吟诵,发出警告,“柳大人,东华县的事我不管,松河村的事你也别插手,没有好事别来找我。师爷,带你家大人打道回府吧,我还有事,不送了。”
官场上最寻常不过的阿谀逢迎,这也是柳咏义的看家本领,没想到遇上松河村的孟知尧,全都不好使。
回程途中,柳咏义苦着脸发愁:“我在官场最不愿遇到这样铁面无情的,还好,她只是个里正。”
师爷委婉暗示:“孟里正背靠天子,就是瞿探花见了她,也是要站到一边的。”
这话是陆伯民走时,教给师爷的,现在师爷任务很重,要在松河村与衙门之间周旋。
月奉还不涨。
一说起瞿同风,柳咏义心态平衡了些:“难怪了。”
而且刚刚遇见的那位乔寥,也是皇室身份,貌似在孟知尧面前,同样不管用。
柳咏义看开了,自信总结:不是他的问题。
春夜。
雪还没有消融,天地寂静。
一声巨响从京畿地山谷中爆发出来,火光冲天。
“救火,快救火——”
“铲雪,马上铲雪凿冰,快!”
“不能用雪,不能用冰!刚才就是用了雪——去找水来——”
“快救人!陈师傅在里面!!”
“水龙呢?快去调水龙过来!!!”
“周大人到了,周大人有令!立即隔离西南面,架液压风扇,该换风向,严禁火灰吹到火器营!马上行动!”
兵荒马乱的现场,人们被火焰强光映衬得红到发橘,周管事绷紧了脸:“火浣服给我一件。”
“大人?”
“还愣着干什么?”周管事推了他一把,“火浣服给我一件,这几件是不够的,让人再去火器营借!必须把师傅们就出来。”
“属下遵命!”
被吓到脚软的学徒跌落在地上,看着不远处的大火:“谁能想到,这东西还能爆炸燃烧……”
地上全是雪,周管事把他扶起来:“到底是什么原因?”
学徒抓了一把雪抹在脸上,清醒之后一五一十道明:“尧州说的那种用硝化棉制造白胶的配方快要摸索出来了,但是这种白胶和两仪胶完全不同,浸泡过碱水以后,加入樟脑丸形成半透明的白胶,干了以后又硬又有弹性。就是硝化棉遇到火有些可怕,烧起来跟猛火油一样。”
“猛火油?”周管事叹惜,“想想也是,那原料是棉絮,自然烧得厉害。”
学徒忧心忡忡:“这可真是好事变坏事了,大过年的……”
就连京兆府也派了人过来询问,守卫说不明白:“速速禀报陛下,去请擅治烧伤的御医!”
“动静这么大,”京兆府的人看向不远处军机要地上方的皇族旗帜,“御林军应该进宫了。”
瞿万里被老总管从被窝里扒出来,一整张脸皱皱巴巴:“人怎么样?”
“几位师傅被困在火里,那火焰要蹿到天上去了……师傅们……生死难料。”
天工营大火传遍了帝都,这样大的灾难直接影响到了月底的考试。
考试延期的消息传到村里,孟知尧才知道大火的事,当即就下井,往天工营去了。
“孟里正。”看守见她来了,直接放人。
她问起大火的事,看守说:“是白胶那边。”
“伤亡怎么样?”
“有几个师傅有中毒和烧伤,好在命大,养养能恢复。”
中了毒?
她去了研制硝化棉的房区,库存被烧得一干二净,火痕遗留在建筑上,破碎的瓦片、断折的木头……
这段时间的心血,一夜之间灰飞烟灭了。
几个学徒在里面收拾残局,看见孟知尧,过来跟她说:“里正,硝化棉易燃易爆炸,转火器营了。”
“什么?”孟知尧还沉浸还硝化棉安全保障如何解决,这帮人就给它转了一个更高危的专业。
好猛,她得去拉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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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卡片1
火药里的精制白糖用了离心机除杂提纯,不是民间精白糖。
★小卡片2
硝化纤维也叫硝化棉,俗称火棉,易燃易爆,燃烧产生二氧化氮和一氧化碳。
常用于烟花生产,起火要用水扑灭,不要用泥沙。泥沙和冰雪(固体,未融化)会给硝化棉增压,引起爆炸。
★小卡片3
火浣服——火浣布制作成的防火服。现代称“石棉”。化学实验的常驻嘉宾石棉网的主要材料,耐火耐高温。
历史可追溯周朝,葛洪《抱朴子·论仙》、《三国志》都有记载。
也是孟知尧自行车刹车线的材料(后面可能会提,又怕插不进剧情,就先放这里说啦)。
★作话
明天……不知道能不能写完QAQ,没有的话,后天还是6000+起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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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人皮画
火器营的防火防爆措施要比天工营更专业一点,但不多,只有一点,就是多了火浣棉制成的全套防护服。
“好硬,不能弯曲。”孟知尧穿上后,走路像个机器人,强行弯折防护服会导致防护服掉粉。
火器营的师傅说:“就是因为掉粉,所以不拿来纺成日常的布料。这种东西有一件是一件,估计除了各国营厂,民间基本弄不到。”
“要不是这种硝化棉实在厉害,我们这些和火药过日子的,也不至于把它拿出来。”这位说话的师傅瘸了一条腿,用木制义肢支撑着。
同僚与孟知尧说起过,他是早年被火药炸断的,算得上真正切身体会过火药爆炸的威力。
“硝化棉实在娇贵,一不小心就要炸。正好孟里正来了,不知道您能不能指点一下迷津?”
就好比上一次说在火药里加白糖一样,再给点□□的配方?
孟知尧后退半步:“没有……同样的条件下,硝化棉爆炸的威力比火药更猛,你们,当心点吧。想火药一样,先做做极限压力测试?”
一个个缺胳膊短腿的,不愧是号称缺一门的行业。
“做过一次,硝化棉把压力表都炸了,实在拿不到数据。”
“里正那句话算是说对了,确实要比火药猛!”
他们纷纷把手里的压力表拿出来,那还是孟知尧改良过的,他们一直用得好,也有自己想过钻研过,但是不见成效。
孟知尧造压力表也是为了好玩,有了新的日子之后也没有再碰过了,她从师傅们手中拿过一个来拆开研究,里面还是很粗糙的波登管:“你们试一试把弹片换成弹簧吧,再给压力表造一个保护壳。”
“那数字取读呢?爆炸和压力都是瞬间的事情,我们又不能靠得太近。如果联通管道,从来没试过,但感觉依旧不是最合理的解决方式。而且费时费钱费力,上头不一定批准。”
“读数固定?”孟知尧首先想到棘轮,“弹簧加齿轮试试吗?棘轮防反转,让指针永远只能卡在最大值上面……”
不用说得再如何详细,琢磨了半年压力表的师傅们已经听懂了:“弹簧是个好办法,我们现在的弹簧有很多种强度的,全试一遍就好了。”
“硝化棉爆炸实在太危险了,你们有几条胳膊几条腿啊……”孟知尧摸摸身上的石棉,“好歹在研究爆炸之前,把防爆墙做好,保证人生安全。”
火器营最老的老师傅叹气:“是啊,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道理我们都懂,可是火浣布这已经是我们能够想到的,最大的保护限度了。”
“火浣布是石棉做的,就可以用石棉做隔热层,外面再加一层防爆墙,给试爆区保护起来……”孟知尧是随口一说的,很多猜想起源都是头脑风暴。
老师傅:“石棉存储有限是户部管控支配,一次提取那么多,很难。”
还要找户部,真是麻烦啊。
“就是矿料太少了,想要成规模有计划的研究,没有隔热防爆墙,是想死多少人。”孟知尧不是消极,她老师说过他搞能源的同事遇到外行领导,让他的同事在铁皮房里搞炸药,还好后来这个项目被叫停了。
而这里,连铁皮房都没有。
老师傅坐在沙地上:“唉,从无到有难啊,不都要往里头填人命么,我们有信心能搞出配方来,说不定还能因此名垂千古!”
“用我们的名字来命名这种炸药,啧啧啧,想想就美啊。”
孟知尧:“石棉矿少就多开几个呗,不可以吗?”
几位师傅都把目光落到她身上:“里正……如果把湖州打下来,我们的石棉矿就富裕了。”
孟知尧眸光流转一瞬:“这样啊。”
“就这么算了,接着弄吧!”老师傅又左右横跳,“能弄出来是大功一件,多点钱留给后人也好!”
现场没人反对。
弹簧棘轮防反转的一次性压力表制作出来也需要时间,孟知尧从火器营出来后,坐在马车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去皇宫。”
瞿万里把乒乓球台摆在书房的院子里,教身边的宫人和御林军打乒乓球,教会了就能和他一起玩。
“陛下,孟里正来了。”
最近他很闲,国家大事都有专业的人在操心,也不用做功课了,跟放长假一样。
当孟知尧出现在书房宫门外时,瞿万里便迫不及待地炫耀起来:“我总算过上你这样的悠闲生活了。”
乒乓球台是铁的,现在还是正月,没什么人愿意用手碰它。
孟知尧站在球台前:“闲?”
“嘿嘿,”瞿万里示意宫人们退下,带领孟知尧进屋取暖,闻到她身上的木屑香和硝味,“你去天工营了?”
屋里暖气足,孟知尧进门就被热气熏的脱下了厚厚的雪衣,搓一搓冷僵的脸:“嗯 ”
“怎么了?心情不好?”瞿万里问。
孟知尧想了想,还是说出来:“我还去火器营了,他们看到硝化棉能爆炸,就送火器营研制炸药去了,除了隔热服什么防护措施也没有。”
她本意是要去拦一把,可是无从下手,大越有战事,需要火力,师傅们有家庭,需要钱和功劳。
猛一点是有原因的。
瞿万里微微皱眉:“很危险吗?”
“危险啊,”孟知尧给他一个眼神自己体会,“你玩个烟花还知道站远点呢,那次爆炸,炸的也是库房,陈师傅他们还在养伤。”
赵滁不让他去火器营,所以他知之甚少,瞿万里托腮:“既然危险,就先停了吧,毕竟人命关天。”
“不可能的,火器、炸药,这种东西只有不断发展的份。”孟知尧说出冰冷的事实,“落后就要挨打。”
瞿万里沉默了许久,不得不妥协:“嗯,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那就提高火器营和天工营的待遇吧。”
孟知尧继续沉默,瞿万里把她拉起来:“别不高兴了,这件事情有朝廷在想呢,我带你出去散散心,你已经很久没有在帝都逛过了吧?”
冬天太冷了,大家都几乎不怎么出门。
“京兆府扩建的学院坊已经完工了,要不要去那看看?”瞿万里想,她应该会感兴趣的。
京兆府的学院坊规格是按照现代的大学城来建造的,孟知尧确实很感兴趣:“好啊,马上就要考试了吧?”
瞿万里带她走出精美的书房宫苑:“嗯!那里也还有商业区,自从维州来了许多商人,京畿地的铺子多了许多,正好可以扩充一下。”
“挺好的。”孟知尧也不知道具体好在哪里,只觉得这种气象欣欣向荣,她生活的地方将会越来越太平稳定。
在街上,一道青蓝倩影不急不缓移布过来,那是赵寻蹊。
“陛下?”赵寻蹊刚从一个当铺里面出来,收了不少好东西,有看到他身边年纪相当的姑娘,“这是……孟里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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