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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玩真心话大冒险，被问到了“最特别的爱好”。
这个话题和某些陈年旧事重叠在一起，他在心里默默替她回答，亦在耳边同步听见她的声音――
“喜欢在很安静的地方，看烟花。”
在公交车上，原起报了警，之后给他父亲的烟花厂商朋友打了电话。
挂断电话的那刻，残照落在玻璃车窗，窗外是飞速倒退的婆娑树影。
她说，南山是被神庇护的山。
那是原起平生第一次生出如此荒诞而无逻辑的念想。
倘若世界上真的有神。
能不能保佑，有一场烟花雨能将她留下。
…
直到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想。
南山，真的是被神庇佑的山。
…
在来的路上，他想过很多种语术。
该怎么开口，又该用什么样的语气。
可当真正看到黎嘉茉的那一秒，这些所有的设想都被原起抛出脑后。
因为剧烈的奔跑，心脏在胸腔内疯狂跳动。
他对着那道身影，干涩的嗓子艰难出声：“黎嘉茉。”
他看见她的身子颤了下。
烟火落幕，这场黄昏终于熄灭。
天色燃尽，她在暗夜伊始的混沌尽头，转过身。
她的背后是无穷的黑暗和无底的深渊，那最后落下的烟花垂死前挣扎着闪烁，照亮整座山丘，也照亮她的面孔。
他看见那张想要触碰却频频收回手的面孔，看见她眼角闪烁的泪滴。
脚步无知觉地上前，当他离黎嘉茉越来越近，那颗心也越加发胀、发酸。他终于在她面前站定，俯下身，去看她的眼睛，觉得她眼角的泪像是滴进了他心里。
原起的眼眶发涩，看着黎嘉茉。他不敢眨眼，纵使风沙吹进他的眼里。
他怕他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不见。
“我在这里。”原起张开唇瓣，忍住眼眶里的泪，有些艰难地出声，“……你要去哪里。”
话音落下。
站在他面前的黎嘉茉忽地哭出了声音。
那哭声像是玻璃，扎进原起的心中。他终于压抑不住，伸出手，将黎嘉茉拉进了怀里。
她的脑袋紧紧贴着他的肩膀，头埋入他的身体，发出含糊不清的哭声。冰凉的眼泪濡湿了他肩处的衣物，凉意渗进他的身体里。
附在她背后的手倏地收紧，原起把黎嘉茉紧紧拥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那双手和她的身体一样发抖，却倔强地抚着她的背。
他的心随着她的哭声颤动。
黎嘉茉攥住他衣角的手越发用力，那哭声也终于从呜鸣中破出，成了清晰的绝望：“我……我没有妈妈了……我没有妈妈了……”
-
那天，黎嘉茉哭了很久。
直到她再也哭不出，嗓子一抽一抽，她在原起的怀里战栗。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山路崎岖，她没有力气再往下走。
二人之间谁也没开口，在无声中，原起在她面前蹲下。黎嘉茉的大脑一片混沌与空白，她的身体却像是本能地依靠他，朝他的背附了上去。
快要到十五了，月亮很亮。山间有路灯，和月光一起，将前路照亮。下山的路，偶有虫鸣，更多是一片阒寂。
黎嘉茉一直没说话，只是从脊背传来的温度，她呼吸的热气落到他的背上，他的手上拿着刚刚被她不小心掉落在地的兔子公仔。这一切都能让原起真实地感受到，她还在。
终于，黎嘉茉在出了山的路口开了口。
语气安静，声音涩到沙哑：“我自己走吧。”
…
二人一起走了很久。
都是原起跟着黎嘉茉在走。
月辉在他们的脚步边辗转为碎片，记录着他们无声向前的脚步。
直到原起从黎嘉茉前进的方向和越发眼熟的街边风景中意识到，她是在往家的方向走，原起终于出声将她拦住。
黎嘉茉抬眸看他。
她的面容很宁静，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死寂，此时，像是有些不解。 唇瓣动了动，原起开口：“你妹妹呢？”
“妹妹……”黎嘉茉先是重复了他的话，几秒后，才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双眼里终于有了些许波动，像是自言自语，低声喃喃：“在小姨家。”
“那我们去你小姨家。”
可黎嘉茉却又没再说话了。
她的脑袋低了下来。默了几秒，她的声音再度响起。声音依旧很轻，却带上了些执拗：“我想回家。”
原起抿着唇，凝眸看她。
可黎嘉茉的脑袋却一直垂着，目视前方，不看他。终于，原起开口：“好。”
“那就回家。”
走到楼下的时候，却发现屋里的灯亮着。
原起看见黎嘉茉短暂地抬头望了眼，可她却什么也没问。
直到走到家门口，坐在客厅里等待的民警和房东看见黎嘉茉，拥了上来，还没开口，就被随后跟进的原起拦下。
他用眼神示意房东，让他帮忙盯着黎嘉茉。而后，偏过头，低声对民警说，是他报的警。
和民警确认没事之后，原起才往屋内走去。
房东看见他进来了，朝洗手间睨了眼，示意黎嘉茉在里面。原起朝他颔首，表示感谢，而后就站在门外等。
洗手间的门被阖上，他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只能一直听着里面的动静。
终于，那道门被打开。
黎嘉茉已经洗漱好，身上有很淡的牙膏味。
她的眼睛仍旧发肿，是哭过的痕迹。可人却像是平静了下来，和站在门口的原起对视一眼，又折回去，从洗手台的柜子里取出全新包装的牙刷，递给原起：“没有多的牙杯了，我去拿喝水的杯子给你。”
原起接过牙刷，那个“好”字堵在他的喉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看清了她手腕间的伤痕。
仅一瞬，原起便收回目光。
他不想让黎嘉茉发现，他注意到了那个伤口。
他的视线随着黎嘉茉的身体移动，看她从茶几上仅剩的两只玻璃杯取过一只，给他。
“你洗吧，我去铺床。” 黎嘉茉语气疏淡，说着，便转身离去，往房间走。
原起没敢关洗手间的门，一边刷牙，一边朝房间里看。
透过窗户折射，确保那道身影一直在动作。
直到黎嘉茉抱了一床被子出来，问他要睡哪。
“我家只有两张床。”黎嘉茉言简意赅，但原起读懂了她话后的停顿――
一张是她的，一张……是她父母的。
原起直接从黎嘉茉的肩上接过那床被子，也尽量表现得自然而平和：“我可以打地铺。”
二人对视几秒。
黎嘉茉淡淡嗯了声，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原起跟在她身后，在门口踌躇了会儿，听到黎嘉茉说“你直接进来吧”，才敢踏入。
黎嘉茉已经从衣柜里搬出多的床褥，帮他铺到了地上。
原起又将那床被子盖了上去。
空气再度静了下来。原起看着那床被子，开口：“我高中去集训的时候，就睡地板。”
黎嘉茉语气很静地回他：“大通铺吗？”
“不是。”原起道，“因为我们集训的学校刚好趁假期装修，有一幢宿舍楼甲醛没散干净，不能住人。男生寝室人太多，床太少，每间屋子就多铺了两个地铺。”
虽然也就这样睡过一晚。
可原起故意营造出他睡了很久的地板的错觉，试图让氛围轻松一些。
但这个话题也就到此为止了。
接下来，黎嘉茉问他要不要洗澡。原起说不用了，毕竟他什么都没带。
“那我关灯了。”
其实现在才刚过九点，但原起只顿了两秒，便说：“好。”
他上前，把那只揣了一路的公仔递给黎嘉茉：“你的小兔。”
黎嘉茉身形微顿，然后抱着那只兔子公仔爬上了床，伸手去摁床头的开关。
世界就这样静了下来。
原起躺在地上，僵硬的地板隔着薄薄的床褥硌着他的脊椎，可他却察觉不到。在黑暗中，他的所有感官都汇到了视觉上，抬眼去看那张床。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团微微隆起的被子。
黎嘉茉像是睡着了，因为那被子一动不动。
可原起却一直睡不着。
他凝着那团凸起，心却始终静不下来。
而不知过了多久，原以为睡着的黎嘉茉却忽地开口，声音落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原起。”
原起立刻回：“嗯。”
却再没了声音。
过了几秒，他听见黎嘉茉翻身的O@声响。
再后来，又安静了下来。
这下，她好像是真的睡着了。
长久的平静后，在无声的夜里，原起终于有了睡意――
毕竟他今天几乎没怎么休息过，又一路奔跑。
可他的神经却放松不下来。
以至于轻微的声响都能让他立刻从朦胧睡意中惊醒。
双脚刚刚触到地面的黎嘉茉注意到他起身的动静，在黑暗中看了过来，低声问：“吵到你了吗？”
原起呼了口气，说：“没。”
似是反应过来他为什么那么紧张，黎嘉茉解释了句：“我口渴，想喝点水。”
“我去给你倒。”说着，原起也要起身。
又被黎嘉茉一句话堵了回来：“你不知道我家烧水壶在哪。”
但他还是跟在黎嘉茉的身后，看她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穿梭，借着月光接满水，将水壶放置在烧水台上。
月色很安静，透过玻璃，驳出幽蓝的光，落在地上，也落在他们身上。
烧水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中显得格外轰烈。
原起站在一旁，借着那微弱的光，看黎嘉茉把烧开的水倒在壶里。等了会儿，才把变凉了些的水倒到水杯里。
刚好还剩两个杯，她便都倒满，递了一杯给原起。
他们没有说其他的话，就这样喝完水，又回到卧室。
看着黎嘉茉重新爬上床，原起打算重新躺回地铺时，听见身后的人开口：“原起。”
他再次转身。
卧室里光线很暗，月光也被窗帘切断。他看不清黎嘉茉的神情，只能看见她那双在黑暗中有些亮的眼睛。
她的语速很慢：“我会好好睡觉的。”
原起愣了下，而后反应过来黎嘉茉实在让他放心。于是，嗯了声，柔声道：“我也是。”
微顿，他又说：“晚安。”
黎嘉茉也回他：“晚安。”
第44章 Tonight
黎嘉茉很难得地睡了一个还算安稳的觉。
醒来时, 看着阳光从没拉好的窗帘缝里照射进来，她有些畏光地眯起眼。良久，才缓缓睁开眼皮。
却躺在床上没动。
她就这样盯着那罅隙中的光亮, 沉默地躺在床上, 听自己的心跳，让时间在无声中被无限拉长。
直到卧室的门被人推开。
原起进门的声音被放得很轻。他走到床尾便止步, 往床头的方向看, 第一眼还以为黎嘉茉没起来，第二眼才看见她睁开的眼睛, 只盯着一个方向, 纵使听到了他开门的声响也无其他反应。
原起没上前，就站在原起, 朝床头的方向静静地凝了会儿。而后，才轻声问：“你饿吗？我买了早饭。”
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听见黎嘉茉轻轻嗯了声，缓慢道：“我马上来吃。”
原起微顿, 上下唇瓣相触，最后从喉间滚出一个“好”字。
退出房间前, 他又朝着屋子里补了句：“我等你一起吃。”
随后，是轻到要听不见的关门声。
原起把所有动作都放得很小, 仿佛力度稍大, 便会惊醒什么。
听见那道关门声之后，黎嘉茉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态躺在床上。
她盯着那米阳光，直到光晕流成线。心脏在胸腔内突突跳着，血液也在她体内汩汩流动，可她在这间熟悉的屋子里, 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但是。
原起还在等她吃饭。
这样想着，黎嘉茉心头微动, 想起来，可身体却像是被一股无名的力量压住般。
她使不上力，就连“起床”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让她觉得恐惧而疲惫。
最后，终于在某个瞬间，那份压在她身上的重量似乎有一刻的减轻。黎嘉茉感知到这一霎，在心里逼了自己一把，终于，用尽全部力气支起自己的上身。
迈出起身这一步后，后面的动作便显得轻易了。
她下了床。走出门的同时，感知到有道视线从客厅内投来。可黎嘉茉只将之忽视，进了洗手间，安静地完成洗漱，才走到客厅。
茶几上，堆满了原起买的早餐。
他像是把附近能找到的早餐店都买了个遍。
“午餐都可以一起吃了。”
突然听见黎嘉茉出声，原起没反应过来，有片刻的停滞。
他抬眼，看向坐在他对面的黎嘉茉。她垂眸，嘴角似乎挂着一抹很淡的笑，拆开了一次性筷子，拿过他摆在一旁的碗。
可原起的心并没有因为黎嘉茉唇边的弧度而轻松下来。
但他只配合着黎嘉茉的语气，问：“你中午想吃什么，我去买。”
黎嘉茉淡声回：“去小姨家吃。”
说着，她看原起：“你一起来吧。”
原起点头，“好。”
此外，两个人便没什么过多的交流。
吃过饭，黎嘉茉就要去收拾，一旁的原起却像是伺机许久，先伸出手，把几个呈着食物和调料的塑料袋子勾起，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黎嘉茉便放了手，她起身，去给手机充电。
她坐在沙发上，点开微信。
除了辅导员和原起之外，没有人知道她家发生了什么。知道她这几天都请假不在的同学也不多，消失了这么多天，也只有室友和陶煦发来问候，但他们的消息也在得不到回复后停止，未读消息数量多是停留在“2”或者“3”。
只有一个聊天框，小红点上显示的数字格外显眼。
黎嘉茉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个红点上，可不知道，她没有打开那个对话框的勇气。
她抬头，朝正在清理桌面的原起睨了眼。
她家的房高不高，而原起净身高接近一米九，显得这间屋子愈发逼仄起来。他此时俯身，仿佛一站直，头就能碰到天花板。
黎嘉茉终于点开了那个对话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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