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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比特今夜失明——识了【完结】

时间:2024-02-22 23:05:27  作者:识了【完结】
  最下面几条,都是无音讯的未接来电。
  再往上,是昨天中午的消息。
  【7:黎嘉茉,听说你最近请假回家了,是发生什么了吗?】
  【7: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找我帮忙。】
  中间撤回了两条消息。
  只留下――
  【7:黎嘉茉?】
  他应该是中午知道她请假回家的。
  而在傍晚,便出现在了南山尾。
  原来这一切,都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发生的。
  可为什么,她觉得过了那么那么久。
  原起已经清理完桌面,他从厨房里找出了抹布,正在擦拭桌面。
  可黎嘉茉却突然不敢去看他。
  她坐在沙发上,目光紧紧盯着手机屏幕。
  手指再往上滑,是她刚得知母亲出事的那晚,在手术室门口心如刀割的时候,错过的长消息――
  【7:黎嘉茉,这几天我想了很多,觉得有些话,现在不说,可能永远都不敢说了,所以还是打在了备忘录,一口气发给你。如果有错别字,不是我不认真对待这些话,而是我不敢看第二遍,我怕我的勇气会在迟疑里消失。
  和你猜的一样,我喜欢你。我不记得那天你和我说完这个猜测(我也想不到其他的定义了)并给了我答案后,我的反应是怎么样了,但应该不太好,希望你也没有因为我不好的反应自责――但是你应该大概率会吧。对不起,当时,确实没什么心情考虑其他了,如果能重来,我不会再选择这么幼稚的处理方式,把与你无关的情绪加诸于你身上。最近几天,想来想去,觉得自己的逃避和心里的委屈很可笑,或许我最应该和你说的,不是我喜欢你,而是对不起。因为一些好像有些过分良好的自我感觉,从而给你带来了困扰,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我最近在外地集训,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你都不用和我碰面。所以你可以照常来上课,照常去接水,不用担心碰见我。这些见不到的时间,就当给彼此一个调整空间吧。希望集训回来后,我们还可以正常相处,就像是朋友那样。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回我一个1。如果不可以的话,你不用回复,我就懂了。谢谢你读了这么多的字,打扰了。我要熄灯了,你也好好休息,晚安。】
  但是那天,她没有看见这条消息,也自然没有回复。
  这篇盘踞整个屏幕的小作文之后,是长达几天的、双方的沉默。
  那几天里,其实不止她一个人在煎熬。
  睫翼开始颤动,呼吸的声音慢慢加重。
  一滴泪落在手机屏幕上,摔开水花。
  黎嘉茉赶紧揩掉自己的眼泪,将身子转了个方向,背对原起,不让他看清自己这边的动静。
  …
  不管读了多少书,不管经历了多少大人都没经历过的苦难。
  可到了这样的时刻,黎嘉茉还只是个没有走出过校园象牙塔的学生。
  什么时候办丧礼、该怎么办,她对这些的了解一片空白。前两天更是浑浑噩噩,等有了意识后想到的第一件事也只是寻死。
  所幸有小姨和外公外婆帮衬着。
  接下来的几天里,黎嘉茉很忙,忙到她没空去思考过多的情绪。
  而原起一直陪在她身边。
  她有时在小姨家留宿,有时又回到自己家。
  她去哪,原起就去哪。
  外公外婆年事已高,小姨一个人分身乏术,黎嘉茉也有些力不从心。
  这时候,多个人,好处立刻体现了出来。
  丧礼的前一晚,黎嘉茉躺上床,盯着那片黑暗,睡不着。
  她总是很害怕这样寂静的深夜。
  有一种她被世界遗弃的感觉。
  可幸好,至少现在的她,不是一个人。
  “原起。”
  “嗯。”
  原起的声音从地铺传来。
  “明天你就不要来了吧。”
  说这话时,黎嘉茉的语气很淡,仿佛她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这几天麻烦了原起很多。
  可再怎么麻烦他,黎嘉茉也不想让原起掺和到这里面来。
  毕竟这算不上什么好事。
  而且,她不想让他看见。
  静了很久。
  她听见原起低声应答:“好。”
  凌晨四点,鸡鸣才起,天还是黑的。
  黎嘉茉爬起床,看见原起躺在地上,阖目,面色安静,像是还在睡觉,便把动作放得很轻,怕把他吵醒。
  可当她洗漱完毕,换好衣,从洗手间出来时,还是看见了茶几上摆着的热馄饨。
  简单地用过早餐,黎嘉茉就在家楼下等小姨和嘉念。
  毕竟,这个家,才是李慧琴身前蜗居的地方。
  南山尾是思想保守的小县城,大家关于丧葬的礼仪还停留在保守的旧俗。自然不是什么电视剧里大家身着黑衣在墓地里低头流泪的画面,而是请了人唱喜丧,在悲戚尖锐的奏乐中,抬着李慧琴的棺材,从南山尾的街头走到巷尾,她的这一生也就算这样过去了。
  妹妹的小手被黎嘉茉捏在掌心里,是温热的。
  黎嘉茉牵着妹妹的手,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陪妈妈走完了最后一段路。
  可灵堂却不是在家里。
  这是黎嘉茉的意思。
  外公外婆住的房屋的一楼仓库被清理干净,摆上了李慧琴的遗照和花圈。
  黎嘉茉跪在灵堂间,看着被放在正中的灰白照片,一滴泪无声地从眼睛滑落。
  嘉念的哭声在耳边回荡,可黎嘉茉却哭不出声了。
  沉默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李慧琴在照片上的面容也变得模糊不清。
  她颤着身子,对李慧琴的照片磕了头。
  头砸在地上,眼泪也顺势砸了下来,在地面洇出湿痕。
  照片里的李慧琴,静静注视着她视作这辈子最大骄傲的大女儿。
  黎嘉茉低着头,肩颈止不住地耸动。
  她死咬住嘴唇,不让哭声漏出来。
  妈妈。
  把这一切都忘了吧。
  下辈子,一定要去很好的人家。
  一定要过得幸福。
  …
  那天,原起哪里也没有去,就坐在黎嘉茉家中等她。
  他已经和教练解释了自己离开的原因。但由于国家队集训对于请假之类的规定很严格,而且本身就是短期集训,教练已经在催促他回来了。
  原起只当没看见。
  他也不回隋妙语来问黎嘉茉和他情况的关心,把所有消息屏蔽。
  客厅里,摆着一张黎嘉茉和黎嘉念的合照。
  是李慧琴带着两个女儿在路边不起眼的照相馆拍的。背景是假到夸张的橙黄壁纸,小小的黎嘉念趴在地上,小学时期的黎嘉茉蹲在一旁。
  没什么动作设计,可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照片里的黎嘉茉,皮肤雪白,眉眼弯弯。头发是低低的马尾,衣服也是很粗糙的款式,可整个人明媚又灿烂。
  仔细回想,他好像从未见过她这样真心快乐的时刻。
  原起就对着这张照片看了一天。
  直到星月高挂,有开门声传来。
  他当即往玄关看去。
  黎嘉茉的袖口处别了一朵小白花。
  感受到原起望过来的视线,她有气无力地扯了下嘴角,一个很淡的笑,是在告诉他,她还好。
  那晚,他们还是躺在一间屋子里。
  依旧是一个在床上,一个在地上。
  但早上被拉开的窗帘却忘记被关上,大片月光洒进卧室。
  刚在地铺躺下,便能看见被月辉镀了层白霜的墙。
  原起刚躺下,便又想起身去拉窗帘,动作却被黎嘉茉在夜间传来的声音打断:“没我想得那么累。”
  原起的动作顿住。
  才仰起的身子又落了下去。
  他翻了个身。
  其实从他的角度,还是只能看见隆起的被,但只是看着那团被子,都能让他更加安心――
  有一种,真的是在和黎嘉茉说话的感觉。
  “丧礼吗?”
  他知道答案,但还是问。
  黎嘉茉嗯了声,这几天的话少到无几的她似是突然有了讲话的兴致,开始和他叙述今天一天的流程。
  她自顾自地说,他很安静地听。
  黎嘉茉说这些事时,不带什么情绪,语气板正,流水账一般。
  可原起却不漏过一个字。
  终于听黎嘉茉说完关上灵堂的门。
  她的声音又蓦然熄灭,顿了很久,才再度响起:“……我才知道,原来我家是有那么多亲戚的。”
  说到这,原起听见黎嘉茉很轻地笑了下:“过年的时候,他们也不怎么来我家。”
  人富深山有远亲,人穷门前无近邻。
  但无论如何,黎嘉茉还是感激他们,来陪李慧琴最后一程。
  原起花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毕竟他家的每个新年,都无比热闹。总有各种各样的亲戚登门拜访。
  他躺在枕上,去想黎嘉茉说话的神态。
  但他知道,黎嘉茉不会真正去责怪那些亲戚们。
  于是静了会儿,原起只缓缓开口:“以后过年,我们也不去他们家。”
  那个“我们”,是一种习惯表达方式,是“他们”的对立面,意思只是黎嘉茉。
  只是他下意识地站在了黎嘉茉那边,才在后面加了个“们”。
  但话出口的瞬间,原起才后知后觉地感知到,这话有些歧义。
  一时间,神经倏地绷紧。
  原起敛了呼吸,屏气凝神去听床上的动静。
  他害怕这句话会让黎嘉茉不舒服。
  毕竟,前不久,他才在微信上和她说明,会退回到让她舒适的社交距离。
  这样一个“我们”。
  是他的真实想法,却也害怕会再次逾矩。
  原起不敢去想黎嘉茉的态度,他也猜不透她的心思,便只能这样谨小慎微,生怕一个不小心,堆起的积木便会倾然倒塌。
  好在黎嘉茉似乎没什么反应,她反倒也不甚在意地嗯了声。
  原起僵着的脖颈终于放松下来。
  夜越来越暗。
  照进屋子里面月光却越来越明亮。
  原起知道,黎嘉茉肯定没睡。
  这几天,天都是在她之后睡着,便也知道了黎嘉茉睡着后喜欢翻身。
  此刻安静得过分,她或许是躺在床上,想着心事。
  他便也就凝着那面明亮的墙壁,在心中计算黎嘉茉今天只休息了多久。
  可怎么也没想到,沉默了很久后的黎嘉茉又会突然出声,叫他的名字。
  “原起。”
  他立刻张口,可却因为嗓子干涩未能及时发出声音。他咳了咳嗓,声音有些哑:“嗯?”
  “我今天突然想到,妈妈走了,世界上最后一个无条件爱我的人,也就离开了。”
  黎嘉茉正躺在床上。她的双眼明澄澄睁着,看着照在天花板上的月光。
  那一刻,她的心就和这月光一样静。
  她的双手很安静地抱在胸前,说这话时,也不想要什么答案。
  说是问话,但更像是自言自语,声音很静,语气缓和,几个字都咬得实,和那日婉拒他时的欲言又止截然不同。
  她像是不害羞那两个字,没来由但很直接地问:“你喜欢我什么?”
  空气骤然静了下来。
  静到,黎嘉茉以为她不会有答案了。
  但所幸,她也没去想,究竟会听到怎样的回答。
  她只是自己在思考。
  从很小的时候起,黎嘉茉就明白了,所有的爱与喜欢,都是有条件的。
  亲戚们喜欢她,是因为那虚又实的血缘;老师喜欢她,是因为她成绩好;同学喜欢她,是因为她脾气好、好相与。
  所以,她一直在尽力维持着自己拥有的所谓的“闪光点”,努力扮演着社会舞台下值得被喜欢的模样。
  可只有黎嘉茉知道,真实的她,并不是那么地想做好孩子、好学生、好同学。
  如果可以,她也想在逢年过节时,从亲戚们那无穷无尽的吹捧中挣扎出来;如果可以,她也想逃课旷课,在身体不舒服时任性地回家休息三天三夜;如果可以,她也想在心情不好时放任自己对来问问题的同学们冷语相待。
  做黎嘉茉。
  只做黎嘉茉。
  而不是附着那么多前缀的,成绩好的、乖巧懂事的、努力向上的……黎嘉茉。
  自由地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去接受这世界对她最真实的反馈。
  可倘若没了这些让她负重无数的标签。
  会有人喜欢她真正的模样吗。
  黎嘉茉不知道。
  真正的她,脆弱、敏感、胆怯,有时候,脑海中还会一闪而过许多阴暗的想法。
  比如,在她已经完全有了自我意识的高中阶段,在黎润动手打李慧琴时,她曾无数次地设想,自己拿过厨房的菜刀,和黎润同归于尽。
  而那些心理健康的人,应该是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的。
  那些难堪的过往和卑劣的想法,被黎嘉茉在心中摊开,在日光底下暴晒。
  她的内心是荒芜的旷野,除了无人之境以外,别无所有。
  她是这片无人之境中的孤独游者,此时,居然妄想叩响另一个世界的门。
  原起。
  黎嘉茉在心中无声地念这个名字,这个近在咫尺、却被她有意避开的名字――
  你喜欢的黎嘉茉,是否是那个坚强、乐观、积极的模样。
  而如果真实的黎嘉茉是这样。
  卑劣、自私、偏执。
  这样的我。
  你还要爱我吗。
  …
  原起的安静不算漫长。
  以至于黎嘉茉还没生出恍惚,就能听见他的回应。
  他那清劲好听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间,摩挲黎嘉茉的耳蜗,轻扣她的心弦。
  “黎嘉茉。”
  “嗯。”
  可他却不是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另外问:“你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吗?”
  原起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咬得清晰。
  不知道他这么问的用意,黎嘉茉沉默了会儿,最后还是追溯到了最早的记忆:“大一的班会课。”
  所有女生都在背后疯狂指认他为射击王子。
  使得黎嘉茉在那天的班会上,也多对原起关注了一眼。
  那天的他穿了件联名潮牌,整个人显得不好靠近。
  记忆里的单方面见面,就是这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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