攘外必先安内,朝廷如此混乱时候,南方的战况必定不容乐观。
如今对于陆酩来说最好的一条路,便是等他坐镇奉镛后,让她领兵南下,尽快平乱。
牧野想得到的,陆酩不可能想不到。
明明她是陆酩可以好好争取到手里的一柄剑,一枚棋子,偏偏他要把剑折断了,把棋子紧紧攥在手里,不肯放。
牧野想不明白,唯一想到的理由,让她始终不愿意相信,即使事实摆在她面前,即使她亲身经历了。
陆酩看向她,牧野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阳光,让她的脸色显得极为苍白,也瘦了一些,她以君臣相称,是在提醒他,不该做僭越他们之间君臣关系的事情。
她的言语退让了,但眉眼里的傲气仍存在,苍鸟的羽毛没有折断一根,到现在了,还想着要往外飞。
陆酩淡淡道:“等到你心甘情愿待在孤的身边。”
牧野的心往下沉了沉,回道:“臣自然是站在殿下这一边的。”
陆酩凝着她的眼睛,半晌,开口道:“牧野,你又失忆了吗,忘了那天我是怎么提醒你的了,是还想再来一次?”
他要的可不是什么友爱的君臣关系。
闻言,牧野的脸色唰得白了。
第62章
很快, 牧野的脸又涨得通红起来。
她刻意回避那天,只当陆酩那天是发了疯,把她误认成是牧乔, 就当是被狗咬了。
结果却被陆酩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还直接叫出她的名字。
牧野张了张嘴, 艰难道:“殿下要将牧乔置于何处?”
陆酩冷呵:“她不是与孤早就和离了, 她不是说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将军不是让孤再也不要去烦她,现在知道提她了?”
牧野现在宁愿他把她当成是牧乔的替身,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疯得彻底。
“殿下若是有那样的喜好, 宫中太监弄臣多的是人选可供殿下赏玩,恕臣不能相陪。”
陆酩看着她,轻扯唇角:“你现在没得选。”
“……”
牧野和他阴沉沉的眸子对上,她忽然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好像被无尽的黑暗攫住了, 她正被拖往地下。
许久的沉默后, 牧野打破了僵局,她哑声道:“我想出去透透气。”
陆酩同意了她的要求, 解开了床榻上的金环, 却扣在了他自己的手上。
牧野看着他腕上的金环, 锁链连着她脚踝处的金环。
陆酩真是知道如何让她感到屈辱。
牧野改了主意:“我不出去了。”
她不想像是陆酩的奴隶一样, 被他拴在链子上牵出去, 被船上的所有人围观。
陆酩知道她在介意什么, 解开自己身上的玄色裘衣, 披在了牧野身上。
他的裘衣宽大, 罩在牧野身上,长出许多, 拖到了地上,遮住了她脚上的金环,连带那一条锁链也隐在了裘衣里。
陆酩戴着金环的手也探进裘衣,抓住牧野的手,不顾她的挣扎,十指交错紧扣。
“这样就没人看得见了。”
牧野狠狠瞪他,手上用力,挤压他的手指。
陆酩面不改色地看她。
他的手上骨节分明,硌人得很,最后反而是牧野疼得不行,松开手。
就这样,她被陆酩牵着,第一次走出房间,走出了船舱。
牧野不动声色地张望着这一艘船,将看见的每一条路都记在脑子里,很快构建出了船内的结构。
走到甲板上,牧野深深吸了一口气,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海水的湿气,好像她污浊的五脏六腑都干净了。
只可惜今日的天色不好,阴沉得很,没有阳光,就连海都呈现出一种诡谲的暗色。
“洇城现在如何了?”牧野问。
“南陵王领兵在战。”
闻言,牧野稍放下心来,转而问道:“那皇宫里呢?”
陆酩的眸色忽然沉了,凝视她许久,知道她表面在问皇宫,实则是在关心裴辞的境况。
他冷声道:“宫里的事,还不用你操心。”
牧野觉得跟陆酩讲话,真是要小心翼翼,她不过想借机关心一下他的境况,还没问出口,就得了他一张冷脸。
牧野也不再跟他说话了,只往前走,一直走到船头,海翻涌上来,打湿了她的衣摆。
陆酩拉她往后。
牧野没动。
她转过头,看着陆酩,把一直压着的憋屈发泄出来,狠狠地道:“我真想把你推下去。”
比起方才牧野跟他假意逢迎,她这样实话实说,反倒让陆酩笑了。
他提醒道:“别忘了把链条砍断。”
陆酩眺望远方,大海无垠,衬得他们极为渺小。
“听闻海的尽头有一座蓬莱仙岛,要不便让船一直朝东去吧。”
牧野冷漠道:“你自己去吧,我要回燕北。”
陆酩:“你觉得如果是牧乔,她会愿意跟我走吗?”
“不会。”牧野想也不想地否认,“就算她脑子坏了要去,我也不让她去。”
陆酩唇角的笑意压了下去,不再言语。
牧野感觉到陆酩扣住她的手越来越凉,比落在她脸上的海水还要彻骨。
隔着厚重的裘衣,他身体的寒意浸透进来。
牧野和他再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牧野回到房间,陆酩正在解锁他腕上的金环,要将她锁回床榻上。
牧野等的便是这个机会。
她从被衾里摸出一弯锋利的鸡蹬子,朝着陆酩的腹部快速扎去。
陆酩察觉到了,却没有挡住她的动作。
牧野发现陆酩的反应变慢了。
半个鸡蹬子直直扎进他的腹部。
牧野看见被衾上滴落的血,血是深深的黑色,好像墨迹。
她感到一阵痛快。
即使被陆酩困住,她也不想要陆酩太好过。
要是他以为她能被驯服,那他就错了。
牧野感觉到掌心里也浸满粘稠的血,她握紧剩下的半个鸡蹬子,要往里深扎下去。
陆酩发出一声极低的闷哼。
下一瞬,沈凌冲进了房间,看见里面的一幕,跃身掐住牧野的脖子,用力往墙上按去,震得牧野后背传来剧痛。
“沈凌!”陆酩沉声道。
沈凌迟疑片刻,松开了手。
牧野的脊骨好像要被撞断了,五脏六腑跟着碎裂,她直不起身,沿着墙壁滑下,坐在榻上,脖子已经印出一圈红色。
牧野终于意识到影卫的真正实力。
陆酩看着她,拧了拧眉,一只手按在伤处止血,另一只手将解开的金环重新扣回床上。
陆酩没有去管自己身上的伤,抬起牧野的脸,目光在她脖颈间的掌印上停留,而后缓缓上移,对上牧野一双不肯服输的眸子,在昏暗的环境里闪出无法磨灭的光。
牧野仰着头,无所畏惧地和他对视,她尽力忍着,但还是闷咳了起来,嘴角流出猩红的血。
陆酩凝着那一抹蜿蜒的血线,眸色幽沉下来。
“出去。”他道。
沈凌垂首,无声地倒退出房间。
侍卫一左一右将房门紧闭。
牧野的神经立即紧绷起来,不知为何,便猜他想要干什么,她别过脸抗拒,却被他紧紧压住下巴。
陆酩缓缓倾身,阴影笼罩住她。
第一次被陆酩吻的记忆还残存在于她的脑中。
在这件事上,她越是抗拒,越吃苦头。
牧野学乖了,她像是被上了封印一般,一动不动。
谁说她没有被驯服。
陆酩的薄唇冰凉,碰上她的。
牧野的身体微不可见地颤栗。
陆酩将她唇角的血舔舐干净。
清甜的血,散发出一股幽香,另在他体内不断蚕食的东西安定下来。
它安定下来了,却激发出更强烈的欲念,对血的渴望。
陆酩在她的齿缝间试探。
牧野惊恐地发现,她竟然主动张开了嘴,不受控制地下意识回应。
好像这件事情,她和陆酩已经做过了无数次,连身体都记住了,主动配合他。
这样的反应,让她痛苦而绝望。
陆酩吮吸完她口中每一滴血,终于放开了她,拉扯出一丝淡粉色的唾液,留在她的唇角。
牧野靠在墙上,后背冰凉,胸口却滚烫,呼吸起伏,心脏跳动得剧烈,好像要跳离她的胸腔。
她发出的喘息声,心脏的过分跳动,发软的身体,让牧野陷入极度的自我厌恶,几乎想杀死自己。
她抬起手,手腕用力地擦了擦嘴唇。
陆酩将她表情和动作里的厌恶看在眼里,每一次他的吻都让她那么恶心吗。
他的心凉了下去,腹部的疼痛和满手的血提醒他,当然了,她现在是牧野,不是牧乔,不是那个会为他挡剑的牧乔。
陆酩不想再去看她那一双眼睛里的厌恶。
离开房间,陆酩负手站立,没有看沈凌,淡声道:“去领罚吧。”
沈凌跪在地上,应了一声:“是。”
-
翌日。
牧野发现来送饭的影卫换成了沈仃。
沈仃比起沈凌来说,话要多些,尤其跟顾樱关系好,牧野吃饭的时候,顾樱都要爬他脖子上去了。
“小沈哥哥,大沈哥哥怎么不来啦?”顾樱好奇地问。
沈仃抓住她的荷粉袄子,如她所愿,把她放到了自己脖子上骑,回答说:“他有别的事去了。”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脸上却露出愁容。
沈凌怕是十天半个月都下不了床了,沈仃去看望他才知道,原来昨日太子殿下在船里遇袭,沈凌护主不利,才遭了罚。
沈仃带人连夜将船里船外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袭击的刺客。
且不说沈凌的武功高出他不知几筹,殿下自己的武功更是高深莫测,除非像上次洇城那样,出动了数千名死士,专攻殿下一人,恐怕这天底下没有几个人能伤得了他。
牧野打量着沈仃的表情,猜测陆酩并没有把昨天在她房间里发生的事情告诉旁人,否则以沈仃藏不住心事的脾气,早就对她吹胡子瞪眼了。
不过牧野的饭食里,再也没有任何含有骨头的食物,就连鱼刺,也一根一根提前剔出去。
今日海上风平浪静,牧野晕船好了许多,也吃下不少饭食。
用完午饭后不久,顾晚便来了,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牧野喝了汤药,坐在榻上,闭目,让她施针。
-
陆酩的房内,王太医正为他腹部的伤口刮下腐肉,换上新药,重新包扎,换下来的旧纱布被黑血染透了。
陆酩的腹部原本就有伤在,好不容易快愈合了,又添了新伤。
王太医捻起一块刮下的腐肉,眯了眯苍老的眼睛,神情严肃。
“伤了殿下的暗器可是抹了毒?”
按理用了他的药,伤口不应该愈合得那么慢,一日过去,竟连血都还未止住,甚至还生了腐。
陆酩未答,靠在榻上,他翻过左手手掌,看见中指指尖浮现出一条极细的淡粉色血线,蜿蜒如蛇。
血蛇一直延续到第二个骨节的位置,比最开始他发现时,长了一寸。
陆酩的脸隐匿在阴影里,幽沉眸子地凝着那一条如蛇般的血线,神情晦暗不明。
第63章
夜里。
一艘战船缓缓靠近商船。
战船巍峨壮观, 将商船衬得好像一只竹筏小舟。
牧野这几日睡得都很安稳,战船的声音也没有惊动她。
直到天色泛起鱼肚白,她恍惚间听见一声微弱而压抑的轻咳。
牧野睁开眼, 阴暗的房间里空荡无人,只有还未隐透的残月悬在窗边。
大概是她听错了。
牧野刚想重新闭上眼, 忽然抿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她舔了舔嘴唇,发现嘴唇又肿了,裂了一道口子。
大概是她睡着了无意识里, 自己咬破了。
牧野知道陆酩已经从这条船上离开, 是第二天顾樱兴冲冲跑回来告诉她的。
小家伙每天跟她一起吃完早饭,等午饭的间隙,就会在船里到处溜达。
顾樱已经习惯了经过议事厅时,朝里面探一个脑袋, 对着陆酩做鬼脸, 等他看见她的鬼脸, 就立刻咋咋呼呼地跑走。
但今天顾樱像往常一样去到议事厅时,却发现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了, 长桌上摆着的沙盘和布防图也不见了。
顾樱觉得奇怪, 以前议事厅里总是挤满了大人, 而且每个人都是一脸严肃的样子。
她以为是换地方了, 把船舱里找了个遍, 就连陆酩的房间也去看了, 门锁着, 她进不去, 但里面也没有人。
顾樱这才确认了,讨人厌的坏哥哥不见了, 她赶紧回了房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小野哥哥。
牧野知道以后,抿了抿唇,虽然顾樱说陆酩不在船上了,但她并没有发现船里日常巡逻的侍卫有减少的迹象,就连沈仃也没有离开。
她不知道陆酩在这艘船上还有什么布局,也不关心,不过陆酩走了,也许她找机会逃脱会变得更容易。
虽然坏哥哥走了,顾樱高兴了一阵,忽然又有些不安了,她抱住牧野,仰起头问:“小野哥哥,会不会再有人来劫船啊?”
坏哥哥虽然讨厌,欺负她和小野哥哥,但是顾樱也知道,在这艘船里,他是说了算的人,好像是定海神针,能稳住一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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