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清荷拐过转角便看见阿羽阿悦正站在院里等她,两姐妹都昏昏欲睡,听见脚步声一个激灵站好。
“将军,我们要出发了吗。”
“先不急,阿悦,迅速去医馆,告诉李医师,柏公子是因为服了少量的毒才身体虚弱犯病的,问问她,这种状况可需要解毒,剩下的毒药留在身体中要不要紧。”
简直就像清晨一道雷劈在阿悦脑子里,她讶异地看一眼面无表情的将军,意识到她正在生气,赶忙点头,转身奔出去。
吩咐完这件事,吴清荷才松一口气,她想起刚刚和她说了一路话的柏乘没有跟上来,心里又忽然一软,怒气渐消,开始心疼他。
从前他不会做这样的事,因为她可以给足他安全感,回应他的一切,所以他每个笑都是清澈且幸福的。
他不是变坏了,只是三年的离别让他变得格外敏感。
吴清荷思及此处,轻声叹口气,这是她需要弥补和包容的地方,她的愤怒便渐渐消失了,于是立刻回过头去找他,没走几步,就看见柏乘脚步不稳地走过来,唇角有一丝没有擦净的殷红。
“你刚刚咳血了?”
她连呼吸都有片刻停滞,伸手抱住他,但是柏乘没在意这些,抬头看向她,眼底带着哀伤。
“对不起...我做错事了,你惩罚我吧,只要能让你开心起来就行...”
“先别说话,休息一会,我把你抱回去。”吴清荷环住他的腰身,将他牢牢抱住,而后脚步加快,将他带回房间内,他身上的血腥味若有似无,吴清荷开始暗暗责备起自己。
该对他再多一点耐心的。
吴清荷回到寝室后,便小心将他放到床上,可柏乘不肯罢休,眼眶泛红,眼神柔软又委屈,伸手抓住她的袖子。
“不行,你必须惩罚,惩罚完之后,让这件事翻篇,再也不许因为这件事怪我,记恨我,也不许离开我。”
“你真是...”
拿他没办法了,吴清荷抿唇思索了下,随后立刻按住他,轻扯开他的衣领,就朝他的肩膀去。
“嘶...”
柏乘忍不住瑟缩了下,感受着肩膀上温热中带着痛的感觉,这似乎是吴清荷给他的印记。
他的小猫咬他了,他喜欢,再疼都会忍着的。
他侧眸温柔地望她一眼,吴清荷咬完一口后抬头,看着他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个印子,才板着脸问他:“疼不疼?”
“疼。”
柏乘轻声细语地和她说话,听到这个回答,她就俯身狠狠吻住他的唇,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他舌尖,她把他的气息,他的香气,连同这血的味道一起掠夺走。
刚咳嗽过,呼吸都是艰难的,但是柏乘还是热烈回应她的吻,他眼中氤氲着雾气,被她亲得乱糟糟的,可一颗心却渐渐安定下来。
他是犯了错,但是吴清荷不会离开他,她只会狠狠地咬他,吻他,让他痛中生出无限快乐来。
吴清荷结束了这个亲吻起身,看着这个面色苍白,嘴角带血的人眼里心里都是她,最后一点气也消了,跟他说道:“同我念,‘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做这样的傻事’。”
柏乘将舌尖残余的血咽回去,嘴角噙着丝笑,虚弱间眼中氤氲出无限雾气来。
“妻主,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做这样的傻事。”
那个称呼让吴清荷一愣,她小声嘀咕:“你喊我什么?”
让她大清早生了气,柏乘想多哄她,于是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语调渐慢:“妻,主,我在向我的妻主认错,妻主要记得原谅我,因为我最爱我的妻主了,你一直生我的气,我会伤心死的。”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辰时, 上朝的时间,天光大亮,阳光自东边洒落下来, 入眼即是宫殿楼阁的金碧辉煌。
今日有客人到来, 宫门提早半个时辰便被打开, 皇宫如同个活了许久的巨人, 开门时响起种轰隆隆的声音,好似老旧的部件运作,把皇家的庄重威仪展示与远道而来的胡人。
百官身着相应的朝服站成好几列,待殿门一开便依次进入, 吴清荷刚好赶入队伍中,站在最前沿踏入殿中。
“吴大人...你嘴角这,有一点点血迹,这是怎么了?”
身侧的工部尚书局促地眨巴眨巴眼睛, 点了下自己的嘴角提醒吴清荷,吴清荷这才缓过神来,用指腹轻轻擦过,垂眼看下指尖的一抹殷红。
吻得太过了,走得又匆忙, 忘记把自己狠狠掠夺柏乘的痕迹除掉。
“...没事,一不小心咬到的,并无大碍。”吴清荷轻声回答道, 听见这话,工部尚书才点头笑笑。
“那就好, 我还以为, 是将军累到咳血了,想来您并不体弱, 怎么会咳血。”
柏太傅就站在最前头,听见这话神情并不悦,回头瞥一眼工部尚书,但也无视了她身侧的吴清荷,工部尚书看柏太傅瞪了下她,便尴尬地咳嗽一声,同吴清荷转移话题。
“吴大人今日差点就要迟到。”
吴清荷听罢便点点头:“家中有些事处理,耽搁了。”
“原来如此,其实依我看,今日也不必来这么早,您也知道的,前些日子,议和的胡人中有一小撮反对谈和,我们都已答应了同她们做生意,她们还要再生事端,真是言而无信,何必待她们客气。”
众人在殿内嘀嘀咕咕一小会,宫人在远处喊道:“陛下到—!”
殿内迅速安静下来,所有人恭敬地行礼:“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即可。”
圣上坐下,笑得温和,扫视一圈后方道:“今日有贵客到访,咱们便不多废话,让她们在宫门外吹冷风多等着了,直接宣进来吧。”
“遵旨。”宫人在侧垂首回应,而后朗声朝殿外喊道:“宣使者觐见—!”
这样的声音一路传出去,片刻后便有一群身着狐裘,踩着长靴,五官深邃且身形高挑,皮肤小麦色的女子走入殿中,这些人一进殿内,吴清荷便感觉有锐利如刀锋的视线朝自己投过来。
隐隐带着恨意的目光,吴清荷在边陲时就见过太多,因而毫不在乎。
“胡族新上任的左贤王兰图纳,代单于向您问好,陛下。”
为首的是个中年女子,尊敬地以胡人的礼仪向圣上问好,兰这个姓氏,象征着面前人胡人贵族的身份,肯派出左贤王来议和,胡族也算是有诚意。
圣上伸手,示意兰图纳平身:“免礼,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希望我们的议和能顺利进行,让诸位能赶在万物彻底复苏前回到边塞的草原。”
“您说得是。”兰图纳低头回应她,恭敬而又举止儒雅,看起来比旁的胡人更成熟聪慧。
“且慢!”
胡人中忽然有一年轻的女子举起手,这女子长得如同只高傲的鹤,“胡族的第一勇士,大都尉兰娜想在议和开始前,与吴将军比试一番。”
吴清荷眉心微动,此前陛下就与她谈论过,这名女子反对议和。
“不得无礼!诸位请恕罪,此女是我的四妹,她刚成年不久,说话冒失,还请见谅。”
虽是如此,左贤王却并没有真要阻拦妹妹的意思。
官员们小声嘀咕起来。
“想起来了,兰家四姐妹,二姐是上一任左贤王,三姐是大将军,这老二老三,一个被吴将军射中眉心,一个被斩于马下,经此一战,胡族就场场战败,吴将军则名扬天下,兰家便只剩下老大与最小的那个了。”
兰娜对她恨之入骨,见面便想比试一番,吴清荷对自己有信心,因此并不反对这件事,转头看圣上也朝她颔首,便朝兰娜作揖。
“可以,乐于奉陪。”
早朝上突如其来一场比试,于是官员们迅速退到大殿两边,只留吴清荷与兰娜二人站在原地,吴清荷将朝服的外裳脱下,而后卷起袖口,兰娜将身上的狐裘随意掷在地上,而后猛地扑过来。
如一阵旋风。
吴清荷未曾眨眼,身形敏捷地绕开,一刹那利落地抓住她手腕往后一扯。
一招这小姑娘就输了,但吴清荷放开她的手腕,再给她一次比试的机会。
“我跟你不共戴天!”
兰娜咬牙低声喊一句,吴清荷旋身避开她的攻击,听到她提起:“杀了我的姐姐,你倒是一战成名,做一军主帅,可我姐姐身首异处!”
“这就是战争,更何况你们先杀了我们无数百姓。”
吴清荷说话间擒拿住兰娜,兰娜被她逼急,挣扎着伸出手,一道银光迅速闪过,吴清荷眸子一紧,侧身的时候感觉肩膀一阵刺痛。
被尖锐的物品扎中了,既是使诈,那她也不必再客气。
她眉头都未皱一下,迅速抬腿蹬在兰娜的膝盖上,下一瞬这小姑娘便不服气地摔在地上,痛得面容扭曲。
“比试结束!”
宫人立即喊道,周围人离得远,未看见那道银光,只知吴清荷赢得漂亮,便纷纷鼓起掌来,吴清荷毫不留情地拽起兰娜小声道:“你敢在殿上用暗器?”
“没毒,就当是刺你一下报仇血恨,你们难道要小肚鸡肠地收拾我么。”兰娜恨恨地道一句。
吴清荷冷冷地盯着她看了会,径直伸手拽住她的袖子,从中寻出根束发用的银钗,钗子的末端尖利,还带着血。
“没有下一次。”她沉声说道,将钗子收好,捏住她的手腕一用力,叫兰娜吃痛得弓起背,才松手放开她。
议和最要紧,一切以大局为重,这种小事不宜在朝堂上多讲,她迅速捡起外裳穿好,方听圣上赞许:“不愧是吴将军,几招只能便能制服对手,左贤王,你们如今服不服?”
说话间,所有人看向沉默的左贤王。
左贤王知道自己妹妹输得彻底,技不如人,议和是板上钉钉的事,便只好回身行礼道:“心服口服。”
之后的早朝,胡人没再敢挑起任何事,众人和和气气地坐下谈论事情,甚至提议起几日后要带胡人们在京城附近游玩,尽一个地主之谊,吴清荷全程都未曾说话,默默站在一边。
散朝后,吴清荷没有选择参加宫宴,而是以军营尚有公务为由提前离开,阿羽和她一道坐上马车,忍不住由衷地夸赞道:“将军,您早朝时的那几招,快,准,狠,干净利落,连一点多余的小动作都没有,便直中那胡人的要害。”
“...还行。”
若有似无地抬手抚过自己还在疼痛的肩膀,吴清荷对自己今早的表现并不是很满意,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肩膀上一抽一抽的痛,但她是朝廷的脸面,她必须看起来处之泰然,赢得轻松又漂亮,才算不辜负圣上与百姓。
受伤这种事,必须关在门内,尽量少让旁人知道。
车轮不断向前转动,碾过地面时发出轰轰的响声,阿羽在侧与她谈起公务,吴清荷也一直安静聆听,看不出一点痛苦的样子,等到下了马车回到府中,大门一关,吴清荷才突然站定,弯腰皱眉,吃力地轻呼出一口气。
“将军,今日的公务...将军,您怎么了!”
“你先去库房把我的药箱寻来,我有些走不动了,在这歇息一会。”
吴清荷伸手按着肩膀,格外平静地下了命令,阿羽担忧地望她一眼,随后迅速点头:“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办。”
阿羽奔跑着远去,吴清荷自行坐在长廊中,她垂头瞥向自己的肩膀,暗中估摸着有无伤到筋脉,她轻轻以指腹按压了下,顿时一阵难言的酸痛自肩膀蔓延开来,让她倒吸一口冷气,整个身子往前一仰,只是她并没有倒下,有一双手迅速搂住她,将她揽入怀中。
身边突然站着个人,她转头,看见了柏乘墨色的裘氅,他的长发随意地垂落在肩,没有任何坠饰,脸色比咳血时要好上许多,整个人透出一股家常且随和的美,但他看过来的眼神却是比冰霜还寒冷。
“你受伤了,谁伤你的,我去杀了她。”
“将军,药箱来了!您快回寝室包扎一下伤口。”
吴清荷还没来得及说话,阿羽便从一边奔出来,柏乘抬眸望一眼,便没急着现在就问出个原因来,而是动作轻柔地环住她腰身,好让她借力站稳。
阿羽也匆忙跟上去帮忙,回寝室的路不算长,过了个走廊便到,吴清荷躺在床上时,才终于能缓上一口气,只是还没安稳地躺一会,柏乘便径直伸手,将她朝服的扣子解开一个。
一丝丝血腥味散出来,柏乘安静地看看她,眸色幽深,旋即侧头看向吴清荷的副将:“阿羽,朝廷上到底有什么危险事,让她带着伤回家。”
阿羽对待吴清荷的事一向非常严谨认真,立刻回答:“上朝时,来议和的胡人对将军态度不佳,初次见面便要和她比试,将军赢得干净利落,但散朝回来后便痛得弯腰,想来是比试过招时,那胡人使出什么卑鄙手段,伤着将军了。”
副将说话的间隙,柏乘也没有停下接开她扣子的动作,吴清荷看他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忽然就不想让他看自己的伤口了,伸手拦住他道:“让阿羽来包扎吧,清理伤口是个麻烦事。”
“我没有觉得麻烦,吴清荷,我早早认定你是妻主了,所以有我在的时候,就应该由我来给你包扎,阿羽,劳你出门去打盆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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