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羽得了命令便迅速出门,只留两人独自在屋内,柏乘沉着脸解开她的中衣,看见她的血已经渗到衣服上,眼眸中的杀意像翻涌的乌云,无法消散。
“胡人不配和我做生意,她们伤我的妻主,我该让她们一分钱都赚不到...不单单是这样,她们现在就在京城,我可以杀掉她们,我当年能杀兵部的官员,现在也能杀几个蛮横无理的胡人。”
他说话间紧紧攥住吴清荷的领口,因为生气胸膛间不时起伏着,语气颇为认真,和自己的妻主讲一些大逆不道的言论。
过去的回忆涌入脑海中,想起他上一回瞒着她杀了人,而后又付出那么惨痛的代价,吴清荷心中隐隐升起担忧,抬头瞥他一眼:“议和为重,只是一点小伤罢了,还不到杀人的地步。”
议和,什么都是议和,来找他谈生意是为了议和,被伤了不让他杀人,也是为了议和,干脆去找它当夫郎算了。
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有些固执地开口:“我不管什么议和,我只以你为重,我可以做得很干净,不留痕迹,让她们死于什么意外,谁都查不到我们头上来。”
柏乘说话间微微蹙眉,俯身看她,眼眸中的雾气温柔地缠绕住她的身影,这样神情一看便知,他是真的在征询吴清荷的意见了,只等她点点头,他就要出手杀掉议和的使者。
但吴清荷必然是不会同意的。
“乖一点,不要在这件事情上胡闹。”
“...不想乖。”
柏乘低着头脱她带血的中衣,低声反驳她。
他现在比从前更厉害,钱财,势力,这两样他都有,像他这样的人倘若真要胡来,那必然会出现朝廷都无法控制的局面,吴清荷一时有些头疼,只好闭眼思索一番,将他杀人的危害都列举出来。
“议和这件大事若不好好解决,我就没法分出所有精力去想劝说柏太傅的事,我就娶不了你,说不准还要上战场,那样的话,你就又见不到我了,所以听话,不要去动杀人的念头。”
“你想干什么,你在拿这些威胁我么?”
听到她连提这两件事,柏乘忽然恼火起来,解开她的里衣时还不忘瞪她一眼,他刚想说什么要将她关起来的狠话,可是注意力却忽然被她衣服间丑丑的香囊给吸引。
房间内瞬时安静下来,吴清荷发觉柏乘没有说话,心中有些疑惑,睁开眼望过去,发觉他怔怔地伸出手,捏起她里衣间的香囊,捧在手心里看了会。
这个香囊上已经不止有柏乘留下的血,还有吴清荷自己的,用水小心清洗过很多回,血迹却是无论如何都洗不干净的,从前波光粼粼的香囊现在变得暗淡无光,只有在最耀眼的阳光下,才会泛出一点点光泽来,香囊里的药材,也早已失去香味,它似乎都不够格再称为一个香囊。
很多很多年了,柏乘在岁月中幸福,痛苦,而后平静,但他几乎没想过,自己能有再见到这个香囊的一天。
吴清荷看他一直没说话,忍不住提一句:“你不会忘了吧,这是你自己绣的。”
“...原来你还戴在身上啊,我以为,它应该早被你丢掉了,丢在边陲,或者是什么不起眼的地方。”
柏乘逐渐眼眶泛红,这些天同床共枕,吴清荷因为习惯一直穿着中衣睡觉,只有在受伤的时候,他才可以褪去她的衣衫,看见这枚香囊。
“我为什么会丢掉它,自从收下它之后,它每一日都在我的里衣中,只有沐浴时才会摘下来。”
看见他这副模样,吴清荷手撑着床沿坐起来,抬手戳一下那个香囊,有些不满他刚刚说的猜想,柏乘小心地摩挲过香囊,怀着期待轻声问她。
“所以,是每一天都戴在身上吗?”
“对啊,每一天,打仗,睡觉,吃饭,骑马...我不论做什么,它都在这里陪着我。”
吴清荷笑了下,伸手拍一拍自己的胸膛,柏乘眨眨眼望向她,眼眸中只有清澈的泪水,方才的杀意与怒气一下子烟消云散。
这是他的一部分,他豁出去半条命绣好的小香囊,只是当年就变得丑丑的,现在更是面目全非了,从最好看的香囊变为最丑的香囊。
但是给香囊的那颗心一天都没有变过,收香囊的人也从没将它丢掉过。
它都还在这里,那他就不算被丢弃。
柏乘迟迟不说话,只是渐渐扬起嘴角,吴清荷有些不太清楚他的情绪怎么会变化成这样,但还是伸手轻抚过他的脸颊,小声告诉他:“刚刚说的事,千万要记得,别去杀人,不能胡来。”
“...我知道了,我不杀人,我会听话的。”
他忍住眼泪,乖乖朝她低头,阿羽此时也已将热水端进屋里,柏乘此刻恢复了平静,认真的用帕子沾上热水,再小心揭开吴清荷的里衣,擦拭她肩膀上的血,动作轻柔到如同在擦珍宝一般。
本来就是他的珍宝。
药粉擦在伤口上时有轻微的痛,虽然吴清荷应对这种痛时眉头都不会皱,但是柏乘还是轻轻朝涂上药粉的地方吹起,缓解她敷药时的痛。
干净的纱布里里外外包裹好她的肩膀,再穿好衣衫,天都已经黑了下来,吴清荷提前放阿羽散值回家,她自己则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养伤,柏乘就哪也不去,躺在她没有伤的那一侧,手里捏着那枚香囊反复看。
“我当时的刺绣就是现学的,赶鸭子上架绣出来的东西,现在回忆起来,也不算很好看,不过....家里自从我咳血之后,就再也不允许我学这个了,这些年没有碰过针线,可能我如今都不如十三岁时绣得好。”
他小声和她聊天,嘴角噙着幸福的弧度,末了,他爬起来,动作小心地伏在吴清荷身上,像全心全意信赖她的小动物。
“我补一补这个香囊吧,把它补得好看些,毕竟是你要戴一辈子的东西。”
吴清荷侧头看向他,其实她觉得不用补,自己早就看惯了这个香囊现在的模样,不过柏乘眼里的光彩过于柔和,让她没法拒绝,因此她同意了。
“可以,但是不许累着自己。”
“我不会累着自己的,我会好好养身体,等你来娶我。”柏乘把脸埋进她的怀里,片刻后又抬起头:“今天早上的事,你已经...完全不生气了吧。”
他说话时抬头的角度,让吴清荷可以清楚看见他领口旁一点印子,这是她留下的印记,红色的痕迹落在他白皙的肌肤上分外显眼,让她看见,心中便升起异样的情绪。
“不生气了,我已经惩罚过你,便没有再生气的道理。”
吴清荷抬手抚过那些红色的印记,发觉自己早上做得有些过,迟疑着问他:“现在还疼吗。”
“不疼,不过,这些印子至少要几天才能消失,你上一回在我肩膀上留下的,过了至少三天才消失不见,还险些被河叔瞧出端倪来。”
柏乘抬手若有似无地勾过她的领口,安静片刻俯身轻轻吻了吻她伤口处的纱布,眼里盛着星星。
“你想再罚我一次吗。”
吴清荷听见他的话,怔了片刻,旋即一笑,眸色渐深,抬手搂住他的腰。
“小心,小心你的伤口。”柏乘伸手护住她的肩膀,乖乖躺下看她,眼中是将要溢出来的宠溺和温柔。
吻便从他的唇畔开始,在他身上落下许多个吻,这些是她留下的印记,柏乘手里轻攥着那个香囊,回应她的每一个吻,在接吻的空隙轻声地喘息。
“等我把香囊补好,身体应该也好很多了,到时候,你和我回去一趟好不好,去找我娘,我会亲自求她,求她同意我们的婚事,然后...然后我当年的诺言依然算数,只要你肯在白日把婚书送到我家,天黑以后我就会嫁给你,当你的夫郎。”
“好不好,妻主?”
柏乘的眼神渐渐转向迷离,但还是会温柔地亲一亲她的鼻尖,吴清荷笑了笑,捧住他的脸颊,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好。”
天再一次亮起来的时候,吴清荷又要起身准备上朝,一晚的拥吻结束,柏乘熟睡时都还握着那个香囊,她托腮在床边看了会,笑着亲了下他的脸颊,随后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门。
柏乘在睡梦中似有所觉,微不可察地抿起嘴角。
不到辰时,一阵脚步声接近。
“他在哪个房间。”
很朦胧而模糊的声音,冷冷的,很像是他娘。
“在...在...”
下人支支吾吾,那个很像他娘的人深吸一口气。
“把吴清荷她寝室的门给我打开。”
“吱呀——”
天光乍亮,刺眼的光让柏乘迅速睁眼,轻皱了下眉,随后意识到什么,缓缓转眸看过去。
柏太傅站在门边,面色铁青,屏住呼吸看向应该在京郊的庄子休养身体的儿子。
现在坐在这里,吴清荷的府中,身上是单薄的睡衣,墨发垂落,但遮掩不了他脖颈间的红痕,而他自己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错误,在惊讶片刻后,沉着地站起身,冷静地看向她。
“娘,您已经知道了。”
“你就...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吗,你和她同房了没?”
柏太傅没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一只手捏紧藏在袖子里。
柏乘沉默片刻,回答她:“还没有,她受伤了,那些事可能会扯到她的伤口。”
柏太傅闭了闭眼,捻起架子上的一件衣服扔给他。
“好,那你立刻穿上衣服,跟我回府。”
那件衣服落在柏乘的脚下,柏乘垂眼瞥了下,旋即抬头,毫无畏惧,却又态度真挚地同柏太傅宣布:“娘,我要嫁给她。”
“不可能,你这辈子都不要有这样的想法,你难道忘了当年为她吃了多少苦头吗,你忘掉你是怎么和我们保证的吗,你已经躺在血泊里一回了,我不想再看见第二回 !”
柏太傅平生最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自己的儿子从乡下接回来,她宁愿他只是个平庸的小公子,她宁愿他一辈子安稳度过,找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君,幸福一辈子。
而不是在那么小的年纪就爱上吴清荷那样的人。
高傲的小魔王,战功赫赫的大将军,百姓敬仰的战神,一个让她儿子痛苦到几乎要死去的混蛋。
她的愤怒柏乘可以理解,但柏乘没有打算退缩,眼眸中氤氲着水汽,轻咬住唇,缓缓上前两步。
“这些我都知道,但是....”
“娘,对不起,我爱她。”
我爱她,这三个字足以抵消一切痛苦。
柏太傅冷冷地望向他,眼眶一圈渐渐泛红,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
”啪!“
一记耳光落下,向来温和的母亲终于使出了最强硬的手段。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主君!”
“阿羽阿悦在哪里, 快让她们去寻将军!”
门外的人群是一阵骚动,柏太傅带来的人和吴府的下人全都乱了套,而承受了这一耳光的柏乘站在原地, 侧着脸垂眸看地, 如玉一般的肌肤泛起一片红。
柏乘抬手轻轻摸了下自己的脸, 旋即盈盈回眸望向柏太傅, 神色平静。
“我明白您心里生气,但我是非她不可,倘若不嫁给她,我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一丝一毫的幸福, 就像她离开我的这三年一样,每日像行尸走肉般麻木地生活。”
他往前两步缓缓抬头,漂亮易碎的外表下是一份坚不可摧的爱,这让柏乘一点也不害怕母亲再在他脸上落下一掌, 柏太傅的手止不住颤抖,她已处于盛怒之中。
“是她先抛弃你,你这三年才会生不如死,她有错在先,你还口口声声说她能给你幸福, 我凭什么相信,凭你手上那道疤吗?”
柏太傅将这件事提起来,柏乘面上闪过一丝痛苦, 默不作声将手腕缩回衣袖里,下一刻又斩钉截铁地告诉她:“清荷没有抛弃我, 她一直带着我们定情信物, 她心里一直有我,只是战争让我们分开了三年而已。”
那个香囊, 他从昨晚就攥着,现在仍在他手中。
谈到这里,柏太傅明白过来,靠劝是劝不住柏乘的,神色冷下来。
“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没有多教育你,是我的过错,我会修正这个错误。”太傅沉默了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会弹劾她,用尽我为官数十年积攒的人脉与势力,与她拼个你死我活,让她再也做不成兵部尚书。”
他既是可以抛弃一切去爱吴清荷,那她就拿吴清荷来逼他听话。
柏乘的神色逐渐有所变化,眸子微动,蹙眉望向母亲:“她是您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您为什么要做到这么过分的地步,更何况她没有任何错,您弹劾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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