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广仿佛胜券在握,笑意漫上唇角。
他去喝令站得离她最近的敖乙:“快去杀了她!”
敖泠怨毒的眼神盯着高台上的人,冷冷笑了一声。
没有人配杀她。
这一座虚伪寡情的龙宫,何人配杀她?!
定魂珠随着她的心意碎成齑粉。
顷刻而来的反噬几乎要震碎她的龙珠,三魂七魄都要移位。
敖广脸上露出错愕的神色,他的灵力也随着定魂珠的消散,在空中漫无目的的飘荡。
下一刻,那些灵力随着烟消云散的粉末,重新被敖泠卷入体内。
“你......”敖广勃然变色,“你竟然......”
她竟能将定魂珠震碎又还生!
敖泠的目光冷到极致,腰间被剜下逆鳞的地方在不断失血,靠着定魂珠的灵力她才能撑住。
目光所及的这群龙宫之众,这里有她的父亲,有她的兄长,有从小教导她的将军,有一直伴读在她身侧的侍从,都是她的同族之亲,可竟都是要置她于死地的人。
亲非亲,友非友。
敖乙持了长剑,他的衣袖上满是鲜血。
那是她的血。
“贱人,我今日定要杀了你,将定魂珠给——”他的话噎在喉咙里,再不能说出来。
敖乙低头去看,温热的鲜血从他的喉间如柱涌出,一柄精巧的琉璃刺戳破了他的喉管。
敖泠在笑,那双总是晶亮的眼瞳里也算重新有了神采,她在轻声对他说:“二哥,杀人前少说话。”
流刹剑刺进了他的胸膛,火灵之力专克龙族,霸道灼炎的灵气震碎了他的龙珠,撕裂了他的龙灵。
他不甘心地要去抓她的手腕,被她反手摁在右肋,徒手抓住他的逆鳞。
“二哥!”几个太子都震惊无比,面上俱是惊惧愤恨。
他们恨什么呢?
为什么同样是血亲,她被压在地上苟延残喘,被生生剜下龙鳞的时候,没有人心疼她呢?没有人替她恨呢?
其实也是有的。
她下意识去看敖丙。
敖丙沉默地站在廊下,半边身子俱在阴影里,神色莫测。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抬起头来,澄淡的眼中复杂万分,疼惜,懊悔,愤怒,厌恶,憎恨。
那一刻她读到了他的心。
他也想起来了,将她踩在脚下的从前,将她捧在手心的后来。
一共十五年的短暂经历,或许对敖丙来说并非什么大事。
敖泠唇角的笑意有些讽刺,自己也分不清在讽刺面前的敖乙,还是远处的敖丙。
没什么意思,都是假的罢了。
她将流刹剑从敖乙身体里拨了出来,昔日俊逸绝冠的二太子倒了下去,好像是一瞬间的事,再无声息。
长剑一指,这次她直向敖广,欺身而上。
拦下她的是敖丙,他的方天画戟直直击飞了流刹剑,震得她虎口发麻。
“为何要杀二哥?”他质问她,眼神冷彻。
她没什么表情,琉璃刺向他刺去。
众海将皆向她,敖广布下阵法,一丝一寸的金光如利刃,皆奔着要刺穿她的身体而去,又都被定魂珠布下的结界挡了回去。
可她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一人之力,岂能比得过千军万马呢?
最后一次过招,敖丙将方天画戟勾住了锁龙钉的锁链,用力将她拉拽到地上。
明明清早之时,他还说要替她解开锁龙钉的。
“敖泠,缴械投降吧。”他的眼中俱是挣扎。
她在地上重重地喘息,扬起一张惨白的脸,倏尔落下一滴泪来,清澈的泪混着她脸上的血迹,便似血泪触目惊心。
罗裙血污遍地,她浑身哪里有一处好皮肉,可她扯着那根锁链,拼尽全力要将它震断。
“敖泠!”敖丙又喊了她一声。
变故突生,海水翻腾涌动,大浪滔天而下。
骤然间,那根锁链真的碎裂开来。
灼烈的火炎之力将整个锁龙钉寸寸震断,敖泠趁机旋身而退,却撞入了一个炽热温暖的怀抱。
那人踏风火轮而来,右手持火尖枪,左手将她紧紧环住,磅礴温热的灵力顺着他的指尖汩汩流入她的身体,将她因失血过多而冰凉的身体重新捂热了。
混天绫顺着他的衣袖破空而出,红绫万丈,卷起滔天骇浪,飓风四起,掀起宫瓦琉璃。
乾坤圈撞上水晶宫的高顶,将龙宫硕大的夜明珠砸得粉碎。
琉璃贝瓦四处翻飞跌落,海将混乱躲闪,敖广再也不能站在高台之上,只得飞身而下,横眉冷对。
哪吒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冷声问她:“怎么将自己整成这副模样了?”
第24章 大闹东海
她从前身上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 那香味又清澈又甜香,惹得他心里酥痒。
可如今,她身上是浓重如赤墨的血色, 血液干涸后的锈腥味熏得人脊椎都在发麻。
她流了多少血呢。
哪吒心里莫名扬起一丝烦躁,三昧真火在他体内熊熊燃烧, 卷起滔天怒火。
他看着站在大殿之下的敖丙, 那人一袭白袍, 长身玉立,身缀锦蓝华韍,一柄方天画戟上冰霜隐动, 处处寒意。
“你三哥哥?”哪吒的声音极冷,带着她熟悉的倨傲肆意。
敖丙有一双与敖泠极像的淡色瞳孔,只是眼尾上扬,平时总浸着丝丝柔情, 与敖泠刻意装出来的乖巧并不一样, 看上去也就和她不像了。
即使敖泠没回应,哪吒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混天绫将敖泠轻柔地托住, 将她放在安全地带,哪吒火尖枪一挑,迎上敖丙。
他的枪法极其锐利,所向披靡,带着遮天蔽日的三昧真火,将冰凉的海水灼烧得翻腾滚裂。
方天画戟上冰凌涌动,同样是神兵所指, 杀意喷薄。
修为稍有不足的海将顷刻被三昧真火烧得尸骨无存, 敖广与众太子被烈焰所挡,只能眼睁睁看着殿前二人殊死搏斗。
敖广只能向敖泠怒道:“你教唆陈塘关叛反, 龙族叛徒!”
敖泠眼神冰冷,怒极反笑,混天绫裹在她的袖间,青褶裙哪里还有半分原来的颜色,只有一身血红,与红绸烈焰莹莹相衬。
“我便是反了又如何?”
她在陈塘关时,被哪吒封了灵力,仅有的飞灵笺上只能带上只言片语。
她没说自己身陷囫囵,只将陈塘关欲反的消息带回东海。可龙宫无人救她,甚至传密令于李靖要剖心取珠。
她周旋于总兵府中,要拼死杀了李哪吒,要侵犯她异族之人不得好死。
她没有怕自己身埋他乡,只一心关护东海的安危。可龙宫却要害她,甚至在海藏之下动了她的龙骨,动了她最在乎的母后。
如今,还要诬陷她是叛徒。
大殿之上,翻江倒海,断壁残垣,哪吒与敖丙搏杀的灵力震断了盘龙柱,碾碎了琉璃瓦,火灵与冰凌之力在空中不断交织。
她神色漠然,流刹剑从白玉砖上飞起,重新回到了她的手掌心。
“谁欲杀我,我便杀谁。”
她一向是这样睚眦必报的德行,从前要杀哪吒,因为哪吒要杀她;如今她要杀东海众人,因为他们原是一直想要她这条命。
她的命是她自己的。
谁也不配,谁也不能动她的命!
混天绫上滚滚涌动的火系灵力,激发了流刹剑的嗜血杀意,这柄剑被哪吒带在身边五年,通体流火,已是初成神兵之兆,就是她拿着也有些炙烫。
可她握得很紧,翻身而下,定魂珠温润的灵力破开三昧真火,她从火中游窜过去,长剑直指敖广心脉。
哪吒搏杀之间,还能分出乾坤圈来助她,金圈飞火,满眼红光,众人皆拦在敖广面前,她一剑又一剑刺过去,谁拦她,她杀谁。
直到极尖锐高昂的龙吟声刺痛了她的耳膜,她顿住剑意,下意识看过去。
哪吒的火尖枪已经刺进了敖丙的心口。
方圆十丈,皆为尘烟齑粉,三昧真火燃烬龙宫汪洋。
敖丙颓然地握着那柄红缨火尖枪,手指被烈焰烧得血肉模糊,仍不肯松手。
哪吒嗤笑一声,满目厉色,将火尖枪漫不经心地抽了出来。
那一刻,敖丙看向了敖泠。
他眼中是那般澄澈平静,苍白的脸上连血渍都没有,干净得一尘不染。
只有心口的血液,染红了他的衣襟。
敖泠别开敖泯的弯刀,混天绫替她将敖泯掀飞在地,她顿在原地没有说话。
敖丙在冲她笑,嘴角的笑意很清浅,像是他一贯看她的那样。
那泠泠玉碎的温润男音似乎在她耳畔响起,他说:“阿泠,不要恨我。”
她别过眼,不愿再看他,而是重新拎着剑杀入重重围兵之中。
哪吒看着强撑着不愿跪地的龙宫三太子,嘴角露出一抹薄凉嗜杀的笑意,火尖枪上烈焰腾飞,又一枪挑上了他的胸膛,直戳进他的脊椎骨。
敖丙闷哼一声,终于没了生息,双腿绝望无力的垂在地上,被哪吒一枪挑出了龙筋。
鲜活的龙血会带着异香,和敖泠身上总带着的那股气味一模一样,只是更浓重些。
他下意识去看敖泠。
她满头满身都是血,原本柔顺的乌发变得粘稠难解,身上青靛的纱裙也皱皱巴巴。但她满眼狠厉泣血的模样,就像个恶鬼。
他的眼神一沉,他看见她落了泪。
他方才杀敖丙的时候,瞥见她看过来了。
原先都没哭,是才哭的。
杀完敖丙才哭的。
哪吒满身郁气涌动,三昧真火随着他的心意烧得更烈。
混天绫顺着他的心意,将敖泠往他身边托了一把,他知道她身上的灵气在流逝,早已是强弩之末。
“杀你三哥,你不高兴了?”
敖泠沉默着,心中五味杂陈,她自认非是良善之人,当年敖丙那般对她,如今他死了,她自然是该高兴的。
可是......
方才,她真的有一瞬间想对哪吒说够了。
她没能开口,因为她知道,哪吒此番便是奔着杀光龙宫踏尽东海来的,她也是他的仇家,有什么资格和他开口。
她以为一人之力,如何能敌千军万马之势。
可哪吒做到了。
或许最后一个死在他枪下的,就会是她。
哪吒见敖泠一直不开口,神色隐隐有些凄苦,他心中那团火愈演愈烈:“他那般对你,你还依依不舍呢?”
这番话点醒了她,她看着哪吒的目光渐沉,终于开了口:“你知道了。”
她用的是笃定的语气。
定魂珠碎裂的那一刻,她很明显的察觉到,八年的黄粱一梦皆已碎裂。
敖丙想起来了,哪吒在幻境里似幻非幻的梦境肯定也清晰了起来。
哪吒冷哼了一声,不再看她,而是将火尖枪指着敖广。
强者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艰难险阻,她几番努力要破开的重围,他只需要将枪往前一送,便迎刃而解。
敖广立在大殿最深处,他的龙袍同样被三昧真火灼烧得狼狈不堪,却仍是一副处尊居显之态。
“老妖龙,你这东海的海水可真金贵啊。”哪吒眼神冰冷,满是戾气,“人间旱灾连连,你却躲在这里当蛆虫,真是一把烂龙骨成精。”
敖广手中酝酿着真龙之息,大怒道:“黄口小儿,我听封天庭,是天道亲证的龙王!”
哪吒眼神一凛,火尖枪破空而去,带着毁天灭地的火灵之力。
只见敖广发出一声天震地骇的龙吟,化身成一条浑身泛着赤金光芒的龙,意图从水晶宫冲出去。
敖泠眼尖,瞥到一抹暗蓝色的身影从龙椅后一闪而过,她还未说话,腕上的混天绫已经飞向空中,要卷上敖广的龙角。
“是幻境,哪吒。”她出声提醒他。
敖广的幻身在空中挣扎片刻,突然扬出一阵耀眼的金光,碎成光亮凛凛的粉末。
敖泠则目光炯炯地盯着龙椅那处,可是早已没了敖广和另外几个太子的声音。
哪吒恨恨道:“这个老匹夫!”
他浑身气息冷冽,眼中却火苗四溢窜动,三昧真火几乎要将整个水晶宫卷成一片虚无。
还欲起身去追,敖泠拉住了他,犹豫了一瞬:“李哪吒,已经够了。再这样下去,天庭很快便会知道动静,你讨不到好处的。”
她此番滋事挑衅,杀了龙二太子,哪吒将龙宫烧得片甲不留,杀了龙三太子。
先前敖广已经被三昧真火烧成重伤,他早已是垂老之际,此番重伤,活不久了。
龙宫也已经重创,再闹下去,谁也不能好过。
“那又如何?”哪吒皱眉,乾坤圈在破败的水晶宫来回翻滚,带着腾腾杀意。“我不在乎。”
他向来不服这些条框拘束,今日便是将这东海都掀了,又能如何。
敖泠一愣,她倒是忘了此人的桀骜性子了。
说到底他们也才分别了几日,相处下来她很好摸清他的性子,都不用多思索便脱口而出哄慰他的话。
“你要为陈塘关的百姓考虑,昊天玉帝若降罪下来,何人能免?”
哪吒总算顿了一顿,却冷笑一声:“你是为了你东海水族吧。”
但他没有再动作了,遍地鲜血顺着海流蔓延,染红了大片海水,整个水晶宫笼罩在血雾朦朦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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