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恩,五百两,下药......
说是卖恩,不就是卖人吗?就为了五百两,就把他出卖给了林家。若林家的人想要他的命呢,她就送他去死是吗。
傍晚时分,屋子里头异常安静,又或是因为将要落雨的缘故,屋子外头的蝉虫鸣叫得厉害,都有些刺耳,一片炸耳的吵闹声中,冬月话音方落就听到了一声脆响。
二人朝宋喻生的方向看去,竟看到他硬生生捏碎了手上的茶杯。
宋喻生那张光风霁月的脸上一片阴鸷,但嘴角竟还挂着一抹笑,只是这笑看着些许残忍......
说好的跟他回京,她又怎么敢去为了五百两就把他出卖给了别人,呵,有她这样的吗?
从前不管温楚怎么骗他,他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生气过。
但这一回宋喻生这气是连忍都忍不住了。
宋喻生面色阴沉得可怕,春风和冬月都是跟了宋喻生许久的人,也从来没有见过宋喻生这样,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面上都无甚表情。
如此看来,怕是气坏了。
*
两人离开屋子之后,温楚没一会也就到家了。地上的碎瓷片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宋喻生见温楚回来了,坐在椅上面色如常唤道:“楚娘,你回来了。”
他本收敛了心绪,然而在看到温楚满脸是笑踏进屋子的时候,搭在手上的大掌还是不着痕迹地拢紧。
卖了他,她就能这样开心快活。
外头天已经黑了,温楚一进家门外头就落起了雨点,淅淅沥沥,空气之中马上涌来了一股尘土的气息。
温楚因着高兴,脸上不自觉笑得开心了一些,少女雪白的脸颊上在油灯下透着淡淡的粉色,她把饭盒搁置在了桌上,一边应着宋喻生的话,一边脱着外头穿着的道袍。
现在已经快要入夏,天气已经带了几分暑意。
她看了眼外头的雨,脸上的笑容肉眼可见褪去了些,天公不作美,看来得在下雨天赶路了。
她面上表情变化不着痕迹地落到了宋喻生的眼中,他几乎想要发出一声冷笑,不过硬生生被他压了下去。
温楚脱去了外头的道袍之后便到桌前坐下,开始从食盒里头拿出菜来摆好。虽然他们各怀心思,但好歹两人也待一起共住两个月了,今日这顿也算是散伙饭,还是吃点好的吧。
她很快就把菜摆好了,最后把饭递给了宋喻生。
宋喻生接过了饭,看着满桌的菜忽然说道:“楚娘今日是怎么了?为何买来这么多的菜回家。”
温楚随便找了个借口胡诌过去,“这个啊,是因为今天碰上了个财大气粗的客人,一下子赚了好多的钱呢,你可要多吃些啊。”
宋喻生听到这话,呵笑了一声,却也没有再说,只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
温楚看他似是食欲不振的样子,暗想若是他吃少了,一会可就睡不沉了。
这样想着,便往他的碗里夹了好些菜,边夹边道:“这么多的菜,都来一些,到时候吃不完就浪费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举动是有怪异,以往她只顾着自己吃饭,可从没有给他夹过菜。宋喻生洁癖严重,就是自己家里头的母亲给他夹菜他都能撂了筷子,但在这个地方,他就算是想要讲究,也讲究不起来了。
看着碗里头快要堆成小山的菜,他最终还是动了筷,把它们吃完了。
他实在是想看看,温楚下的是什么药,安的什么心。
宋喻生没有吃饭说话的习惯,以往他们坐在一起用饭的时候,温楚许多时候都会有一嘴,没一嘴说着当日发生的事情,然今日或许是因她心中有事,安静了许多,竟是连着一句话也不曾说过。
两人这顿饭用得极静,而吃完饭没一会,宋喻生就有些头脑发沉。
原是安眠的药。
他去外头把今日吃的饭菜全都吐完,回到房中后躺到了床上。温楚见他这样的举动,以为是药生效了。
温楚故作随意地在旁边收拾碗筷,实则只待宋喻生阖眼就要开始跑路。
终于,眼看宋喻生眼睛就要闭上了,谁知他突然出声问道:“楚娘,那天你让我不要丢下你,那你呢,你会丢下我吗?”
屋外的雨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越下越大,衬得宋喻生的声音都带了几分凉意。
会丢下他吗?
温楚从开始把他从那棵大榕树下头捡回来之后,从没有想过丢下他,就算是被顶着被抓去官府的风险,她也从没想过和他撇清关系。当然,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出于,他是宋家世子爷的缘故,而温楚想要挟恩图报。
若是从前温楚当然舍不得丢下财神爷,但是如今,她都已经收下了五百两了啊,她同宋喻生已经毫不相干了。
屋内陷入了半晌的沉寂,显得屋外的雨声更加清楚。
温楚背对着他,开口道:“公子既困了,就先睡下吧,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如此回避,答案已经明了。
宋喻生深深地看了一眼温楚,最后还是阖上了双眼。
那头温楚见到宋喻生终于没了声响,又等了一会就放下了手上的东西,开始翻箱倒柜地收拾行囊了,她的东西本就不多,拿上几件衣服,也无甚其他的东西要再带了。她现在暂时没有路引,先去别的地方躲上一阵,待到宋喻生离开此处,再悄悄回来办路引南下,也来得及。
她收拾好了行囊,站在宋喻生躺着的床前,轻声嘟囔道:“是你自己说过要报答我的,我对你已经很好了的,用你换了五百两你可千万不能怪我啊。”
她觉得她这事做的也没什么不对,宋喻生不是说好了会报答她吗?她不过是把自己的恩情卖给了林宿简而已。
再说了,自己好歹是他的救命恩人,世子的命还值不了五百两不成吗?
如此想着,她心中便是一点愧疚都没有。她待他这样好,他不应该跟自己计较这些细枝末节。
宋喻生躺在床上一字不落得听完了温楚的低语,他跟着她吃了两个多月的苦,说卖就把他卖了,她倒是有胆子。
她对他好?但只可惜,宋喻生这人只会记得别人的背叛。
待到温楚走后,宋喻生起了身来,他打开房门,春风和冬月一行暗卫从暗处马上出现。
宋喻生眸色微沉,因为方才吐过,他的嗓音还有些许发哑,“去跟着她。”
卖了他还想跑走?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好事。
*
夜深人静,雨还在下,温楚撑伞走在小路上,她今夜打算先去别的镇子上躲上一躲,现在天虽然暗了,却也不过酉时,她得趁着宵禁时间之前赶离此地。
现在这个时候,因着下雨,路上也没什么人了,她先去了镇上一个雇车马的地方,雇了一辆马车,去往隔壁镇。
坐上了马车之后,一切终于算是安定了下来,然而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温楚却是没由来的心慌。
太顺了,顺得她都有些害怕了。
从她卖掉宋喻生,到林宿简那里拿到了银票,再到用药把宋喻生弄晕......
算了,她摇了摇头,能出什么事啊,宋喻生现在都昏得不省人事了。
而且,他应该也不是这样睚眦必报的人吧,不过是让他换个人报答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那颗心就是没由来的紧张跳动,惶惑不安。
忽地,外头赶车的车夫勒紧了缰绳,马车急刹,温楚在车厢里头没有扶稳差点摔倒。
她心下更沉,赶忙掀开了帘子看向了外头,雨幕之中,有一堆人将他们这辆马车围住,看他们的打扮模样,像是哪家的家仆。
温楚想到,莫不是林宿简心疼他那五百两,派人来抢钱的吧?不然还会有谁呢,能这样大张旗鼓出现在了这处。
她没忍住骂了两声,怎会有这般出尔反尔之人。
她看到了一个身形修长的人在人群之中朝她走来。
雨势太大,加上夜晚漆黑,她怎么也看不清那人是谁。
直到他好不容易走到温楚的马车面前,她终于认出来人。
确实就是林宿简。
温楚见到是他,悬着的心终于吊死了。
钱货两讫,他这是想要干什么啊?!
林宿简撑着伞,站在马车外头,只听温楚问道:“林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林宿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他道:“你不是要去别的镇吗?坐我的马车吧,不然一会就要宵禁了,你赶不到会被拦下的。”
温楚不知为何,分明白日里头做着交易的时候,林宿简看着还是挺正常的样子,但今晚给她的感觉却十分不一样。她趴在车窗上,脸上沾了一些雨水,分明是这样暗的天,她的眼睛却还是那样亮堂。身上穿着再粗朴不过的衣服,却也遮不住艳丽容貌。
温楚还试图跟林宿简商量,她道:“林公子,倒不用麻烦你了,你也知道的,我们现在属于钱货两讫,互不相欠的状态,你能明白吗......”
温楚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宿简打断,“温楚,我可不是在跟你商量。”
温楚看着林宿简越发晦暗的神色,死死地扒着车窗不肯撒手,“林公子,不带你这样出尔反尔的啊!我也从来没有得罪过你啊,况说那天在县衙里头得罪你的人也不是我啊,若你还在生气,只管找他就好了的,你晓得的我现在同他也没什么干系啊!”
林宿简没了耐心,转身就要让人上马车把人拉下去。
温楚见他如此强硬,只能是不情不愿下了马车。
春风和冬月在暗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冬月问道:“哎呀,糟了!这可怎么办啊?这小道士怎么上了别的男人的马车,要同主子说吗?”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陷入了踌躇,案例来说,背叛了主子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更何况这个小道士竟是敢把主子给出卖了,更是其心可诛。
但,他们总觉得,主子对这个小道士是有些不一样的,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主子要是拿了他们出气该怎么办啊?
春风先道:“那好像是林家的马车,我回去禀告主子,你盯住了人。”
他们这些顶尖暗卫眼力和耳力都是极强的,下这么大的雨,这么黑的天,相隔甚远也能看清楚他们的马车。
春风大冬月八岁,况且,所有暗卫也都以他为首,冬月年纪尚小,凡是出了什么事情,也都是听他的。有了春风这话冬月才定了定心,他刚要应话,转头就见人已经没了影子。
这双腿跑得也忒快了些。
他现在正戴着斗笠潜伏在一棵树上,春风走了之后,这棵树上就只剩了他一个人,他转过头看向了温楚那处,就见得人已经上了林宿简的马车。
温楚上了马车后坐得离林宿简远远的,脸色有些难看,她问道:“林公子,你现在这样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也不是傻子,才不会相信林宿简真的会帮她送到别的地方去,林宿简如此行径,温楚心中已经猜到了些许缘由,果然,只听他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温楚听到他这话如遭雷劈,气得头都要发昏了,她道:“明白什么?你想要我明白什么?”
她好不容易把宋喻生这个麻烦解决掉了,将来就能迎接自己的美好生活了,谁晓得半路能杀出个林宿简来,她生起气来,嘴上也不饶人了。
林宿简见到温楚这样,忽地起身往她那边欺压过去,温楚快被他这举动吓疯了,想要躲闪开来,可林宿简身形高大,一下罩了过来,她退无可退。
车窗外雨势不停,突然一道光亮闪过天际,转眼之间天那边传来一阵轰鸣,雨水如千万银丝洒落人间。
温楚惊恐地想要逃走,却被林宿简一把抓住了肩膀,她吃痛,皱眉喊道:“你疯了是不是!你是要强逼我吗?!”
温楚都不知道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人,疯子不成?!先前她怎么就没发现啊。
林宿简低喝道:“怎么?你都愿意捡个野男人回家,跟我怎么不行了?不是想要钱吗,跟了我保准你舒舒服服的,也不用再每日抛头露面,在大街上算命了。”
林宿简也没想到会被人这样拒绝,从小到大,只要他看上了谁,软硬皆施,没有人能逃出他的掌心,温楚凭什么拒绝。她今日这样,让他想到了当初在县衙那里,她也拒绝了他,跟着那个男人走了。
17/91 首页 上一页 15 16 17 18 19 2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