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配得上她。
与谭清让擦身而过的瞬间,裴疏玉啧了一声,摇了摇头。
见状,谭清让还以为是说他的妻子哪里不妥,下意识回头。
而沈兰宜动作一顿。
……裴疏玉的意思似乎是,她的丈夫,不行。
第26章
“怎么魂不守舍的?”
裴疏玉匆匆走过之后,沈兰宜的神情仍有些不自然,谭清让见状,心底对这个妻子薄有不满:“走了,等会儿还有的是世面要见。”
沈兰宜垂下眼帘,掩去瞳孔中的神色。
她只是有些讶异。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裴疏玉是独自一人前来的。
前世,裴疏玉正是借着这次太后寿宴的机会,带着孩子来给太后请安,顺带向京中众人挑明了这个“儿子”的身份。
她那时了解的不多,只在后来永宁王实为女子之事暴露以后,偶然间听闻,那个叫裴哲安的小郡王,曾经就是饶州人士。
因自己就是在那里长大的,所以有点印象。
所以在省亲的路上撞见乔装出行的裴疏玉时,沈兰宜隐隐就对她此去的目的有了猜测。故而在离开之前,给裴疏玉留书一封,讲了两个故事。
从东郭先生,到侯景之乱,意在提醒她小心,以免引狼入室。
沈兰宜只想委婉地让裴疏玉多考虑一下,没打算把之于重生之类的神鬼之谈都袒露出来,更不会暴露自己知道她女扮男装继承王府的真相。
讲故事的说法,进可攻退可守,即使裴疏玉疑心她知道的太多,沈兰宜也可以辩称说自己的意思是,她不会做没好下场的白眼狼。
这回进宫,却没见到那个孩子……
是裴疏玉改变了主意,另寻其他人呢,还是说她只是没和他一起进宫?
沈兰宜压下心底的疑惑。
左右是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到了太后的寿宴之上就能明了。
席间,命妇们没有分桌,各家夫人都跟着自己丈夫一起入座。谭家的坐席意外地靠前,谭清让神色微霁。
不过再前,前面也还坐着些超品的国公、累世的勋爵、以及秦太后自己的娘家人。
席案上摆着各色瓜果、糕点,然而一眼就知道是样子货,看着色彩鲜艳、花型美丽,实则不用尝就知道味道不会好。
沈兰宜无比庆幸自己来前吃过东西。
谭清让甫一入席,便开始和附近的同袍酬酢,沈兰宜与他们家的女眷遥遥点了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没有动身替他多周全几分的意思。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他既然都嫌她没见过世面,她还上赶着凑什么热闹?
席间的人已经来得七七八八。一个身形窈窕的淑女,在宫人的指引下步入席中。
她身着八宝石榴裙,腰系织罗,手挽臂钏,顶着一脑袋金光闪闪的红宝石头面,趾高气昂地走过。
沈兰宜先是注意到她单薄的裙子,心道,早春时节,这位贵女可真不怕冷,再一抬头,看清她的面孔之后,便觉得不奇怪了。
这位,便是那名声在外的康麓公主。
论起来,她不是皇帝年纪最小的女儿,生母只是个贵嫔而已,可偏偏今上最喜爱她这张扬恣意的性格,几乎要宠到天上去。
“今日人可真多。太后不喜杂乱的香气,杜若,一会儿你回我宫里去,把那掐丝的银绣球拿来,做袖中香清清鼻子是最好不过……”
康麓公主走过时,沈兰宜恰好听见了她与身边侍女的低语。
这样周全的礼数和惦记,难怪太后也喜欢她。
一直婀娜往前的裙裾,在她面前停住了。
沈兰宜指尖微动,她缓缓抬头,见这位康麓公主确实是停步了,只不过不是停在她跟前。
康麓公主抬着头,站定在谭清让身前,“今日,谭大人也来了?”
心眼子多的人耳目自然灵敏,谭清让早听见了康麓公主来的动静,此时,听她开口寒暄,他回身、拱手,道:“参见殿下。”
四个字,没一个字挑得出错处。康麓公主听了,却把嘴一撇,视线绕开他,直戳向了一旁的沈兰宜。
她虽看着沈兰宜,话却是对谭清让说的:“之前你走得急,还未来得及贺你新婚呢?这位……便是你夫人了?”
新婚和夫人两个词被她咬得极重,挑衅之意溢于言表。
谭清让自小就是在规矩体统里熏染长大的,对于行为举止时常出格的康麓公主没有好感。
然而,公主虽不见得比朝廷命官地位高,可规矩却都是皇权定的,因而他再不舒服,也只能顺着她的话应承:“是,正是下官的夫人、沈氏。”
沈兰宜坦坦荡荡与康麓公主对视,见礼道:“见过公主殿下。”
康麓公主的眼神上下扫了她好几圈,简直是要把她穿什么颜色里衣都瞧出来才肯罢休。
“充其量不过相敬如宾罢了,”她狐疑地道:“哼,我是瞧不出来,她对你有多情深似海,深到要和我抢男人吊颈子的地步。”
闻言,沈兰宜与谭清让俱是神情一僵。
好在此时,有侍女低声提醒:“公主,其他两位公主,还有永宁王都已经到寿康宫里坐下了,咱得快些过去。”
“啊,他这就到了?那我得快些去才是。”康麓公主啊呀一声,眼珠子在这对夫妇间转了两圈,没再找茬,急匆匆地就走了。
沈兰宜很明显地感觉到,谭清让舒了一口气。
也许是因为康麓公主方才的话,席上,他一直对她施放着过于刻意的好。
沈兰宜干笑着拒绝了他倒的第二杯茶水,道:“三郎,要开席了。”
他拿着瓷盏的手一顿,想到康麓方才的话,心弦一紧。
两人没再多话。
所有人都到齐了,帝后亲自搀扶着太后,从主座之后稳步走了出来。
好和睦的一家三口,全然看不出皇帝并非太后亲生。
皇后脸上也无不虞之色,也看不出她抚养长大的弘王,如今还被皇帝圈禁在王府中、等候发落。
礼官起头,众人齐齐行礼。皇帝的脸色倒是温煦,他叫了起,又道:“今日实乃家宴,众爱卿莫要拘束,开怀所至,才能讨得我们寿星翁欢喜啊!”
笑声应声而起,席间好戏开场,第一回 合就是献礼。
——小太监扛着勋贵豪门所赠寿礼,流水般依次摆到太后前面献宝。
自然,不是所有人都都有机会过这么一遭。
秦太后年轻时也是个模样温柔的美人,如今上了年纪,皱纹更是放大了她和蔼的气质。
送上来的东西,她都极给面子点头夸赞,只不过到底有几分送到了她心里,那就不得而知了。
小太监在底下唱道:“永宁亲王府,礼单呈上——”
秦太后终于提起了点兴致,她“哦”了一声,道:“快些呈上来,叫我看看,我这小外孙送了什么好东西。”
裴疏玉站起身,朝太后满饮一杯,道:“孙儿手头空空,没得什么好东西,先自罚一杯赔罪了。”
皇帝在旁,跟着太后揶揄她:“你小子就爱故弄玄虚,京中谁人不知,早半年前你就开始搜罗给太后的寿礼了?”
众人皆笑。小太监此时也打开了木箱,一件件开始高唱。
尽管这些礼物各家早就通过气、心里有数,然而此时亲眼得见,还是免不了被裴疏玉的财大气粗震撼到。
小太监把最后一匣物件搬来了后,秦太后的眼睛倒比先前要亮些,核雕佛塔、玉摩罗……她一件件看过,兴起时还叫小太监送到她手上,亲自把玩。
虽说送礼的人是谁,比礼是什么更要紧,谭清让却还是仔细揣度着上首三人的反应,琢磨着他们的喜好与态度。
小太监唱到末尾时,不知为何,席间的谭清让,心跳蓦然快了起来,仿若擂鼓。
太后的声音从上首传来,“噢——这小玩意儿,也有点意思。”
天已经黑了一半,昏黄日光照不透漫长的席面,宫人们正在掌灯,而礼单也进到了最后一项——
太后案前,一只玲珑的灯球在地上扑朔滚动,细细的夜风拂过,烛火翻动不灭。喜上梅梢、太平有象……摇曳的火光恰到好处,各色吉祥纹样皆被点亮,光的背面、四周映下的烛影,竟是一串连绵的寿字。
饶是见惯了好东西的宫里人,此刻,也都聚精会神地看着这只滚灯。
沈兰宜面上没有得色,她低下头,浅啜了一口酽茶。
前世,肃王送太后都喜欢,这回是亲侄孙所赠,不开颜才奇怪。
“宜娘。”
忽然间,好像是谭清让在唤她。
沈兰宜应声抬头。
他不知何时收回了视线,正静静端详着自己的妻子。
“你觉得这只滚灯,可还精巧?”
第27章
热闹喧嚣落在他的背后,衬得他的脸色愈发冰冷。
他像是一堵墙,矗立在冷与暖的分界线上。
沈兰宜眉心一跳。
这句话问得太突兀,她一时不知该怎么接。
这只滚灯上的绣样是她点灯熬油所绣,然而这制灯的技术,却是前世的谭清让搜罗的,这辈子她凭借记忆复原出来,和前世那只别无二致。
难道说他看出来了什么?沈兰宜心道,不应该呀,只在最开始打样的时候,有一回谭清让进来没声儿,叫他看见了一眼。
那时的绣绷上,连个囫囵的形儿都没有,男人又都看不上这些女人家的把戏,哪懂什么针法绣技,她不信他能瞧出来滚灯上的纹样是她的手笔。
那……他是疑心什么了,才这样开口刺她?
沈兰宜放平心情,斟酌着开了口:“宫里头的把戏,确实精彩。三郎不觉得吗?”
谭清让深深望她一眼,袖底的指掌用力攥紧,却又缓慢松开。
——他无法言说,他正在疑心妻子与旁的男子私交甚笃。
谭清让似乎是深呼吸了一口气,而后才淡淡道:“市井之道,不过尔尔。”
今日情绪似乎总在起伏,他偏转过身,不再把目光抛向她。
他的目光移开后,沈兰宜反倒皱起了眉。
不对劲。
不知为何,今日的谭清让,给她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回去之后,还是要想办法与他虚与委蛇才是……
言语间,席上贵人们献礼贺寿的环节已经告一段落。皇帝动了筷子,算正式开了席。
乐坊的舞姬们鱼贯而入,顶着倒春寒的凉风翩翩起舞。舞乐如水歌如诗,席间气氛不错,沈兰宜没吃什么东西,光看美人的细腰就已经饱了。
认亲的戏码,仍旧没有上演。她心下正揣摩着此事,舞乐声忽然停了。
裴疏玉上前,朝主位三人、尤其是太后,行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礼,又道:“今日之机难得,孙儿还有一件喜事,要向太后娘娘禀报。”
她似乎生性总比旁人少些规则尺度,这样规整的礼节对她来说很难得。
秦太后不无诧异地抬眉,道:“哦?什么喜事?”
裴疏玉扬了扬小臂,身侧随从应声而下,很快,便从外头带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看起来约莫只有六七岁的小孩儿,肩上披着件能盖过脚踝的毛绒绒的斗篷。
这个小孩儿出现的瞬间,宴席间骤然静了下来。
什么意思?
沈兰宜亦是一惊。
她离得远,那小孩儿的半边身子又都叫裴疏玉的身影挡住了,只能瞧见半个圆乎乎的脑袋,完全无法分辨到底是不是那个男孩儿。
明明这位永宁王将来的死活与她不甚相干,可此时此刻,沈兰宜的心还是悬了起来。
“孙儿昔年在南边时,曾经欠下过一场姻缘债……”
裴疏玉生得一副好皮相,轮廓清晰,棱角分明,眉眼又生得极好,认真看人时,墨色的眼睛简直就像一汪泉水,叫人直想坠进去。
提前编好的故事,由她此刻娓娓道来,都显得有几分情真意切。
不乏有未婚的小娘子发出小小的惊呼,连前头的几位公主都不例外,面面相觑着交换眼神。
永宁王一直未娶王妃,府上也无通房侍妾,京中爱慕她的少女,可不在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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