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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妍暖——浅醉流莺【完结+番外】

时间:2024-03-11 14:46:28  作者:浅醉流莺【完结+番外】
  晏然早就想向隋白氏讨幅墨宝,只是羞于开口,今见隋白氏主动说起,正中下怀,高兴地跳起来,隋白氏蹙眉笑道:“你老实些,我头都被你跳晕了,”然后又低头看向地面大红氍毹
  qú shū 地毯
  ,问道:“这毛丫头是不是把你踩疼了?你疼不疼?”
  坐在角落歇脚的薛妈妈笑道:“夫人与这俩孩子在一起,也像个孩子似的。”
  晏然憨憨地笑了一会,然后敛袂向前,向隋白氏深深的连鞠十躬,口中道:“惠心谢谢隋夫人,” 然后她小心翼翼把画举起,对着窗外的阳光,脸上露出灿如兰花的笑容。
  “兰生幽谷中,倒影还自照,无人作妍媛,春风发微笑”,晏然心里默念。
  “娘对晏然可真好,女儿都嫉妒了!”隋静搂着隋白氏的脖子开始撒娇。
  “你嫉妒我?”晏然苦笑,打趣道:“隋大小姐,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不我们换着过,如何?你去晏家做二女儿,我来你们隋家做大小姐。”
  “我才不去你们晏家,连件新衣服都不给买,这么大了还要穿晴姑娘剩下的旧衣,你娘真是够抠门儿的,自己穿金带银,半两重的金钗,二两重的项圈,我见过的就有五、七个,你爹也不说管一管,随便拿出一个,都够你置办几件新衣裳的。”
  “不许妄议长辈,你刚吃人家糕饼时还说要去晏家住,这刚吃完,就变卦了?”隋母轻嗔薄怒,在隋静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以示责罚,“再者说,这些年,我让你读书明事理,怎么连最基本的‘静以养身,俭以养德”这个道理都不懂,晏家哪里是舍不得给然儿添置新衣,只是念着‘节俭'二字罢了,你休要背后胡乱揣度别人心思。”
  隋静抿着嘴低头认错,倏地抬头冲着晏然做了一个鬼脸。
  晏然也回了一个鬼脸。
  隋白氏忽想起一事来,低声跟薛妈妈吩咐了一番,薛妈妈应了,转身便走。
  晏然只听到什么尚书、蜀锦、布匹之类,想着与自己无关,便也没细听,只是看着眼前这对母女情深,牙根泛着酸,心想:应该是我嫉妒才对。
  隋白氏将画案略微收拾了一下,重新铺上画纸、洗笔、碟里补上颜料、墨汁,看着晏然道:“现在你来画。”
  晏然虽不善音律,对书画却颇感兴趣,连将衣袖笼起,落落大方地站在画案前,拿起一只狼毫笔,有模有样画起兰来,隋夫人站在身旁,时不时点点头,时不时指点一二。
  隋静站在案头,只消停了片刻,便又忍不住开口道:“我前几日听到一件奇事,我讲给你们听。”
  隋白氏和晏然专注于画案,皆没理她,隋静自顾自说道:“说有一户人家养了一头小猪,这猪突发怪病,尾巴总是不停的乱摆,有人传个方儿,说是只要磨些黑墨涂在猪尾巴上就好了……”
  晏然自小就机灵,听隋静说的话越来越离谱,搁笔抬头笑道:“你想说啥?”
  “你画你的,我这没讲完呢。”
  “你若藏着坏骂我,小心一会我给你的脸上画个猪嘴!”
  “你听我慢慢讲啊,那小猪尾巴涂上墨后,谁知尾巴摆的更甚,这家人没办法就请了一个兽医……”隋静讲到这,故意顿了顿。
  “然后呢?”一直站在角落里的绮云听得饶有兴趣,她问道:“ 兽医说什么?”
  隋静笑道:“这兽医过来一看,见那猪尾巴的黑墨满地画的横一道,竖一道,就说:‘这猪哪里有病,好得很哩!我虽是兽医,但也讲究个望、闻、问、切,你看这猪尾巴,如果有病,怎么能画这么好的兰花?’”
  故事讲完,晏然也正好撂笔,强抿着嘴角的笑意,星眸微嗔,道:“我就知道你憋着坏呢!敢说我是猪,看我不在你脸上画个猪嘴!”说罢,晏然抬手佯装要在隋静脸上画上几笔。
  隋静虽然比晏然大,但身高相仿,且她知道晏然自幼习武,身手矫健,连忙躲到隋夫人身后连连求饶。
  “好了,别闹了,你讲笑话编排妹妹,是该打。”隋夫人抬起手臂在隋静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
  “果然是亲妈,偏心啊!”
  隋夫人:“......”
  几人品茶说画,顽笑了一会,眼见太阳下山,晏然预起身告辞,这时薛妈妈进来,两手捧着两叠布料。
  隋夫人道:“然儿,这个你拿回去,让家里给你做两件衣裳,千万别推辞,这是我那个做侍郎夫人的姐姐送我的,我做了衣裳还剩下这两块,不大不小的,你拿去做两件短袄正好。”
  晏然迟疑片刻后,想着客气推辞也是无用的,便让绮云收下,道了谢后告辞回家。
  刚一踏进晏家大门,晏然便感觉到家里气氛不同寻常。
  平日这个时候,最早一批吃完饭的下人们都喜欢倚着墙角闲聊,这日一个个都肃穆以待,有几个婆子还慌慌张张地向金英堂那头跑去,绮云也感觉有些不对劲,加紧脚步紧随在晏然身后。
第35章 35祸
  走进金英堂,紧张的气氛更加浓烈。
  小虎子身着黑衣,跪在青石地上,豆大的汗珠夹杂着几缕头发黏在鬓角处,神色慌张犹如媳妇被拐,孩子被偷,一向伶俐的口齿现在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晏然见此,心里咯噔乱跳,八成是父亲闯了大祸!可转念想,青天白日,以晏家财力、名望,又有何等祸事能把小虎子吓成这般模样?
  晏然心里纳罕,躲身门前木柱后,但听小虎子哭哭唧唧道:“少奶奶,衙门里的人说,他们说......”
  “你把话说完再哭!”
  “嗯,嗯,”小虎子抹着眼泪道:“衙门说,若今日酉时二刻前,给那被打的一千五百两银子,这事就算私了,否则少爷他就少不了牢狱之灾。”
  “你说多少?”不只王氏,凡是听到这个数字的人,都吓呆了。
  “一千五百两,而且只要现银,不要宝钞。”
  王氏扶着胸口,只觉天旋地转,“一千五百两现银,何人的命这等金贵,他是打了皇亲国戚不成?” 王氏瞪大眼珠,想到金陵虽非正经的皇都所在,但六部三司一样不少,遍地的贵人名流,若说人的命是有价的,那这些人的命,别说千金,万金也使得。
  她凄凄惶惶看向金妈,想讨个主意,可这泼天大祸,金妈哪有什么主意,只能扶其坐下。
  “造孽啊!”王氏额头浸出的汗珠,有豆子一般大,脑子里一片空白,除了不停地说“造孽”二字,她想不出此刻还能做什么。
  晏然躲廊下多时,也没听出个因果,故直接进堂,走到王氏跟前。
  王氏瞥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你那好爹,打了人,现在要赔人家一千五百两。”
  王氏伸出手掌,想跟晏然比划一千五百两有多少,发现十指全展开也无法表达,便怒冲冲将手放下,不小心撞到桌角,疼的诶呀叫唤。
  金妈终于等到实事,扯嗓喊人,拿跌打药膏,不多会,药膏拿来,她像照顾孩子似的,双手擎着王氏的手腕,王氏哪里顾上这些,不耐烦地甩手道:“没事,一会就好了。”可最终,还是把手放在金妈手里,等着上药。
  晏然听到一千五百两,也脑袋一懵,这些年眼见父亲闯下无数大小祸事,但这次赔偿却是天文数字,晏然想起晏城曾跟她提过,鼎香楼旺季时,流水不过三千两,这实打实掏出一千五百两,相当于鼎香楼一个月白干了,或许还不止一个月。
  “这是打死人吗?那伤者是何人家的?”王氏冷静后,终于开始问事情始末。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虎子,禀道:“回少奶奶,人倒是没死,只是......”
  “只是什么?说!”
  “只是......那人若是寻常百姓还好,偏偏他是户部温尚书家养娘的儿子,自小是跟尚书儿子一起长大,后台硬得很,他知道少爷是鼎香楼少东家,是咱这房唯一的儿子,所以才狮子大开口,想私了了此事。”
  “这是讹人啊,这败家的混账羔子,有能耐还不如直接打死那人,直接拉去赔命了事,这是要我的命啊!”王氏肆无忌惮地骂,也顾不上会被人谁人看见,再添油加醋的把话传出去,只求此刻痛快,当初晏承恩娶她过门也不过五百两。
  金妈见说,忙劝王氏,生气归生气,法子还是要想的,故道:“少奶奶,这民不与官争,那些人,最擅‘深文周纳、罗织锻炼
  网罗罪名
  ’,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人家开出了价钱,就说明这事还有缓和,若真审起来,不但钱要照赔,怕还免不了挨板子,蹲大狱。”
  堂上几个管事的仆妇皆点头称是,一齐劝王氏,虽然晏承恩平日不理家业,但毕竟是一家之主,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膝下还没儿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其中最害怕的,莫过小虎子,他是贴身伺候晏承恩的,主子若真没了,他的命也就到头了,想着时间紧迫,救主子,就是救自己,他二话不说,就把额头往青石地上磕,直到额上的血迹和灰渣子混成一片,然后又混着眼泪鼻涕,抹了一脸。
  这时,他耳中听到金妈与王氏悄声嘀咕:当务之急是凑银子,这事应该一五一十禀给老太爷,老太爷人面广,或许可以跟对方讲讲价钱也未可知。
  小虎子也顾不上王氏让不让他说话,直接抬头,插话道:“妈妈说的我也想过,在衙门里我也跟知府大人递了话,可那温尚书位高权重,虽是本地人,可一直在外做官,这次回来探亲,人家根本就不买咱们本地人账,反倒是自己人在自己老窝被人揍了,丢了面子,心里愤恨的不行,咱这留都的官可比不上京官,就算是同品,也降着半级呢。“
  王氏瘫坐在花梨圈椅中,脸上的表情由悲愤转为绝望,她自是知道:金陵做为当朝留都,与其它州府不同,此地衙署的官僚,都以养老为目的,施政方针是:以和为贵,人脉关系异常复杂,民想与官斗,无异于痴人说梦,更何况,晏家还是商贾之家,背负太多沉重的东西,哪里能耗得起官司。
  沉吟良久后,王氏终于开口道: “我本想开一家南北货铺子,前儿刚交了五百两赁房的定金,又跟南北货商定了几车货,现在让我立刻拿出这么多现银,还真是不凑手。”她声音由弱到更弱,最后几个字几乎只能看到嘴唇在翕动,而听不到一点声音。
  “晏家这么多古玩玉器,要不随便挑两件拿去当了,应个急?”金妈鬼主意一个接着一个。
  王氏微阖双眼,暗自思忖:老爷现在本就看不上晏承恩,族里已经有人劝老爷从族里再收养几个儿子,若现在这事被老爷知道,恐怕老爷真的会……
  “不行,这一千五百两不是个小数目,去当铺动静太大,若是让老爷知道,又要鸡飞狗跳的闹了。”王氏果断拒绝道。
  不知道是被堂上紧张的气氛感染,还是身体内流动的晏家血脉唤醒了她的使命感,总之,晏然想替母亲分担忧愁。
  “母亲,要不去二伯父家借点,他家是属貔貅的,这些年没少在我们家搜刮好处,且又是做放贷生意的,想必手头现银很多,父亲是他亲弟弟,想必能出手相助吧?”晏然提议道。
  王氏沉默片刻,瞧着天色即将黑下来,咬着后槽牙,叹道:“哎,事急从权,也只能这样了。”
  晏然见王氏六神无主,自告奋勇道:“母亲,我陪你一同去!”
  王氏心想有个伴也好,带着孩子,想必二伯见了,也不好拒绝她的请求,于是拉着晏然的手就往外走,没走两步,转头嘱咐金妈:“你不用跟着了,你在家管好院里人的嘴,这个事情不要让晏老爷知道,免得动了气,闹出更大的事,一会绮云和扈妈妈陪着就行。”
  金妈心领神会,点头道:“少奶奶放心,家里有我呢!”
  此时天空下起蒙蒙细雨,似冰冷的银针扎着王氏每一寸皮肤,她想起自嫁入晏家来,一次又一次地为惹祸的晏承恩擦屁股,心力交瘁,“谁说我没儿子……这大儿子,哎”,王氏心中苦笑。
  绮云和扈妈妈各执油伞护着王氏母女,出门坐了轿,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晏承友家门口。
  守门见是稀客,慌忙迎上来问:怎么这个时辰来?王氏也不答,只是问家主在否?一听在家,晏然和王氏也不等守门通报,穿过仪门,径直来到后院书房,晏承友和他的浑家林氏正坐屋中赏雨喝茶,聊着这月家里有多少进项,又有多少处开支,见王氏神色匆遽,直接闯了进来,心中纳罕,想着八成是和小叔拌嘴,找二哥来调停,心里反倒乐起来。
  林氏比王氏长两岁,长的柳眉细眼,薄唇尖脸,用晏承恩的话说:“不是个什么好面向,二分姿色,八分媚态,若不是嫁给二哥,这等货色在勾栏瓦舍里也只能干些斟酒倒茶的粗活。”
  王氏当初听到晏承恩对林氏的评价后,心里甭提多高兴,可眼下,她要跟这个上不了台面的货色,开口借钱了,自尊心压得她胸口发闷,好在有冷雨临头,让她不会过久沉溺在自己的小心思中。
  林氏为人除姿色一般,还贪财好利,没少给晏承友出馊主意。族里亲戚都不甚喜欢她,都说若晏承友没有讨林氏做媳妇,也不会这么招人厌恶,这两口子是互相成就了彼此的短处。
  可从另一个角度讲,自从娶了林氏,晏承友这一房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七、八年的工夫,从一个普通的三进式院子换成了如今占地三亩的花园式大宅,而且又连生两子,所以晏承友对这个浑家言听计从,视她为财神奶奶,家里的主心骨。
  “什么风什么雨把小婶子吹来了,真是稀客,快快看茶,”林氏见王氏雨中到访,有些愕然,这妯娌两个一向面和心不和,平日里林氏主动到晏府会更多一些,王氏则很少到她家来做客。
  林氏起身让座,装腔拿调地招呼丫鬟把茶水倒上。
  王氏忙摆手,坐都没坐,没等扈妈妈为她拭净肩袖上雨水,开门见山道:“哥哥嫂嫂都在,就太好了,事情紧急,我也不绕弯子了,我们家那个现在被关在衙门里,晌午因口角跟人争执,你们也知道他是练过的,下手重……”
  在利益面前,小人具有天生的敏感度,哪里有便宜占,哪里有危险,小人们总是比那些正人君子最先嗅到信号。
  晏承友和林氏先是一愣,见过借钱的,但没见过借钱这么理直气壮,单刀直入的,若不是王氏的话,他们听得清清楚楚,恐怕会以为王氏是来要账的,而非求人借钱。
  夫妻俩意味深长地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欠起身重新坐正身体。
  林氏道:“小婶子莫急,你坐下喝口茶,去去凉气,慢慢说。”
  王氏和晏然坐到林氏下首的椅子上,王氏依旧没有喝茶,料定二伯万没有推辞的理由,毕竟过往晏承恩对他这个二哥,实在是太好了!这些年在他身上连送带被骗的,没有万两,也有八千。
  王氏想,只要把事情缘由说清楚了,二伯就会把银子奉上,“偏偏这个挨打的是个有身份的,现在要一千五百两银子私了,否则我们晏家就要吃官司,我手头有点紧,哥哥嫂嫂能否借我一千几百两应个急?”
  王氏脸色不太自然,这些年,族里人跟她借钱的不少,她跟别人借钱还是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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