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阈的家里除了他的职业,其他都是律师或商人。
他不喜不代表不会,反而从小耳熏目染,术业多少了解一二。
黎初漾的瞻望长远,但对于后进投资股东的风险极大,且话里话外一本正经的忽悠劲儿,用五个字形容再合适不过。
——空手套白狼。
显然林魏赫和他一样的想法。
两人互相对视,各自撇开头。
黎初漾观察细致入微,他们的反应意料之中。
她就是空手套白狼,利用能利用的一切,借用别人的资金完成自己的梦想。
说得口干舌燥,抽空回复手机消息,缓口气,坦坦荡荡:“如何?”
萧阈放下手中瓜子,点头,眉目深长飞挑,话里带点笑的调子,“可以,想法非常超前,很好。”
林魏赫表情淡定,表示赞同,“嗯。”
“根据出资比例,股东分为ABCD四个等级。”黎初漾摩拳擦掌,期待地问:“你们想——”
萧阈:“当然A级。”
林魏赫:“A。”
“可起初设定等级的A级股东名额,以免内部再生事端矛盾,”她竖起食指,眯起眼,瞳孔倒影一个人的身影,狡黠一闪而过,“只预留了一位。”
第15章 15
“照拍完了?”
薛之宁张牙舞爪地控诉:“就关心照片!知道我今天拍了多久吗?现在才回家!没人性的女人。”
王霏嫌弃:“小点声!耳朵被你叫聋了!你第一天知道漾漾?每年购物节不都这样?”
“宁宁, 你先别急,”黎初漾滑动鼠标,点开助理发来的图片, 扫了眼, 淡定地说:“过几天还有几套,等拍完一起骂。”
薛之宁骂骂咧咧要现在冲过来剖开黎初漾的心看看是什么构造,王霏说酒瓜子准备好了随后就到。
“下次下次,先聊正事,PPT都看了吧?”
“35页!你是码农吗?那么多字,我哪有时间看?”
黎初漾温柔安慰:“没事的宝贝,我就是告知你一声,别想太多, 你现在把手机扩音打开, 该干嘛干嘛,到时候赚到钱安排旅行路线就行了。”
拐着弯骂人没脑子,王霏哈哈大笑, “你太高看她了。”
“俩狗女人。”薛之宁骂道:“我去洗澡了。”
家里托薛之宁亲戚装的水暖, 室内二十多度,没一会儿脸上的湿泥紧紧扒着皮肤, 黎初漾把面膜撕掉, 顺手拿喷雾瓶怼着脸按几下,轻声问:“狒狒,你爸爸好点了吗?”
“好能好哪儿去,肠癌三期, 用钱吊着口气。”
王霏声音说不出疲惫, 她放下喷雾瓶,没犹豫, “差钱跟我说。”
“行,小富婆。”
“不说这个了,怎么突然增加股份配额,酒吧那边出事了?”
“没有。之前的老股东不作为,我不想带他们玩了而已。但你知道的,泼皮无赖打发走不容易。你看看PPT的28页,筹资股权定期分红比总占有股权多,明面下面几条投资者保护权益,实际一旦他们同意,不止预留的回购权生效......”
“不是不是,你说慢点,我没听懂,那这样他们拿的钱不就更多了吗?”
“简单来说,分红是画的饼,对他们来说那都是掺了毒的,只要吃一小口,”黎初漾扯张棉柔纸巾擦拭脸,嗓音愉悦,“就等着被我架空。”
“这算盘,不愧是咱附高文理双科学霸的脑袋,我真是服气。”王霏笑出声,“不过你怎么把林魏赫和.......Threshold牵扯进来了?”她打开PPT,滑动页码,手指双击放大股东出资比例,逐字念,“出资500万的A级股东......我靠!这么多钱?不对啊,只预留一位?”
“谁告诉你A级股东单指人?”
鸡蛋放一个篮子,篮破,再无转圜余地。ABCD四级只是统称,预设A级数量为五位。在火燎腚,萧阈林魏赫轻易答应,说明他们有钱不在乎,往往这样的人投资不作为,黎初漾灵机一动,故意与他们那样说,目的简单,激励他们做出积极贡献,实现价值最大化,顺便约束他们的行为。经过酒吧消防事件,她大彻大悟,有人就喜欢犯贱,蹬鼻子上脸,必须用缰绳制约。
至于萧阈林魏赫玩什么心眼子,黎初漾没兴趣,她捉襟见肘,不像他们,考卷标准是分数,九十分以上父母给予奖励,不及格有重来的机会,于她而言,从来没有任何容错率。这么想着,她开口道:“狒狒,明天我回来直播了。”
“啊?”
“为嘉年华预热,新款的热度也需要带。”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没有。”
如此笃定的语气,王霏更加怀疑,黎初漾的性格挺轴,她不想说,没人能撬开她的嘴。王霏想起她大一时的境遇,语气放得柔缓,“漾漾,有事别自己熬着,我们都在的。”
短暂沉默,“好,我知道。”
“你别光好啊!”
“别操无谓的心,照顾好家人。”
挂掉电话,黎初漾将揉成一团的纸巾丢进垃圾桶,从客厅趿着拖鞋到房间飘窗。
坐塌绒长柔软的毛毯垂搭地板,米色抱枕随意摆放,中间一张矮脚四方小桌。
她盘腿坐上去,将新买的香薰蜡烛拆开,滴两滴精油到扩香石,点火器咔哒声,雪山冰泉和蜂蜜混合的香幽幽漂浮。
好好闻。
之前在苦谏信尽更纯粹,今天他连指尖都散发着瓜子甜奶油的味道。
她背靠软垫看向窗外,月光如纱覆着瞳膜,朦朦茫茫一片。
握在掌心的手机震动,拉回飘散的思绪。黎初漾有种直觉,打开看了眼,果然。
几条来自4Realme的语音。
[到家没?]
[我给你发的微信没看?]
[你是不是有俩个微信?]
在此之前,林魏赫问过同样的问题,她不知道“到家没”这三字有什么用,真逮到事陷入危险,谁有空回微信。正想敲字,聊天框再次刷新。
[果然两个私人号。]
被拆穿就没必要藏掩,黎初漾从容不迫。
漾漾:[嗯,是有两个,怎么了?]
她这语气像被捉到出轨不认错,还理直气壮双手大喊老子爱自由的渣男。
萧阈指尖漫不经心戳着鼓垫。是某某吖那微信估计她平常不登陆,总不能问你什么意思为什么不加大号,没立场,显得小家子气。他把蓝牙耳机往里塞了塞,整个人往后仰,望着天花板,按下语音键。
Blessd:[没怎么,作为正常男人问问同行的女孩子安全到家没。]
漾漾:[正常的女人。]
他勾唇笑,聊天界面孟博的聊天框闪烁,直接无视。
Blessd:[行,正常的女人,安全到家了?]
好像是句废话,萧阈轻呼出口气,见她许久未回复,滑开与孟博的聊天界面。
孟博:【兄弟,出来宵夜啊。】
Blessd:【我俩?】
孟博:【还有林魏赫,我再叫两个妹子。】
Blessd:【滚。】
孟博:【昨天把我二姑叫出来的账,我他妈还没跟你算,给你次机会弥补。】
本来就烦,萧阈冷着脸敲下一行字。
Blessd:【再哔哔,下次叫你奶奶。】
孟博:【我踏死你个狗玩意!】
他懒得再回,把手机翻来覆去,疑心页面卡顿,特地把微信程序在后台关掉又打开,手动刷新几次,置顶的对话框仍未弹出新消息的红点。他觉得自己特矫情,不就是一分钟没回吗,又忍不住猜想黎初漾是不是和其他男人聊天。越想越烦躁,手机“啪”地摔在桌面。手机恰好就在这时震动,萧阈将手机翻面,耷着眼皮,睨着她的语音消息不点开,但没坚持多久。
漾漾:[勉强安全。]
脊背脱离椅背,萧阈立刻拨通语音,对方接得很快。
“怎么回事?”偏冷的音质透出无法掩饰的紧张。
“没呢,”黎初漾笑,“东西落了。”
他靠回椅子,恢复懒散模样,跟着不争气地笑。后知后觉发现对话和前几天在网上查的海王语录对上。东西落了,什么东西,我的心落你那了。这年头谁还这么撩人啊,又土又老套。脚稍微使力,萧阈把椅子转半圈,往后面滑了点,一只胳膊吊儿郎当挂在桌沿,两腿敞着,装模做样地问:“什么东西?”
“电签合同落了。”
“......”
你他妈心里除了钱还有什么?他冷笑,“把你的备用手机上的小号登录,好好、仔细地看看,我到底发没发?”
没一会儿,耳机里传来狂轰乱炸的提示音,接着黎初漾洒脱地说:“行,那我去看合同,再见。”
“再见什么再见?”萧阈没好气地说:“你现在看,有问题直接问,免得后面打扰我。”
“也行吧。”不情不愿的语气。
他站起来想拿瓶甜牛奶压下火气,椅子滑轮滚动声有点大。
她说:“请你不要发出噪音,我会分心。”
耳机不断传来叮叮叮的提示音,他踹了脚椅子,阴阳怪气地说:“玩双标?你微信响不停我说什么了?”
“哦,抱歉,我传到另外的手机再看。”
萧阈彻底没辙,一声不吭走到零食车,挑了瓶草莓牛奶,身体往后一仰,把自己扔进沙发。
黎初漾工作时态度认真,他想搭话又怕打扰她,咬着吸管纠结半响,又想到酒吧A级股东的事还没确定,最终喝空牛奶后选择保持沉默,仰面躺在柔软沙发皮垫里,直对天花板灯源。
终是觉得难以忍受,以手背按住眼睑。不由得想到高中时期,他坐在她旁边,陪伴准备月考的她,一时间愁绪上了心头。
黎初漾似乎觉得太过安静,主动说:“你其实可以放歌听。”
“不怕分心了?”
“嗯,也是,不过轻音乐可以的。”
萧阈想了想,起身,走到客厅。
正中央摆放了一架黑色烤漆三角钢琴。
他站着,稍附身,手指在琴键上颤颠碰撞,一段旋律倾泻而出。
“这是什么曲子?听着好耳熟。”
“肖邦降E大调夜曲,OP.9,No.2。”
“好像周杰伦半岛铁盒的前奏。”
萧阈自然而然取下戒指,把手机放在钢琴上,坐到小羊皮矮脚凳。
他浓密垂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拓下浓淡不匀的阴影,右手按下第一个键。
黎初漾躺在床上,备用手机黑着屏搁在床头柜。
年少时就知道萧阈会弹钢琴,却从没听过。
她想听他唱歌,想看他指尖肆意翻飞。
与刚刚相似,明亮中带有忧伤的旋律从耳机流淌。
他唱出了歌词,声音清澈磁性,在夜里格外动听。
黎初漾的胸臆之间蕴着一团亮光,冷色调性,温柔而透亮,落在心里像冬日里初阳一样清朗。
她想象,修长有节的十指演奏的动作,手背白皮肤的青蓝血管,随韵律而起伏在黑白琴键。
他跟着轻轻哼,“我永远都想不到,陪我看我这书的你会走......”
音律变化,谐和与不谐和切换、拉扯,变换成剪不断理还乱的和弦。起承转合间就这么轻易调动轻扰思绪,窗外不知何时下起雨,她阖上眼,睫毛微微颤动,一天的疲惫不知不觉消散。
琴谱长在萧阈的脑海里,每一处把控和处理牢记在心,萧阈沉静在音乐里,代入自己的感情,几乎如沙漠取水般迫切渴求地弹奏、抒发,如同叹息。
发出声的嘴唇漂亮,拥有凉润的淡红色泽,“我拉不住你,他的手应该比我更暖,铁盒的序变成了日记,变成了空气,演化成回忆,印象中的爱情,好像顶不住那时间,所以你弃权。”
一曲终了,静谧中耳机缓慢匀速的呼吸声清晰。
窗外正在酝酿一场雨,他撑着头,听了许久,感受着漫长持续的勾缠,手指在琴键轻轻敲下几个音符,没忍住笑了。
再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耳边的手机黑屏。窗外降着雨,黎初漾抿了抿唇,心里为昨夜冲动和确切的事实滚烫紧绷。
发了一会儿呆,想起今天是11月28日,要去市中心的兰庆区排队领中标的球鞋。
度过枯燥重复的晨间,她开车前往商场,途中路过公园,路边淋湿的小猫找不到方向。
距离开售时间还早,黎初漾把车停好后,到便利店买了猫条和主食冻干,撑着把透明的伞在公园寻找小猫。
一棵树下蜷着条黑色的猫,耳朵上没有绝育后剪出的印记,因知自己无法用爱耐心地呵护,她从不养宠物,于是把猫食放在离它十几公分处,转身离开。
她没留意到一辆银灰路特斯擦身而过,然后转了个浅弯,回到公园旁停泊。
车窗降下来,萧阈的眼神柔软而安静,迎着光,甚至可以看到瞳孔里隐淡丝纹。
与其说他在看猫,不如说在看猫粮。
车熄火挂好手刹,没打伞,卫衣兜帽罩住上半张脸,他冲进雨里,阔步走向黑猫,蹲下来,歪了下头,眼眸明亮,声腔轻飘飘带点浮滑,“她不要你,要不要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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