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对流空气里的温度完全不同。
萧阈体热很高,右手隔空能感受,黎初漾不拆穿,“要不然你先去商场买套衣服,等号码排到我再叫你?”
萧阈面色浮现僵硬的不自然,“算了。”
身高优势,他清晰看到清郭莎的手机屏幕,眉越拧越深,冷冷地说:“有什么好看的?还存图,懂不懂什么叫隐私肖像权?”
郭莎直性子,切了声,以为他想泡黎初漾,不客气地说:“懂什么?看到帅哥存图不是很正常?”
“你经过别人允许了吗?”
“我又没给别人看!”郭莎莫名觉得对话模式熟悉,但为老友抗争,“再说锁爱哥很喜欢黎宝好不好?他肯定愿意给黎宝看!说不定还要感谢我呢!”
感谢个屁。老子就是你口中的锁爱哥。萧阈差点爆粗口,握伞柄的手指节往外突了些,耐下性子问:“那为什么他自己不发照片?”
“害羞啊!”郭莎得意洋洋,“哼,你不知道吧,锁爱哥把黎宝社交账户都关注了,他只是表面无动于衷,其实和我一样喜欢阴暗爬行视奸的感觉,就喜欢在背后默默舔黎宝,然后抱着照片说黎黎小仙女真漂亮,那讨论组名字还是他取的呢!”
黎初漾:“......”
萧阈:“......”
黎初漾有点怀疑人生,郭莎就算了,锁爱哥一大男人这么变态。
“你思想很有问题,多读点书,孩子。”萧阈阴阳怪气地说。
黎初漾觑他一眼,含义明显,你跟小女生争什么争啊?
他忍了又忍,和郭莎说不通,换角度,“不是,我在这,你看别人照片做什么?”
“......”好好的捅什么窗户纸。黎初漾无奈看他,像哄着,“哥,我看你看少了吗?”
耳根一热,萧阈的唇角已经捺不住雀跃向上,随即压下来。
萧阈,你清醒点,马上被爆马了还搁这为一个哥的称呼高兴。
他当机立断,沉下声,“那别看了。”
还没谈恋爱就吃醋,行不行啊?黎初漾眼露怀疑。
郭莎寻思这对话不像朋友,心中天秤朝锁爱哥倾斜,插嘴道:“你是黎宝粉丝吗?”
“......不是。”
“那你干嘛阻挠我们之间的交流?”
“......”
萧阈无言以对。
之前对郭莎挺有好感,因为她喜欢黎初漾,且错失赌气的第一年,是她替他陪伴黎初漾,替他心疼黎初漾一天播十六个小时,坐在屏幕面前自说自话。
郭莎低着头继续翻相册的照片。
21年、20年,年份越来越接近。
心脏隆隆低震,那是来自漫长岁月里无望隐秘的渴望。萧阈凝视黎初漾融入雨幕清灵水秀的侧脸,嘴唇张合几番,用最生硬的语气轻声说出最蹩脚的借口,“我身体不好,身上冷得不行,可能要感冒。”
他偷偷捏她小臂,“黎初漾,陪我去商场换衣服,让她在这排队。”
黎初漾抬头,萧阈将额发全部向上捋在脑后,侧脸愈发英挺秀拔,雨水遗留的灰尘,有粒眷顾形状凛冽的鼻骨,像一颗淡色小痣。
思维空白的光景,她真切地体会怦然心动。
“黎宝!我找到了!你看!”
第17章 17
萧阈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黎初漾低头凑过去。
照片和郭莎形容的一样,是张LivePhoto。
背景在纽约,高楼顶层, 全透玻璃围栏后是繁华夜景, 电音泳池派对,香槟酒塔,红蓝光与霓虹交替闪烁,舞池中央身穿潮牌、不同肤色的年轻人嗨得高高举起手,少数着泳装的坐池边躺椅,交谈、拥抱、接吻。
只有DJ台正上方的二楼,有一亚洲人,与狂欢的氛围格格不入。
镜头从下至上仰拍。
热辣美女抬头像盯猎物一样视线缠着他, 好友左拥右抱与他保持社交距离, 他独自一人,约莫刚从泳池上来,黑T恤微湿贴身, 人很高, 站姿挺拔又松散,脊背靠栏杆, 头往下看, 右手抬起,小臂肌肉线条清晰,手掌怼向偷拍镜头,失焦光圈虚化面部轮廓, 只能看见他全部捋向脑后的湿发, 耳骨钉,微勾起的唇衔支烟, 一点火星忽明忽暗,几丝烟雾幽幽溢出。
那种张力让他整个人看起来蛊得要命,却有种干净不羁的少年气。
“怎么样黎宝,是不是很帅?”郭莎兴奋地问。
再仔细瞧照片上的男人,手臂和掌骨的皮肤白净。
“嗯,很帅。”黎初漾心里发坠,抬头望向旁边,男人下颌线紧绷,显然在嘴里咬着牙关。
萧阈握伞柄的手很用力,手背青筋全部鼓起来。
照片比想象模糊,他扫了眼没在看,一直端详她的微表情,试图从中捕捉利于自己辩解的信息。
两人对视着,雨声渐响,掩过沉默里的所有声息。
郭莎不知发生什么,觉得气氛古怪,先瞅瞅黎初漾,再抻脑袋看看萧阈,照片一出来,她回想方才跑来与萧阈正面相迎,不知为何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黎初漾的目光起了波澜的湖面,蒸着雾气,她掩睫,先开口打破僵持,“伞给我。”
萧阈并没有问她想如何,她说,他就照做。
伞递给她,高度一下调换,他不得不弓腰。
她说:“我记得你右手有个刺青。”
“嗯。”他摊开右手,和微信名一样。
掌骨鸽血色刺青“Blessd”
——祝福
萧阈天生有一双玩乐器的手,薄而修长,指骨像竹节般,有棱有角却匀称。
掌心纹路两竖两横,小指下方还有两条短而细的纹路。
心脏发皱发酸痒,她牵了牵嘴角,构不成一抹笑,“袖子捋起来。”
知道黎初漾意图求证,萧阈暗自庆幸那年回国才纹上,以及T恤遮住身上那些,否则请老头子来都翻不了板上钉钉的案。
他把袖子撩至臂弯,布料绞拧出水,经过几条埋没白皮之下暗蓝血管,滞于刺青。
右臂弯“Death comes to us all”
左臂弯“Music will never die”
——人皆有一死,但音乐不会
萧阈看到黎初漾紧抿双唇,胸口微微起伏,最终长长呼出一口气,把伞还给他,轻轻点头,平静地说:“挺好看的。”郭莎附和说确实挺好看,两人恢复聊天状态,仿佛刚刚只是不值一提的小插曲。
黎初漾没再看他一眼,究竟认出来没,萧阈摸不准。
他记起,高三不欢而散之前的画面。
那天和今日完全相反,雨洗净灰云,晴空万里。
早自习前在学校幽长的走廊。太久没在学校碰到,萧阈很想黎初漾,想问一问,你最近学习怎么样?累不累?有没有好好睡觉吃饭?班上有没有人欺负你?
看到她背影,连忙追上去,拉住她的脚步,她回头望他,教室内传来读英语或背诵文言文的声音,他却觉得别样安静。
天气那么好,曦光饱满从天际满溢,照在她得头发、脸庞、脖颈。
好漂亮。就连鼻头一颗小痘,他也觉得漂亮。
想赞美,却发现她的眼睛浮着层无法辨别的色彩,离他那么近,离他那么远。
你在想什么?那时若问出来了,还会不会有后来的字字诛心。
你在想什么?此时如此简单而迫切的五个字重若千斤,涩在喉结,到底问不出口。
萧阈眼睛黯下来,不再说话。
队伍往前挪动,不消二十分钟排到他们。
黎初漾拿出手机,出示中签码,填好身份信息,店员取来一双男款球鞋。
“黎宝,你怎么没买自己的码啊?”郭莎好奇道。
她嗯了声,“送人的。”
萧阈即可回神,看向鞋盒标签的码数,指节屈起握成拳。
她要送给谁?
有人误打误撞替他问:“送给谁呀?”
黎初漾睫毛细微扑簌,用指腹摩挲鞋盒,“送给一位和我认识很久的男生。”
郭莎眨眨眼,继续八卦:“认识很久是多久呀?”
“从高中就认识了。”
湿衣服存不住体温,凉得骨头发冷,萧阈垂眼看自己的鞋。
脚前掌宽而长,高中时皮鞋之类43.5码,球鞋得穿44码,前几年二次发育,个子窜高一米八.九,现在得穿44.5码。
几秒前,他甚至有丝期待,现在却在想一个人的名字——林魏赫五官长相,行为言论,包括骨骼一切都标准,他的所有鞋43.5码。
一根软刺扎进心里,萧阈将伞塞到黎初漾手中。
他低垂着眼帘,有意不与她发生接触,声音暗哑得不成样子,“突然想起来有急事。”
“你要走了吗?”她语速很慢,语气不温不火。
萧阈没有说话,背过身,抬腿脱离伞的保护迈向阴沉的天,雨水砸向头、肩,脊背不再笔直,后颈上的那群白鸽翅膀被拖滞,飞不起来了。
他脚步散乱,甚至有些踉跄,头也不回地离开。
郭莎正在与店员核对信息,见状询问,“黎宝,你朋友怎么了?怎么看着有点像......”
——被抛弃了。
她没说完,觉得不太妥当。
黎初漾收回视线,素净的脸没有任何表情。
沉默稍许,她轻声:“可能......我不知道......”
以工作为由告别郭莎,黎初漾独自走进商场负一楼的超市,在货架拿了两条经典口味的费列罗。
回到车库,手机静音,鞋盒摆放于副驾驶,她安静地坐在驾驶位,瞳孔发散地望着车位前方的道路,来来往往的车不知驶过多少辆,才慢吞吞拆开塑封包装。
撕掉金色锡箔纸,将其握进手心发了一会儿呆,巧克力球送进嘴巴,咬破外层的威化饼干,松脆碎果仁与浓郁的可可榛子酱,完美结合于味蕾。
太久没吃,味道九年如一日的香甜。
不知不觉六颗入了腹,腻到难以消化,黎初漾翻身从后座的纸袋,摸出一瓶矿泉水,半瓶水下腹后,打开扶手盒,金闪闪的纸片全扫进去。
空闲时间结束,她抓起手机回复各种工作消息,到十一点半终于喘口气,想了想拨通林魏赫的电话。
对方接得很快,“怎么了?”
“中午一起吃个饭说说酒吧的事?”
“好,你在哪儿?”
“兰庆。”
“我来找你。”
“好。”没有挂断电话,她按下车窗,吸进流动空气,说:“对了,我抽中双鞋子但码填错了。43.5码,你能穿吗?”
办公桌的文件堆积成叠,工作内容散乱庞杂。正想回话,手机屏幕跳出萧阈的信息【楼下】,林魏赫其实从未穿过运动鞋,嘴上答应下来,“能穿。”
“行,那送你了。”黎初漾爽快道。
他说好,挂掉电话,起身出办公室,外面员工纷纷客气致意。林魏赫点点头,路过一块洁净落地窗时,停下脚步对着玻璃整理仪容。
正巧迎面走来与他关系好的合作伙伴,调侃着,“林总,大中午的出去约会啊?”
“嗯。”
下了楼外面还在落雨,萧阈站在门口垃圾桶旁,身体半靠墙柱,脸朝向敞阔通达的街道,风吹起额发,指间掐的烟,灰屑凝半截不落。
是一种松弛而坍塌的姿态。
反而这样更吸引公司大厅大票的女人们,她们窃窃私语,怂恿某一位出去要微信。
待走近些,萧阈仍处于失神状态,林魏赫敏锐地发现他今天穿搭不讲究,似乎从衣柜随便挑了套,连鞋子颜色也与整体色彩不搭配,印象里这种情况极少。几乎不用猜,他立刻明白他在黎初漾那碰了壁。
“怎么了?这个点来找我。”
萧阈摘下耳机随手塞到口袋,侧目,看着他笑起来,“找你吃饭。“
真诚的模样,可黑白分明的眼底,笑意被分隔出一片散不去的青郁。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林魏赫却看得清楚,从口袋拿出烟,说:“我中午有约了。”
萧阈漫不经心地说:“那就带我蹭饭。”
“不行。”
“去哪儿啊。”
“兰庆。”
想冲过去拽着林魏赫的衣领质问,但萧阈低下头,深深吸入尼古丁再缓缓吐出。
一蓬接着一蓬的呼吸被雨声压得闷窒,他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声音清凉平淡,“林魏赫,你真是好样儿的。”
雨下了四天,鲜湿的云变得干燥,凉川整座城市的冷由表及里,出门呢子大衣扛不住,必须换上厚实的鸭绒羽绒服抵抗低温。
连续高强度工作,公司酒吧工厂拍摄四头跑,每天晚上直播到凌晨一点左右。不止如此薛彬像打不死的小强,灭掉一次再来,甚至扬言威胁要将她的秘密全部抖出来,黎初漾忙懒得理会,忙得焦头烂额,有时刚吃上饭,一通电话打断,处理完事务饭冷掉,只能倒点热水将就泡着吃。
工作告一段落,黎初漾坐在休息间打开微信叫薛之宁过来铲一把,得到满屏鸽子头表情包。起初没反应过来,打开日历查备注,靠,12月2日了,突然意识到薛之宁生气的原因,11月30日LCC的演出相约共同前往,她忙忘记了,爽约,害她在门口吹冷风。
薛之宁爱美冬天只穿条薄绒裤袜,半小时给人直接干感冒,黎初漾发微信说宝贝我错了,没人理,转账999元,秒收。她愤怒地扔一张微笑嘲讽的表情大骂诈骗犯,摁灭手机眼不见心不烦。
想到什么,她捞起手机,滑开4RealMe聊天框。消息停留于两天前,给萧阈发设计图,他只回一个嗯。再向上翻,记录时间显示四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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