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正对他卫衣胸前图案,起伏频率从无到有,他捉住银链,嗓音发哑,“疼不疼?”
“......不疼。”她低头,凝着鞋尖抵鞋尖的两双同款球鞋,手悄悄贴向梯厢冰凉的金属壁降温。
五楼娱乐层人们鸟兽散,从电梯出来正对影院大厅,黎初漾当机立断两人分工节省时间,萧阈取票,她买小吃饮品。
他望了眼她的背影,用食指骨节抵住墨镜鼻托往上推至前额,转身边往取票机走,边两指拎住领口抖动将燥热散出。
“是Threshold吗?”
萧阈正在查询附近评分高的美食店,预先熟悉位置,下颌一收,墨镜滑下来,继续看地图,“嗯。”
女生侧头对同伴挤眉弄眼比口型[真的好帅],继续说,“我在网上看到The fake one的演出视频,太好听了,请问那首歌什么时候能发呀?”
“不知道。”
“可那不是写好了吗?”
“写好不一定发布。”
“好吧,那只能等着了。”
女生表情惋惜,萧阈视而不见,竖起手机亮出二维码,等一秒,弯腰从取票口拈出两张票,正要走被叫住。
“哥哥,能合张影吗?”
“不能。”一口回绝,他声音冷淡,“还有,我没有妹妹,现在是我私人时间,请你不要打扰,谢谢。”
看到抱着零食可乐的黎初漾,票揣进兜,萧阈直接绕过女生快步朝她走。
映入黎初漾眼里的画面,他前面阔步而行,身后小尾巴穷追不舍。顶着打量的眼神,她淡定将手中物品递过去,他掂零食袋,“饿了吗?”
女生凑得愈来愈近,萧阈这才将注意力分到旁人,表情不悦。对待音乐他的态度认真纯粹,最讨厌粉圈那套,还未开口听到那女生惊喜出声:“初黎!”
“......”
“你们快来呀,我看到初黎了!好不容易看到几天,老婆今天不开播了吗?”
“不开播了,休息两天。”
看着变得更加热情的女生,萧阈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蠢货。
从小到大围在身边的女孩子多不胜数,在国内就读时隔三差五收到情书,去美国后外国人更豪放,坦言直称玩一夜情的女人不少,还有身边哥们总说萧阈啊且不论家世才华你就长了一张招蜂引蝶吸引她们前仆后继的脸,他怀疑自己被长久以来的固话洗脑,以至于忘记世界上还有种东西叫做人格魅力。
在初黎粉丝团潜伏这么久,粉丝的性别比例他一清二楚,除却郭莎那类只认初黎个人的粉丝,直播男粉占比百分之七十,短视频女粉高达百分之九十,下面评论全是叫老婆姐姐的号,之外她分享日常的小号,但凡用了新的化妆护肤品,评论统一求上架。
初黎IP的商业价值极高,但黎初漾从不推广自己没用过的产品,选品严格到不止自己试用,还包括助理团,甚至有次粉底液的商广自费寄给粉丝团。
萧阈手抄裤兜,觑着黎初漾渐渐被一群小女生包围。
她们说她衣服真好看问是不是新品,她表示感谢赏识说明新品上架时间,她们抱她小臂说好香,她笑眼说你们也好香好可爱,她们上手摸她头发说好顺滑用的什么洗发水,她先告知产品再温柔叮嘱她们平时多吃点补气血的食物。
见她们还想摸她的脸,萧阈大步一跨,将黎初漾拎出来,淡淡地问:“准备聊到什么时候?”
黎初漾还未回答,听见女生用一种无比嫌弃的语气说:“天呐,老婆你怎么和Threshold一起啊?”
大概知道什么原因,无非萧阈那张“不正经”的脸和气质,加上玩Hiphop的音乐人都挺风流花心,前段时间网上还爆出来某某某草粉的瓜。
她想出合适措辞,“......我和他是好朋友。”
“啊——”
黎初漾食指比唇,“别告诉别人。”
而那声“啊”让萧阈火气蹭蹭往外冒,哂笑了下,漫不经心地问:“什么叫怎么和我一起?”
他站姿松散,但从骨子里透出的压迫和不饶人的劲儿让周围气场都变了,黎初漾轻轻看他一眼,对女生们说,“抱歉哦,电影开场了,我们先走了。”
萧阈扭头就走,她无奈跟上,背后传来女生们议论与拍照声。
“你粉丝真多,买鞋能遇见,看电影也能遇见。”
面对阴阳怪气,黎初漾点头,认真回答:“是挺多,一千两百万左右,所以你付我那么多钱,物超所值。”
“......”
“走快点,开头都错过了。”
萧阈:你还好意思说。
当检票员说14号厅还得再上一楼,黎初漾终于明白为什么票价比平常贵,豪华沙发VIP小厅,别名,情侣包房。
从扶手梯下来,风风火火赶到播映厅,人少,坐的分散。大屏黄渤的脸特写,她猫下身子,朝颀长身影压压掌,“蹲低点,别打扰别人。”
萧阈不爱吃胡萝卜,夜间视力不好,走了几步才看清以两人为一组的皮沙发,语气古怪,“沙发?”
“嗯,坐的比较舒服。”
微妙停顿,“做什么?”
“什么坐什么?”
“没事。”光影变得鼓噪,他脸微微发红,“你想......做什么都行。”
360°全景环绕声响,入耳的声音断断续续,黎初漾以为萧阈说的是,你想坐哪都行,有点无语,小声说:“还是按位置坐。”
“......嗯。”
座位在三排4、5号,中间没有扶手,萧阈紧张地喝可乐。
十二岁和林魏赫孟博三人,大晚上被孟博个老色批骗去小巷子的电影院,当时以为是无聊的爱情剧。当画风一变,肢体交缠,皮肉勾连沾黏,语声暧昧似痛苦似欢愉,并且当时不止荧幕播放,无声期间,后方传来同样的声音。
就那样,他懵懂别扭地观看完人生第一部 三级片。
这么多年,不是没有欲望,他无需影片照片,只需提取脑海中的细节。
特别经历初吻回美国那几天夜里,总做同样的梦,可每到半程便会醒来,因为想象不出来。
绒帽里耳朵发烫,萧阈右手指不自然地动,黎初漾的手在左边。
和同桌时一样,不,比那时还要近。好想牵一牵,再十指相扣,但他只用小拇指碰了碰。
黎初漾正思考剧情,疑惑侧目,想了想把放在她座位旁边的零食拎起,搁到两人中间方便萧阈。
萧阈瞟了眼黎初漾,睨向塑料袋,半响,手指一勾解开绳结。
很多零食,巧克力味的爆米花、脆脆的小饼干、还有一盒草莓味的百奇饼干条。
他下意识拿最喜欢的饼干条,触碰的那一刻,眼睛晃了下,视线重新聚焦在她脸上。
那是一种无声而微妙的诘问。
他们距离不远不近,缥渺光影中隐约可见其轮廓脉络。
衣服松松垮垮,身姿却紧绷起来,心脏和呼吸频率变得快,分量真实。萧阈抬手想触碰黎初漾,又很快缩回来。
他撕开包装,独自吃完一小袋,接着撕开第二袋,到第三袋,心情平复了,却也转换了。
萧阈咬着饼干条,主动问:“你怎么不吃零食?”
“我不爱吃。”黎初漾没看见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小声说:“水。”
萧阈随手把可乐递过去,她喝几口还回来,再放回原位时,他的动作稍停,偏过头,等待光亮。
荧幕画面一转,手中可乐和托槽可乐上面的吸管都有浅浅的唇印。
拿错了。
他记得,她今天涂的唇釉莹亮晶润,唇珠嘭得嘟起来,像一颗圆润的紫葡萄。
手折回来,萧阈头颈微垂,眼睛眯起,两页唇瓣覆盖吸管唇印之上。
是甜的。
但没有葡萄味。
喉结不由得吞咽,他静默数秒,愈加发渴,喝一口她喝过的可乐。
也好甜。
浓长的睫掀开,萧阈眼睛笑意明显,似有波纹盈盈。他右手握住可乐杯,心猿意马地抬头。
荧幕播放到小娜去世,她父亲金陨石看着她尸体呕吐。
从金陨石路过标志性建筑折回展现笑颜拍纪念照时,剧情走向猜得八九不离十。黎初漾目光冷漠透彻,隐约漫上孤寂,不自觉想起自己曾经的声嘶力竭,很快没了兴致,靠向沙发,虚着眼养神。
倏地,旁边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像蝴蝶般飞进即将湮灭的视野里。
“你觉得冷吗?”
莫名其妙。影院空调温度那么高,她说:“不冷。”
“哦。”
手还悬停在半空,隐约摸到萧阈幽微心思,偏头的刹那,与他的视线相撞,暗与明从他挺拔鼻梁两侧分开,各自蔓延。
“但我冷。”萧阈语气勾着上扬的声调,“手借用一下,等会再还你。”
第19章 19
萧阈的借口烂到不行。
这两年什么货色没见过, 黎初漾想,先试一试,再现场戳穿。
她将手, 放在他的手心。
冷的, 凉丝丝的湿意。
她不可思议地看他,他笑了笑,扭头望向荧幕,“没骗你吧。”
立刻明白萧阈怎么做到的。
电影院为偷工减料,一杯可乐三分之二都是冰块,只是看着杯壁寒气都要浸进骨子里。
可乐杯他握了多久?他不是谈过很多恋爱吗?怎么这样笨拙?
她努力吸一口长气,想压住语声细碎的抖,可是收效甚微, “你犯规了。”
萧阈已经想好了, 如果黎初漾把手放上来,就不再等待。
既然她有好感,不讨厌现在的自己, 那么得快点有所行动。
“是你自己笨。”
“你......”没说完, 手被萧阈握住,颇有“我就要犯规”的意思, 耍赖如此坦荡, 黎初漾有点无奈,想把手从他的牵缠中撤出,但他偏不,甚至对着干, 手指一根一根往下压往里挤, 骨节暧昧地剐蹭着手指内缘,牢牢缠进她的指缝之中。
他身上男性气息鲜明, 高热体温一下击碎伪饰的冷,一点一点攻击皮肤表层,她心跳止不住加速,无法再保持游刃有余。
还在影院,不能大声说话,嗫嚅着:“放开......我们只是朋友,哪有朋友牵手的......”
萧阈头一歪,凑过来,耳骨两枚耳钉泛银芒。
语调痞痞的,不太正经,“听不清啊,来,对着我的耳朵,大点声。”
太近了,那股泉水和蜂蜜搅和一起的味道从他脖颈冒出来,吸附空气,空气像掺了胶,变得又黏又紧,她难以呼吸,抿抿唇,脸颊绯红。
半响,语气镇定地重复:“放开,我们只是朋友。”
“哦,那这样。”他转头,注视她,漫不经心地说:“上次你说,没人追你,我来追怎么样。”
超出所有预想,黎初漾固执地说:“那是骗你的,我很多人追。”
萧阈也执拗,薄眉稍稍挑起来,“那我就插队。”
他掌心的溽热让心动摇得厉害,冲撞的情绪浓烈、柔软,她记起那年,在寒风中被冻到发红的骨节,以及黄昏尽头少年脸孔变成薄薄的白,黑眼睛里来不及落下的意气风发。
黎初漾拉开与他的距离,往后靠,任由他牵着。
荧幕电影到后半段,剧情达到高潮,她淡淡地说:“那你慢慢追。”
分别七年,她讲话的腔调与过去变了不少,但声线没变。
萧阈目光挪过去,黎初漾的睫毛长而微垂,濛濛光影一照,绒绒软软。
他眼角飞起一丝笑,拎起零食袋扔到旁边座位,脊背往后靠,肩膀与她挨着,耳根的淡红色蔓延着。
迟来的应答,不知算不算晚,他说:“好。”
影片投出白亮闪动的光,黎初漾侧头,萧阈的眉目在片光雾中,只余眉弓、鼻尖和下颌练成极致精彩的折角,让人无法挑剔。
她看着,眼里热起来,干脆闭上眼。也许体温舒适,周围萦绕的费洛蒙又太过熟悉,在心跳逐渐同频震动后,她扛不住接连几天的倦乏睡着了。
沙发中间没有阻挡,肩膀一沉,萧阈楞了一个瞬息,意识到什么,肩那处的皮肤生热,进而滚烫滚烫。
他垂脸,抬手轻轻拨开她的额发,安静温柔地注视许久,掏出手机关闭闪光灯,先对两人并排的鞋拍,再对十指相扣的手拍,最后摘下墨镜自拍。
他切换微信小号,聊天列表几乎都是初黎的粉丝群,点开冒红点的聊天框。
饭盒没有饭:【锁爱哥,黎宝今天居然鸽子了,她昨天还说要直播的!我怀疑她和上回那个狗男人出去约会了!】
饭盒没有饭:【就是我跟你说淋雨装可怜的那个。】
他挑眉,心情好不想计较,敲下一行字,把牵手的照片发过去。
从此封心锁爱:【[图片]我也在约会。】
饭盒没有饭:【叛徒!!!我要驱逐你!!!】
从此封心锁爱:【[微笑]】
接着萧阈更新了几个社交账号。
孟博即刻收到特别关注的通知,滑开屏幕一看。
连发三条图文,他点开,做作地念出来,“第一双同款鞋子,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正面合影。”
对面夹菜的林魏赫,动作一顿,放下筷子拿手机点开微博。
萧阈那个无人知晓的号果然更新了,配文和社交账号的完全不一样,点开最新一条。
第十四首歌:【第一次和漾漾一起看电影,她依靠我,发丝垂在我的肩膀,玉兰香钻进鼻息,不知道多久没有这么近距离闻到,电影看不进去,我好像发着低烧,产生一种无法解释的眷恋之情,以至于将鼻子放在她发顶细细地嗅,试图将这样的味道呼吸进肺,等这次分开就能再次调出来闻。她的手真的好小,软软的,随便一握就能包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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