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两日可能是有意让自己休养,并没有怎么动她。
可是他非常容易捕捉到云冉细碎的躲闪。云冉于是十分的紧张,因为她一旦忤逆他,他就会用那小金球训戒,直至她变得唇乖舌蜜,合他的心意。
“二哥哥最近在忙什么?白日总不见你身影。”
她故意讨好勾了勾他的掌心,却蓦然被孟宴宁扣住手腕。
“没什么,都是些杂事。”孟宴宁淡道。
他确实不怎么忙,也从来不主动找事,只不过常要应酬。
譬如骆清岚,明明对苏小莹颇是冷淡,这些日子却迟迟不从山庄别居他的私人住宅。
骆清岚上头有九千岁,自己也养了很多“干儿子”,平日里粘糕般贴身伺候他,可为了不让苏小莹发现,便悄悄隐身。
纸其实包不住火,孟宴宁想,待他伤一好,官袍加身,前拥后呼,终究会被发现。
自负如自己,不也差点栽了跟头?……孟宴宁想到这便想不下去,微笑俯视云冉,稍稍用力,云冉就被迫的打开五指。
盯着那深深的红血痂,“怎么受伤了?”
云冉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凝固了片刻。
声音抖似筛糠。“不,不小心碰到的,伤口不深,二哥哥不必担心。”
孟宴宁端详了半晌她的表情。那鹰隼般的眸子,让云冉几度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可怕自己做贼心虚,更惹他怀疑,于是生生忍住。
孟宴宁最后竟没说什么,安抚似的对她笑了笑,便差人送药。
他把云冉抱到自己的腿上,给她包扎。云冉不禁想到,之前她从渔村归来,在马车内,孟宴宁也是这般。
他除了在情爱上,大部分时候,都很关心自己的。
可是……
云冉立刻压抑住这种想法,她怎么能因这些小恩小惠,心甘情愿被他禁锢?还没有几天便产生这种想法,以后脑子真的僵掉了怎么办?
孟宴宁处理毕,才好整以暇道,“再过两日就是年节,冉冉,你既然待的发闷,想不想出去走走?去看望周二郎。”
也不叫妹夫了,直呼周二郎。便是眼眸平和,也藏不住不容置疑的威压。云冉岂能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但竟然因为她最近乖巧,愿意让她出门,也算是对她这些日子刻意的乖巧,有所回应了。好在她已经将书信写好,忙不迭莞尔:“当然想了,二哥哥喜欢的,怎么样都好。”
“已经想通了?”孟宴宁倒似好奇。
云冉咬了咬自己的唇,软声道,“自然早早想通了。我不是说过,要一辈子跟二哥哥在一起?”
哪怕因为惧怕小金球的威力,她现在也不敢再和他顶嘴。说的也永远是他爱听的话。
孟宴宁觉得这很好,不管她是真的,还是假意,久而久之,她也会在欺骗他的过程中,逐渐地骗过她自己。
以前是假的,慢慢也就真的了。
“很乖。”孟宴宁揉了揉她的朱唇,眸色微敛,忽地喑哑道,“冉冉,你不要动不动就咬它。”
下唇已经被她咬出细小牙印,因充血而微微肥润。
可他说完,却又压抑不住,扣紧她的后脑,滚烫唇舌,似暴风骤雨落下…
这几日他也是为她苦苦忍耐,以至于一旦释放,便更加猛烈。
*
直到孟宴宁把云冉抱上马车,云冉才确定,他应是准备去周家,才故意在自己身上留下这么多痕迹。
云冉心底烦躁,可又无法挣脱。抓着他胳膊,脑子混沌地想,自己现在不仅不能惹怒他,还得曲意逢迎。
好放松他的警惕,愉悦他的心情,再不着痕迹的把血书交给周从之。
一路上马车辚辚,间或传出女子婉转低吟。
大约在半个时辰后,终于抵达周宅。
早就听说孟宴宁和云冉会过来,林无霜不到午间便备着出来迎客。
她实际上还是心虚,尤其是在云冉和孟宴宁大婚时,看到历经辛苦回家的周从之,差点忘了自己这些年的教养,惊讶得大叫了。
又亲见周从之到孟宅找云冉,被打的骨折扔回来。心底更是不安,连续几日茹素念经。
这几日周家访客络绎不绝,连平日跳脱的苏小莹,也时常去探望周从之。
可孟宴宁这个始作俑者竟然会过来,林无霜还是很诧异的。以至于看到云冉双臂环着他脖子,被他抱下马车,那副怯弱不胜,落地微颤的妩媚模样,心里更是说不出的古怪了。
孟宴宁微笑道:“那夜二郎情绪激动,我适才出手狠了。二郎毕竟与冉冉相识一场,又是云家故旧,我今携些薄礼登门,探探他的伤病。”
客套的礼数不过是为了说给云冉听,他和林无霜心知肚明。
孟宴宁根本不想见到周从之,想必对方也一样。
但他不能让云冉有机会和周从之说私密话,是以云冉进次间寝屋,他便在梢间候着。
或者说,是旁听。
以至于云冉站在寝屋门口时,脊背生出一阵寒栗。她直觉背后有一双清凌凌的凤眸,无处不在地洞悉她。
可看到周从之躺在床上,又差点掉眼泪。云冉慌忙用手背遮掩住,用尽所有的力气,略略平复自己的心绪。
此间旁客都散了,苏小莹得闻云冉过来,亦十分惊讶,跑到雕花窗前张望。
她其实不太明白那夜云冉又和周从之发生了什么,总而言之,最终只有周从之一个人回来。但他虽然浑身是伤,当夜却立刻安排了些人手,好像急切地要查什么。
云冉见周从之清秀的面容青紫遍布,手脚都缠着纱布,忍不住快步过去。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何至于此?
可才走两步,便惊出一身冷汗。孟宴宁的视线肯定幽暗地追随她,
她于是在半道站定,几乎下意识和周从之隔开一段距离。
周从之身上的淤伤还没有消肿,但发现是她,急切试图起身,“冉冉。”
仿佛从来没有过新婚夜与她的难堪,也没有听到过任何与她有关的风言风语,只因为能和她重逢,难耐住内心的悸动。云冉又是绷不住。
她真的很难压抑住自己的情绪,想向从前那样缠抱他,温声软语地哄他吃药。
“从之,你有伤在身,就不要大动干戈了。”云冉睫羽颤颤,深吸了口气,才勉强定住神。顾念着自己还有东西要送给他,缓慢走到他身边。
“我今日来探望你,实际是我二哥哥的意思。”
她不情不愿说出这句孟宴宁爱听的话,想象着孟宴宁在外此刻的表情,再看周从之冷却下去的寂寞眼神,内心也是悲苦。可周从之细心,应当能发现。
她的眼圈很红。那话不是她的本意。
可她还得继续贬低自己,尽乎恬不知耻。
“我从小就跟二哥哥狎昵,碍于身份,不敢挑明对他的情意。嫁给你也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一切都完美了,我也劝你不要执着。”
云冉说到最后,还是没忍住,对周从之眨了下眼。趁背对孟宴宁的机会,故意将那血书塞进周从之的衾被里。
她做贼心虚,料理完这些,着急忙慌的起身。周从之自是奇怪,忍不住唤道,“冉冉,你说的可是真的?”
他趁势抓住云冉的手,那掌心传来的温度,几乎要把云冉的心都酥化了。
云冉虽然故作一副决绝模样,但还是没有办法控制的,停在原地,轻轻的勾了下他的手。
口舌还是如孟宴宁所愿,那样甜蜜乖觉。
“信不信,事实也是如此。二哥哥让人伤你不对,但祸起根源在我,我自然要向你赔一个不是。如今我与二哥哥已经喜结连理……从之你,多多珍重吧。”
云冉得碰他掌心,已经心下砰跳,再不敢看周从之的表情,快步的离开。便是暗示他自己在演戏,那话也过于刺人。
连她自己,也觉得不适。
云冉刚到梢间,失魂落魄地向外,忽地被孟宴宁一把揽住腰身。他揩了揩云冉染红的眼尾,语气戏谑,
“怎么,冉冉,舍不得了?”
他这副口吻,似乎没有发现自己把血书交给周从之,云冉简直要庆幸,
“见他被我伤成这样,自然有一点的。”见孟宴宁目色诡谲,连忙又改口,“但没有很深了。我如今只想和二哥哥在一起,再没别的想法。”
孟宴宁长指支起她下巴,嘴角蓦地挑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冉冉,你最好不是在骗二哥。”
云冉顿时害怕,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瞳仁里光影惶颤。
“二哥哥,我,我怎么会呢?”
第四十章
云冉被他近乎平静的笑意怵到, 无法抑制住自己外泄的恐惧。
她从前在孟宴宁面前总是活泼,甚至还有些骄纵。可现在连讨好他的笑容,都带着微微的颤栗。
可她也是不满。明明是他强迫, 为什么不允许自己欺骗?
“不敢?”
孟宴宁眸色讳莫如深,拇指揉了揉她的面颊。
像是探寻,又似含着别的情绪。
云冉和他对视, 指尖滑腻攥扯裙褶,心都快颤得跳出来。好在很久之后, 他只是就手拢了拢她微微散开的衣襟, 遮住那些马车上和自己欢愉的痕迹。
“这周二郎,真是出乎我意料的大度。”他似乎诧异,周从之看到这些痕迹时,云淡风轻的样子。
继而指腹沿着云冉, 缓缓地滑下,扣紧她的五指。
“冉冉,该回去了。”
对一个败军之将, 他显然也不屑一顾。
*
云冉不想和他指节交握,但又不敢忤逆。只好乖觉应了声。
两人还没有走多久, 寝屋里蓦地砸出碎裂的杯盏。瓷片被门槛弹起,刮过孟宴宁的侧脸,划了道轻微的口子。
孟宴宁顿步, 摸了下伤处的血迹, 眼神终于狂热。
“总还算个男人。”
他挑起唇角,这才觉得心里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
眼眸也不禁热了,洇出一片病态的猩红。
*
林无霜匆匆赶来, 瞥了眼云冉和孟宴宁,迈进寝屋。
地上不知什么时候, 碎了一地的汝窑瓷器。连周从之素日喜爱的美人觚四分五裂,沾着手腕殷红粘稠的血迹。
他刚看完云冉手书,已是怒不可遏,额前青筋浮凸。转向林无霜的眸,不可遏制地,浸了层泠泠寒霜,
“嫂子,我听说,当初是你主张把冉冉休出云家的?”
孟宴宁如此待他,刚才还逼迫云冉和他决裂。于他而言,不啻于奇耻大辱。
只是在锥心泣血,也不好在云冉面前发作。眼下孟宴宁虽未走远,他亦忍不得许多。
林无霜几乎都站不住了,嘴唇哆嗦着。她嫁进周宅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周从之发如此大火。
“我,我也是……”她正想寻一些词句狡辩,周从之蓦然盯紧她,“嫂子这肚子,也是越来越大了,还要跟我说谎么?”
他既然敢收周汝城进周宅,自然很清楚对方身家背景。
只不过爱惜人才。对这人跟林无霜背地勾当,睁只眼闭只眼。但林无霜如今所为,已经触及他的底线。
他也派人去渔村调查了,根本没有窈娘这个渔女的存在。再往后调查,窈娘竟然是个妓子。可想而知自己坠海之后,到底因为什么缘故,三番五次回不得周家。
而自己遇到海寇,意外坠海之事,更值得深思了。
林无霜腿脚蓦然发软,想要赶紧逃出这间屋子。她仓促的向后跑,一下子跌在门槛上。
人在做,天在看。周从之掀起衾被走向她,黑色的暗影缓缓的靠近,清秀的面庞,竟也染上狰狞的癫色,
“嫂子,你怕什么?不过是孟宴宁欺人太甚,我不会把气撒在你身上的,”
他抬起靴子,碾向林无霜面前本就已经碎裂的美人觚。一下一下,尽成齑粉,
“只是不能雪此奇耻大辱,我周从之岂不枉为人夫?”
*
寝屋外,那瓷盏碎裂之声在云冉脑海,仍久久不去。
她和孟宴宁十指紧扣,他却还不疾不徐的向外走,嘴角甚至微微的上扬。
云冉实在无法形容这样的感觉了,每当她觉得自己已经了解了孟宴宁,他总会用事实告诉她,她窥到的只是凤毛麟角。
孟宴宁将她抱上马车,从容替她和周家人告别。好似怜惜她可能会情绪不佳一般。
但看起来如果云冉一直这样消沉,他也是不喜的。
云冉靠在车壁内,乍然又闻到了自己刚和孟宴宁欢爱过的气息。
没来的一阵自我厌弃。
孟宴宁太残忍了,不仅碾碎了自己的自尊,还想破灭一切,她能够从这深渊里爬出去的希望。
尽管她有苦衷,可不知道周从之得知真相还会不会接纳自己?他会设法救自己吗?
她思绪混沌,蓦然被孟宴宁抱到腿上,探出长指,将她如云般的乌发缠进自己的指间,“冉冉,此刻天色尚早,要不要再出去走走?”
他竟已全然把方才的事抛在脑后,语气甚至有些愉悦。
云冉猜测可能是自己今日所为让他满意,所以允许自己出门逛逛了。
她的心蓦然一跳。
看着自己鸦黑的长发在他长指间流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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