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冉暗道不好,忐忑不安,“我可能是累了。这几日太忙。”
孟宴宁俯视她,眼底是爱怜之色,“没想到冉冉这么快,便适应了这里的日子。但你最近确实忙碌,是该歇一歇。夜里是除夕,要不要陪二哥守岁?”
孟宴宁展开拳头,掌中是一朵凤尾蝶簪,点缀五彩斑斓异邦宝石的簪身熠熠生辉,流苏华贵,应当是差能工巧匠特意订制。
“冉冉,喜欢吗?”
他原来这几天是差人定做簪子去了。虽然这簪子格外的美丽,但云冉怎么可能喜欢和他过节?
云冉于是不耐烦地皱眉,想到自己马上就能获得自由,还是耐着性子和他周旋,接过那簪子簪在自己鬓发间。
“二哥哥,你最近怎么总送我东西?我一个人用不了这么多。”
以前,周从之每每出海归来,也会成箱成箱的送她。云冉并不贫苦,又在蜜罐里泡大,这种故意的讨好,并不能磨灭她对孟宴宁的气闷。
孟宴宁盯着她的眼睛,非常认真道,“冉冉,二哥送你东西,只是想让你为我欢愉。”
欢愉?他还想让她欢愉吗?
云冉不禁想起去岁跟周从之一起过的除夕。他带着换上新衣的她到河边放天灯,早上给她剥橘络。
孟宴宁连她高不高兴的情绪都要掌控,她怎么可能欢愉?
自己难道只是他的玩物?
她真想斥责他一句,他不懂什么叫爱。
可想到马上就要获得自由,终于还是敷衍的表露出高兴的模样。
“我哪一日不为跟二哥哥在一起欢愉?你在说什么呀?”
云冉这次回答,竟没能让此刻的他得到满足。
他摁了摁云冉簪在鬓间的生辉簪子,语气反常的平静,“冉冉,你觉得欢愉就好。晚上二哥陪你守岁。”
云冉的心早跟着那小花匠飞了,厌烦地随口应承。
“我会的。”
孟宴宁有事在身,便出去了。离开的时候,又在屏风处停驻。转头,云冉也停住动作,非常警惕的盯着他。
他怎么还不走?
云冉真怕他突然间翻床铺。
不过可能是她近来表现特别好,他最终还是没问什么。
云冉忙把那花匠的衣裳穿上,粗糙的葛布把她的皮肤都刮蹭出红色的痕迹。一想到这是因为孟宴宁囚禁而遭受的苦,便忍不住在出门时,把他刚送给她那根簪子拔了,拼尽全力扔出去。看到那簪子撞在镜子前碎的四分五裂,云冉甚至忍不住高兴。
她再不需要,去讨好她不喜欢的孟宴宁了。
天色马上就要暗下来,云冉趁着孟宴宁不在的时候,和等候许久的花匠离开。
*
云冉来到门防松懈的角门,探头一看,便看到周从之站在马车前,身上的伤竟是好了的,长身玉立的站在烟火鼎盛的巷子内。
云冉眼眸张大,格外欣喜,“从之!”
他总算没有失约,在这里早早的等候。
“冉冉。过来。”
周从之温柔道。
如今孟宅周围人员进出频繁,守卫格外松懈。周从之本该用更谨慎的计划,让云冉再等一段时间,可一想到她还要跟孟宴宁虚与委蛇,他便等不及。但是云冉还没有向前两步,身后门突然吱呀响动。一种不好的预感,让云冉头铺发紧,她想跑了,一只从门后伸出的诡谲长臂,突然勒住她腰身。
“冉冉,这就是你说的,会陪二哥过除夕?”
孟宴宁形如鬼魅,又一次将她架住。
他桎梏她的手腕,将她顶到了墙边,嗤笑。
“看来周二郎私会人妻的癖好一直不减,是上次的伤好忘了疤疼?”
云冉实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孟宴宁发现了,竟然一直悄悄尾随。不免着急的哭道,
“二哥哥,我和你在一起是没有幸福的!求求你放我走吧……”
周从之亦攥紧了拳头,义愤填膺。
“孟宴宁,你这混账,别动我的妻子!”
“你的妻子?”孟宴宁于是加大力道,几乎要把云冉碾进墙内,森森冷笑。
“是官府上黑纸白字登记造册,冉冉是你妻子,还是你信口胡说?”
他扣云冉手腕的力气实在太大,简直要把她的骨头都勒断了。阴沉的热息拂在云冉面上。她眼眶湿润,面靥涨红。
“二哥哥,我原本难道不是从之的妻子吗?只要你去官府勾销了我的名字,我会一辈子对你感恩不尽的。”
“冉冉,我不需要你感恩。”孟宴宁眸色一冷,椎心泣血道,“二哥现在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要跟他走,还是跟我?”
第四十二章
“二哥哥……”云冉泪眼涟涟, 虽然没有明确回答,但意思摆在明面上了。
孟宴宁半闭眼眸,心难见的揪痛。
所以无论他到底说什么, 做什么,她都不会回应自己的感情。
她对自己的每一分笑容,从前也是, 现在也是,没有一刻不是, 不带有一丝真心。
云冉见周从之近在咫尺, 挣扎的愈发激烈起来。
周从之也没有办法看着云冉被孟宴宁欺负。
只是孟宴宁身后赶出来的家丁,将他团团围住。
孟宴宁更紧地扼住云冉的咽喉,命令般道,“冉冉, 我给过你选择机会,是你逼我的。你以为你父亲云昶得暂时保释出狱了,我就不能让他再进一次监狱?”
云冉惊诧:“你……你……”
她突然明白了。当初父亲的案子根本跟他有关系。是以从那时候开始, 她才一步步跌向他。
云冉不禁更加激动的挣扎,他简直是个魔鬼。
孟宴宁却钳住她细弱的脖颈, 眼底洇出狰狞的颜色,“冉冉,二哥也不想这样。但除夕晚上的烟花甚美, 你若想让云昶在狱中过节的话, 我现在就把你放了。如若不然,你就跟我走。”
“冉冉,你不要相信他!”周从之不知道孟宴宁在跟她说什么, 只是见云冉的挣扎渐渐变得脆弱。
他用父亲的性命要挟自己,哪怕是知道周从之可能已经想到办法对付孟宴宁, 云冉也没有办法冒险了。
被虎口钳住的脖子仍冷意刺骨,虽然没有攫住她的呼吸,却让她无法动弹。
如果在从前,她惦着两人情分,还对孟宴宁有一丝留恋。此刻,已是绝顶的厌恶。
可她同时也恨自己,为什么一叶障目。
为什么与兽同行,却从来不知他真面目。
她为何如此笨弱?
云冉不禁颤颤的闭上眼睛。“我知道错了,二哥哥,我选择你。”但和从前任何一次向他屈服不同,这一次她一定要学会忍耐,一定要想办法拿住他的七寸,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周从之,也保护好父亲。
那声音细弱婉转,似乎和从前任何一次屈从于他没有什么不同。
孟宴宁的心情说不上是好是坏,薄唇挑了起来,可那种不自得那种怒火还未得发泄。
他不禁冷哼,将云冉打横抱起,在周从之愤怒的呼号声中,回了孟宅。
*
一墙之隔,周从之攥紧拳头,眼眸红如赤火。
孟宴宁亦皂靴踏碎,阴如修罗。
他原来想着只要云冉好好表现,哪怕有一刻回心转意,不再对他曲意逢迎,他也不是不可以,放过周从之。
但这一次无论云冉如何,他都不会再对周从之心慈手软。
*
云冉感觉到了他身上的燥,那种恨海滔天的感觉,几乎要将她淹没。
可这一次,她也没有打算再像以前那样屈从。
以至于她忍不住对他挑明,
“二哥哥,我虽然答应你留下来,但我绝对不会陪你看什么烟火。除非你把我杀了。”
孟宴宁顿住脚步,幽沉盯着她,“然日期,这由不得你。”
他不喜欢她这副挣扎的样子,每当她反抗,他便燥怒地想钳制她,以得到征服的快慰。也曾想保留她的羽翼,让她鲜活一些。
可现在他觉得,鲜不鲜活,也不是那么重要。
途径书房,踹开房门,他便拽下了云冉身上的腰带,将她的眼睛蒙住。
视线被剥夺的感觉,让云冉扭动不安。“二哥哥,你要做什么?”
孟宴宁没有回答她,只是扫落了桌上的笔墨纸砚,将云冉摁在上面。双手反剪向后,绑在条桌的一端。
云冉不得不被迫仰着脖子,忽然听到破空之声。那是让她畏惧的,夫子上课时挥舞戒尺的声音。
孟宴宁从前替夫子代课,书房中也藏了此物。她不禁浑身汗毛竖立,激动之下,不小心踹翻了桌上的一壶茶水,清浅的茶汤沿着桌角滴答流下。
“冉冉,”孟宴宁的掌心抚过她足部,“方才伶牙俐齿,现在也知道害怕么?”
戒尺猛地落下,突地打在云冉足心。
先是阵痛,继而那种热而辣的感觉,从脚心绵延到脚腕。余韵绵长。
云冉禁不住痛呼,眼泪逼滚。可视线被剥夺,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下一秒那戒尺会落在何处。
痛感反倒,因此更加强烈。
她总觉得孟宴宁在注视她。但不知道孟宴宁手持戒尺,站在哪一个方位。
脚趾也疼得蜷起。
她额前终于冒出些薄汗,紧咬唇畔。
“二哥哥,你让我这样痛苦,我怎么会喜欢你?”
“痛苦?那便对了。”孟宴宁的戒尺再次落下,看着她因为疼痛而愈发妩媚脆弱的模样,“冉冉,你可知道自己到底是谁的妻子?”
他好似又想同之前一样,开始逼迫自己,说些他爱听的话。
云冉微微张口,粉腻的脸儿薄汗涔涔,用大口的呼吸去平复这样的痛感。
“我是从之的妻子,从前是,以后也是。无论什么时候,我心里只会把自己当成他的妻子。”
她自然是怕痛的,可这次她打定主意,绝不会再让孟宴宁也快乐。
孟宴宁果然被激怒,戒尺换了个地方落下。云冉身子颤了颤。
“冉冉,你知道我喜欢听什么。”他命令她。
云冉声音微弱,却浅浅笑了。“可二哥哥,我现在这样难受。你就不怕我讨厌你?”
“从前很怕。可难受不也是一种情绪?倘或冉冉记得这样的痛苦,只要一想到离开二哥,就会经历这些,你就不会再想着逃跑。”
孟宴宁的戒尺抵在她的足尖,像是绕到了她身侧,嘶嘶低语,“我不需要冉冉立刻很多的爱,但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总会慢慢的,一日比一日的,更多的爱我。”
他的想法果然奇怪,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自己强加爱意于人,也必须让她回应。
云冉忍不住道,“可为什么是我?二哥哥,阿娘也曾经给你选了许多人家,她们定比我贤良淑德,貌美聪慧。你这样锁着我,只不过会把我变成像那红尾锦雀一般,叫你称心如意的玩物罢了。你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喜欢我,不是吗?”
云冉的话触动了孟宴宁,他有一阵的恍惚。
他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曾经活着没有什么意义,养父母对他弃如敝履,一个为了情爱抛弃他,另一个嫌他是累赘。虽然他好像有两个家,但处处不是家。
云冉的出现,让他第一次找到了,可以活下去的理由。
可是她长大后,却迫不及待地飞出他掌心。
她为什么会觉得,他给予她一切,不是因为爱?
于是书房里戒尺击打的声音越来越密集。力道不是很重,他却近乎发了一身汗。
云冉挨到最后,声音终于发软了。
“二哥哥……”
他松开她。
她还是哭着求他,他抱着她走到一处,替她解开眼前缎布,视线重回光明。
云冉看到了一面镜子。
铜镜昏昏,映出了孟宴宁已经癫狂的凤眸,和滑腻的云冉。
他撩开她额前濡湿的乌发,嗓音低沉在她耳边嘶嘶吐息,“睁开眼睛看清楚了,冉冉,现在你跟谁在一起。”
云冉瑟缩一颤,嗓子也有些哑了。
隔着一道窗棂,天空闷雷声声,拍打檐下风铃。有婆子想叫孟宴宁和云冉到厅堂用饭,却听到云冉断断续续的嘶唤。
“二哥哥……”
“错了,叫夫君。”
*
云冉不知道这夜怎么过去的,只是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她闻到了烟花爆竹的味道。
没想到昨夜里彻夜的鞭炮,都没有能让她苏醒。指尖抵着前额,人软得好像能随时倒下去。
原来除夕已过。
云冉下床,乍然发现身下多了个纯金的小环,灿然地随她动作晃荡。一时间又跌坐回床上。
整个人突然陷入一种历经大爆炸后般的空茫。
在抬眼看那面镜子,各种泽痕交错,早脏得没有办法照出人完整的脸孔。孟宴宁好像故意留着那些痕迹,提醒她,昨夜是谁在同她欢愉。
他真的……
云冉突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她忙不迭慌乱地从架子上取了一件他的外袍披在身上。想要呼唤仆从入内,没有人回应。
跑到雕花门前推了两下。不出意料的反锁着。
云冉跌跌撞撞地,又坐回了床边。突然想到什么,急切的在屋子里翻箱倒柜。
总算叫她找到了,她之前得外出时,悄悄采买的避子丸。干干的嚼碎了,就着茶水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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