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当然,“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只有你一个。”
“当然”这两个字,她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她不会知道,这两字的分量在他心里有多重。
世上还有什么消息能比这句话更好呢。
她总是用轻飘飘的一句话,在他心里炸开一声惊雷。
蔡逯笑出声来,像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痴傻儿。
不过很快,有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小厮递来一封密信,说上任老知院想交代他的话,都写在这信里了。
老知院是蔡逯的二大爷,他的话,蔡逯还是要信一信的。
老知院交代,虽已过年,院里放了年假,但公务还处在交接阶段。这段时间人群流动频繁,要加强对卷宗库的防护,深入调查猫挠破库窗闹出异动这件事。
老知院知道蔡逯带了小女友来审刑院,便交代他,以后不要把外人带来,哪怕是女友也不行。
最后,老知院还提到,蔡逯身为新一任知院,要常去卷宗库整理卷宗,尤其是要格外关注标有“灭门案”的那几排柜架。
灭门案多是真相未明的悬案,极易引来手段狠辣的人来把卷宗盗窃走。
信上一共说了这三件事,第一件和第三件蔡逯都听了进去。唯独第二件,他选择当耳旁风。
为什么他们都对灵愫抱有偏见呢。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一个在认真和他恋爱的小姑娘啊。
蔡逯始终想不通身边人为甚会对她抱有敌意,同样他也没意识到,他已经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把灵愫美化了许多。
若说那夜之前,俩人之间,是她对他更狂热。那么那夜之后,他则陷入到了一种极致狂热的境地里。
他,开始不满足于见面约会的频率,想一天十二时辰无时无刻都与她待在一起。开始非常期待杀手阁的年会,期待她能获得那笔不菲的奖薪,好搬出去,不再跟阁主住在一起。
酒楼赌场不去了,贵胄圈里那个爱约朋友出去玩的蔡衙内仿佛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时时把女友挂在嘴边,天天不是待在厨房精进厨艺,就是钻研穿搭热爱保养的从良小男友。
年假一过,审刑院的官员都陆陆续续地上了工,大家不约而同地发现,蔡逯变得更注重个人形象了。
准确来说,他已经变得不把自己当个人了,他把他当作女友的玩具,从头到脚都必须得是精致的,完美的,得是能令她开心,给她惊喜的。
有时副官来汇报案件交接进展,会看到蔡逯脸上敷着美容养颜的红玉面膜,嘴上搽着润唇霜,手上抹着护手膏。
就在副官以为这样就完了时,蔡逯又搬来一摞书,压在案牍上,一页页仔细阅读。
《女人最喜欢听到男人这样说》、《抓住女人的胃就是抓住了她的心》、《读了就是赚到的疗养秘籍》、《不会与同性竞争就只能憋屈到死》……
这些书名,令副官眼前一黑又一黑。
他想不通是哪些“人才”写了这种书,这种书,真的会有受众吗?
直到看见蔡逯读得津津有味,他才明白:再奇葩的写书人,也会有为他捧场的看客!
然而蔡逯却乐在其中,甚至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悟。
那个令人沉醉的夜晚,已经是一个半月之前的事了。
那之后,他与灵愫每日都要给彼此传信。他把她寄来的每封信都认真保存好,期待下一日的来信。
但今日信里的内容不同于往日,令他看过后心里一沉。
灵愫病了,很突然,也病得很重。
高烧不退,浑身乏力发冷,站都站不起来。她竭力保持清醒,可给他寄过信后就昏倒在了家里。
等蔡逯赶到,只看到她难受得把身子蜷起,像只奄奄一息的小兽。
蔡逯心慌得“噗通噗通”急跳,一面颤着音喊她的名字,一面抱起她,几乎是飞奔去了医馆。
“砰――”
蔡逯一脚踢开医馆的门。
然后,顺利地把门踢散架了。
这轰天巨声,令医馆里包括褚尧在内的所有人都朝他看去。
“褚尧!褚时尧!快快,快来给她治病!”
他匆忙朝里走。
只是素日里有时一天都没一个人来瞧病的医馆,今日却零零散散地站了拢共二十来个病人,都排着队等待褚尧把脉抓药。
按理讲,只要不是即将死亡这种病,其余情况哪怕再紧急,都得先来后到,排队问诊。
褚尧也对蔡逯这样说:“请去候诊区排队。”
说罢,他让小厮搬来一块备用门板,装到门框上。
他了解蔡逯的脾气,遇到在意的人在意的事,总是脾气暴躁,理智全无。
但他想蔡逯会看在俩人是好兄弟的份上,给他面子去排队。
哪想蔡逯抱着灵愫,像个绝望的老母亲,毫不给面,大声嚷嚷。
“你还愣着干嘛!她都昏过去,要难受死了!”
蔡逯坐在长凳上,一面拿厚氅把她裹紧,一面威胁:“我……我……喂你再不来,我去衙门击鼓告你这个大夫漠视病人安危!”
他的嚷嚷声把灵愫吵得睁开眼睛,“承桉哥,我没事,睡一会儿就好了。你抱我回家吧。”
说完,又昏死过去。
蔡逯的理智在听见她这话之后,消失得荡然无存。
“褚尧!!!”
一声怒吼响彻天际。
他真后悔,早知就去别家医馆看病了。有这等待时间,说不定灵愫早就被治好了!
褚尧心也狠,先来后到是规矩,走关系治病这条路行不通。尤其是,还有这么多病人看着。他不会为了这小两口,把医馆的招牌砸了。
褚尧对病人说没事,不用管。
但蔡逯还在骂骂咧咧着。
褚尧暗自咬牙,终于没再忍,冲到蔡逯面前大声斥道:“你是大夫我是大夫?她有没有急事,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蔡逯回怼:“你觉得我在小事化大是么,你觉得我是来故意找茬是么!你是没看到她躺在地上,身子都快蜷成了一张弓的可怜样!”
之所以这么急到没素质,是因为蔡逯看到,这次生病情况特殊。根本不是着凉引起的风寒,而是另一种恐怖的怪病。
“爱”这个字,一半由宽容组成,一半由自私组成。现在她病成这样,蔡逯根本没办法以大家为先。
在病人家属眼中,哪怕病人只是随便打了个喷嚏,家属也会心一紧,以为有什么大病在潜伏着。何况灵愫已经病得昏了过去。
他不知道她疼不疼,有多疼。越是爱莫能助,心情便越是急切。
这些褚尧都懂,但又不全懂。
原来爱上一个人,会变成这种模样么。
僵持间,先有动作的反倒是那些来看病的人。
“褚大夫,我的腰突然就不是那么酸了。我先走了啊,改日再来……”
“我也是。我的牙也不痛了,可可……可能是被吓到了吧,告辞。”
……
大家也都明白蔡逯不是他们能惹起的人,一连十几人,各自找着借口,灰溜溜地离开了。
剩下几个看戏的硬骨头,非但不走,还等着看笑话。
蔡逯与褚尧飞快对视一眼后,瞬间明白了褚尧的意思。
蔡逯清了清嗓,面容倏地变得阴狠,“倘若治不好她,我要拿你们九族陪葬!”
这霸道的话,配上他认真的语气,竟催发出令人不得不信服的效果。
于是硬骨头们也都走了,医馆彻底安静下来。
褚尧给她诊了脉,原本没当作什么大事,可当把出她的脉象后,他脸色一沉,心叹不好。
褚尧拿出一本厚厚的书,飞快翻页。片刻后,他翻出了要找的那一页。
灵愫的症状与医书上描述的完全一致。
是失忆症。
这类病人常在经历了极其恶劣的坏事后,开始时不时丢失记忆。发病间隔时间会不断缩短,症状时轻时重,轻则头疼,重则毙命。
不幸的是,医书上只写了此病可治,却没写治病药方。
那边,蔡逯还在催他抓药。
褚尧走过去,“先熏些安神香,缓解她的头疼。但不可熏多,你看着时辰,熏一炷香时间就好。”
蔡逯立马把香点上,“你赶紧抓药啊,别闲。”
褚尧站在原地没动,眼神复杂。
他垂眼看向灵愫。这个爱笑的姑娘,此刻病恹恹的,脸无血色,面色平静,就像是,再也醒不过来一样。
她之前经历过什么极其恶劣的坏事呢。
看样子,蔡逯并不知她得了什么病。她与蔡逯关系好成这样,居然也没跟他提过这病。
她是有意隐瞒吧,怕旁人操心。
褚尧选择尊重她的决定,也没把这病告诉蔡逯,只是说:“她家里应该备着药,你派人去找找。”
蔡逯不解:“什么意思?是说你水平不高,拿不好药?”
“我……”
俩人又陷入僵持。
就在这时,一道话外声传来。
“药在这里!”
话音刚落,又是“砰”地一声,门再次被人踢散架。
褚尧:……
蔡逯抬眼看清来人后,眉头紧皱:“是你?”
正是他最不想见到的杀手阁阁主。
阁主步履匆匆,顾不上那么多,拿着一瓶药丸扔到蔡逯怀里。
“一次八粒,一日五次,就水服下。”
阁主自来熟地用医馆里的水壶倒了盏水,递到灵愫嘴边。
蔡逯调整了下灵愫的姿势,与阁主配合着,让她服下了这顿药。
仨人颇有默契,像一家三口。
褚尧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
一个两个,都那么关心她,还都踢坏了医馆的门。
蔡逯问阁主:“她这是怎么了?”
阁主不愿跟他讲实情:“没怎么。是老病,只不过这次病发突然,症状重了些。”
喂完药,灵愫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好了些。
阁主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他没再多做停留,给蔡逯交代了一些照顾事项后,就匆匆离去。
吃完药,又熏了会儿安神香。很快,灵愫就悠悠转醒。
她刚睁开眼,褚尧就急忙走到药柜子前,装没看到她,自顾自强装镇定地抓药。
看着她慢慢变好,蔡逯忽然体会到了“把孩子养得健康长大”有多辛苦。
灵愫想自己这次失忆发病,闹得动静有点大。她握住蔡逯的手安慰:“我已经没事了,真的。”
要说她可是真的敬业,即便病到了这个地步,还想着要给蔡逯多说些好听话,好让蔡逯没心思去查她的病因。
然而想是想,做起来却是很艰难。服了药,她的困劲更甚。
现下眼一眯,眼瞅着又要睡了过去。
褚尧一直偷偷关注着她的动静,见她要睡,赶忙出声提醒蔡逯:“别让她睡,保持清醒!”
得在清醒状态下吸些安神香,头才不会一阵阵地疼。
于是让她保持清醒的重任就落在了蔡逯身上。
他拿小手巾给她擦脸,下手重了,她就轻声说疼。他擦得慢,落在她脸上痒梭梭的。
她就问,好了没有,蛄蛹着想逃。
他说好了,马上就好。可还是擦了很久。
她不耐烦,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他还是轻声细语地说马上就好了。
她的气劲暂时战胜了睡意,为了“马上就好”,她只能强撑眼皮。
不一会儿时间到了,褚尧扑灭香,“可以让她睡了。”
灵愫一听,终于得到解脱。两眼一抹,呼呼大睡。
蔡逯抱着她,在长凳上坐了大半天。
褚尧也观望了大半天。
蔡逯的确像是变了个人,或者说,是灵愫亲手改造了他的形象。
性格上的变化暂且不论,就单说气色变化,蔡逯也变得更精神焕发了。
褚尧是医士,他非常清楚,病人在什么时候做了什么事,身体会对应出现什么症状。
所以他非常清楚,他的好兄弟蔡逯,与易灵愫,大约在过年前后,做了。
他承认,脑补别人的这种事很无耻,很失礼。但这分明又是摆在明面上,显而易见的事。尤其是蔡逯还经常来医馆里批发鱼鳔与一些男用避.孕药物,令他想忽略都难。
讲良心,褚尧现在是既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这是种很微妙的心理,倘若蔡逯幸福得无法无天,那褚尧会在对比之下,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何其无趣。
褚尧坐到蔡逯对面,“你当真,已经完全信任她了?”
蔡逯留了个心眼,知道褚尧忌惮灵愫,便不打算说实话。所以他回:“微信微信,微微相信。”
褚尧察觉出蔡逯是在敷衍他。
说是微信,可蔡逯的行为却像是无脑相信。
然而褚尧又能怎么办。
他只能枯坐着,而蔡逯还可以抱起她,去俩人温馨的家里暧昧。
*
春分时,杀手阁终于定下了年会时间――三日后。
灵愫的失忆病已经遏制住了,但因失了忆,所以她也不知道自己缺失了哪段记忆。好在人都还记得,功法也还在,她就没再多管。
祝渝因为太闹腾,年后被蔡逯送回了老家,祝湘倒是因为乖巧,留在了府里常住。
小少爷走了,她接的这桩任务也结束了。她闲不住,便想去北郊给谢平打个下手。
因她懒得管理店铺,所以谢平被她封为新老板,她则退居后面躺着收钱。
谢平也是聪明人,知道当老板和当店员的要干的活不同,所以他招了几个能干的新店员,把美食铺经营得风生水起。
同时,他也用灵愫拨下来的钱迅速买下几块地,帮朝廷兴建几座浴场,利润丰厚。
灵愫去到北郊时,谢平正戴着头盔,指使着工友干活儿。
当初那个畏缩的谢举人,如今已经成了谢老板,颇有领袖风采,指挥明确,效率高速。
灵愫喊了声他的名字,“过来吃饭,我给你带了份卤肉饭。”
谢平很久没见她了,在她面前,他还是那个叫“姐”的小跟班。
俩人坐在脚手架上说话。
看他吃得香,灵愫不禁打趣:“现在总算不用为那几块夹给别人吃的卤肉而感到郁闷了。”
这是在说很久之前,谢平把夹给蔡逯的卤肉块又夹回了自己碗里。
谢平咳嗽两声,有些害羞,说是呀,“现在想吃多少卤肉都行。”
日子总归是越过越好了,各自朝前走,尽管走的路不同,但终究殊途同归。
灵愫拍了拍谢平的肩膀,让他好好干,自己则回了杀手阁。
19/74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