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灵愫还是那个易灵愫,不会因为跟蔡逯睡了,被他精心照顾了,就不算计他,就不阴他渣他了。
她来到顶楼见阁主。
“最近蔡逯开始怀疑我的杀手身份,他不相信我是阁里最差劲的杀手。”灵愫说,“我有个应付方法,需要阁里所有同僚陪我演一场大戏。”
这方法听起来很疯狂。
阁主毫不留情地提出质疑:“你想让大家配合你,那大家愿意配合吗?就算愿意配合,这么多人一起做戏,你又怎么保证中间不出差错?”
“拿钱。给的封口费越多,人家演的越认真。”
“拿谁的钱?”
灵愫一听,笑得别有深意。
“别装,我知道你兜里有钱。”她说,“之前你不是组局和刺客庄谈成了合作吗?刺客庄可比我们杀手阁有钱多了,你把谈成合作的那笔钱拿出来,够用。”
“明明是你要做戏,怎么还要我来拿钱?”
她不回话了,用那双单纯无辜的狗狗眼看着他。
她很少求人,所以让她提出恳求,是件很稀奇的事。被她求的那个人,也会觉得自己很重要,重要到连她都亲自来求了。
这就是她一直装乖的好处。
“行……行吧。”
最后还是阁主先败下阵来,“说起刺客庄,啧,最大的变数就是那个人了吧。”
那个人,刺客庄里的一名刺客,灵愫的某任情人,被她评价为“跟他谈过就是她此生最大的黑料”。
灵愫笃定地说他肯定不会出现,“去年十月,他去刺杀一位朝臣,但却被朝臣养的死士反将一军,身负重伤撤退。听说丢了大半条命呢,他的伤又一向好得慢,这次肯定不会出来捣蛋。”
杀手阁与刺客庄是两个最大的杀人组织。
杀手阁的任务对象是江湖上的歹人,百姓里的败类。拿钱办事,但从不杀好人。因行事还有些底线,所以会跟朝廷有合作,负责缉拿逃犯。因此形象也更光明些,更受百姓欢迎。
刺客庄则完全处于阴暗里,专门刺杀为官之人与士族子弟。行踪不定,手段残忍,被刺客缠上,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灵愫的那任情人,是刺客庄里出了名的“疯.犬”。
至今想起,她都觉得那人当真可怕。那人的性格,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识。
不过她很快将此事抛在脑后,当下最重要的,是组织同僚们赶紧排练一场大戏,届时演给蔡逯看,打消他的质疑。
她要大家排挤她,看轻她,不服她。钱一给到位,大家自然没有怨言。
这些细节,蔡逯自然不知。
盼天盼地,他终于盼来了这场年会。灵愫提前告诉他,此次年会她已经被内定为“最勤奋杀手”,届时奖金一到,她立马能搬出去住。
这结果是蔡逯期待已久的,所以自然再好不过了。
此次年会评各种优秀称号时,允许各杀手带亲友团进阁,一方面是为了年会效果,人多热闹;另一方面,也能向外人宣传杀手阁的形象。
蔡逯这么要面儿的人,自然要把排场搞起来。
他亲自选定了巨型横幅的面料,又请书法大家在横幅上写字,又向哪位皇子借来上好的印泥印章,盖在横幅上。
说是横幅,其实更像是一张业绩图。
最显眼的一行字是她的名字。
“易灵愫――代号二五零,干事我最行。”
名字下面又是一行字。
“你的易已出征。易字开头,灵字居中,愫字结尾。易是她的姓,燃是她的命。”
底下分条列着去年她接过的所有任务。
如捕捉逃犯、参与重大行动、全年满勤等。
乍一看去,任务不少,但其实做成功的不多。只提做没做,不提做成功与否,这是蔡逯的心机。
他还专门学了些话术,倘若在年会上,有人骂她,他也能带着亲友团回怼过去。
至于亲友团,他先邀请了褚尧来充当团里的一员。
起初褚尧并没表态,可就在蔡逯以为他拒绝了时,褚尧又突然说要去。
去就去吧,蔡逯没再说什么。
后来褚尧在亲眼看见他为了这个年会费了多少心力后,问他:“为什么你总在她身上花这么多心思?”
蔡逯说,因为她值得。
若非要说出个具体缘由,其实还是因为她那句话。
“我只有你一个,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也就是说,他们是彼此的唯一,是彼此的初恋,甚至以后也会一直在一起,不容得旁人插足。
因为是“唯一”,所以一切都值得。
就这样,这三日灵愫与蔡逯都各自忙得焦头烂额。
蔡逯不会知道,他精心准备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人尽皆知的笑话。
*
年会当日。
准备领奖的杀手都待在三楼,剩下无功无过的杀手与亲友团都待在二楼大厅等候年会开场。
因此蔡逯自然见不到灵愫,而原本说好要来的褚尧,称医馆里临时来了个伤情很重的病人,治病要紧,他就不来了。
这都不是大事,蔡逯带着一帮嗓门亮的小厮进了阁里。
他怀疑灵愫的杀手身份,不是因为她在哪件事上露了馅,而是在想,她这么聪明,这么勤奋,就算天资不高,也总不该是排行倒二。这么认真的一位杀手,难道不该位列前十吗?
他也怀疑灵愫说过的另一番话。她曾说,代号越高,地位越高。像她这种末流杀手,是常受人排挤,被人看低的。
可在蔡逯心里,她分明那样有魅力。难道杀手阁的其他人都眼瞎么,一点都看不到她的闪光点?
因为心里有这样的疑惑,所以年会的每个流程他都看得格外认真。同时支起耳朵,听有没有在说她的坏话。
前面的流程风平浪静,直到阁主宣布灵愫荣获“最勤奋杀手”的称号时,底下终于炸开了锅。
“是她?绝对有黑幕!”
“在阁里混吃等死的垃圾还能摇身一变,成了‘最勤奋杀手’?”
“我们杀手阁可能真的要完蛋了。”
“她要是敢上去领奖,我绝对连夜收拾东西投奔对家!”
……
环视一圈,大家都在用尖酸刻薄的话辱骂她。
为什么啊。
明明她是实至名归。
她每天起早贪黑接任务,逢人就笑说不辛苦,这些你们都看不到吗?
你们瞎吗?
此刻他终于信了灵愫的说辞。
蔡逯的呼吸变得不平静,试图朝那些人解释。
“听我讲,代号二五零是个很好很好的小姑娘。”
但那些人才不理他的澄清,继续骂着。
蔡逯手握成拳,额前青筋暴起。
想揍人,但现在灵愫已经上了台,准备发表获奖感想。
冷静,得先让她说话。
但哪怕她已经上了台,底下还是乱糟糟闹哄哄的。她张口说了句什么话,现场非但没有安静,反而骂声连连。
蔡逯朝亲友团使了个眼神。
下一瞬,巨型横幅自五楼嚣张落下。
这幅业绩图,是就算你眼瞎也会被这壕气震惊到的存在。
蔡逯打了个响指。
下一瞬,无数亲友高喊控场话术。
“你易出征,好事发生!你易冷脸,敌家跑远!”
“易是她的姓,燃是她的命!”
一声声气势如虹,终于让内场安静下来。
人头攒动间,灵愫与蔡逯遥遥对视。
蔡逯把两手高举过头,朝她比了个“心”。
她一下笑了,笑他傻得可爱。
灵愫开始念获奖感想。
她说杀手阁是个温暖的大家庭,大家相亲相爱,都很照顾她。
“苦恼了很久,此前一直在想,当我站在这个台上,要用什么词什么句,才能把我心里万分之一的感激表达出来。但现在站在此处,我不会再去想那些修辞。过去一年有太多不舍,但新一年的故事已经开启。”
说着说着,演着演着,气氛烘托到这里,忽地成了真情流露。
灵愫哽咽了一下。
大家叫她“易姐”,她也真切地在这里感受到了许多温暖与关怀。
“感恩过去所有,未来我们仍然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最后,她朝诸位同僚鞠了一躬。
其实这个时候,台底下大家眼里都蓄了泪。如果不是在演戏给蔡逯看,那他们这时就要冲上台去,排队与灵愫拥抱了。
但话又说回来,也不能光拿钱不办事呀。
所以大家只愣了半瞬,紧接着,场里又是骂声冲天。
蔡逯坐不住了。
她说得那么感人,他都感动得差点流了泪。但是其他人,却觉得她虚伪至极。
什么体面什么素质,蔡逯再也顾不上了。
他扯着嗓子,高声输出。
“别太恨你易!”
“再骂一句试试呢!”
“我易厉害到你了不好意思!”
……
他与亲友团,喊到嗓子都快劈叉时,终于把那些人都怼得不敢再说话。
大家心里也都在想,蔡逯不愧是目前为止,最得易姐宠爱的一任情人,爱得那么不要脸,却又令人不得不佩服。
这场硬仗,终于还是被以蔡逯为首的亲友团打赢了。
最后一个环节是阁主做总结。
阁主也没说太多话,只简单鼓舞了下士气,就准备说散场。
“我宣布,本次年会圆满……”
“砰――”
说时迟那时快,有人大力踢开门,打断了阁主没说完的话。
那人面容桀骜张扬,穿得清凉,衣领开到了小腹。上身有几处极深的刀伤,用绷带绑着。此刻伤口往外渗血,绷带很快被染红。
在看清来人是谁后,杀手们慌了,阁主惊了,灵愫汗流浃背了。
这辈子最不想见的人,竟会在今日散场前见到。
那人直勾勾地盯紧灵愫,不怀好意地吹了声口哨。
“呦,易老板领新情人来玩啦?”
第25章 替身
这人一来,场里马上变得静悄悄的。所以蔡逯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句话。
以及话里的重点――“新情人。”
而后阁里又窜来一个熟人。
褚尧手里拿着绷带和金疮药一路跑来,“病人,你的伤还没好!”
说完后知后觉地抬头。
隔了一段距离,他并没有直接朝她打招呼。反而是举起酒盏,与挨着门边的几人一一碰盏寒暄。
他唇角勾起,云淡风轻,游刃有余,仿佛全天下没有一个酒局饭局,能不受他掌控,能不被他轻松掌握流程。
那是蔡逯。
是让她的好奇心攀升到顶峰,三十五岁的熟男――
蔡逯。
他是个熟透的蜜桃,是一个比禁果更能引人破戒越线的存在。
从头到脚,他依旧能诠释什么叫“完美”。
头发扎成利落的高马尾,五官更深邃,左眼处纹了一个海青图腾状的刺青。
遥遥望去,使她并不能像从前那样,一眼就看出他眼眸里装着哪种情。
身材更具力量,麒麟圆领袍搭两条蹀躞带,把宽肩和劲瘦腰身勾勒得明显。
小臂搭玉臂鞲,把长久锻炼的肌肉供给人看。
在亲眼看到蔡逯后,灵愫就懂了,为什么之前阁主不肯给她透露蔡逯的近状――
怕她与蔡逯旧情复燃。
她的喜好标准从没变过,十六岁喜欢熟男,二十六岁仍旧喜欢,三十岁亦是,乃至后面的年纪无穷止。
“三十来岁的男人,颇具成熟魅力。一看他,就知道他在悠长岁月里磨砺过,浑身充满故事,吸引人去探索。”
这是她曾给谢平说过的话。
道童穿着苗装,说着汉话:“请回吧。今日闭观,师傅在诵经,不接见香客。”
灵愫扒着头望道观,“我来找一个叫‘易缘’的女子,约莫四十岁左右。有人告诉我,她住在这座道观。”
道童神色疏离,“观里并无此人,请回。”
灵愫想硬闯,“劳烦通融一下。我确信她就在这里。”
道童被她缠得不耐烦,暗自释放出一阵蛊香。
“看着我的眼睛。”道童说,“忘掉你我的对话,下山走远。”
随着他的话,灵愫的眼神慢慢涣散起来。
她转过身,抬起脚,毫无察觉一般,沿原路返回。
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道童才重新回到观里。
道童游走在回廊间,最后拐进一间布置清雅的竹屋。
道童拱手行礼,“凌虚道长,已将她驱逐下山。”
被称作道长的是位中年女子。她手持拂尘,站在一副山水画前。
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伤到她吧。”
道童说是。
卜易缘凡,易缘。这个名字,已经很久不曾被人说出口了。
凌虚道长说:“把那一碟枣糕给她送去,借别人的名义。”
希望她还像小时候一样,喜欢吃枣糕。
*在苗疆,蛊婆既能下蛊害人,也能用医术救人。
阿图基戎问蛊婆,“她还好吗?”
蛊婆说不准,“命无碍,只是待苏醒,她的身体能恢复成什么样,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阿图基戎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她会留下病根吗?”
蛊婆却不再回话,只是为她包扎着头上的伤口。
包扎完,蛊婆又写下药方,说了些注意事项,之后就提着医药箱离去。
下属又抱着一筐信走来。
“少主,这些信还拆不拆了?”
阿图基戎朝信筐处瞥去一眼,又是蔡逯寄来的信。
犹豫了下,他回:“拆。”
不过这次却没全部拆完。
他随便挑了封信,将其拆开。
“展信佳。蔡逯跪不住了,还以为她是忘了他的存在,朝前跪行几步,准备主动过去领饭。
“不可以,退回去。”
灵愫说。
又过了一炷香,他又蠢蠢欲动。
他紧盯着她手里的碗,用眼神明视:再不吃,饭就要凉了!
他试探着朝前走了半步。
“退回去。”
她低声呵斥。
过了片刻,她终于喊了他的名字。
他跪伏过来,手捧住碗,两眼发光。
灵愫问:“你该说什么话?”
他眨眨眼:“谢谢,主人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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