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表面上是女官之首,风光无限,而内里却是太后的暗卫,碎瓶党头目,一梅。
“一梅,这么晚叫你过来,是有件事需要你帮我查清楚。”
“望太后明示。”
“北陵军里的那个军医,我今日见了,只觉得她有些似曾相识,怕是你们之前的事有哪一桩干得不够彻底。”
“是微臣无能。”梅菁忙作揖认罪道。
“人都会犯错,百密一疏也是常有的,我把她留在宫中,你务必要将她的底细给我探清楚。”
“是。”
太后坐在铜镜前,用木梳一下又一下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不经意间梳到一根白发,不禁皱眉:“有些事若是确定了,便直接办好,不必再回我了。”
说完,她将那根白发拔下来,扔进烛火中。
“微臣明白。”
次日,苏岫依太后所言到太医院当职,太医院之首章医师亲自来迎她。
章医师是个年逾不惑的女医师,看起来宽厚而不失威严。
“苏医师啊,你来的正是时候,我们太医院正缺人手呢,我找个人带着你。”说完,他朝药柜那边喊道:“桑医师,你过来。”
苏岫看着那位桑医师的背影,只觉得熟悉,直到他转过来,苏岫才敢确认,随后不可置信道:“桑白?”
“苏…苏岫?!竟然是你?”桑医师眸中又惊又喜,倒是章医师摸不着头脑:“你们原来认识啊?”
“这…您就当我们之前一起共事吧。”苏岫解释道。
“好好好,这是好事,那桑医师你就带着她,教教她宫里的规矩。”说完,章医师便转身离开。
“桑白,真没想到我能在这遇见你。”
在宫中当差竟还能见到故人,是苏岫想也不敢想的,桑白算得上是她的师兄,比她年长几岁,都曾在羽芳堂学习医术,只不过师承不同,孟允衡算是桑白的小师叔。
“我也没想到啊,羽芳堂毁于一旦,我师父也…”桑白说到这,眼泛泪花:“我流离失所了许久,机缘巧合才进了宫。”
苏岫轻叹道:“没想到师伯…”
桑白的师父姓景,是羽芳堂嫡系子弟,从医多年,年至耄耋,已是名誉双收,本该寿终正寝,安享晚年才是,不曾想遭遇战火之难,颠沛流离而亡,实在令人唏嘘。
“对了,桑白,那你知不知道我师父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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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岁寒荣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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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师叔?我一直以为他和你在一处呢。”
苏岫一惊:“你怎会这样以为?”
“我记得在羽芳堂出事之前,你和小师叔都没了踪影,我还以为是小师叔带着你去哪处上山采药了呢。”
苏岫心中疑惑,也就是说,自她离开羽芳堂的那天,师父也没有再回来,那师父到底会去哪呢?
桑白在脑海中回忆一番,又问道:“你既然没跟着小师叔,那你干什么去了?”
“我…这说来话长了,日后再慢慢与你说罢。”
苏岫暂且还不能把死里逃生的事与桑白和盘托出,免得给他招来祸患,她正要问问自己负责为哪位主子看病,便见昨日见过的一位婢女出现在太医院门口。
“诶,那不是长公主的婢女吗?怎么怎么被拦在门口啊?”
桑白听到苏岫这样问,连忙把她拉到一旁:“是嫡公主吩咐的,不能让我们太医院派御医到长公主府。”
“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治病救人是医者的本分,长公主的贴身婢女过来找,定是长公主病了,御医若是不去,难道让堂堂长公主病死不成?”
“可不敢这么说啊,我们虽然在这太医院当差,看上去风光体面,说到底那也是主子的奴才,这主子之间的事哪有我们管的份啊…诶?苏岫!”桑白话还没说完,却见苏岫已经转身朝门口走去。
“我们太医院最近忙的不可开交,没有闲着的御医,姑娘请回吧。”站在门口的医师对婢女随意搪塞道。
婢女春荣直接跪了下来,哭喊道:“我们公主病得快不成了,求你们就指一位御医随我去吧!”
那位医师正要关门,却见苏岫走上前来道:“谁说没有闲着的御医,我跟你去。”
春荣眼睛一亮,抹了把眼泪,随即紧紧攥住苏岫的衣袖,生怕她反悔。
“没用的,你现在是太医院的人,若是不在太医院记档便得不到宫牌,如何能出宫到长公主府诊治啊?”桑白走过来与苏岫说道:“你啊,还是别管这档子闲事了。”
听到桑白这样说,苏岫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她这才入宫第二天,宫里的规矩她并不十分了解,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身后忽而传来一阵话音,陌生而锋利,苏岫不由得微微战栗。
“我可以带你出宫。”
她一回头,只见一位身着墨蓝色宽袖衣袍的女官站在她身后。
苏岫就这样和春荣上了这位女官的马车,径直出了宫门,苏岫才拱手道:“多谢大人搭救,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春荣也跟着行大礼。
那女官忙把两人扶起来,嘴角扬起一抹客气的微笑,就像冬日里的槐树忽而生了冬青,显得有些突兀。
“我叫梅菁,是宫中司宝局的女官,今日正要出宫去京郊一个官窑勘察,偶然途径太医院,举手之劳而已。”
苏岫也说了自己的姓名,顺便注意到了梅菁穿着的官服,上面的纹饰颜色,起码要三品以上方才可佩,看来这梅大人是女官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啊。
“你是医师?怎么从前没见过你,是新招进宫的吗?”
苏岫坦然道:“我从前是北陵军中的军医,是近几日才入宫的。”
梅菁心中了然,不禁问询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到军中去做医师了,刀剑无眼,稍有不慎,怕是要丢了性命。”
“我自幼父母双亡,得白榆君眷顾,留在军中,又学了些医术,勉强当个赤脚医生。”
苏岫这样说着,随手掀开窗帘看看宫外的景致,天色本就阴霾,到了下午更是没半点日光了,可大街的人仍是络绎不绝,游走的鱼灯与飞舞的龙灯争相闪耀,皇城总是如斯繁华,纵是万物寂寥的冬日,也不乏绚烂缤纷的色彩。
“不过我倒觉得,姑娘家也没什么禁忌的,别说是做军医,便是女将军也没什么做不得的,若是论力气取胜,那这世上最吃香应该是驴子才是,还有人什么事。”
春荣本还是一脸焦急紧张,听到苏岫讲的这般俏皮话,她也不由得偷笑起来,却见梅大人仍是正色,她便只好敛了笑意。
“若是论起纵横兵法,女儿家也未必比那些舞刀弄枪的男人差多少,便说这做官,大人您不也已经压那些男人一头了。”
梅菁听不出这话里究竟有几分奉承,只觉得面前这个女子的想法当真有些与众不同。
她便也不再掩饰,将骨子里的傲气也尽数显露出来:“压他们一头算得什么,我如今还未至而立之年,将来总要当个女相才是。”
闻言,苏岫大笑道:“梅大人好志气。”
将苏岫和春荣送至长公主府上,梅菁便先行离开。
“苏医师快跟我过来吧。”
苏岫被引至公主闺房,只见星鹭躺在床上,双颊泛红,眉头紧皱,显然是发热所致。
“公主这样多久了?”
春荣眼泪都要下来了:“公主从今晨就一直发热,到此时怕是有一个下午了,奴婢用湿帕子敷了也不见好,真是不知怎么办了,才跑宫里去求的。”
“昨夜不是还好好的,怎么今早就病了?”
春荣扑通一声跪下来,泣不成声:“是嫡公主!她留我们公主在宫里跪了一夜,天寒地冻,公主本就体弱…”
落霏和芊葳两位公主都是住在宫里的,只有长公主住在宫外,没想到落霏竟直接将星鹭扣在宫里,不是说宫禁森严么,长公主没有回府,竟也没人盘问。
苏岫为星鹭搭了脉,转身便道:“我带的药不够,用针也不行,要马上把她接到宫里诊治才好。”
“那…这可怎么办,长公主的宫牌已经被嫡公主夺去了,我…是躲进粮草车里偷跑进宫的。”
落霏既然连宫牌都能抢去,怕是整个皇城其他的医馆也不敢到长公主府上来。
春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径自呢喃:“要是寒岁在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的。”
“这样坐以待毙可不行,再这样发热,身子非落下病不可。”
苏岫转身朝外跑去,这时候追出去不知还能不能赶上梅大人,实在不行就去附近医馆借些药过来应急。
长公主府往东走不远便是一家茶楼,生意很是兴隆,二层正坐着一位贵客,苏岫跑过去恰巧与之目光相撞,她眉眼一弯,惊喜道:“白榆君!你怎么在这?”
白榆君着一身闲适白袍,靠在窗边品茶,手里的红茶还冒着热气,被楼下这一声唤得险些烫到手,他忙把茶杯放下,下意识想回应苏岫一句,又觉得这样扯着脖子隔空喊话,不太文雅,便没吭声。
苏岫喊过这一嗓子,身后跟出来的春荣竟也喊起来:“寒岁!你怎么也在这?你快下来,公主出事了!”
“什么?!”只见白榆君对面的男子立刻站起身来,一张本就冷峻的脸上更添担忧之色。
苏岫估摸着寒岁应该是长公主的侍卫,可他怎么会和白榆君在一起呢。
白榆君和寒岁很快从茶楼上下来,苏岫顾不得心中疑虑,冲上去拉住白榆君的袖子便道:“长公主被罚跪了一夜,此时正在发热,我要把她带回宫里去诊治。”
寒岁正要开口,可不知怎么,他看了白榆君一眼,却言而又止,似乎很敬畏这个北陵之主。
白榆君饶有玩味地看着苏岫拉着他的那只手,低笑道:“你要让我带你们进宫?”
人人闻之生畏的北陵圣君竟要被一个赤脚医师当个车夫使唤,连春荣都听出白榆君这问句里的纵容。
可苏岫却毫无防备地点头道:“还是要叫辆马车才行,公主不能在马上颠簸。”
寒岁心急如焚,却也只能站在一旁不敢吭声,直到白榆君朝他招了招手,他才敢跑去雇马车。
马车很快准备好,春荣和寒岁回到长公主府,将星鹭用厚被子裹了抬出来。
星鹭的身子滚烫,隔着厚棉被都能感受到,像抱着一团碳火一般,她似乎已经神志不清,胡乱地攥着寒岁的手,嘴里还一直念着什么昌,好在春荣忙着把人往出抬,没顾得上管这些。
苏岫先把星鹭安置在凌烟阁,随后到太医院煎药。
已经是夜里,太医院只剩下桑白值班,自然而然地就把苏岫放了进来,他看着苏岫在一旁有条不紊的煎药,忙问道:“你还真把长公主接进来了?你这不是摆明了要和嫡公主对着干吗?你就不怕嫡公主找你麻烦?”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烂命一条有什么好怕的,师父当年教我医术就是让我救人的,又不是让我攀附高位,阿谀奉承的。”
闻言,桑白沉默一阵,又问道:“我还没问你,你和那个白榆君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三公主不是已经被太后指婚给他了么?你可别跟他走的太近了,不然又得罪了三公主,我可跟你说,皇上没有子嗣,这宫里这除了太后和皇上,也就这三位正经主子,你可不能…”
“好了好了,你怎么婆婆妈妈的?指婚那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再这样以讹传讹,小心白榆君过来把你的嘴给撕烂。”
苏岫心里烦闷得很,也就是这样随口一说,不料她这样说完,桑白就直接定在原地,连喘气也不敢了。
“你怎么了?”苏岫试探地问道。
“白…白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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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推心置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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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岫被桑白的这声惊到,下意识朝后靠去,正撞上白榆君的胸膛。
她回身一看,白榆君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又附身在她耳畔轻声道:“有你这样投怀送抱的么?”
她耳尖霎时烧了起来,都没顾得上把跪着的桑白扶起来。
倒是白榆君上前一步,搀起桑白,笑道:“本君有这么吓人?还没过年呢,这位医师何故行此大礼?”
“我…奴才…”
桑白原本也没这么怕白榆君,只是背后说人短在先,被人抓个正着在后,他一时间连话也说不清,几个字在嘴里翻来覆去,烫嘴一般,半天也吐不出来。
苏岫上前解释道:“他叫桑白,是我师兄,跟我虽然不是一个师父,但从前在清致镇的医馆和我是同窗。”
白榆君点点头:“桑医师,这么晚了还在太医院当差啊?”
桑白懵懵懂懂地点了几下头,有些不知所措,还是苏岫在他耳边道:“他这是变相赶你走呢,还以为你多懂人情世故,这都听不出来?”
闻言,桑白一激灵,忙行了个大礼:“啊,那奴才这就告辞了。”说完,他倒退着出门,还在门槛上卡了一跤。
“你怎么过来了?”
苏岫看见白榆君过来,心情莫名就好了许多,说话的声音也有点飘来飘去,没个着落。
“按你说的,陈酒和浊酒都不用,我在姜寻那找了些清酒,用手帕浸了给长公主敷上,似乎就不那么热了,在阁里也是等,我想着你回来的时候一个人,就过来陪你了。”
白榆君脱下披风,在热炉子旁驱赶寒气,苏岫看见寒岁也跟着白浴巾过来了,便迎他进来:“你是叫寒岁吧?快进来吧,外面冷。”
寒岁照例看了一眼白榆君,得到后者的眼神授意他才肯迈进来。
苏岫这才细细端详起寒岁的长相,寒岁的眉弓极高,坐下时,烛火从他的额头照下来,仿佛所有五官都被拢在光亮里,这似乎是乌桓人的特征,眉骨如北陵的山峦般起伏错落。
苏岫忽而想起最初试探白榆君时,白榆君曾说在宫里埋有暗子,莫非就是寒岁。
猜到二人或许有话要说,苏岫便起身:“我去药房看看。”
白榆君却拉住她:“忘了给你介绍,一早便说要领你去见,寒岁原本的名字叫应昌,宫里的很多事都是由他传信与我。”
“见过苏医师。”寒岁向苏岫作揖道。
苏岫一怔,她从没把白榆君从前说的那句放在心上,总以为那些话都是刻意搪塞她的,却没想到白榆君对她竟这般推心置腹,没有半句虚言。
“阿昌,之前我有话问你,你在这说便是,这里没有外人。”
“是,主人之前问我,嫡公主的姑母也就是皇后娘娘,是如何忽然薨逝的,具体的杀人手法我不得而知,只知道是中毒而亡,且腹中尚怀有一子,是一尸两命。”
白榆君点点头:“你有何猜测,但说无妨。”
“据我所知,冯知谦暴毙之后,前朝与太后对立的老臣一脉萧条许多,皇后在后宫中孤立无援,正是太后除掉她的最好时机,再者,太后想要独揽大权,便不会让任何一个嫔妃平安生下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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