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强笑道:“劳姐姐记挂,妾身一切安好,只是弘盼日夜啼哭,实在闹腾得慌。”
言毕得意地朝云莺飞了个眼刀,再得宠又怎么样,不过是个没儿子的,女人长久的指望还是得在子嗣身上,万岁爷后宫里头多少鲜花嫩蕊来来去去,最后留下的不还是惠宜德荣这几个能生的么?
云莺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听懂言外之意——事实上她也听得不甚明白。
莫非李氏暗示她去帮忙照顾弘盼吗?那可不成,她可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
她连照顾自己都费力呢。
福晋看云莺默不作声,暗忖这位倒是个沉得住气的——装得一副乖乖巧巧小绵羊模样,背地里挑唆四爷为她作主。
也怪自己识人不清,倒被她这张皮子骗过去了。
虽有不悦,可身为主母,福晋自然得平衡府内局势,当下喝止了李氏,又问了弘盼安好,让身边赵嬷嬷待会儿到库房拣几支当归人参之类的名贵药材送去。
李氏自觉面上有光,也就承了福晋的情,殷勤道:“您怎不留着自己使?如今上好的山参一年比一年难寻了。”
福晋淡淡道:“区区药材而已,值得什么,你拿去便是。”
何况太医说了,弘晖身子太弱,怕禁不得虎狼之药,反而不宜大肆进补——福晋的心始终悬着,无论宫里宫外早夭的孩子都太多了,她很怕弘晖会落得那般下场,无论如何,弘晖不能早死,至少不能比弘盼先死。
说到孩子,李氏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弘晖阿哥周岁礼快到了吧,不知福晋布置得怎么样了?”
福晋衔着一丝清淡笑意,“小孩子而已,不必太过隆重,请几位至亲热闹一下就是了。”
说起来四阿哥这点上还是很厚道的,把封爵之喜跟弘晖的周岁宴放在一起办,名义上是怕收两份份子钱,但也可见他对弘晖的重视。
不管他对自己这位福晋作何感想,弘晖总是他的长子,也是这府里往后唯一的继承人。
福晋略略心定,态度于是更从容了些。
李氏目光流转,忽地落到云莺身上,“瓜尔佳妹妹,不知你备了什么礼?不妨说出来听听,也好让姐姐我参详参详。”
云莺:……
原来妾室还要给主母的孩子送礼么?她想都没想过这茬。
瓜尔佳府的姨娘们顶多只会在觉禅氏过寿的时候出来走走,少爷小姐们那是绝对不粘手的,毕竟府里孩子太多,要是个个打点过去,哪来许多闲钱?觉禅氏也不肯叫她们破费。
但当着福晋的面,云莺自不能说自己不懂规矩,只能支支吾吾表示还在筹备中。
福晋倒是不介意,她能使得多少银钱?左不过四爷帮她包办,羊毛出在羊身上。
李氏巴不得云莺出丑,就说自己找外头的绣娘做了件襁褓,云莺若是愿意,不妨也做一件。
“听说妹妹绣工极好,早就想见识一番。”
可毕竟术业有专攻,再好能比得过人家积年的工匠?李氏找的那位苏娘子以前可是织造局的掌事,飞针如梭,一手双面绣出神入化,到时候针脚拿来比一比,高下立现。
云莺笑道:“还是姐姐有心,可我手脚太慢,若是现在做起,等完工最少也到下月,恐怕误了日子。”
李氏轻轻挑眉,果然什么秀外慧中都是吹牛吧?也就四阿哥肯信这种鬼话。瞧她那双手白白嫩嫩丁点薄茧都不长,哪像是拿过绣花针的?
正欲戳破她谎言,云莺却又诚恳地对福晋道:“妾听闻婴儿肌肤细嫩,随身穿戴之物不宜太多刺绣,反而容易摩擦受伤,只要料子够扎实软和也就是了。”
这话倒说在福晋心坎上,她本就不事奢靡,何况弘晖用起来还未必舒坦,白白拖累她名声,当下对李氏道:“为了一个周岁这般破费实在折福,你把那绣娘给辞了吧,随便换个别的什么就是了。”
已经付了快一半的钱,这会子能叫人全吐出来?李氏几乎呕血,受损失的不还是她么?
当着福晋的面却不敢反驳,只好唯唯答应,又觉得这瓜尔佳氏真会扮猪吃老虎,三言两语就摆了她一道,果然人不可貌相!
云莺看李氏气咻咻离去,感到莫名其妙,帮她省钱还不好?她听说苏州那边的绣娘狮子大开口能叫到近千两银子呢。
还不如自己做省事。
回到西苑,云莺就跟挽星商量送什么合适,不如就做个香包,里头装些驱蚊虫防疫病的药材,方便实用。
挽星道:“格格的心自然是好的,只是人家未必领受。”
便告诉云莺,像这种妻妾之间送礼,吃食和香料首先得避讳,若对面出了点岔子,岂非得疑到您头上?至于衣料之类,因为涉及到个人习惯,也顶难投其所好。
一般来说送些金银玉之类的饰物是最稳妥的,对方即便不喜,也能拿去变卖,两全其美。
云莺正好带了一座白玉观音像,原是觉禅氏为她祝祷平安的,听说还在佛前开过光,这个倒是很合适。
挽星忙道:“这个又太贵重了些,格格出手如此大方,叫宋格格她们怎么办呢?”
标准一拉高,底下的少不了跟着破费,那就太得罪人;何况她看得出,福晋对自家主子着实有些防备,主子犯不着这般卖力去讨好她,挽星还可惜那尊观音像呢。
云莺知人善用,从谏如流,况且她也的确舍不得——不是银子,而是觉禅氏对她的拳拳爱意。
云莺想了想,“那我送挂长命锁好了。”
纯金的太贵,银制的倒不担心投毒,可样子不甚好看,那点白色的光泽太容易发黑了。
正好四阿哥过来,云莺趁势向他请教。
四阿哥笑道:“这有何难?外头镀一层金漆便是了,或是换成黄铜也使得。”
云莺讷讷,“这不算骗人吗?”
“怎么叫骗?你也没说是赤金打造的呀。”四阿哥失笑。
至于正院会不会误会,那是福晋自己的事,福晋向来自诩贤德,看重品行胜过名利,她还能为这个斤斤计较不成?
四阿哥看她低着头还在纠结,露出领口里一截纤细秀美的脖颈,心神不由得一荡,打横就将她抱起来。
云莺惊呼,“别这样,她们都看着呢。”
显然尚不习惯如此亲昵。
四阿哥厚颜无耻,“胡说,你自己瞅瞅,哪里有人?”
云莺不敢抬头,只捂着脸从指缝里悄悄望向四周,原本还算热闹的院宇竟转瞬变得空空荡荡,无论是扫地的、浇花的,还是端茶递水的,顷刻间都没了踪迹。
四阿哥难道学过大变活人的魔术?
云莺目瞪口呆。
第17章 周岁
玩笑归玩笑,云莺当然清楚这些人是主动避开,好给她和四爷留出独处的空间。
她就是奇怪挽星等人怎能做到如此默契,这种事难道还有岗前培训吗?
四阿哥捏了捏她鼻子,“说你迟钝,还真是迟钝。”
若碰上个机灵些的主子,只需一个眼色下人就知道如何行事了,但或许是云莺懒得操心的缘故,她身旁围聚的都是些聪明人,用不着她吩咐就将事情办妥了,或许这便叫大智若愚?
云莺道:“贝勒爷,妾身子还没好全……”
一双眼睛到处乱飘,可见不老实——她只是单纯怕痛而已,那夜的经历固然欢愉,可要她再经历一次又着实有些畏惧,四阿哥毕竟不是绣花针呀。
便是针扎了都会痛呢。
四阿哥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却只当她怕羞,遂半哄半劝道:“放心,这种事食髓知味,往后就渐渐舒坦了。”
假装相信她的说辞,“若真是伤未好全,爷自然不会轻举妄动,你好歹叫我看看……”
云莺更羞了,他还要检查,莫不是想玩医生患者play?
四爷真是个闷骚的呀……
四阿哥见她已有些松动之意,干脆趁热打铁,“我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白糖桂花菱粉糕,再过半个时辰就能出锅,待会儿热腾腾地呈上来,岂不正好……”
云莺就像不谙世事的小白兔,一步步掉进猎人精心布置的罗网里。菱粉糕啊,她最爱用这道点心当宵夜了,只是眼下还不到生产菱角的季节,十分难寻,故而膳房也每每面露难色。
有四阿哥出面,麻烦就迎刃而解了。
云莺再无抗拒,十分顺从地揽着他脖颈,任由他抱进去。反正半个时辰而已,费不了多少工夫。
可等真正入港的时候,云莺发觉自己又上当受骗了,四阿哥这是素了多久,简直就跟馋猫似的,啃着她就不见消停,她是上好的肥肉么?
云莺又是不肯吃亏的,当然得啃回去,到最后两人都一身红斑,活像到深山老林喂过蚊子似的。
而窗外月色已然十分皎洁,可见已过去半个时辰不止,少说得加倍了。
四阿哥眼中柔情似水,“如何?这回总归不痛了罢?”
云莺瘫在他背上作声不得,确实好受多了,不过这档子事还是挺累的,谁说只有男人出力?她为了配合四阿哥没少做瑜伽。
消耗的热量总归抵得上马拉松了。
四阿哥推了推她,“那糕呢,还想不想吃?”
云莺摇头,她实在没什么力气,也没胃口。
可当四阿哥将她放在膝上,一点一点将菱粉糕掰碎了喂给她时,云莺还是知趣地张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毕竟不是谁都有福气被雍正大帝伺候的。
说明四阿哥这会子真的很“宠”她——她不说爱,爱是太隆重的东西,他俩显然还没交心到那份上。
云莺很明确地知道,四爷不可能抛却他皇阿哥的身份,她也没打算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标准来要求他,那是不切实际的做梦。
她只是努力让自己在贝勒府的日子变好一点而已,既然已经承宠,那便不妨适当争宠,可也不能做得太过分——光你吃肉,别人连汤渣子都分不到,那就难免沦为众矢之的了。
趁四爷还在贤者时间,云莺小心翼翼道:“贝勒爷,其实您不用天天来西院。”
或许是一时新鲜,或许是看她可怜,但总这样也太引人注目了些,那几个宠妾灭妻的阿哥都没这样过分——七阿哥倒是专宠一个姓那拉氏的侍妾,可他本身体带残疾,想来也不至于夜夜笙歌的。
四阿哥眸光看不出情绪,“你希望爷去哪儿?”
云莺哑然,劝他去福晋处?那李格格该闹了,何况福晋看起来便是自尊极强的人,未必肯接受这份“施舍”。
劝他看李氏也是同样道理,福晋本就颇有微词,这下该疑心她跟李格格抱团邀宠了。
云莺感到头疼,怎就没个合适的去处呢?
总算她记性不差,想到有个透明人似的宋格格,正要开口,四阿哥却已经吻上她的唇,还重重在她唇瓣上咬了一口,恨声道:“小狐狸精!”
云莺大感冤枉,她都自愿分宠了,还骂她狐狸精,那要是天天霸着他算什么,狐狸老祖?狐狸大仙?
艰难地将他推开,待要再度转入正题,怎料四阿哥却不依不饶,打蛇随棍上,很快就又把她压回到榻上了。
末了云莺只好认命,妖精就妖精,现放着个阳气旺盛的“炉鼎”,不用白不用。
等他成了药渣,这位就该知道难受了。
次早四阿哥起身,果然有些步履虚软,暗悔昨晚孟浪——都怪这瓜尔佳氏故意气他,谁家的格格不是娇蛮霸道,绞尽脑汁把男主人攥在手里,偏她好的不学,倒去学福晋假惺惺地扮贤惠,他要是真撇下她,她难道就好受了?
四爷看着香肩上的几枚红印子,那都是惩罚留下的痕迹,依他脾气,还该罚得更重些才好,架不住云莺眼泪汪汪楚楚可怜的,他才一时心软。
想来她知道教训,往后不会再提这些不着调的话了。
四阿哥有意没把她叫醒,云莺也就顺理成章又迟到了,这会子她心态简直有些佛系,横竖福晋和李格格已把自己视作眼中钉,那自己即便再荒唐些也是情理之中,何况仅是迟到这种小事。
福晋当然不怪罪,跟李氏当初绞尽脑汁挑衅她权威比起来,瓜尔佳氏已经算克制了。
便只简单劝诫了几句,又叮嘱她务必照料好四爷——此话一出,服侍得好福晋自然沾光,服侍得不好那就该问罪了。
挽星心中一凛,趁着云莺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帮她推脱,只说手脚粗笨、在家娇生惯养,不惯伺候云云。
云莺看不懂场合,但也连忙跟着点头——横竖挽星说的都是真话。
倒是主仆同心。福晋叹了口气,径自岔开不提。
李格格则全程处在梦游状态,心思不在勾心斗角上——昨儿她派人去找苏绣娘想要回预付的五百两银子,岂料那虔婆竟矢口否认,立意私吞,李氏气了个倒仰,又因为两人交情不错,并未立下字据,如今竟成了口说无凭!
自从瓜尔佳氏入府,自己就没一件事顺心的,这贱婢简直是个灾星!
云莺被李氏瞪了两下,感到莫名其妙,“李姐姐,您长针眼了?”
李氏;……
你才长针眼!你们全家都该长针眼!
*
数日后便是弘晖阿哥周岁宴,云莺遵从四阿哥出的主意,叫工匠打了个纯银的长命锁,外头再镀一层金漆——黄铜究竟笨重了些,且颜色与纯金差得太远。
算上加工费,也不过三十两,属于拿得出手又不太破费的范畴,云莺想着自己头回送礼,还是用心些好,便又叫那匠人拿剩下的玉材制个玉牌牌,上头刻上弘晖的生肖属相,保佑他平安吉祥。
挽星端详片刻,“这种玉似乎太廉价了些。”
云莺笑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嘛。”
何况玉牌又是顶容易摔坏的东西,要真是名贵的羊脂玉,岂不心疼?
挽星只得依言送去,回来又告诉云莺,福晋请她那日到正厅用膳。
云莺当然不去,又不是她生的孩子抓周,她凑什么热闹?何况她跟来访的各位福晋也没什么话聊,人家未必肯搭理她——正院那位才是货真价实的四福晋呢。
挽星见自家主子这般圆融通达,亦觉欣慰,“您想得开就好。”
云莺本就不甚喜欢热闹,当然没什么可在意的,不过她对席面上的菜肴却是十分神往,听说请了好几位宫中御厨,为了儿子的体面,福晋也下血本了吧。
感觉口水快要淌下来,云莺赶紧拿衣袖擦了擦,又对挽星道:“那日你悄悄到后厨去,看见什么稀罕新奇的菜色,用小碟子盛些回来,别叫人察觉。”
挽星:……就少不了那口吃的吗?
偏偏瓜尔佳主子也没旁的爱好,唯独口腹之欲难以割舍,挽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也只好睁只眼闭只眼了。
正日子当天果然热闹非凡,云莺在西苑似乎都听见觥筹交错,眼前也仿佛有衣香鬓影。
挽星以为她是羡慕,“等您有了自己的骨血,到时候也能光明正大宴请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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