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李格格脸上快意夹杂着了然。
见此情景, 福晋哪还有什么不明白?她狠狠上前给了李氏一耳光, “你为何要害弘晖?”
李氏扬起红痕遍布的脸庞,毫不在意地笑道:“一报还一报,怎么,轮到自己的孩儿就知道肉疼了?”
“你浑说什么!”福晋大声呵斥。
待要将这毒妇拉下去细审,却被四爷制止,“不急, 先听听她怎么说。”
福晋有些心凉,四阿哥居然听信这罪妇的谗言……
好在她行的端做得正,倒也不怕对质,当下冷冷道:“你说,怎么就成了一报还一报?”
李氏凶狠地瞪着她, 眼中几乎泛着噬人的光,“不是你让那老虔婆告诉我牛痘有可能致傻, 我又怎会着了你们的道,害得弘昐发起高热,差点救不回来!”
果然为这件事,福晋难以置信,“真是不可理喻,你自己调换痘苗, 关旁人什么事?”
李氏冷冷道:“可这话是跟赵嬷嬷相熟的老妈子传出来的, 若非受你指使, 她为何布这个局?”
福晋断然道:“我不知道这事。”
李氏唇边泛起一抹讥讽的冷色,“当然啦, 你四福晋永远是高贵的清白的,用不着你开口,底下人就自发自觉帮你办妥,还不必脏了手,多方便划算的买卖!”
这个贱妇,自己愚蠢听信谗言,倒非要将责任推到她身上……福晋只觉得呼吸都仿佛凝滞,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所以你才用药使弘晖发病?”
李氏轻蔑地一哂,“我可没有些人那般狠毒,恨不得要了小阿哥性命,再说,是赵嬷嬷自个儿要将刘太医扣下的,怪得了谁?”
弘昐虽然痴傻,毕竟尚且存世,而李家又有一大帮子人靠她养活,故而李氏并不敢做得太绝,只想挑起正院跟西苑的矛盾,从中渔利。可她想不到那老虔婆这么容易上当,她不过提供了个引子,赵嬷嬷就擅作主张把后头都办妥了,天助她也!
本来已经死无对证,李氏以为不会牵涉出自己来,谁知四爷慧眼如炬,一回来就忙着彻查此事,她虽然慌忙,但也庆幸多了个诉说委屈的机会。
当下悲悲切切道:“贝勒爷,妾身虽然糊涂,可也不过出于当额娘的心肠,想为弘昐求个公道,您是弘昐的阿玛,能眼睁睁看着他变成痴傻却叫仇人逍遥法外吗?”
福晋紧咬牙关,忍着往那张巧言令色的脸上踹一脚的冲动,她是府里的女主子,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失态。
四阿哥微微阖目,“你纵使要报仇,却也不该牵连无辜,侧福晋有何错,要被你设计利用,险死还生。”
随即吩咐苏培盛,“带李格格回东院,往后无事不必叫她出来了。”
云莺微微讶异,居然判了终身监/禁,四阿哥这责罚也够狠了,好歹跟了那么些年,一点旧情都不顾。但,云莺并未出言劝解,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她自己可是险些成了李氏报复计划下的牺牲品,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可李氏院里还有个小格格呢,难道也跟她一起关着?云莺扯了扯四爷衣袖,提醒他注意细节。
四阿哥决心已定,看宋氏也在,便召她上前,“往后宁楚克便交由你抚养,不用再回东院了。”
宋氏当然不敢推辞,眼角眉梢甚至有点喜色,好容易才按捺下去,自从大格格夭折后,她便孤身一人,如今四阿哥竟开恩把宁楚克给她作伴,不啻于天大的恩赐。
云莺知道宋氏为人,也替她高兴,不过心里仍有点失望,她本来想把宁楚克要过来养呢。
四阿哥却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必着急,还怕以后再没孩子么?
云莺的脸蹭的红透,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干的!
福晋看在眼里,五味杂陈,她知道四爷对自己不再信任——论理妾室的孩子也都是主母的孩子,李格格既然犯错,宁楚克便该归于她名下,然而四爷却径直越过她拨给了宋氏,可见她的分量连宋氏都不如。
福晋只能压抑着酸楚,对宋氏强颜欢笑,“恭喜妹妹了。”
到了这个地步,前因后果都吐得差不多了,然而福晋还是不得不为自己解释一句,“请贝勒爷明鉴,赵嬷嬷所作所为,妾身的确不知情。”
明知是画蛇添足,可她还是盼着四阿哥别误解自己——哪怕已经物是人非了,可她从进府那天便记着,这个人是她此生唯一的夫婿,永远不变。
四阿哥淡淡点头,“我知道,你回去罢。”
福晋无计可施,唯有昂首阔步走出庭院,她不会让四爷看到她憔悴落魄的一面,纵使流泪,也只能在背着他的时候流。
云莺看了整场大戏,倒是信了福晋说辞,她应该是不知情的,皆是赵嬷嬷背着她所为——就如以前她养的那条狗咬伤宁楚克一样,原本云莺以为是福晋指使,可现在想来,怕也是赵嬷嬷这个猪队友自作主张。
四阿哥道:“她或许真是无辜,可谁叫她获利最大?赵氏若非为她,也犯不着屡屡以身犯险,不能约束仆从,同样是做主子的无能。”
何况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现在他连福晋的人品也不十分相信了。
讨厌一个人,就连呼吸都是错的。云莺旁观者清,不免有些茫然,她只盼她跟四爷永远不要到相看两厌的那天。
四阿哥道:“不说这些了,看看我给你带回何物。”
整整一箱东西,多半都是吃食,碧螺春茶、卤汁豆腐干、采芝斋糖果、蜜饯糕团、肉松鸡头米等等,不胜枚举。
四阿哥一拍脑袋,“对了,还有两篓螃蟹,我怕死了口感不好,特意命人用活水养着从船上带回。”
云莺讶道:“能行么?南边的螃蟹应该很怕冷吧?”
虽然到了春末夏初,夜里晚风仍是凉飕飕的,连她都畏寒,大闸蟹更不消说了。
四阿哥得意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叫人用炭火煨着呢。”
云莺:……
好家伙,温水煮青蛙,您确定坐船的时候没闻到香气?
她委婉地提出要看看那桶螃蟹。
四阿哥连忙拦住,“不成,你还在坐月子,哪里食得寒凉之物,过阵子吧。”
云莺无辜地望着他,“我想瞧瞧那螃蟹壳是青的还是红的。”
说不定已经熟透了。
第65章 冒充
四阿哥看她一本正经的样, 才反应过来她拿自己开涮呢,点了点她鼻梁,“你当爷和你一样傻?那铜炉里自然不是滚烫的碳火, 无非是些温热炭灰罢了。”
说完就让人把那篓鲜螃蟹提过来。
云莺悄悄咽了口唾沫, 果然如四阿哥所说,那螃蟹肥美充实,神采奕奕,一点都看不出生病迹象,可见为了这份要送给她的礼物,底下人十分尽心。
可偏偏她在坐月子。
云莺试探道:“贝勒爷, 不如咱们今晚先蒸一只尝尝味道吧?”
万一不合口,那不是白糟蹋了嘛。
四阿哥岂会看不出她打的什么主意,冷笑道:“想得美,要尝也只能爷替你尝。”
真没人情味。云莺撇撇嘴,又想着自己还得半个多月才能享用, 心底就跟蚂蚁爬似的,就算四阿哥答应会替她照管好, 可万一螃蟹这阵子死了怎么办?或是饿瘦了呢?
木桶就那么点大,营养肯定不充分,就算每天换水也未必管用。
云莺想了个绝妙的主意,“不如放养到后院池塘里吧。”
四阿哥觉得可行,却又怕她打歪主意,“你可不许偷偷打捞上来。”
云莺满口答应着, 心想西苑是她的地盘, 她就是抓两只能怎的?说不定螃蟹们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还会生一窝崽出来呢。
这才叫可持续发展。
哪知四阿哥转头就把宫人们都叫来嘱咐,让她们务必看管好, 不许侧福晋食用寒凉之物,违者即刻杖责三十撵出府去,永不再用。
四阿哥这样疾言厉色,众人哪还敢不遵?唯唯应诺。
云莺的嘴撅得能挂个葫芦了,真是小气鬼,她才不信一丁点蟹肉能酿成什么了不得的后果,未免太小题大做。
连挽星都觉得自家主子太过恃宠生娇,分明为她好,怎么倒拌起嘴来?
待要出言分辩,却被顾嬷嬷拦住,摆手道:“算了,咱们不用理会。”
看挽星满脸诧异,顾嬷嬷只笑而不语,真是没经过事的大姑娘,人家小两口打情骂俏,怎么还当真了?没看四阿哥乐在其中吗,怕是侧福晋不跟他闹,他还嫌无聊呢。
到底是年轻人。
云莺祈求无果,只能隔着窗户眼巴巴瞅着后院池塘里的螃蟹——大半时间都潜伏在淤泥里,只有湖面偶尔露出的气泡能彰显出生命迹象。
小乖乖,多吃点,吃胖些,可千万要撑到她出月子啊。
得知四爷要把二格格带走,李氏摧心断肠地难受,恨不得当场撕掳起来,亏得苏培盛叫几个小太监将其按住。
挽星诧道:“往常也没见她多疼二格格,怎么忽然间难舍难分了?”
云莺倒是很能理解,之前李氏还有别的指望,自然不觉得一个女儿顶什么用,可如今弘昐已经废了,她也不见得还能生出别的孩子,自然得抓住唯一的心头肉。
可她犯了这样的事,四爷不能不责罚她,为宁楚克想,其实跟着宋氏还更好些,宋氏为人谦恭谨慎,又因为前面夭亡一个女儿,必定会把全部的精力跟爱意倾注在宁楚克身上,而她多半也不会拦着宁楚克跟生母见面,到时候宁楚克求求情,宋氏说不定还能帮忙说上一嘴,让四爷把李氏放出来——但愿李氏能想通其中利害便好了。
云莺道:“弘昐呢,贝勒爷打算如何处置?”
挽星就说苏培盛本来想连小阿哥一起带走,可李氏闹得利害,还活生生从太监手里咬掉了一块肉,众人无法只得回禀四爷,四爷就说让她自己留着,看样子打算不再管了。
云莺无言,她大致能猜到四爷想把这个孩子给福晋——弘昐痴傻,对世子已经构不成威胁,而福晋为了彰显贤良主母的风范,必定会好好对待这个孩子,不敢有丝毫怠慢,兄弟俩一起长大自然感情深厚,也变相保证了日后兄友弟恭,即便四爷哪日不在了,相信弘晖也会照顾好弟弟。
李氏未必看不出其中深意,但,若连弘昐都留不住,她将注定被放弃,因此说什么都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哪怕玉石俱焚也无所谓。
云莺觉得母爱真是个玄妙的东西。
*
云莺出月子时,夏天已经过去一半,虽说这西苑地势阴凉,算不上十分闷热,可躺了这么些天,云莺觉得自己人都快馊了。
好容易大功告成,她立刻让厨房烧了两大锅开水,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又让挽星赶紧吩咐人去把后院螃蟹捞上来,她今晚就要蒸几只尝尝——至于香辣的过几天再说,她暂时还没那么重口。
挽星支支吾吾,好半天才为难地告诉她,螃蟹们都不见了,那池塘原来有条连通宫外的暗道,不知几时螃蟹们都跑得无影无踪,如今天气和暖,不知在哪块风水宝地躺着晒太阳呢。
云莺:……
她盼了半个多月,居然竹篮打水一场空?
恨不得立刻从桶里爬起来,去看看她的宝贝们还在不在。
挽星忙道:“您别着急,贝勒爷当时为防不测,还留了半篓呢,想必十几只是有的,说都紧着咱们这边。”
云莺半信半疑,“果真?”
“自然,奴婢什么时候骗过您?”挽星一脸真诚。
次日,厨房里果然送来一桌螃蟹宴,清蒸蟹、口味蟹、蟹黄包子、椒盐蟹、蟹酿橙应有尽有,比云莺想象中还肥美多汁,在桶里养了这么多天,居然一点都没瘦!仿佛还变胖了。
她不禁食指大动,吮完了连盘里的汤汁都恨不得嘬干净,又连连夸赞,“这大闸蟹果然名不虚传,比宫里的好吃多了!”
挽星心虚不敢抬眸,她又怎敢告诉主子,这些就是外头买来的青蟹呢?
谁叫贝勒爷不忍心令侧福晋失望,只能偷梁换柱,冒充是当时留下的,可主子居然吃得津津有味,可见大闸蟹与普通螃蟹并没太大分别,不过名头响亮罢了。
挽星忽然间就不可惜那些逃兵了。
第66章 服丧
四阿哥过来时, 那桌螃蟹宴已经被云莺消灭了七七八八,只留下几只蟹腿,以及小半碗刚剥出的蟹黄。
当然是给四阿哥留着的。
四阿哥看她一脸餍足, 含笑道:“这会子可舒坦了?”
那还用说, 月子里虽然没断荤,可除了鸡汤鱼汤就是黄豆炖猪蹄,甚少见到别的花样,难得吃这般精细之物,云莺大快朵颐,干脆坐在摇椅上剔起牙来。
她指着那碗色泽金黄的宝贝, 表示她可没吃独食,专程留了点给四阿哥尝鲜呢——到底大闸蟹难得,四阿哥也未必能轻易享用,岂非可惜。
盛情难却,四阿哥只好笑纳, 但他平素不爱吃内脏、蟹黄蟹膏之类,便叫人拿到厨房做成蟹黄炒饭, 这样下肚才扎实。
本来想告诉云莺实情的,可看她心满意足的模样,到底不忍,就让这个善意的谎言维持下去罢。
云莺砸了咂嘴,“可惜了,下次南巡不知什么时候, 得过好几年吧。”
39/73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