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禅氏道:“这话很对,尤其那些个妖妖调调的,千万不能留在身边,叫她们赤身露体在四阿哥旁边转悠,哪个男人能受得了。”
云莺:……娘,您这措辞也太奔放了啊。
且她也没看出哪个像妖精,宫里选人一向品貌端方为先,虽因上了点岁数,格外有种成□□人的风韵,但四阿哥并不好这口,他儿子弘历才喜欢呢——假如有的话。
饭后,觉禅氏问起五公主出阁的事,不知该添几分礼为宜,如今云莺正得倚重,礼钱自不能薄了去,可也不能越过那拉家里的人,因此让云莺留神打探,回头给她个准信。
云莺诧道:“您也知道了?还没定下呢。”
若非康熙忽然在颁金节上提起,连她都快忘了这茬,她隐约记得德妃所生的五公主并未和亲,而是留在京城,却不记得指给了哪户人家,原来是佟家。
四阿哥当然赞成这桩亲事,他蒙孝懿皇后抚养,佟家自然也算半个母家,且如此一来,五妹便彻底杜绝了远嫁的隐患,岂不快哉?
四阿哥只有这么一位妹妹,向来疼宠,自然希望她嫁在近处,方便照顾,那舜安颜他也瞧过,隆科多的侄儿,人品相貌都不错,可堪良配。
可德妃心里憋着团火,她生小五的时候难产,差点便撒手人寰,好容易从鬼门关走了一趟回来,对这个女儿自是感情深厚,当时她跟康熙正是如胶似漆,便斗胆向他求了道旨意,希望能把小五留在身边,别重蹈她姐姐们的老路。
康熙满口答应,可德妃却提心吊胆,眼看小五一日比一日出落得亭亭玉立,唯恐皇帝出尔反尔,又把她指给蒙古去了。幸好,万岁爷终于兑现了承诺,可她再想不到会是这样当头一棒——明知她跟孝懿恩怨匪浅,还把小五嫁到佟家去,这是打谁的脸?
德妃因着操办颁金节劳碌,顺理成章病倒了,几个贵人常在轮流到她宫里侍疾,福晋与云莺也不得不进宫探望婆母。
四阿哥明知额娘这病来得蹊跷,也只能感叹德妃心窄,到现在还放不下。皇阿玛让两家联姻摆明了是和平共处一笑泯恩仇,德妃不敢公然违抗皇阿玛的旨意,便只能磋磨自己了——她这一病,说亲自然得缓下来。
还好德妃没敢病太狠,不然太医院下了最后通牒,皇阿玛怕是要让小五赶紧成婚来冲喜了。
云莺约略记得,历史上的五公主走得很早,出嫁后两三年便香消玉殒,还是在随驾往热河行宫的途中中暑病逝的,虽说不算什么稀罕,可年过六旬的皇太后都安然无恙,何以她年纪轻轻身子骨便虚透了?恐怕五公主在佟家过得未必有表面那般风光舒坦。
她正出着神,冷不防却见福晋回过头来,“你似乎不赞成这桩婚事?”
云莺没回答,她不理解福晋最近怎的跟变了个人般,说话总是带刺,格外咄咄逼人。
福晋哂道:“佟家半数在朝为官,何等煊赫,舜安颜又与皇上有表亲之谊,佟国维之孙、孝懿皇后之侄、孝懿皇后之弟,这样的门庭,还有什么可挑剔?”
听她的口气,怕是恨不得代替五公主嫁过去。云莺辩道:“那公主自己的心意便不顾及了么?”
福晋轻蔑地望她一眼,显然在讥讽她天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凤子龙孙也不例外。且此事究竟非你我所能插手,妹妹虽然炙手可热,也别犯了忌讳。”
这话倒是成功把云莺的嘴给堵上了,她自己也知道,但凡皇帝决定的事都无从更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不是说说而已,就连德妃也只能用装病表示一点微弱的反抗,到底还是要臣服的。
她只觉得悲哀,个人的意志在皇权面前,根本微不足道。
见二人过来,永和宫门前几位常在连忙行礼,虽说论辈分她们更高,可毕竟位份低微,自然不敢在四福晋和得宠的侧福晋跟前摆架子。
福晋熟视无睹,倒是云莺轻轻还了个平礼。
德妃虽然是做戏,这戏却做得格外真切,还未踏入寝殿便闻到股浓浓的药气,又有宫女端着铜盆巾帜往来穿梭,忙碌不休。
福晋顿了顿,“待会儿还是我来服侍娘娘,你终日与贝勒爷在一起,仔细过了病气。”
也许是顾念四阿哥身子,也许是想独揽侍疾的功劳,云莺也懒得深究,简单对着床帐打过招呼后,便轻声告退。
她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径直来到厢房寻找五公主,两人虽说已有些生分了,可遥想去年初她在永和宫学规矩时,着实还相处过一阵呢。
比起那时的一团孩气,此刻五公主已显得成熟不少,气质很像个大人了。
只慌慌张张的口气暴露出她青涩,“额娘好些了不曾?”
云莺不好明说德妃撒谎,只含糊道:“诸位太医都在斟酌药方,想必渐渐会康复的。”
快到年下了,德妃的病势必得好起来,否则惠妃宜妃等人就要来分她权了,四妃虽说共同奉旨协理六宫,可到底乌雅氏才是最得倚重的——小佟妃到底还没当上贵妃呢。
五公主松口气,按着心口道:“那就好,我怕额娘就此一病不起。”
说完脸上却诡异地红了红,又怕被人发觉,赶紧喝口水掩饰过去。
云莺:……
她怎瞧着五公主有点春心荡漾的模样?莫非她自己是愿意嫁的?
云莺咦道:“您见过舜安颜么?”
五公主不惯撒谎,加之与云莺年龄相仿,想来没什么忌讳,因害羞地点点头,“曾在承乾宫外,遥遥一见。”
那次额娘让她给小佟妃送东西,恰巧舜安颜面圣出来,奉诏去向他姑姑请安。
只一眼,她便被那人的风姿给迷住了,因此颁金节上皇帝提出要把她指给佟佳氏,五公主着实喜不自胜,她觉得这是天意,天意要让她与心仪之人终成眷属。
云莺沉默了一会儿,“那么舜安颜对你如何?”
五公主想象不出来,她脑中的蓝图只能到拜堂为止,至于之后的画卷,得靠她和夫婿一笔一划亲自填充。
但她相信舜安颜会对她好的,四哥还被孝懿皇后抚养过不是么?两家也算得沾亲带故,从此更该和和美美的才是。
云莺心想原来有人比她还傻还天真,从舜安颜日后跟着直郡王折腾夺嫡来看,这位显然是个有野心有抱负的,娶公主已然多了层掣肘,更别说德妃跟孝懿皇后的关系又那样微妙,日后佟家会怎么对待五公主,着实是未知之数。
第71章 鞋履
但, 能有什么办法呢?牛不喝水强按头,何况这桩亲事是万岁爷愿意的。
云莺思虑片刻,慢慢对五公主道:“公主, 若你发现嫁过去之后, 夫婿并非你想象中的模样,你待如何?”
五公主一怔,原本她对舜安颜是很有信心的,可母妃和小嫂子的举动,又让她疑疑惑惑起来,“莫非舜安颜想要拒婚?”
真如此倒好了, 可佟家名义上虽为佟半朝,毕竟仗着万岁爷才得跻身,无论舜安颜心底作何感想,他都会选择接受这门亲事。
云莺摇头,“听闻佟家已将舜安颜的八字上交, 要拿去寺里请高僧相看。”
最迟明年春,这桩婚事必会定下来, 下半年乃皇太后六旬圣寿,自然不能有所冲撞。
五公主眉眼舒展开来,又带了点羞答答的意味,显然满怀憧憬。
云莺拉着她的手,谆谆道:“公主您得记着,您是万岁爷亲生, 千金之体, 而佟家虽为外戚之尊, 可也不过是万岁爷的奴才,您实在无须自轻自贱。”
那些个远嫁蒙古的格格尚且有过得风生水起的, 譬如恪靖公主叱咤一方,蒙古四十九旗莫不闻之色变、俯首帖耳,没理由五公主这个嫁在近处的反而要受些闲气,佟家若想要拿捏她,她只管摆出公主架子来,说到底君臣有别,皇帝再怎么顾惜佟家,也不可能由人作践了爱女去。
当然,前提她自己得立起来。
五公主懵懵懂懂点头,没明白云莺为何这般郑重其事,她是嫁人又非跳火坑,怎见得就矛盾重重了?
云莺想了想,又道:“古人云,出嫁从夫,您既成了佟氏妇,宫里的事便无须再掺和了,便是皇太后想要求您做点什么,您也勿需理会。”
防患于未然,不去热河行宫当然是最好的——未免四阿哥伤心难受,云莺也不愿小姑子发生意外。
五公主笑道:“你怎么说话颠三倒四?才叫我别被佟家拿捏,这怎么又变了?太后娘娘是我亲祖母,她老人家有何交代,我自然要听从的。”
意思是要你有主见呀,别人家说什么就一味盲从。云莺无奈,“总之公主听我一言,日后最好别离开京城。”
虽不懂原因所在,但五公主的根就扎在这里,她也没什么出去看看的念头,当下轻轻点了点头。
又红着脸拉拉云莺衣角,“好嫂嫂,你教教我,那种事是怎么做的。”
常听人说周公之礼,她自个儿如坠云里雾里,德妃又是个品格端方御下严苛的,从来不许宫人们议论污糟事,以致于五公主虽然年满十六了,仍然如一张白纸般。
德妃这会子忙着置气,就更顾不上教她了,想到不久就要成亲,她心里怪忐忑的。
傻姑娘,那你还剃头挑子一头热,压根没想到你俩和不和谐呀?云莺无法,靠嘴说又挺别扭,答应帮五公主找几本入门书籍来——别看古人娱乐贫乏,对床笫间的研究一点都不少,所谓饱暖思淫/欲可谓恰如其分。
从偏殿出来,福晋也已侍奉完汤药,又问云莺是否要进去瞧瞧。
云莺当然恭谨地道:“有姐姐照顾,娘娘自然舒心,妾身便不打扰了。”
且福晋身为正牌媳妇,方才想必已经劝说德妃别跟康熙对着干,云莺犯不着多此一举——她理性上知道应该接受这桩亲事,但真要她为虎作伥,她也实在为难。
算她还知趣,福晋点头,“你也累了,该早些回去歇息,弘曜年纪小,离不开生母。”
云莺却说自己还要到市集上买点东西,请福晋先行回府。
她馋嘴的毛病阖府都知道,福晋也不见怪,由得她去。不管是装出来的还是本性如此,这种人设都有利有弊,非得有个活泼爱闹腾的衬托,才显得她这位福晋稳重大方。
且德妃以病推脱,将来这料理五公主出阁的差事自然得她帮忙,福晋想到此处,更加满意,她得让所有人瞧瞧,这家子离了她是不行的。
云莺以前就爱跟着云华逛书摊,虽然一过数年街市上的格局大变样,但也不过从城南变到城北,多走两步路而已。
那老板却还认得她哩,笑着递上一把糖瓜子,好让她边吃边挑——熟客的福利。
云莺正要坐下来享用,却想起四爷交代过不许她乱吃外头东西,她都当娘的人了,是该谨慎些,只得叹口气回绝。
横竖她要买的是见不得人的东西,速战速决为好。
云莺凭借数十年来走街串巷的经验,一目十行飞快挑了几本浅显易懂的,尤以带图的居多,用厚布袋一装便付钱离开了,看她神神秘秘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捡到武林秘籍。
挽星打量周在,恍然道:“主子,七贝勒好像就住这附近,您是否要打个招呼?”
云莺跟侧福晋那拉氏虽有些交情,可也不过君子之交淡如水,算不上多么熟稔,可转念一想,那拉氏貌似刚坐完月子,自己于情于理都该过去瞅瞅。
遂让挽星执着名帖上去叩门,可巧七贝勒与嫡福晋都不在家,门童顺利把她引到那拉氏住处。
那拉氏还当她为看望嫡福晋哈达纳喇氏而来,得知云莺特为看她,满面讶色,原来七福晋上月底刚生了个女儿,几乎前后脚,这阵子来拜访的多是为嫡福晋。
云莺倒没听说这事,实在康熙儿子太多了,福晋侧福晋的又一大堆,哪能个个记住,可那拉氏既然提起,云莺少不得另外备一份礼送到七福晋处。
那拉氏笑道:“还是等几天再说吧,我那姐姐在她娘家坐月子呢。”
云莺更惊讶了,怎么跑到娘家坐月子,刚生完不嫌折腾?
那拉氏只得婉转告诉她,七福晋本就是在她娘家生产的,早在临盆前一个月,七福晋就借口胎气不宁要搬出去,话里话外都暗指府里有人要害她,到底是头胎,七爷也拗不过她,加之请法师算过命,这胎必是个阿哥,她娘家人也不敢怠慢,哄祖宗似的当天就给接过去了,哪知生下来是个格格,七福晋大哭大闹,人也变得憔悴易怒,七爷不得已,只得陪她在娘家暂住,因此府里才空落落的。
那拉氏说这话语气很平静,云莺却不免去偷看她脸色,若她没记错,此前七爷跟那拉氏一直是恩爱夫妾的楷模,那拉氏更是包圆了七爷的头三个孩子,可怎么七贝勒却舍得把她独自丢在府里了?
云莺迟疑着看向她,“你……还好吧?”
那拉氏脸上不见伤心,反倒轻笑了笑,“当然,本就是我劝他去的。”
七爷府上迟迟没嫡子出生,引得人人侧目,诚嫔只得请那拉氏进宫——诚嫔娘娘是个好人,她并非看不惯那拉氏专宠,相反,她很感激那拉氏能体察胤祐心意,服侍得他无微不至。但,胤祐毕竟是皇子,万岁爷又是最忌讳宠妾灭妻的,老七因着身患隐疾缘故,本身就与仕途无望,若再失了他皇阿玛的欢心,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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