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的话很诚恳,更兼推心置腹,那拉氏无法不动容,于是年初怀上第三胎之后,她便劝七爷多去嫡福晋房里,否则嫡福晋也不会这么快遇喜。
云莺沉默下来,她很庆幸四爷先有了嫡子,否则恐怕会面临跟那拉氏一样的困境,要她将心爱的男人推到别人怀中,她势必无法办到。
何况,七爷当真能身在曹营心在汉么?男人本就是极容易被俘获的生物,稍微施展些柔情,他就招架不住了。七阿哥或许是为了大局才跟福晋重修旧好,可天长日久,谁能保证他不会倒向福晋那边?没看现在都已经住到岳丈家去了。
那拉氏显然也在害怕,比起担忧地位不稳,她更恐惧自己不得已的贤惠让七爷从此冷落于她——天底下的感情本就是容不得分享的,谁知道七爷会否故意报复她“负心”呢?
那拉氏强笑道:“对了,你找我有何事?”
云莺正好想起,“四贝勒生辰快到了,我不知送什么为好,你有何见解?”
本来问过五公主,可五公主什么也答不上来——四阿哥一向内敛深沉,连喜好都不肯轻易叫人知道,她也不知有什么是四哥格外热衷的,年年不管送他何种礼物,他既不特别高兴,也看不出厌恶,总归就是淡淡的。
倒是帝王本色,可云莺身为枕边人,当然还是想叫四爷见到点不一样的地方,否则她这朵解语花不就白当了?
那拉氏道:“七爷对我倒是不讲究,以前逢他生辰,我只送双亲手做的鞋履就够了。”
七阿哥由于生来残疾,两只脚稍稍有些不一样,尽管外表看不出来,可那拉氏与他朝夕相处,岂会毫无察觉。她给七阿哥纳的鞋底,有一边是特意加厚了的,好使七阿哥走起路来更加舒坦,她知道七阿哥自尊心强,从来不许人议论,因此生辰的时候送上这样一份礼物,成为两人之间独一无二的默契。
云莺承认自己被感动到了,可这完全没办法套用啊,她看四阿哥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对称,连头发丝都是尽善尽美的,要怎么在细微处见真章?
总不能把四阿哥腿锯了吧。
第72章 生辰
“真是削足适履!”那拉氏掌不住笑起来, “谁叫你生搬硬套了?”
云莺当然是逗那拉氏的,她才舍不得伤害四阿哥呢。
不过她也是真发愁,去年怀着孕没顾上就算了, 今年说什么都不能怠慢, 何况四阿哥已经屡屡暗示她要有所表示——她生日的时候四阿哥可没少出血。
那拉氏笑了一回,命人将冷掉的茶盏撤下来,换一壶热的来,方才慢悠悠道:“其实你又何必拘泥于死物,四贝勒平日对你最是钟爱,但凡出自你手, 于他便是惊喜。”
说完却又有些寂寥,曾几何时,她跟七爷亦是这般两心相知毫无挂碍,如今竟也落得冷淡疏离的下场,还是她主动将人推出去的, 细想想真是讽刺。
云莺拍着她的手安抚道:“你还有孩子,该多为孩子想想。”
若她记得没错, 七爷嫡福晋并未生出儿子,将来世子位多半得落在那拉氏所出的长子身上,就算失了宠眷,还有孩子可依靠,万勿因此灰心丧气——云莺这般恋慕与四爷的情意,何尝不是无奈之举, 她是没有后福可享的, 四爷便是她的天, 自然得牢牢抓紧这棵大树。
那拉氏仿佛得了些安慰,叫人将弘曙阿哥与两位格格皆抱过来给云莺细瞧, 自然是要炫耀自个儿生的孩子多么漂亮,而且一点都没遗传七贝勒的残疾,真是苍天保佑!
云莺面上笑盈盈地夸赞,心里却想,还是她跟四爷的孩子更好看些。
大概为人母的都有亲妈滤镜吧!
从七爷府上出来,挽星道:“侧福晋可要去市集瞧瞧?”
以为她得淘些珍玩送礼。
但云莺这会子已有了主意,转头对挽星笑道:“不用,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福晋得知瓜尔佳氏一回来便钻进厨房,唯有摇头,“还是这副脾气。”
烂泥扶不上墙,除了吃就是睡。
苏媪偷笑,“这才好哩。”
四爷再宠她又如何,心意是需要回应的,若徒有一副好皮囊,四爷的热情早晚得消磨殆尽——男人娶媳妇是为过日子的,谁有空天天风花雪月。
福晋月前便购置了绫罗绸缎各色面料,又请来熟识裁缝,按照四爷尺寸精心勾勒,里里外外置一身干净体面行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四爷如今朝野走动,面子功夫自不能少,福晋虽算不上亲力亲为,却也是看着从内衫到褂子一件件成型,那扣子还是她缝上去的,这般深情厚意,想必足以使人动容。
苏媪赞道:“主子蕙质兰心,四爷见了一定会高兴的。”
福晋唯有苦笑,换做从前,她哪需这般低声下气蓄意讨好,做出小妇般争宠行径,但,到底是不一样了,四爷因云莺难产之事多疑了她,她不得不设法挽回那点夫妻情分,做正妻做到这般地步的,也只有她了吧。
眼瞅着华诞将至,四阿哥自是万般好奇,旁敲侧击打听云莺准备了甚么,然而云莺忍功了得,任凭他如何出尽百宝乃至以色相诱,愣是岿然不动,她身边的侍女更是守口如瓶。
四阿哥无法,只得求教顾嬷嬷。
顾嬷嬷自是知道内情的,可为主子着想,还是保密为宜,只向厨房的方向虚虚一指。
四阿哥知道云莺爱鼓捣些新鲜吃食,譬如在大饼上撒些肉末火腿鲜果菜蔬之类烘烤,她称之为披萨,或是调和了奶油果脯瓜仁巧克力的冰碗,称为霜淇淋——那巧克力还是西洋进贡的所谓珍物,又苦又甜,口感怪异,皇阿玛尝过一回便不喜,因此分赏给底下,可到底难得,哪能随便糟蹋?谁知经云莺这么一折腾,意外变得顺口许多,配上那凉丝丝的冰碗,叫人欲罢不能,既得解渴,更兼果腹。
从此四阿哥才算心服口服了,莫非云莺又想了什么新花招?他简直迫不及待想要瞧瞧。
转眼到了十月三十日,府里气象一新,连苏培盛都特意拾掇了他那副平平无奇的面容,想显出几分俊俏来,奈何粉搽得太多,眉毛上都透着白,乍一看跟老公公似的。
四阿哥实在忍俊不禁,勒令他快去把脸洗了,苏培盛无奈摸摸腮侧,有那么明显么?他自觉上妆上得还是挺克制的。
另厢福晋已命人捧着托盘前来,上头整整齐齐全套衣衫,看质料便华贵无比,她温声道:“妾绣工拙劣,谨以此物相赠,还望贝勒爷莫嫌弃。”
乍一听话里意思,都以为她夜以继日赶出来的,然而四阿哥只淡淡一笑,命人好生收起,“辛苦你了。”
福晋脸上微微发烧,她并没有吹捧自己的意思,这番话还是苏媪教她说的,让她无须那么实诚,然而四爷的一瞥却几乎将她看透,指不定还以为她是个撒谎精。
倒不如闭口不谈。
四阿哥左等右等没见云莺出来,还以为这妮子又偷懒睡大觉去了,昨晚他特意歇在书房没去西苑,就为了给云莺充足的时间准备,谁知媚眼抛给瞎子看——不会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四阿哥脸上不禁带了点阴沉,也没空试穿那套衣衫了,直接就要出门上朝。
福晋忙道:“爷吃了寿面再去罢。”
怕万一德妃问起,会怪罪她伺候不周。
伸手莫打笑脸人,四阿哥不得不承这个情,好在厨房早有准备,没多会儿,就有个小身材的伙计快步前来,手里捧着碗热腾腾的寿面。
长寿面规矩是要用一根面条搓成,煮出来绵滑柔韧,咬之不断,故而极为考验厨子的手艺,多一分少一分都是灾难,好在府里月月有人过寿,这等难题对大师傅倒是不在话下。
但四阿哥一尝便知道这是个新手的手艺,无他,只因不像宫里的劲道,反而略过软烂了,且头尾粗细也有些差异,不那么均匀。
吉日良时,四阿哥不想徒生是非,谁知端汤的杂役却没眼色,兀自在一旁立着,似是在等他评语。
真真是个傻子,非得讨顿骂才痛快?四阿哥凝眉望去,正与云莺抬起的眼眸对了个正着,她殷切道:“你尝着如何?”
四阿哥满腔怒气顿时化为乌有,原来是她做的,难怪这阵子尽泡在厨房,想着忙着跟大师傅学擀面和面去了。
这就不奇怪为何会煮得稀烂,他素日牙口不好,食不得硬物,想必有意为之——云莺os:这个真是误会,她就稍稍打了个盹,谁知火候过头了呢?
好在滋味不错,用虾仁海带鸡丝冬笋煨出来的高汤,尝一口都鲜掉牙,没看四爷喝得连渣都不剩?
四阿哥笑叹:“难为你,想出这等礼物。”
云莺很真诚地道:“民以食为天,妾身觉着,没有比一碗寿面更能表达对您的心意了。”
四阿哥握紧她的手,“吾心甚慰。”
云莺忽然啊的一声,四阿哥忙将她手腕翻转来,却见臂上几个明显的透明水泡,想是方才被油烫出来的,赶紧叫人拿药膏抹上。
云莺强笑道:“不碍事,过会儿就好了。”
惨白的脸与揪起的眉头看起来可不好受。
四阿哥嗔道:“明知是爷的生辰,你还故意弄个血光之灾,存心叫爷心里不安是不是?”
云莺无法,只得任由他将银针在蜡烛上烧过后轻轻将几个水泡挑破,再敷上止血的药粉。
她疼得龇牙咧嘴,心想日后即便四爷要求,她也不会为他洗手作羹汤,自己确实不是这方面的材料。
福晋看着这副温情脉脉的模样,倒是颇有所感,她怎么没想到刺绣的时候在手上戳几个洞呢?
到底瓜尔佳氏手段高超,仅凭一碗寿面,便轻轻松松获胜了。
第73章 抓周
云莺为了练手, 那面条不止做了一份,还有一大摞在灶间放着呢,只待烹煮, 又因是现擀的, 难以久放,全扔了也嫌糟蹋,四阿哥便笑道:“既如此,就让府里诸人也尝尝鲜,算是领教你的手艺了。”
福晋神色有些晦涩,合着为了这点东西, 阖府都得承瓜尔佳氏的情?
宋格格则赶忙凑趣笑道:“也好,吃了这碗寿面,咱们也能沾沾贝勒爷的福气。”
云莺难免嘀咕,未来的雍正大帝历史上可不怎么长寿呢,不过她对四阿哥的爱究竟浅薄得很, 远不到生同衾死同穴的地步,当然也考虑不到以后。
而宋氏似乎比四阿哥活得还要短, 这么看,是该沾沾他的福气。
旁人都这么说了,福晋也没好意思拒绝,但晨起实在无甚胃口,那寿面里头又是加了猪油的,只浅浅尝了两口汤。
云莺想了想, 各处都照顾到了, 独东苑落下似乎过意不去, 便也叫人盛了两碗面,并几碟时令小菜送到东苑去。
小碗的自是给弘昐阿哥, 另一碗给谁不言而喻。
福晋面上衔着淡淡笑意,“妹妹倒真是心善。”
连差点害了她孩子的罪妇都惦记着,她不信天底下真有以德报怨的圣人,除非李氏本就是被云莺所利用,才要设法笼络。
云莺胸中清白,自然没什么好避讳的,落落大方道:“李姐姐到底乃弘昐生母,哪有儿子在一边吃饭,当额娘的却在旁看着的道理?”
本朝以孝治天下,何况四阿哥只是将李氏禁足,并未对外颁布罪名,自然一切按规矩来。说句不中听的,将来宁楚克嫁人、弘昐娶亲,总得叫李氏出来看一眼呢。
福晋不免语塞,再说下去她倒成了恶人,只得转头跟二格格寒暄,借以转移话题。宁楚克面对她却有些怯怯的神气,她虽然年小,可从宫人平日的窃窃私语里,已然知晓额娘因何而获罪,尽管内情复杂,可额娘跟福晋昔日争斗历历在目,她自然很容易疑到福晋身上,也难以泰然处之。
福晋面上滑过一丝尴尬,她自己是没女儿的,并不擅长跟二格格相处,当初原也想过将宁楚克要过来,然而四阿哥先声夺人指给了宋氏,只得罢了,如今瞧着,倒是养在宋氏那儿的好,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福晋默然想着。
两大锅寿面满府里转悠一圈,仍旧剩下许多,四阿哥不忍云莺心意被糟践,便道:“等爷晚上回来再用。”
云莺劝他无须强撑,“算了,这也不值得什么。”
四阿哥却很坚持,“别偷偷倒了。”
云莺无法,只得悉听尊便,又怕面坨了,让沥干了盛出来,汤料则另外分成数份加以烹饪调味,有牛肉汤、鸡汤、鱼汤以及只加葱油和海米的清汤,怕四阿哥吃絮了,换着花样更易入口。
挽星咋舌,“您还真让贝勒爷吃完呀?”
她自诩已经算饭量大的了,看这些都觉撑得慌,何况四阿哥向来注重养身,事不过三,又只吃七分饱。
真要是一股脑塞进去,怕是明早连床都下不来了。
云莺也觉着四阿哥跟她开玩笑呢,哪有人这样胡闹?然而四阿哥却是说到做到,直看他将五碗面条吃得干干净净,腹部肉眼可见地涨起来了,面色却板得跟青石地一般,显然在极力忍住快要溢出的饱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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