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云莺只是一笑而过,姊妹俩打从撕破了脸,这几年少有往来,对方过得好也罢、不好也罢,与她何干呢?何况是云华自己犯蠢在先——米铺里做点手脚是常有的事,可往大米里掺点沙子还算正常,往沙里掺米就纯属谋财害命了。
七侧福晋瞥着云莺略微隆起的肚腹羡慕不已,“还是你福气好,一胎双宝多省事,指不定还是龙凤胎呢。”
不像她自个儿,连生三回都是儿子,头都大了。
云莺:……要不要这么凡尔赛?这话让福晋听见,保不齐得吃了你。
幸好七侧福晋尚有自知之明,识趣地闭上嘴,又悄悄指了指前头,“你有何打算?”
自然说的是弘曜的事。
云莺叹道:“我能有什么打算,听天由命罢了。”
七侧福晋立刻面露同情,她们府上那位虽然脾气古怪,却并不悍妒,也没说抢妾室的孩子——嫡福晋总想着自己再生一个呢。
如云莺这般却是毫无办法,四福晋的贤良是出了名的,虽说这回犯了点错,可到底规矩在那,云莺难道还能说个不字?
七侧福晋捏了捏云莺衣袖,小声道:“若有烦难之处,我必施以援手。”
云莺微笑,她并不需要七侧福晋多做什么,只要说点实话就够了。四福晋的名声固然非一朝一夕之功,可在这偌大京城里,各府福晋的数量远远比不上侧福晋与侍妾的数量,试问她们会站在哪一边呢?
很快四福晋便会知道,她最为看重的名声,其实也是束缚她至深的枷锁,并且不堪一击。
第103章 不愉
福晋靠着变卖头面勉强度过此关, 可到底名声不如之前好听了。偏赶着四爷不在闹出这事,倒显得她是个搅家精,俗话说得好, 妻贤夫祸少, 若她安安分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给府里带来麻烦?
苏媪听见这些个闲话,肺都要气炸了,亦且免不了牢骚,以前四贝勒宠妾灭妻,还不是福晋苦心替他周全, 究竟不曾落着什么好处,如今稍微露出点破绽便被千夫所指,当真好人难做,站着说话不腰疼,易地而处, 谁能比福晋干得更好么?单嫁妆银子就不是人人都舍得!
福晋虽也有些难受,幸好她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 “行了,别再说了,都过去还计较甚么!”
苏媪恨恨闭上嘴,还有一桩,连太子妃都差太监过来打秋风,大有让府里帮衬的意思, 这人可真是, 自己惹出来的麻烦, 福晋又没逼着她学,自己犯蠢还得别人擦屁股!
可能怎么办, 谁叫人家是太子妃,即便公然敲诈,福晋也只能咬牙把这茬忍过去,幸好变卖头面的银两还有些盈余,潦草打发便是了。
苏媪肉疼不已,她近半月连荤腥都没沾过,本想改善改善伙食,哪知煮熟的鸭子却飞了,该死的毓庆宫!
她还试图挽回一二,“大约太子并不知晓此事……”
东宫那位向来以霁月光风著称,倘若得知太子妃暗地勒索银两,未必容得下,作甚要听凭太子妃摆布?只消找人将消息泄露出去,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福晋不由得冷笑了一下,光风霁月?演得可真好!也是,太子是怎么对付曹家的,大约众人还蒙在鼓里罢。也幸而四爷曾给她提过醒儿,她才对东宫稍具戒心,这回的事,保不齐也是被太子授意呢。
福晋有些自悔急于求成,但事到如今亦无法可想,只好冷着脸道:“这般小事还要叨扰太子么?私下交割清楚就是。”
“……是。”苏媪有气无力应了声,慢吞吞去取银两,哪知一个丫鬟急匆匆跑来,险些将她撞个满怀,本就心气不顺,索性一个耳光甩过去,“撞丧蹄子,走路都不长眼睛?”
丫鬟亦不敢辩,捂着脸道:“小阿哥摔碎了一方端砚,奴婢特来请示该如何料理。”
砚台这样东西虽不容易摔得粉碎,修补起来却颇费工夫,短时间也不能不用,这不,只好到账房领银子——饶是她这么个三等丫头都晓得,府里捉襟见肘了。
福晋不由得扶额,谁都没想到小阿哥这么难管,以前在西苑不是好好的?这才过来几天,不是推倒屏风就是撞翻博古架,莽莽撞撞不成话,要他坐椅子上念书,屁股底下倒跟针扎似的,到底是个下贱胚子!若是亲生的还能打得骂得,可福晋担了嫡母的名头,愈发该显出贤良风范,更不能与之计较。
老这样也不是办法。
苏媪道:“不若请侧福晋过来瞧瞧。”
四爷不在,想来也只有瓜尔佳氏能把弘曜治得服服帖帖的。
福晋不太愿意,她虽无意隔断云莺与弘曜母子之情,可也知晓他二人见得越少,对自己只会越好——待云莺这胎生产下来,便无暇顾及前面那个了。
但,等弘曜故意将一条小蛇放进伴读裤管里,还嬉皮笑脸不知错后,福晋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让苏媪将云莺请来。
云莺挺着个肚子严厉斥责弘曜不许胡闹,还敢捉蛇,胆子太大了!幸好那是条无毒的菜花蛇,否则岂非连自己都受害?
又听苏媪在一旁陈述小阿哥种种劣迹,云莺愈发气不打一处来,让挽星将弘曜按在春凳上,毫不留情赏了顿“竹笋炒肉”。
等小阿哥两瓣屁股都被鞭子打得通红,福晋瞧着倒觉不忍,便又出来求情,劝云莺停手。
云莺扔掉竹板,气咻咻道:“往后还敢如此,有你受的!”
弘曜趴在凳上嚎啕大哭,眼泪跟断线珠子般顺着俊秀脸颊往下掉,甚是惹人怜爱。
福晋瞧在眼中,十分疑心去了七分,看来弘曜并非被云莺唆使才跟她对着干,而是天性资质不佳,可能有什么办法?弘晖已经不在了,纵使是个庸才,也总比没有好。
但愿他能受教,福晋自信只要不是太差,她都能调理出个模样。龙生九子各不相同,也并非都要聪敏非凡,差不多就够了。
现实却给了福晋重重一击,云莺那顿竹笋炒肉治标不治本,小阿哥才老实了两三天,便又故态复萌,对着下人们颐指气使起来。
福晋脸都僵了,总不能再去请云莺,那她抚养弘曜还有何意义?干脆送回西苑得了。
只是这日在永和宫中请安时,福晋难得阴阳怪气暗示了一番,小阿哥太过顽皮,连她管教起来都颇觉吃力。
云莺只顾品尝脆生生的鲜梨,压根没注意福晋在说什么——德妃三天两头召她进宫探视,不知是真关心她腹中珠胎,还是想敲打敲打她,可无论如何,云莺还是挺受用的,毕竟永和宫伙食一等一的好,为着裁减份例的事,她不得不陪着福晋吃苦,唯有到这里方能打打牙祭,怎肯错过!
福晋连唤了好几声她才听见,赶紧擦了擦指尖汁水,恍然道:“姐姐说什么?”
福晋只好沉着脸复述一遍。
云莺笑道:“我早说过,那浑小子记吃不记打,姐姐你慈眉善目一味纵容,可不就纵得他无法无天了么?”
福晋无言以对。
德妃饶有兴致在一旁看着,心内微哂:真是个蠢货!生怕人家说你对庶子不好,也不想想,一味纵容就是好了?人家还怕你把庶子给养废呢,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事。
其实法儿也简单,找个信得过的身边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不就解决了么?
只是起头德妃就不赞成这件事,尤其福晋还处处在她雷区蹦迪,就更懒得提点了。
德妃想了想,摇着扇子道:“你若觉得小阿哥难养,不如送到永和宫来罢,本宫闲着也是闲着。”
云莺无可无不可,给谁不是给?就当旅游得了,亲祖母更不会亏待孙儿。
福晋却脸色骤变,她是知道德妃厉害的,这孩子哪怕在她膝下只过个三年五载,将来怕也只认得祖母,哪还有自己这位嫡母的事?
忙打着哈哈敷衍过去,表示自己会尽量努力,绝不让额娘忧心。
德妃沉默不语,从前没发现四福晋这般小家子气,当真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罢了,既然她硬要一条路走到黑,自己也懒得教她了。
*
四爷回来已是金风送爽的季节,风尘仆仆下,肉眼可见黑了几个色号,衣裳也更宽大了些,可见此行着实劳累。
云莺不顾身躯累赘,乳燕投林般飞到他怀中去,顺势在他腰上掐了掐,哀怨道:“瘦了好多。”
四爷虽非健壮型男,以前那一身薄肌还是很可口的,这下肌肉铁定都掉没了。
四阿哥笑道:“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你没听过?”
嘴皮子倒还利索,云莺哼道:“油腔滑调,懒得理你!”
不过她对四爷带回的一网兜礼物十分兴趣,原来四爷此番奉命视察黄河河源,从京城一路行至星宿海,沿途所见风光古迹甚多,各色名山、名泉更是多不胜数,而他这回的礼物也别出心裁:乃是他亲手到那些罕有人至之境拣回的各色奇石,色彩斑斓,如云流雾,光看着便觉目眩神迷。
四爷道:“回头请能工巧匠加以雕琢,做成饰品倒还别致。”
云莺虽喜爱金玉富贵,但四爷这番诚意也着实叫她感动,何况其中有些颇为大块的,沉甸甸还隐有裂纹,里头指不定暗藏玄机——她听说过赌石的名堂,指不定还能剥出翡翠呢。
这就更有意思了,比四爷直接将翡翠耳环翡翠手镯捧到她手心里更令人激动。
云莺爱不释手抚摸着,也没忘记叫人打水来供四爷梳头洗脸,吃饭倒不急,知道四爷这一路啃干粮啃腻了,早吩咐厨房炖了上好的枸杞乌鸡汤给他补身呢。
四爷欠了欠身,“弘曜呢?怎么不见他。”连他这位阿玛回来都不晓得迎接。
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四爷虽不到年迈的岁数,可他对弘曜往日的疼宠众人皆看在眼里。
云莺沉默了一下,仿佛不知该如何接话。
倒是顾嬷嬷识趣接道:“小阿哥这会子在福晋处呢,不知是否得空,可要老奴去唤他过来?”
四阿哥的脸色倏然阴沉下去。
第104章 准备
看四爷抬脚就往外走, 云莺连忙拦住,讪讪道:“姐姐也是一片好心。”
四爷依旧气色不善,连对云莺都不客气起来, “她要你就拿去, 当咱们弘曜是棵草么?”
这样激愤,着实出乎云莺意料。她确实有借顾嬷嬷之口拱火的意思,却没想到效果这般出色——转念一想,四阿哥幼时便尝够了寄人篱下的苦头,怎甘心让亲骨肉重蹈覆辙?
云莺于是放松下来,含笑道:“您这气性未免太大了些, 福晋不过体谅我孕中辛苦,怕弘曜在眼前劳神,才代为抚养几日,等生完依旧送来,这样举手之劳, 难道我还能不答应?”
反正她把台阶递出去了,回头福晋若是不认, 跟四爷争执起来,那是她自讨苦吃。
四阿哥面容稍霁,“又何必劳烦她,永和宫便是个好去处。”
他可不愿欠福晋半点人情,尤其在弘晖去后,夫妻俩早就丁是丁卯是卯的, 井水不犯河水——尽管四爷跟德妃亦颇有些龃龉, 到底斩断骨头连着筋。
何况福晋教子的做派四爷亦有些看不惯, 弘晖便是受不住逼迫才终日恹恹,小小年纪老气横秋的, 难道让她再养废弘曜?
云莺道:“娘娘忙着整顿宫务,哪里有工夫管闲事。”
庆幸四爷再度递上话题,好让她能不着痕迹参福晋一本——要什么来什么。
四爷咦道:“宫里的事不是有太子妃么?”
额娘向来谨慎,必不会跟石氏争锋,顶多看她自寻死路罢了。
云莺便一五一十将开设粥棚的事说了,包括意外发生后太子是如何吃了挂落,至于福晋,云莺虽未明白点出来,但只要着意打听也瞒不住。尤其四爷如今名义上还是太子党拥趸,必得表示慰问。
果然,四爷隔日从毓庆宫中回来,便直奔正院。
福晋尽管已做好负荆请罪的打算,可面对这般来势汹汹的阵仗,脸上仍不禁有些难堪,所幸她未曾动用库银,勉强还有些底气——她是凭自己的本事善后,四爷可以怪罪,却不能太过苛责。
但四爷并未出言训斥,只是沉静道:“你我成婚多年,却知之甚少,许多事上疏于历练,也是我之过。”
福晋听不太懂,可隐隐觉出话里的苗头不太好,莫非他要休妻?想到此处,脚下不禁晃了晃,亏得她一只手抵在冰冷的桌沿上,勉强站稳了,她是乌拉那拉氏的嫡女,是万岁爷亲赐予他的发妻,他怎么敢?怎么能?
幸好,事情还未走到最糟的那步,四爷道:“你身子向来就不太好,弘晖去后又水米不进,失之调理,往后便好好养着罢,那些个迎来送往的琐碎,让侧福晋去办。”
这可不是真关心她,福晋勉强挤出一线笑意,“云莺妹妹有孕辛苦,我怕她太过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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