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晟安常常在夜晚潜入女子闺房,行不轨之事,说白了就是个采花贼。不管在正道还是魔道,采花贼都为众所不齿。只因他武功高强,行踪诡秘,尚未伏诛。
蒋银蟾道:“哦,原来是你这淫贼,我最讨厌淫贼,离我远点,不然送你去见阎王。”
皮晟安含笑道:“蒋小姐,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多个帮手不好么?”
蒋银蟾有种被脏猪蹭了的感觉,大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给我当帮手?滚开,别脏了我的眼睛!”
皮晟安有个毛病,女人越是骂他,他越高兴,不仅不滚,还慢慢地走向蒋银蟾,露出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笑容。他白白的脸,模样算得上英俊,很有本钱,好些被他玷污的女子却爱上了他。他想对付蒋银蟾这样的小姑娘,还不是手到擒来?
“蒋大小姐,你如今是虎落平阳,太傲了,容易吃亏。那么多人想杀你,你总有应付不过来的时候,我们联手罢,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美貌的女子理该由男人保护,蒋小姐,你一个人太累啦,我愿意做你的依靠。”他的语声像最体贴的情郎,让女人情不自禁地柔软,沉溺,任他摆布。
蒋银蟾低着头,一言不发。皮晟安与她相距已近,扇子上飞出一股白色的粉末。蒋银蟾走了几步,倒在地下。皮晟安的嘴角几乎提到耳根,伸手去摸她的脸,剑光一闪,他翻身后跃,终是慢了一步,背上一道长长的血痕。
蒋银蟾连刺三剑,皮晟安东窜西斜,避了开去,嘻嘻笑道:“打是亲,骂是爱,皮某今日艳福不浅啊!”说着凌空一转,刀光向蒋银蟾肩头劈下。
长剑拨开他的刀,翻翻滚滚斗了百十招,蒋银蟾斩断他的手臂,一掌击在他天灵盖上,道:“艳福太深,是要送命的。”
皮晟安七窍流血,登时气绝。蒋银蟾小腿受了伤,上药止血,包扎好了,见他头上的玉冠,手上的戒指,腰间的玉佩都挺值钱,便摘下来,用他的汗巾包了。又在他身上搜出两千两银票,几块碎银,一把精致的翡翠雕花柄包金鞘匕首。
次日进城,找了一家当铺,将包裹搁在桌上打开,问道:“掌柜的,看看这些东西能当多少钱?”
无家可归的人,钱自然是多多益善。
掌柜的眼睛一亮,拿起那把翡翠柄匕首,细细端详着,道:“好东西,好东西啊!客官打算当多少呢?”
蒋银蟾戴着斗笠,脸上粘着胡须,坐在椅上伸出一只手,道:“五千两。”
掌柜的笑道:“倒也不高,只是小店的钱早上都送到钱庄去了,刚刚又做了笔大买卖,一时拿不出五千两,三千两罢!”
蒋银蟾道:“一个当铺拿不出五千两?你当我是三岁小孩?你的心也太贪了,这买卖我不跟你做了!”说罢,裹了东西就走。
掌柜的忙拉住她,讨价还价,最后定了四千两。蒋银蟾拿了银票,到对门的酒店坐下,点了一碗羊汤面,一盘滚热的猪蹄,一碟蓑衣饼,正吃着,两名黑衣女子走了进来,在她对面站住,一个脸庞饱满,鼻子挺翘,约有二十四五,一个小小的瓜子脸,肤色略黑,约有十七八,神情都很严肃。
蒋银蟾夹着一块猪蹄,道:“两位有何贵干?”
年纪大的女子从袖中掏出那把翡翠柄匕首,道:“敢问尊驾,这把匕首从何得来?”
蒋银蟾道:“我杀了一个淫贼,从他身上搜出来的。”
两个女子大惊,年纪小的脱口道:“你杀了皮晟安?”
蒋银蟾嗯了一声,两个女子喜动颜色,互相看了看,又露出几分怀疑,年纪大的道:“那淫贼的尸体现在何处?”
蒋银蟾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两名女子这才发觉有些失礼,躬身道:“我们是梅蕊宫的弟子,这把匕首是先师之物,皮晟安打伤先师,拿走了这把匕首,我们一直在找他,还望尊驾告知。”
蒋银蟾没听说过梅蕊宫,更不知道她们的师父是谁,出于同情,道:“那地方不太好找,等我吃完带你们去罢。”
两名女子道了谢,点了两碗面,陪她吃完,骑马出城,沿着小路走了四五里,看见一间土屋,旁边有个草堆。皮晟安和那名黄衫男子的尸体都在草堆里,两名女子见了,恨得拔出剑,乱戳一气,流下泪来。
“天杀的淫贼,师父和小师妹都被你害死了!”年纪小的红着眼睛,将皮晟安尸体胯下戳得血肉模糊。
年纪大的拉她一把,道:“好了,莲妹,去拜见新宫主罢!”
两人走到蒋银蟾面前,跪下道:“先师临终之时有言,谁杀了皮晟安,宫主之位便归谁。宫主在上,日后但有所命,弟子湘菊湘莲万死不辞。”说着咚咚咚地磕头。
蒋银蟾倚着一棵桃树,呆了片刻,站直了道:“你们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让我当宫主,不觉得太草率了吗?”
湘菊道:“说来惭愧,梅蕊宫只有三十五人,就连先师都不是淫贼的对手。您能杀了淫贼,便足以胜任宫主。先师去世后,宫中事务由我代理,但我武功低微,无力护众姐妹周全,还望您莫要推辞。”
蒋银蟾明白了,她们想用宫主之位招揽高手,这对弱小的门派来说,不失为一桩划算的买卖。两个女子殷殷期盼的目光勾起蒋银蟾的保护欲,可是她自身难保,拿什么保护别人呢?
湘莲道:“相由心生,一看您就是正人君子,我们梅蕊宫亟需您这样的高手。”
“正人君子?”蒋银蟾挑眉,道:“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夸过我,我叫蒋银蟾,你们应该知道我现在很麻烦,做不了你们的宫主。”
湘菊湘莲睁大了眼睛,道:“您就是蒋大小姐?我的老天爷,真正是人生难预料!”
两人激动得又哭又笑,蒋银蟾莫名其妙,湘菊道:“我们梅蕊宫的姐妹对令堂向来仰慕得紧,听说她老人家遇害,别提多难过了。您做宫主,我们求之不得,我们虽然武功不行,照顾您的起居,总还是行的。”
失势的蒋银蟾第一次感受到陌生人的善意,像一股暖风吹过冰冷的身躯,说不出的感动。这份善意,终究只能心领,她要做的事太危险,她不愿连累任何人。
湘菊湘莲陪她走了一段路,在江陵郊外分手。江湖上关于蒋银蟾的传闻越来越多,原追随着最新的传闻,从襄州赶到江陵,在茶亭里听一个独眼汉子道:“你们知不知道皮晟安这个淫贼被人杀了?”
诛杀皮晟安是扬名立威的良机,很多人有心无力,这话一出,数道好奇的目光射向他。
同桌的人问道:“是谁杀了他?”
独眼汉子吸了口茶,缓缓道:“魔教的蒋银蟾。”
原剥花生的手一顿,四名亲随看他眼中又放出熟悉的光彩,暗自叹息。
“蒋银蟾?她已是丧家之犬,还有力气杀皮晟安?我不信!”
“我也不信,你瞎说的罢!黄鹤帮的童长老都不是皮晟安的对手,蒋银蟾哪有那个本事?”说这话的人正是黄鹤帮的弟子。
独眼汉子露出暧昧的笑容,道:“兄弟,童长老是个男人,蒋银蟾是个女人,女人么,有些手段是男人使不出来的。”
同桌的男人都笑了,黄鹤帮的弟子也笑了,正要说几句荤话,独眼汉子一声惨叫,双手捂住嘴,血从指缝间溢出来。众人愕然之下,见一锦衣少年脸色铁青,心知是他出的手,都不言语。
独眼汉子吐出一口带血的碎牙和花生,瞪着原道:“小子,你敢打我?”拿起桌上的单刀砍了过去。
原视若无睹,他左边的亲随抬手捏住刀背,两根手指头运力一拗,刀断成了两截。独眼汉子面如土色,原瞅他一眼,起身走出茶亭。
众人纷纷猜测他的身份,独眼汉子忽觉舌头剧痛难当,张开嘴啊啊乱叫,蚱蜢似地跳来跳去。众人只见他舌头漆黑,道:“你中毒了!快请大夫瞧瞧罢!”
第八十章 众里寻她千百度(三)
落日外君山翠微,小桥边古庙残碑。文藻庵在洞庭湖畔,已经历了一百多年的风风雨雨。如筠师太拿着账本,算着上个月的开支,两只小羊羔病死,黄鼠狼偷吃了三只鸡,东厢房坏了一扇窗,小尼姑打碎了两只碗,要命,都是钱!
还有厨房里的一桶米发霉,不能吃了,得去买新米。如筠师太合上账本,吐出一口浊气,站起身,走到院子里散心。笃笃笃,有人敲了三下门,如筠师太打开门,一名戴着帷帽,身穿素服的女子立在门外,身后是一辆太平车,车上放着一口棺材。
女子合掌行礼,说她姓姜,太原人氏,棺材里是她的丈夫,半个月前离世,想在庵里借住一段时日。如筠师太看见她手里的两锭细丝纹银,足有二十两,便没有拒绝。
蒋银蟾住在前院的东厢房,棺材停放在一个草棚下,里面只有几块石头。她不跟尼姑们一起吃饭,每餐都是小尼姑送到门口,她自己拿进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娴静老实的模样,看得尼姑们都想给她立贞节牌坊,哪里想得到她是魔教大小姐。
文藻庵三里外有一片竹林,蒋银蟾每日去那里练功,只是无人察觉。这日晚上回来,清清楚楚地听见一阵婴儿的啼哭,心下奇怪:尼姑庵里怎么会有婴儿?捡来的么?
循着啼哭声,她穿过月洞门,到了后院。楼上的窗户开着,月光下,一妇人穿着白衫,抱着孩子站在窗边,蒋银蟾瞧她有些眼熟,尤其是左颊上那颗痣,在哪里见过呢?
忽然想起是画像,那日去买棺材,半路被黄鹤帮的人拦住,拿着画像问:“见没见过长得像这画上的孕妇?”
蒋银蟾还以为他们找的是自己,闻言放下心,看了看画像,摇头说没见过。
这妇人应该就是黄鹤帮要找的孕妇,只是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她是谁?黄鹤帮为什么要找她?庵里的尼姑们知道吗?蒋银蟾满腹疑惑,次日中午坐在檐下,一边洗衣服,一边琢磨这事。
小尼姑智竹提着食盒走过来,见了忙道:“姜夫人,你去吃饭罢,我来洗。”
蒋银蟾也不推辞,这小尼姑乖觉得很,知道她有钱,天天上赶着帮忙。蒋银蟾进屋打开食盒,肉香扑鼻,竟是一碗蒸肘子,一碗燕窝粥,一碗杂素。
“今日怎么有荤菜了?”
智竹回头一看,脸色变了变,站起身,擦着手上的水,道:“我……我想着夫人吃了大半个月的斋,一定没滋味,便让厨房做了两个荤菜。”
蒋银蟾乜她一眼,道:“这不是给我的罢,是给后院坐月子的夫人的,你拿错了。”
智竹瞪圆了眼,道:“你怎么知道的?”
“昨晚我看见她了。”蒋银蟾拿出一角银子塞给智竹,问道:“她是什么人?”
智竹捏着银子,低头沉默半晌,叹了声气,道:“是个可怜人。她姓秦,丈夫得罪了黄鹤帮,被杀了。黄鹤帮不肯放过她,她和师父从小认识,走投无路,求师父收容,师父难道能不管么?姜夫人,我知道你是好人,千万别说出去啊。”
蒋银蟾这个好人点头道:“放心,我又不出门,跟谁说去?”夹了一块稀烂的肘子肉,蘸着酱料吃了,道:“这肘子做得不错,以后有荤菜也给我送一份。”
智竹连声答应了,回头告诉了如筠师太。如筠师太伸出手指头戳她的额心,埋怨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现在又多了一张嘴要吃荤,那荤菜多贵啊!”
想了想,走到蒋银蟾这里来,如筠师太满脸赔笑,道:“姜夫人,先前多有怠慢,以后想吃什么,尽管吩咐。秦氏的事,还请你保密,她一个女人带着奶娃娃,可怜啊。”
蒋银蟾道:“我明白,我跟秦夫人无仇,跟黄鹤帮无亲,不会害她的。不过师太,你最好尽快送她离开,我在离此不远的市镇上遇见黄鹤帮的人,他们有秦夫人的画像,也许明日,后日,说不定哪一日就找过来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是蒋银蟾在被追杀的过程中总结出来的经验。如筠师太和秦氏都没有这样的经验,不免心存侥幸。
如筠师太道:“多谢夫人提醒,等秦氏出了月子,贫尼便送她离开。”
这话只是说说而已,秦氏的娃娃粉白可爱,如筠师太打心眼里喜欢,还抱来给蒋银蟾看。蒋银蟾看了,暗自发愁,这么个整日啼哭的娃娃决计藏不住,黄鹤帮的人来了,自己也要暴露,还是走罢。
“姜夫人,你摸摸这小脸蛋,多嫩啊!”
蒋银蟾对孩子没兴趣,却不过,伸手摸了一下,软乎乎,滑溜溜的。孩子笑了,如筠师太亲她一口,慈爱的神情让蒋银蟾想到母亲,别过眼去吃茶。
“姜夫人,你成亲多久了?”
“一年了。”
“唉,也没留下个孩子。”如筠师太先是叹息,后又安慰她:“没孩子也好,再嫁方便!”坐了一会儿,起身要走,又笑道:“看我这记性,来是问你讨鞋样子,给你做双鞋穿,你的鞋子绽了。”
蒋银蟾自己都没留意,低头看了看,摇手道:“不必麻烦,能穿就行。”
“不麻烦,要给孩子做衣服,顺手的事。”如筠师太闲着也是闲着,给她做鞋,还能得些好处。
蒋银蟾给了她鞋样子,次日晚上便收拾行李,从后门离开了。绕过西边的树林,只见数点火光飞奔向文藻庵,蒋银蟾勒住马,要回去救她们吗?萍水相逢,犯不着罢。
可是……智竹说姜夫人,你是好人。好人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那个孩子刚出生,对她笑过,如筠师太有一点点像母亲。蒋银蟾,你辛辛苦苦练武,是为了趋利避害吗?不,不是的。是为了有更多选择的自由,比如现在,她可以选择回去,因为她有能力保护她们。
毛伯海是黄鹤帮的香主,他带着六名手下闯进文藻庵,打破了夜晚的宁静。砰的一声,门被撞开,孩子吓得大哭,秦氏正在喂奶,看见两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慌忙合拢衣襟。那一闪而过的春光已激起男人的兽性,四只粗黑的大手伸向秦氏,剑光破窗而入。
两个男人倒在血泊中,秦氏捂着孩子的眼睛,惊骇地望着持剑的女子,道:“你……你是谁?”
“收拾东西,马上离开!”蒋银蟾跃出窗户,掠过院墙,长剑直刺天井中的毛伯海。
这一剑的角度,力度,速度妙到巅峰,漫说毛伯海毫无防备,就是防备了也躲不开。一名手下机警,见状脚底抹油,转身施展轻功隐入树林,剩下三人无一活命。尼姑们被点了穴道,倒在地下,看蒋银蟾手起剑落,真如天神下凡。
智竹和另一个小尼姑的衣襟都被黄鹤帮的人扯开了,蒋银蟾解开她们的穴道,智竹一头扎进她怀中,呜呜哭道:“姜夫人,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蒋银蟾摸着她光光的后脑勺,叹了声气。做恶人痛快,做好人麻烦,傻子才会选择后者。
原等人在江陵打探了半个多月,终于得到消息,蒋银蟾在洞庭湖边的文藻庵,她杀了黄鹤帮的几个人,其中有一名香主,黄鹤帮的童长老带着人赶去报仇了。
原急忙也带着四名亲随赶过去,他们五人的马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驹,脚程奇快,不是童长老等人的马能比的。且童长老带的人多,快的要等慢的,拖拖拉拉,便落在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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