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客栈是铜陵县最大的客店,蒋银蟾住的院子外面有两株杏树,雨打杏花,满地粉稹0烁鋈苏驹谑飨拢有男有女,都拿着兵刃,伸长脖子向院子里张望。只听诶呦,啊呀两声,两个壮汉飞出来,重重摔在地上,吐血不止。
“四哥,我们一起上!”两男一女掠入院中,乒乒乓乓的声音响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三人几乎同时发出惨叫,跌跌撞撞地跑出来,眼睛被戳瞎了,脸上挂着两行鲜血,形容可怖。
剩下的五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不敢进去,又舍不得离开。落单的魔教大小姐,只要抓住她,便能扬名立万,收获泼天的财富,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就算拼命一搏,也是值得的。
院子里的其他住客知道是江湖纷争,与己无关,躲在屋里,扒着窗缝门缝看得起劲。
原赶到这里,霖雨未止,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从院中传出:“一群废物!还有谁想来试试?”
一颗心落回原处,他不禁笑了,放缓脚步,走到树下休息。其他人以为他也是来对付蒋银蟾的,因他孤身一人,脚步虚浮,无甚内功的样子,并不放在眼里。
忽有人厉声道:“小妖女,我大哥惨死在魔教手下,今日我便杀了你替他报仇!”
众人循声抬头看去,屋脊上立着一名黑脸汉子,劲装结束,双目炯炯,手中握着一把寒光逼人的鬼头刀,纵身劈了下去。
第十二章 素手抽玉郎
这一刀迅猛之极,有人认出来,大声道:“是龙城第一刀邓保隆!他大哥去年走镖,在黄河边上的香草镇遇见魔教长老燕鸿,言语不和,被燕鸿一掌拍碎了脑袋。”
院子里刀剑交击之声不绝,邓保隆显然比之前那五人的武功高多了,有两人按捺不住,高声道,邓大侠,我们来帮你!便越过院墙,和邓保隆联手对付蒋银蟾。
原走到月洞门口,只见缥缈的雨丝中,蒋银蟾右手舞剑,左手挥掌,红裙飞旋,宛如一团浇不灭的火焰。
邓保隆刀法灵便,拳法也不俗,一时还能招架,另两个人拆不到三十招,便被蒋银蟾踹倒在地,爬不起来。她腾身一跃,剑光自高处挥落,锵的一声,邓保隆的刀断成两截。他大骇之下,丢下断刀,双拳齐出,虎虎生风。
蒋银蟾身子一扭,左手似莲花开合,在邓保隆右小臂上一拂,他便痛叫起来,右臂垂落,剑光划过他的大腿,他扑通跪在她裙下。
蒋银蟾曼声道:“邓大侠,听说燕长老杀了你大哥,你怎么找我不找她呢?”
邓保隆牙关紧咬,不说话。蒋银蟾咯咯一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燕长老人称血手罗刹,你怕她,又气不过,便捡软柿子捏,对不对?”
邓保隆的心思被她说破,惨白的脸涨得通红。
蒋银蟾松开他软绵绵的右臂,绣鞋踩在断刀上,道:“唉,我娘说你们这些大侠最喜欢做这种事啦,只可惜我不是软柿子。”
邓保隆无地自容,爬起来便要走。
蒋银蟾按住他的肩,道:“我让你走了吗?”
这位龙城第一刀对她的纤纤素手有了阴影,浑身一颤,道:“那你要怎样才肯放我走?”
“瞧你说的,好像是我请你来一样。”蒋银蟾押着他出了月洞门,外面的人见这情形,自知不是对手,忙不迭地逃跑。
“想活命的都别动。”这话仿佛定身咒,落地生效,所有人一动不动。
蒋银蟾满意地笑了,拍了拍邓保隆的头,道:“你学三声狗叫,声音大点,让大伙儿都听清楚,便能走啦。”
邓保隆命悬在她手中,敢怒不敢言,心里把自己比作当年受胯下之辱的韩信,蒋银蟾就是那该死的屠夫。他也不想韩信怎么会去欺负一个落单的小姑娘,只觉得自己忍辱负重,他日必成大器,将这小妖女碎尸万段!
浑身挂水的邓大侠,发出三声心不甘情不愿的狗叫,好像一只落水狗被打了三棍,滑稽可笑。众人怕邓保隆事后报复,都憋住了笑,只有一人没忍住,闷声笑了出来。
蒋银蟾转头看去,是个头戴竹笠的蒙面人,也没在意,摆手道:“行啦,你们打坏了这院里的花草,弄脏了人家的地方,把身上的钱都留下,便滚罢。”
众人放下钱袋,一眨眼溜远了,邓保隆瞪着那蒙面人,心中怒道:小杂种,我治不了小妖女,还治不了你?便拖着受伤的双腿扑了过去。
蒙面人呆了片刻,转身奔向蒋银蟾,道:“大小姐,救我!”
蒋银蟾一愣,邓保隆一惊,暗道不好,这小子竟是魔教的人。魔教找过来了,他哪里还敢停留,火急火燎地跑了。
原在蒋银蟾面前站定,摘下脸上的汗巾,瞟了邓保隆一眼,又笑起来,道:“什么龙城第一刀,真是浪得虚名!”
蒋银蟾望着这消失半个多月的美人,怒火噌的一下从胸腔窜到头顶,磨了磨牙根,道:“原,你怎么在这里?”
原满以为她看见自己会惊喜,不想她有惊无喜,还很气愤的样子,有点摸不着头脑,解释道:“我住在八十里外的一座破庙里,晌午有两个强盗进庙避雨,说要来抓你。我不放心,便跟过来了。”
蒋银蟾呵呵冷笑,道:“好,好你个王八蛋,还敢来见我,有种!”环顾一圈,并无趁手之物,便进屋拿了一根鸡毛掸子出来。
原大惊,扭头就跑,蒋银蟾挥鸡毛掸子横扫,掠他脚踝。他扑倒在地,护住头脸,身上结结实实挨了几下,好像梦里的光景,叫屈道:“蒋小姐,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为何打我?”
蒋银蟾一手叉腰,一手用鸡毛掸子指着他,道:“我好心好意救你,好吃好喝供着你,你却留下一首酸诗,一声不吭地跑了,难道不该打么!”
原道:“我有我的难处,你先别打我,听我解释好不好?”
“我管你什么难处,今日不打断你的腿,我就不姓蒋!”她挥舞着鸡毛掸子,啪啪啪又抽了十几下,鸡毛乱飞。
原啊呦啊呦地叫,喀的一声,他腿没断,鸡毛掸子断了。蒋银蟾感觉自己也没使多大劲,怎么就断了呢?好不经打的鸡毛掸子。
她又进屋拿出一根门栓,原心头一震,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男女之别,攥住她的手腕,目光软成了春江水,声音似薰风吹入她耳中,道:“是我错了,大小姐您宽宏大量,饶了我罢!”
这时雨已经停了,他几乎透明的皮肤,精巧的五官,眼中袅袅的水汽,构成一种虚幻柔弱的美,让人怜惜。
蒋银蟾一怔,与他较劲的手顿住了,抿着唇,鼻孔里哼了一声,转过脑袋不看他。
原拉着她的手爬起来,满身泥水,狼狈极了。蒋银蟾手一甩,他踉跄了两步,险些又摔倒,弯腰抚着大腿,疼得直抽气。蒋银蟾眼角睨着他,从他痛苦的表情中汲取到一丝快意,洋洋笑了。
“我好好的待你,你不稀罕,非要我揍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本想打断你的腿,让你长长记性,念在你良心未泯,还知道来看我,就算了罢。”
原拱手道谢,心里又生出那个疑惑:我怎么就不还手呢?可煞作怪,被她打的时候,就觉得头脑里一片混乱,毕生所学都忘记了。莫非她是我命中的魔星,专门来克我的?
蒋银蟾走到房门口,回头瞪他道:“进来!”
原进屋,她把门拴上,其他房里的住客先是看了一场勇佳人大败群枭,又看了一场俏娘子怒抽美郎君,心满意足,深感这房钱付得值。
原打量着屋里的陈设,道:“蒋小姐,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蒋银蟾不说话,打开包袱,拿了几件干净衣裳,走到屏风后宽衣解带。OO@@的声响传出,原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身,背对着屏风坐在圆凳上,弯腰卷起裤脚,看腿上被她抽出来的红印子,暗骂道:小泼妇,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第十三章 匹马共香尘
蒋银蟾换好衣服,披着满背的湿发,转出屏风看了看他,打开门,叫来伙计,丢给他一锭银子,吩咐道:“去给这位公子买一身衣服,再送些酒菜来。”
伙计方才也在外面看热闹,这时对她敬若神明,打量了一下原的身材,连声答应着去了。
蒋银蟾向盆里倒水,拧了棉巾擦脸,神色淡淡道:“待会儿换了衣服,吃过饭,你就走罢。”
原愕然注视她,她不喜欢自己了么?不会的,他对自己的容貌一向很有信心,她只是在赌气,抑或是怕连累自己罢。
“你在这里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还会有许多人来找你麻烦,你毕竟是个姑娘家,容易出事,我送你去找北辰教的人罢。”
蒋银蟾道:“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原沉默片刻,说起早已打好腹稿的情由:“蒋小姐,其实我是神医明九针的弟子。开国侯病重,有太医说只有先师能治他的病。侯府的人到了风邪谷,我告诉他们,先师业已去世。他们怕不好交差,便抓了我去杭州给老侯爷治病。”
“老侯爷年轻时杀了许多无辜的北契百姓,这些人里有先师的朋友,先师若在世,断然不肯救他。我不能违背先师的意愿,因此船到扬州,夜里狂风暴雨,我趁他们不注意跳江逃跑,遇上了大小姐你。”
说到这里,他嘴角露出笑意,声音低了些,续道:“我想侯府的人一定在找我,怕连累你,才不辞而别的。”
明九针医术高超,武功也颇了得,在江湖上名头响亮。蒋银蟾却不曾听说他有徒弟,心里不大相信,但冯世科说过,开国侯卧病在床,这又对得上,半信半疑地盯着他,良久道:“那你来池州做什么?”
原道:“我有个朋友在这里做副都统,我想到他府上躲一阵子,再回风邪谷。不巧他去外地办差了,大小姐若是不信,等他回来,一问便知。”
蒋银蟾沉吟不语,敲门声响起,伙计送来一包衣服和酒菜。原到屏风后面换衣服,蒋银蟾擎着酒杯,目光投在屏风上,渐渐变得玩味。
她走到屏风前,轻声问:“衣服合身么?”
原脱了上衣,要脱裤子,忽闻她的声音近在咫尺,浑身僵硬,嗯了一声,裤子不敢脱了。
“你背上有一片纹身,是四条蛇缠着一只蝴蝶,蝴蝶翅膀上有两个鬼脸,为什么要纹这样奇怪的图案?”
她说得细致,仿佛挡在中间的屏风不存在,他赤裸的上身正暴露在她眼前。原局促地抓着一件夹纱衫,要穿不穿,背上的纹身隐隐发热。
“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那日捞你上来,他们替你换衣服,我便看见了。”
别的地方她看没看见呢?原低头望一眼,脸红道:“先母是苗族人,纹身是苗族的习俗,这样的图案在族中是很常见的。”
蒋银蟾哦了一声,走回桌边斟了一杯酒。原听见斟酒的声音,才飞快地脱了裤子,穿好衣服走出来。天色昏暗,蒋银蟾点起一盏油灯,桌上一壶酒,两付杯箸,菜是醋溜鲜鱼,芦蒿炒面筋,青笋蘑菇杂素,鸡汤拌粉条,还有一大碗白莹莹的米饭。
两人都饿了,安安静静地吃了一会儿,蒋银蟾道:“你还记得梁远么?”
原道:“那个被你割了舌头的人?”
蒋银蟾点点头,夹起一块鱼肉,蘸着酱色的汤汁,道:“他死了,他父亲梁固不知为何坚信是我杀了他,带了帮手来江南找我报仇。我们在燕子矶遇上,我被他甩下江,他也被我拉了下来。我搭上一只船,船家要来池州,我便跟着来了。”
她才不要告诉他,是她自己要来池州,免得他自作多情,以为她是专程来找他的。
原想了想,道:“梁固一定是掌握了证据,又知道梁远死前确实与你见过面,才会坚信你是凶手。”
蒋银蟾道:“可我没有杀梁远,他哪来的证据?”
原道:“自然是凶手留下,嫁祸你的。蒋小姐,你的随从里应该有奸细,他将你的行踪透露给凶手,所以凶手知道你和梁远见过面。甚至那晚你去岫园,就是他们设计好的。”
蒋银蟾咬着一片青笋,呆住了,她是武术上的强者,心术上的弱者。想了好久,才转过弯来,道:“可我去岫园,是毕三公子邀请我,难道他是凶手?”
原道:“未必,你可以回苏州,约他出来见一面,他若敢孤身赴约,多半就不是他了。”
蒋银蟾道:“这主意不错,他若不是凶手,我还能问问他凶手的事。他是个聪明人,查到了什么也未可知。”
原道:“我陪你一道去罢,路上也有个照应。”
蒋银蟾眼珠子从他脸上转到酒杯里,唇角微翘,道:“你自己要跟着我,倘若遭遇不测,可别怪我。”
原心想她果然是怕连累我,柔声道:“我不怪你。客店人多眼杂,不能住了,我来时看见一座禅院,是个幽静之处,我们过去借宿罢。”
蒋银蟾收拾了一下,用一块白绸汗巾蒙住脸,与他离开天涯客栈。两人只有一匹马,原先骑上去,她翻身坐在后面,双臂环住他的腰。
街道两边的房屋疾速倒退,夜风中飞花片片掠过身畔,她凝望他的后脑勺,怒火和怨气平息,失而复得的欢喜才从心底喷涌出来。
行了十几里路,似乎只是一霎。
小小的禅院里透出灯光,原勒住马,蒋银蟾还紧紧地抱着他,脸颊贴在他坚硬的背上,舍不得撒手。
原有点尴尬,又无奈道:“蒋小姐,到了。”
蒋银蟾在他小腹上摸了两把,跳下马,笑嘻嘻地仰着脸看他,一副占了便宜的无赖样。原不好意思与她对视,倒像是自己理亏,下了马,将马拴在一棵树上,走到门前敲门。
一名年轻僧人打开门,原双手合十,道:“师傅,打扰了,我们兄妹途经宝刹,舍妹身体不适,想借宿一宿,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僧人面露难色,蒋银蟾摊开手,一锭五两的银子点亮了僧人的眼,他便古道热肠起来,收下银子,乐呵呵地领两人到厢房,掇出一盘茶来吃了,让两人好生歇息。
却说毕明川发现韦老爷要抓的那名刺客是使毒高手,便想到了毒王申渚仁。申家庄离苏州不远,与毕家素有往来,毕明川让父亲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到申家庄,请申渚仁派两个得力弟子帮忙对付那名刺客。
申亮和申青骑马奔驰在池州郊外的官道上,天色渐明,前方的树林烟雾缭绕,树林旁有一座不起眼的破庙。两人拴住马,走进破庙,见地上躺着两个人,一个穿蓝布袍,一个穿绿布袍,长得一模一样。
申青咦了一声,道:“你们是孪生兄弟?”
蓝袍人和绿袍人吃了那美少年给的药丸,毒不仅没解,还扩散至全身,现在好像两块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他们望着这对陌生男女,眼中流露出忐忑不安的神色。
蓝袍人道:“我兄弟二人中了毒,动不了,两位行行好,帮我们请个大夫罢。”
绿袍人道:“等我们解了毒,定有厚报。”
申亮挑眉道:“中毒?谁给你们下的毒?”
蓝袍人恨恨道:“是个阴险卑鄙的小畜生,我们也不认识他,狗娘养的,说好了给我们解药,我们吃了他的药,屁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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