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六爷赶忙从楼上走下来,艰难的挤到韩逸身边,凑在他耳边道:“小子,这朵桃花看起来来者不善,你小心点。”
韩逸丝毫不担心,轻歪了头,向六爷靠了靠,低语道,“多谢六爷好意,我知道了。”
说完,韩逸抬脚,直接绕过六爷,撩袍便坐在吟风公主对面的椅子上。
“好久不见,吟风公主。”韩逸打开手中的折扇,面上仍是刚才的如春风般和煦的笑意。
那吟风公主打量他片刻,眸中都是嫌弃,嗤笑道,“紫色的衣袍配黄色的腰带,再加上红头的靴子,你在朝廷待了这些年,品位竟已沦落至此了么?”
韩逸不以为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这有什么不好,万仙楼的姑娘们可都喜欢着呢?”
吟风公主看着他,蹙了眉,眸中竟有一丝悲戚闪过,“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也不该是这样。”
“那应该怎么样?白衣蹁跹,仗剑江湖?”韩逸眸中的笑意已敛,嘴角扯出一抹苦笑,“那都是画本子里写的故事罢了,江湖上的风风雨雨哪有这京城的富贵名利,温香在怀来的实在,公主说是不是?”
“我认识的你,绝不是这种追逐名利的人。”
“不管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现在的我只是京城中一个不起眼的纨绔,以前说的话,公主也切莫当真了。”
杜六爷走向前来,笑呵呵的岔开话题:“两位怎么还说起家常来了,大家可都等着两位的赌局呢?”说完,又招呼在堂中忙活的小厮,“你们几个,赶紧给堂里各位贵客的茶水满上。”
韩逸也恢复了方才玩世不恭你的模样,对吟风公主道,“吟风公主想赌什么?”
“就来最简单的,开大小,我若输了,这把匕首归你。”吟风公主将方才把玩的匕首重重砸在桌子中央。
韩逸挑了挑眉,慵懒道,“若我没看错,这应该是铸剑师离魂打造的第一把匕首“瑶光”,可金贵着呢,公主真舍得把它输给我?”
离魂本是瑾灵排名第一的铸剑师,一生打造出了很多名剑,他晚年之时,得剑道之大成,却放弃铸剑,潜心铸造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流传后世。江湖之人对此趋之若鹜,却不曾想这匕首竟然在一个女子手中。
吟风公主嘴角轻勾,声音提高了些许,“还未赌,你怎知道我会输?虽然你现在品位差的不止一点半点,但你的自负还是和当年一样。”
“这不是自负,是自信。”韩逸顿了下,用手指敲了敲桌面:“方才公主的话似乎还未说完,若你赢了呢,我孑然一身,可没有像“瑶光”一样值钱的东西”。
吟风公主看着她,神色认真,一字一句道,“若你输了,你,跟我走。”
此语一出,众人一片哗然。也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说着异域公主一点都不知道矜持,别人明明不喜欢她,却还是硬要往上贴。
在场的公子们也都纷纷感叹,这不厌公子今日的赌局,不管输赢似乎都稳赚不赔,这样的好事怎么就轮不到他们身上呢。
在众人各怀心思看热闹的时候,杜六爷看了眼韩逸,见他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遂试探着问,“韩少卿,现在开局吗?”
“废话。”韩少卿直接站起身,一个跃起便坐到了下注区,那枚匕首的旁边。
众人皆是一惊,没想到这韩少卿真是把自己当赌注了,还是一局定输赢的那种。
杜六爷“嘿嘿”笑了几声,将三枚骰子丢进了摇筒,大堂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骰子撞击筒壁的声音格外清晰。众人都摒气凝神,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杜六爷手中上下翻飞的摇筒。
片刻后,杜六爷手腕一番,灵活的把摇筒扣在桌上,面上堆了笑,对面前的两人道:“买定离手,谁先猜?”
韩逸率先开口,摊了摊手,“公主请。”
“我开大。”吟风公主紧张万分,瞪大了眼睛直直盯着那即将打开的摇筒,将自己的匕首放在了赌桌上的“大”字上。
“那我开小。”韩逸神色淡淡,自觉地在桌子上挪了挪,毫无形象的坐在赌桌上的“小”字上。
此时,已经没人在乎吟风公主那百年难遇的宝贝匕首,也没人在乎不厌公子那惨绝人寰的坐姿。大家都只关心一件事,这不厌公子今天是独自带着匕首离开,还是带着匕首和美人一起离开。
杜六爷在场中环视一周,肥胖的手指一遍遍的轻轻抚摸着摇筒的周身,吊足了大家的胃口,却迟迟不愿意打开。
“磨蹭什么?打开!”吟风公主不愿再等,怒斥一声。
杜六爷笑了笑,下一刻便抬起了摇筒,只见三枚骰子静静的躺在桌上,三个骰子皆是一点朝上,红的刺目。
“承让了。”韩逸仍然坐在桌上,向吟风公主拱手。
“你出千!”吟风公主大怒,指着韩逸。
韩逸笑意淡淡,摊开手,一脸无辜,“大家可都看着呢,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那个摇筒,公主可不能血口喷人啊。”
“就是就是,我们都看着呢,你别自己输了就怪别人出千,堂堂公主怕不是输不起吧。”众人纷纷附和。
“你们,你们!”吟风公主咬牙指了指韩逸,又指了指憨笑的杜六爷,但苦于没有证据,只能自己认下,气闷的摔门而去。
其实,从杜六爷开始第一次摇动摇筒开始,吟风公主便凭借着听声辨位的功夫追踪着三个骰子的旋转动向,在摇筒停止后,她确定里面的数字应该是五五六,她必胜无疑。
在整个过程中,韩逸都没有任何动作,依然保持着那副浅笑的模样,其间还吃了一位姑娘递过来的点心,和另一位姑娘纤手送上的水果。
然而,在杜六爷打开摇筒的那一刻,三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数字呈现在眼前,她猛然怔住,很快便反应过来,杜六爷和韩逸早就串通好了,而这杜六爷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能让已经确定的结局翻转,她始终想不通。
苦于毫无证据,对这赌局的结果,吟风公主也只能认下,最后愤怒的看了韩逸一眼,拂袖而去。
韩逸从桌上下来,向在场众人做了一揖,“今日多谢各位捧场了。”
有位摇扇的公子道,“韩少卿客气了,你是我们瑾灵国的少卿,大家当然是向着你的。不过,这公主看着对你有意,就这么放弃不可惜?”
又一位身子婀娜的姑娘站了出来,“有什么可惜的,咱们长安城好看的姑娘多得是,韩大人才看不上这么个外族的泼妇呢,是公主又怎样,京城里大把的世家小姐都等着韩少卿呢,偏偏韩少卿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们一眼。”
“哟,瞧瞧,这姑娘家家的,这样说话也不嫌害臊。”杜六爷笑呵呵的接口。
那姑娘杏目一瞪,“人生苦短,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有什么好遮掩的,我说的对吧,韩少卿?”
韩逸嘴角轻笑,“多谢姑娘抬爱,韩某真是受宠若惊。”
谁知那姑娘话锋一转,竟语带嫌弃,“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我们京城的姑娘都是念着韩少卿,但韩少卿如今的衣着品位,与刚来长安城的时候可不是差了一点半点。”
语落,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几位世家公子,“现在韩少卿整日和他们这些京城纨绔混在一起,完全就是谪仙跌落到泥里,哎……”
听到这,那几位世家公子倒是不愿意了,嚷嚷道,“和我们在一起怎么了,你堂堂的左将军之女,说话怎么这么不着调呢,小心嫁不出去。”
那姑娘吐吐舌头,“哼!嫁不出去也不找你。”
又一个与韩逸相熟的世家公子又道:“啊逸,你看看,她以前吵着要咱们带她一起围猎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嫌弃咱们的,这过河拆桥可不地道。”
“这不是一码事。”那姑娘叉着腰争辩,“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
韩逸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大家都别闹了,今天在这里折腾了这么久,都回去吧,以后有机会再感谢各位。”
“韩少卿,下次记得同我们喝酒啊。”
韩逸豪爽的回应,“那是自然”。
见时辰也不早了,众人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去。
韩逸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眸中交织着复杂的情绪,有失落,有欣慰,但更多的还是安心,是不管何时都有朋友相助的安心。
其实,这京城里有大半的人都认识他,也见证了他从白衣蹁跹的不厌公子逐渐沦落成京城纨绔,但大家依然真诚,平时的嫌弃也不过就是闲来的调侃。
韩逸向来性子磊落,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大家也还都愿意与他交好。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官场摸爬,他深知真性情的可贵,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都接受,不想辩解也不想解释。
京城的嘈杂容不下曾经的不厌公子,庙堂之高也容不下一个拥有绝世武功的藩王世子。
所以,为了远在蜀地的韩家一脉,他必须变的和京城的其他公子一样。
只有这样,高居庙堂之上的那人才会对韩家放心,对蜀地安心。
众人都离去后,韩逸垂眸,自顾自的把玩那把匕首,若有所思。
杜六爷将摇筒拿起,在摇筒的侧壁轻轻一拨,一根弧线形状的银针便在摇筒里扫了一圈,骰子便又重新翻了一圈。
韩逸侧头撇他一眼,“不错啊,现在出千的本事又长进了。”
杜六爷不满地接口道,“这是哪里话,让别人看出来的才是出千,看不出来的都叫实力。”
韩逸笑了笑,“今天也多谢杜六爷了。”
“那么好的姑娘,真的不再想想。”
“我和她不是一路人,今天她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我先走了,要不然就赶不上珍馐阁的晚饭了。”
“等等”,杜六爷伸手拦住了他。
“还有事?”韩逸挑眉。
杜六爷将账簿摊到他面前,翻了翻,“你小子前几日来千金阁,还输了几百两银子没还吧?”
韩逸打开随身携带的扇子在胸前摇着,想了想道,“似乎有这么个事?但那次六爷好像也出千了吧。”
“都说了多少回,是实力!实力!”杜六爷垂头顿足。
“凭实力出千?”韩逸挑了挑眉。
见说不过他,杜六爷瞪着眼懊恼转身,小二都以为他又要寻打人的物什了,纷纷躲避,以免惹祸上身。因为他们知道,六爷向来不是个善人,对欠钱不还的赌徒都是要暴打一顿出气的,以前有个赌徒欠钱不还,还被杜六爷直接打断了腿扔出了千金阁。
韩逸嘴角噙笑,脚下轻轻用力,一个闪身,迅速的向门口掠去,刚踏出门槛,却觉得身后一个物什破空飞来。他下意识的接过,定睛一看,竟是一个瓶酒,隔着瓶塞都能闻到清冽的酒香。
“我家婆娘前几日酿的酒,好喝着呢。”柜台处传来了杜六爷爽朗的笑声。
“多谢了。”韩逸没有转身,举着酒瓶向杜六爷晃了晃,径自沿着街上的青石板路向前走去。
第二十章 大佬吃醋了
三日后,一封邀请函和一张银票被送到了珍馐阁。
邀请函很是精致,四周还镀着鎏金的窄边,而那张银票的数额任谁看了都要啧啧感叹。
但是,杳娘却高兴不起来。
打开信笺后,杳娘便神色凝重的托腮坐在桌边。整个早上,她锁紧的眉一直没有舒展过。
想了半日,杳娘抬手唤来一个小厮,将信笺和银票一起交给他,“按照上面的地址,一会去行宫给那吟风公主回个话,就说我们珍馐阁不接这个差事,东西还给他们。”
小厮伸手想去接杳娘递过来的信笺和银票,却被沈知非抢了个先。
“杳娘,什么事呀,看把你愁的,听说你从起床就在这叹气,小心长皱纹。”说着,沈知非打开信笺,看清了上面的内容后,也蹙起了眉,“请我去做菜的?”
杳娘看着她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沈知非不以为然,说的轻快,“那就去呗,不过是一顿饭而已,他们出银子我出力,谁也不吃亏。”
杳娘眉宇间凝着担忧,语气也是难得的慎重和严肃,“毕竟是南昭国的人,还是皇族,他们的喜好我们也不清楚,而且上面只说邀请你一个人,若是在行宫内出了差池,我也帮不上忙,所以我还是回绝他们,省得多事。”
沈知非想了想道,“若是回绝了,岂不是会让人觉得我们珍馐阁不识抬举。再说了,因为这点事把那南昭国的议和使团得罪了,不仅会影响两国议和的进程,珍馐阁以后的路也会不好走,所以,这一次,我必须去。”
杳娘咬牙,猛然一拍桌子,“姑奶奶不怕得罪他们,大不了这酒楼不开了”。
沈知非忙按住她,沏了一杯茶递到她手中,“杳娘,是你杞人忧天了,做一顿饭而已,能有什么事,你就收好银子等着我回来。”
说完,沈知非转头对仍然立在旁边的小厮道:“啊木,你去行宫回个信,就说沈知非明日会按时赴约。”
“好的,沈娘子,我这就去。”小厮将信笺和银票小心揣进兜里,出门朝行宫走去。
杳娘终究是没能说服沈知非,只能叹了口气,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喝进口中的茶都觉得没了滋味。
沈知非站起身给她揉肩,柔声劝道,“好啦杳娘,莫担心了,我知道你为我好,我保证活蹦乱跳的回来。”
杳娘抬起手臂,拍了拍沈知非搭在她肩头的手,无声一笑,再不言语。
用过午膳,沈知非就开始准备食材,虽然不知道南昭国的人都喜欢吃什么,但珍馐阁的菜向来老少皆宜,把珍馐阁风靡京城好多年的几个招牌菜拿出来,至少不会出差错,再加上目前京城极为流行的金风玉露,也算是体现珍馐阁的诚意了。
思及此,沈知非便招呼了几个帮厨一起忙活起来。
金风玉露不像其他的菜肴,烘焙的流程比较复杂,需要提前一天就开始准备。
沈知非正拿着模子,用杏仁汁和花汁调制面粉,外面有个小二跑进了厨房,对正在忙活的沈知非道:“沈娘子,外面有个叫狄渊的公子找你。”
沈知非怔了下,很快想起来在鸿鹄书院见到的那个人。遂起身净了手,跟着小二出了厨房。
一个身着青衣,头戴玉冠的翩翩公子坐在大厅,正在用汤匙慢慢品尝着金凤玉露里的南瓜泥和坚果碎,抬手垂眸间斯文优雅,很是贵气。
见沈知非过来,他用帕子净了口,忙起身打招呼,“知非”。
沈知非眸心亮了些许,“狄渊,你怎么过来了。”
“今日弓弩院休沐,我便想着来珍馐阁尝一尝知非的金风玉露,这南瓜香甜,焙面酥脆,不愧是知非的手笔。”
对于他的夸赞,沈知非也不客气,“那当然,我沈知非只做别家做不了的特色吃食。”
寒暄过后,狄渊从袖中拿出一根木棍,递给沈知非,“上次见面匆忙,这个就当是补给知非的见面礼。”
沈知非诧异的接过木棍,来回翻看,这棍子大约一个指头粗细,和筷子差不多长短,木棍的底部有一根红绳从里面伸出,其他也瞧不出什么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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