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知华:[你知道砚澜为什么急着回学校吗?]
赵知华:[这小子,本来说是今天下午回去的,结果昨天吃完午饭就说临时有事,得提前走。我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肯细说,只说是要紧的事。]
戚粼:[不好意思阿姨,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
戚粼握着手机心想:实不相瞒赵阿姨,我还想在您这儿探探口风呢。
赵知华:[连你都不知道啊,不过也没什么,我就是随口问问。]
赵知华:[阿姨怀疑他谈恋爱了,但是阿姨没有证据。]
冷不丁看到“谈恋爱”三个字,戚粼第一反应是心虚,继而才想起她和郑砚澜已经分手的事实,却也并未因此松一口气。
不由自主地,她在头脑里针对这三个字和郑砚澜进行了一系列想象和发散,并在生理和心理上都产生了一些无用的抵触。
转眼就告诫自己要克制,郑砚澜现在谈没谈,和谁谈,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庸人自扰毫无意义。
但赵阿姨的消息着实难以回复。她发现自己居然想象不到,也模拟不出作为一个单纯无二心的朋友在面对这条信息时应有的反应。
片刻,她复制粘贴郑砚澜的号码发过去。
[赵阿姨,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第12章 平行不干扰
中学开始,戚粼和郑砚澜见面的频率稳定在每年一到两次。步入青春发育期,戚粼见证了郑砚澜每隔半年到一年的显著成长,从骨骼到心智。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陌生又熟悉。
像见证一棵树以年轮为单位的枝繁叶茂,却无法窥见其横截面是怎样一种环环相扣的面貌。
“陌生”这个形容单独用在郑砚澜身上,曾经对戚粼意味着新鲜和吸引,让她忍不住想要探寻。
但当她和郑砚澜的“情侣身份”得以确认,伴随亲密关系出现的陌生与违和就像一个水鬼,时常拉扯她的后腿。仿佛在提醒两人靠得太近,近到双方都无法舒展手脚和心灵,视野受限只能望见彼此最单一角落。
追溯起分手的初衷——如果真有这种勉强能和“理性”挂钩的东西——站在戚粼的角度,她得出一个可靠程度尚未得到验证的结论:
或许她和郑砚澜比起恋人,更适合做朋友。或许距离彼此够远,反而能看得更多,更能一览无余地知晓对方真实全貌。
而此刻——
当发出的信息和拨出的电话都杳无音讯,戚粼一时冲动站在郑砚澜公寓门口时,第一次对自己的结论产生了怀疑。
无限长的时间里,由于始终思考不出来她为什么会出现这里的标准答案,戚粼屡屡冒出抬腿走人的念头。
数不清是第多少次,或许是在她决定离开的前一次,“咔嗒”一声,门开了。
郑砚澜穿着灰蓝色睡衣出现在门后,头发因为没有打理而略显凌乱,脸色苍白,眉目间少了许多神采,呼吸迟缓像在确认什么,憔悴的模样与他平日的形象着实有些相左。
戚粼被他鲜见的虚弱吓了一跳,顾不得其他,赶紧上前搀扶:“你昨天没吃药?”
手掌触碰到的肌肤一片灼热。
“吃了。”郑砚澜抬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推远了一点,“可能是淋了雨,有点发烧。”
“抱歉,我刚睡醒。”他扬了扬手机,“才看到消息,还没来得及联系你。”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戚粼嘀咕,见他一副病容又急忙说,“你去换件衣服,我们去医院。”
郑砚澜却反其道而行:“不用,我在家睡一觉就好。”
“怎么可能睡一觉就好?”戚粼只觉得这人已经烧糊涂了,“你这都是三天内第二次发烧了。”
郑砚澜没有立马回话,视线集中在她手腕挂着的透明塑料袋上。
“你带了退烧药。”他抬眸,语气肯定。
“......有可能没用,还是去医院对症下药比较好。”
“没事,我先吃一颗。”或许是生病的缘故,郑砚澜的瞳孔比以往更湿润,看戚粼的眼神仿佛有动容,“要是到时候还不退烧,我们再去医院,行吗?”
被他这么看着,戚粼很没辙,只能先护送他回房。一米八几的大高个,他不想去难道自己还能把他打晕扛过去不成。
等郑砚澜躺好,斑斑跟着跳上来,趴在旁边蹭蹭他的脸,戚粼顺手用猫爪掖了掖被子。
“你家里有什么速食能垫垫肚子吗?”
“厨房里有吐司和麦片。”郑砚澜头脑清晰地回忆,“冰箱里有牛奶,你先将就吃点。”
“......是你吃,不是我吃,布洛芬空腹吃伤胃。”戚粼把药袋从手腕上剥下来,放在床头,“等着。”
说完就离开房间,往厨房去了。
不一会儿就拎着吐司袋回来,还带了一杯温水。
“喏,先起来吃点东西。”
戚粼把吐司袋也放在床头柜上,让郑砚澜自力更生。等他咀嚼得差不多,再掰出一粒药就着水杯一起递过去。
难得有一次心中所想不是杞人忧天,戚粼庆幸自己来之前有考虑到他病情加重的情况。
吃过药,郑砚澜重新躺下,眨眼的频率在静默中放缓,昏昏欲睡的模样。
想着他现在需要休息,也没什么力气说话。戚粼打算去厨房找找有没有别的病人醒后能吃的食物,实在不行就点个外送。
刚一转身,手腕立刻被紧紧攥住,戚粼还没来得及惊讶一个病人怎么力气这么大,回头撞上郑砚澜清明毫无睡意的眼眸,霎时像有电流通过,心脏和血管都痉挛了一瞬。
“你去哪儿?”郑砚澜问。
“厨房,给你找找其他吃的。”
戚粼想把手抽出来,默默努力半天发现纹丝不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走近一步坐上床沿,郑砚澜这会儿却又像逃避什么似的把头转向另一侧。
“离我远一点,会传染给你。”
戚粼眉尾一挑:“这么记仇?我昨天是开玩笑的。”
“我知道。”郑砚澜无奈地看她一眼,“但生病不是闹着玩儿。”
“那你还死活不去医院。”
“我跟你体质不一样。”
“是不一样,”戚粼说,“你听过那句话吗,‘平常不生病的人,一生病就会大动干戈’。”
“......”
“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人体三道防线都抵不过你一张嘴硬。”
“......”
“行了,”最后还是保留了一丝对病人的尊重,“不跟你开玩笑了,快睡吧。”
戚粼隔着被褥哄小孩一样拍了拍他,郑砚澜也配合地闭上眼。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提过让郑砚澜放手,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她觉得视而不见可能会比直接挑明的气氛更正直一点。
等待郑砚澜入睡的时间里,戚粼盯着他的指骨发了一会儿呆。
今年不知怎么回事,开学军训的多数时间都是阴雨天,是以大部分人都没机会晒黑。
郑砚澜和戚粼的肤色相差无几,披一路冷白色调的光,露出来的一小节胳膊牵连着她,手臂经络脉伏,如同一璧与过去藕断丝连的新玉。
戚粼的强迫症就在当下再一次发作,复又开始思考自己当初结论的正确与否。
事情的走向似乎正与她所想的方向背道而驰。按照原先的设想,她和郑砚澜分手并回归朋友身份后,少了一层关系的牵绊,面对彼此时便会更加松弛和坦荡。
但现在,当她出于联系不上人的焦虑找上门,当郑砚澜生病紧攥她的手腕。她意识到这个世界似乎并不存在“朋友”和“恋人”平行且互不干扰的选项。只要前者踏入过后者的宇宙,就再也无法单纯地以异乡人身份保持距离。
然这些都是戚粼从自身角度出发产生的思考,而她剖析再多所谓“分手的初衷”或许都无济于事。
因为事实上,严格来说,两个人分开是郑砚澜的提议。
*
身体比意识先一步苏醒,摸到毛茸茸一团时,郑砚澜认为自己还没睡醒。睁开眼迷蒙中发觉真的是斑斑,又开始怀疑戚粼才是那个让他醒不过来的梦境。
退烧的过程中出了一身汗,浑身都有些乏力,像刚经历一场硬仗。
好在头已经不痛了,郑砚澜双手撑着床板起身,摸摸斑斑凑过来的头:
“没事了。”
趿着拖鞋打开房门,原本不太抱有希望,却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厨房的光亮,恍惚间似乎还能听到戚粼走动和厨具碰撞的声音。
郑砚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确认自己足够清醒后,才回到房里,拿起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再走出去的时候,戚粼正坐在客厅百无聊赖地拨弄斑斑的胡萝卜玩偶,看到他出来愣了一下:“你醒了。”
郑砚澜点头,坐到她身侧,还没说话戚粼就拿起桌上的耳温枪递给他。
“量一下体温,看看温度有没有反复。”
“我睡了多久?”郑砚澜边接过耳温枪边问,听她的意思应该是之前帮自己测过一次。
戚粼点亮手机屏幕:“接近五个小时。”
郑砚澜也瞧见她桌面显示的“15:35”,又想起她方才还在厨房忙碌。
“你吃午饭了吗?”
“把你的吐司吃光了,你应该不会介意吧?”戚粼挤出一个不明显的笑,“厨房里有蔬菜粥,你量完体温就可以去吃了。”
郑砚澜皱了皱眉:“谢谢,但你只吃吐司——”
“足够了,”戚粼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我现在肚子很饱,一点也不饿。”
话音刚落,郑砚澜的手机提示音就响了起来——是赵知华的视频通话请求。
戚粼心里一咯噔,想起今早的对话,赵阿姨该不会真直接打电话来盘问郑砚澜谈没谈恋爱吧。
边怀疑边做贼心虚地往旁边挪了挪,生怕赵知华供出来是她出的主意。
郑砚澜以为她要偷偷溜走,一边伸手把她拽回来一边毫不犹豫地接通。
“妈。”
戚粼骇得屏住呼吸,碍于赵知华就在屏幕那头,不敢大幅度挣扎,只能钻木取火般往外拧,用口型示意他“放手”。
却丝毫不起作用。
屏幕里赵知华正拿着一小袋药:“儿子,这是你的药吗?妈妈今天收拾屋子在你房间发现的,你是不是忘了带走啊?”
原来只是问药,戚粼松了口气。
“是。”郑砚澜看了她一眼,戚粼因此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你现在怎么办?感冒好点了吗?”
“好多了,”他的目光越过屏幕,别有深意,“沛沛给我送了药过来。”
呵呵,果然——
刚想给他一拳,手机的角度突然往她的方向偏转了一下,戚粼顷刻间定格。
下一秒郑砚澜又像没事人一样,把镜头转了回去。
戚粼:“......”
闭眼,吁气,睁眼:逗我玩儿是吧?
俄顷,她莞尔一笑,迅速而毫不留情地踩了郑砚澜一脚。
第13章 不具名情绪
视讯还在继续。
听了郑砚澜的话,见他脸色也较为寻常,赵知华明显放心许多:“哎,有沛沛在就是好,哪里去找这么体贴细心的孩子,还能想到给你送药。”
“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不能因为关系好就觉得别人的付出理所当然,好不容易又在一间学校了,平时在学校里记得互相帮衬......”
赵知华稀里哗啦倒豆子似的交代了一大堆东西,不知道郑砚澜听进去没有,反正戚粼听得头皮发麻,总感觉再说下去郑砚澜就要怀疑她的居心。
余光悄然掠过他的脸,还是平静无波的模样。戚粼又莫名有些意兴阑珊,觉得郑砚澜也只有生病的时候才像个有弱点的人。
垂眸的瞬间,原本安分搭在腕间的食指忽然敲击她的脉搏,很轻的一下,戚粼却像遭遇膝跳反应,险些站起来之前又被对方施力按了回去。
转过头愤慨追责,那人非但目不斜视,神色也是坦荡如砥。
索性不再掩饰,戚粼由上至下缓慢打量郑砚澜一番,似水在他身上曲折蜿蜒地游走。
这次没过多久郑砚澜的眼神就追了过来。视线交缠的瞬间像被同一股力量拽入扭曲的超时空隧道,某种复杂汹涌的情绪自漩涡中心呼啸而过,数秒后到达新天地,世界是诞生之初的寂静。
两人无声对峙,没人能移开眼睛。
“砚澜,你在看什么呢?”最后还是赵知华的声音打破了僵局,“妈妈刚才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郑砚澜没有错过戚粼得逞的挑眉,“我会单独找时间感谢沛沛的。”
“单独”和“感谢”两个词咬字格外清晰,听得戚粼心尖一颤,顿感不妙。
赵知华满意了,也没再追究前一个问题,转而想起另一细节:“对了,沛沛是什么时候给你送的药?今天早上我跟她聊天的时候还没听她提起这茬儿呢。”
“昨晚和今早都送了。”
随后郑砚澜非常难得地向赵知讲述了自己感冒发烧的全过程,并着重强调了戚粼的嘘寒问暖和雪中送炭。
戚粼越听越语塞,认为他这是病情仍需治疗的表现,苦于无法动用武力,只好撇过头佯装充耳不闻。
得知戚粼如此关心郑砚澜,又见郑砚澜一提起戚粼就有话说了的样子,纵使知道二人从小就关系亲厚,赵知华仍免不了产生更多畅想。
可郑砚澜昨天才否认了她的提问,赵知华越想越觉得矛盾,难道是自家儿子多年来专注学业,至今还未在感情上开窍?
无奈年轻人的事她也不好多加干涉,只能先按下心中疑惑,继而大力称赞了戚粼的细致可靠,又叮嘱郑砚澜注意身体好好休养,随后点到即止地结束通话。
“松手。”
总算能开口说话,戚粼玩笑中夹杂了点埋怨,“再不松开我腕关节就要报废了。”
“抱歉。”
郑砚澜即刻转换为虚握的手势,戚粼的腕骨便像一阵握不住的风溜走,一圈红痕是摆脱桎梏的证明。
她先活动了一下关节,后揉了揉手腕,郑砚澜再次道歉:“你痛的时候就该跟我说的。”
戚粼心说你这人怎么还倒打一耙:“痛倒是不痛,就是一直保持一个姿势有点麻......你刚才在跟赵阿姨打电话,我怎么说?”
郑砚澜缄默几秒,不答反问:“你躲什么?”
一个不留神被问住,戚粼嘴唇抿得平直,眨了眨眼:“你们母子俩不是正联络感情么。”
“让你打个招呼而已。”郑砚澜说,“我妈看到你在这里,只会更热情。”
无法反驳,戚粼便顾左右而言他:“粥要趁热吃,赶紧量你的体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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