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丽莞尔一笑:“以后在院子里就不戴了。”
瓦妮莎警惕地看看林忘尘和吴羡仙,好似不大放心:“这……不好吧。”
林忘尘和吴羡仙倒是神态自若,对于他们来说,阿古丽和瓦妮莎戴不戴面纱,其实区别并不大。
阿古丽笑道:“有什么不好的,这院里都是自己人,不用见外。外人进来了,再戴不迟。”
林忘尘和吴羡仙双双朝瓦妮莎一拱手:“愿一睹芳容。”
瓦妮莎虽老大不乐意,但公主都率先垂范了,自己一个使女拧着干也不合适,索性摘了面纱,朝林吴二人龇牙咧嘴扮一通鬼脸。
林忘尘一跺竹杖,故作惊讶道:“啊呀,想不到公主和瓦妮莎如此羞花闭月,真是天下无双一对璧人!”
吴羡仙摇头叹道:“林忘尘,你表情太假!过犹不及知道吗?你眉毛抬得过高,嘴巴张得过大,颧骨收得太紧,瞳仁散得过大!一句话,演过头了,就不可信!”
林忘尘不服气道:“你说我眉毛抬太高,这一点我认了,可你说我瞳仁散太大,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吧?”
吴羡仙手里正捏着一片竹叶,他用叶尖点了点林忘尘眉毛,道:“你眉毛抬高,自己能感觉得到,你当然得认。可是瞳仁散大你自己感觉不到,旁人却能看到,自以为是的可不是我哟。人难以自知,就是这个道理。”
瓦妮莎不耐烦打断二人:“你俩不要唧唧歪歪,说回正事,公主和我……嗯……到底怎样?”说着捋了捋鬓角,抿了抿嘴,微微一笑,皓齿半露。
吴羡仙摇着竹叶,左右看一番瓦妮莎,道:“要我说,你们婼朗女子真是天生丽质,肤白眉黑,鬓发如云,无可比拟!”
瓦妮莎咧嘴大笑,回头对阿古丽道:“公主,听到没!我还是更喜欢吴羡仙的评语!你呢?”
阿古丽低眉一想,道:“两人各有千秋,林忘尘说的‘天下无双’、吴羡仙说的‘无可比拟’我都喜欢。”
瓦妮莎看连穆羽一言不发,问道:“随意,你怎么看?”
连穆羽紧盯着阿古丽手里的面具,没有吱声,阿古丽朝瓦妮莎暗暗“嘘”道,示意她闭嘴,又道:“林忘尘和吴羡仙最会说话,但愿你俩永远陪着我们,尽说好听话让我们高兴!”
“我们……”林忘尘和吴羡仙对望一眼,稍微犹豫了一下道,“尽量!”
“那最好了!”阿古丽道,“夸过我天下无双、无可比拟的人,到现在只有我父王。”
“还有我呢。”瓦妮莎道。
“你母后没这么夸过你吗?”吴羡仙问道。
“吴羡仙,你说什么胡话!”瓦妮莎突然变脸作色道,把吴羡仙吓一跳。
“没事,瓦妮莎。”阿古丽摆摆手,一脸淡然,“我母亲生我的时候就去世了,她还没来得及说这话。不过,就算她说过,我那时还太小,也听不懂。”
“你母后一定说过!”林忘尘一跺竹杖,“你还在她肚子里时,她肯定每天都在说,我家明漪是这世上最美丽、最善良、最孝顺的女孩儿!”
吴羡仙俯在林忘尘耳边道:“公主在娘亲肚中时,她娘亲怎么知道肚中孩子是个女孩儿?”
林忘尘强硬回道:“知道就是知道,别问那么多!”
林忘尘杜撰出的安慰令阿古丽心神恍惚,她看着手中只有轮廓、面目不清的面具,像是看着未曾谋面的母亲的脸,眼眶渐渐发红。
“我母亲不是王后,只是父王一个侧妃而已。”阿古丽愀然道,“可惜她命太薄,要是能活到现在,我会让她过上最好的日子。”
连穆羽从怀里掏出鸳鸯手帕,递了过去。阿古丽一怔,倏然一笑,抽了抽鼻子道:“谢谢你,随意!”却没有去接那块手帕。
一会儿卫兵跑进来,通报说大司事又来到门口,要求见公主。阿古丽不乐意见,又吩咐卫兵把大司事劝走了。
那天下午,连穆羽从婢女那儿要来颜料,给竹面具上色,画上红眼眶,黑眼珠,朝天大鼻,血红大口,想了想,又添上两颗森然上翘的煞白獠牙。
他给面具打了两个耳眼,穿上牛筋细绳,将面具戴上,走到镜子前,久久凝视镜中那张诡异微笑、令人胆寒的魔鬼假面。
然后戴着面具去大殿后练功。
练到第四天上午,吴羡仙见连穆羽还是抓不下来一根冰棱,想到自己输掉的那三颗金贵的松仁,终于忍不住了,走上前亲自演示。
他伸出一根小拇指,对准一条二尺长的冰棱,稍微向下弓曲了一下指头,那根冰棱就喀哧断裂,乖乖听随小指头调遣,往左往右,向上向下,服服贴贴。
看着那根在空中顺从听话、来去自如的冰晶,又看向指挥它的小拇指,连穆羽眼露羡慕。
“来,我教你!”吴羡仙说道,伸手去抓连穆羽的手,可刚接触到他的右手,霎时就缩了回去。
简直跟摸到冰上一样!
吴羡仙立马意识到,这个少年刚重生过来,虽然喝了神奇鹿血,但体内元气还是微薄,气血远谈不上充盈,手掌得不到气血温煦,所以寒冷如冰!
这么练下去,就是练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也没有任何用处。
就像一个柔若无骨的婴儿,怎么也不可能挥动斧子劈开一块木柴。
“别练了。”吴羡仙对连穆羽说道,“你还是要先养足气血,充盈的气血是一切功法的基础。一个元气不足的人,是不可能随心所欲调动念力的。”
一旁的林忘尘顿时也明白过来,道:“别做无用功了。回去好好打坐,万事不虑,风月不理,一心存神,真气自来!”
吴羡仙柔声道:“是的,你现在要攒力气,而不是费力去劈柴!”
林忘尘道:“元气足,一座山都可以轻易劈开!不足,一根筷子都无法折断!元气就是人的根基,做一切事的源动力。”
连穆羽顿了顿,仰首看天,嘴无声蠕动,尔后点点头,好似有所了悟。面无表情往雅仕居走了回去。
吴羡仙摇摇头,叹了口恶气,好似是后悔当初大意失察,没料到那执着勤勉的少年竟亏虚若此,早知道他还这样虚弱,就不赌三粒松仁了。
第五天早上,林忘尘和吴羡仙来到荷花池边,果然就没见到连穆羽。阿古丽一早就见连穆羽在床上盘腿静坐,中午和瓦妮莎去胭脂街买完胭脂回来,他还闭目静坐着。
阿古丽纳闷,跑去观妙斋问两位修士。
吴羡仙道:“随意身体冷如寒冰,我们叫他打坐先养元气。”
阿古丽恍然大悟,自责疏漏了这个大事,连穆羽醒来后,她虽然摸过他的脸,但那时过于激动,只顾着高兴,全然没留意他的体温。
“也就是说,他还是很虚弱。”阿古丽沉吟道,“难怪他老是不言不语……”
“是呀,”林忘尘道,“说话做事都需要元气支撑,元气不足,自然就不爱说话。”
阿古丽看了看林忘尘,眼神有些异样。林忘尘被看得不好意思,道:“是,我和吴羡仙话多了点,就是因为我俩元气满满,嘿嘿。”
阿古丽换了一种眼神,林忘尘立刻领悟,道:“哦,补充元气方式有很多,通过打坐,聚敛天地灵气当然是最稳妥的办法,所吸收的元气也是质量最佳,不过缺点就是慢一点。”
阿古丽再次转换眼神,林忘尘紧接着道:“当然,也有速成的法子,那就是跟喝灵鹿血一样的道理,通过吃灵宝之物,迅速补充气血真元。”
阿古丽皱起眉峰,林忘尘又道:“至于什么灵宝之物……唔……”
吴羡仙接过话道:“最好是就地取材,如果当地物产匮乏,就只好去外地搜罗。”
他看到阿古丽眉头舒展开。
阿古丽终于答应见大司事。
庄晟抱着一摞文牒,看看荷花池边的假山、翠柏,陪着小心道:“城主……按照惯例,您每天早上得坐在大殿上,听文武官员挨个儿汇报,再商议一些重大事情。”
阿古丽走出亭子,一扬手道:“明白了,那就把文武官员都叫来,大殿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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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半个时辰后,议事大殿上。
阿古丽端坐于凤凰座,左边一张太师椅上坐着头戴面具的连穆羽,右边坐着吴羡仙和林忘尘,使女瓦妮莎站在她身边。
大殿下分左右立着一班文武官员。他们自然而然按乌兰城降臣和帝剎国人分流成两股。
阿古丽瞧着底下几十位神色肃穆的属下,也难免紧张,因为她没有当过一城之主,不知怎么应付。她忽地想起侯将军所说的话:“想怎么当就怎么当”,一下放松不少。
“各位,咳咳,欢迎来到城主府议事大殿。”阿古丽致开场白道,“先介绍一下,这位戴面具的美少年是我的贴身侍卫,你们可以叫他香璎侍卫,这边两位是神近山高阶修士,林忘尘、吴羡仙。他们是我的伙伴兼助手,以后你们不论在何处见到他们,就跟见到我一样。”
瓦妮莎回头小声提醒:“那我呢,公主?”
阿古丽抬头看一眼使女:“这位叫瓦妮莎,我的贴身随从,见她也如见我。”
瓦妮莎这才对殿下展颜一笑。
“咳咳,”阿古丽看着底下众人,又清了清嗓,“你们……都有什么要事汇报?”
没有人吱声。
阿古丽一愣,瞥向乌兰城人那边打头阵的大司事,发现他也低着头,没有动静,不禁纳闷:“这个臭老头叫我把人召来,又一声不吭,给我难堪呢?”
“咳咳,那个……”阿古丽一指大司事,“臭……啊……庄老爷子,你有什么要紧事?说来听听。”
庄晟还是不吭声。
大殿上此刻弥漫着尴尬的死寂。
阿古丽暗骂道:“死老头,敬酒不吃吃罚酒!”柳眉倒竖,一拍扶手,厉声道:“庄晟,说话!”
大司事身子一抖,还是不说。
站在对面的蒙狯忍不下去了,走过去一把攥住大司事的衣领,喝道:“你聋了还是哑了?公主问你话呢?”
庄恩见蒙狯对爷爷动粗,怒火攻心,仓啷拔出佩刀,架到蒙狯脖颈上:“把手拿开!”
对面几个帝剎国将领见蒙狯受到威胁,纷纷拔刀相向。大殿外一众卫士听到拔刀声,也都跨入门内,手按刀柄,以备不测。
阿古丽还没反应过来,大司事已经转过身,对孙子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放肆!敢在议事大殿上当着城主面拔刀,按律当斩!”气得浑身发抖。
阿古丽皱起眉头,心想:“奇了怪了!这糟老头葫芦里卖什么药呢?”
挨了打的庄恩非但没有气忿,反而如梦初醒,双手捧刀,跪倒在地:“臣庄恩该死!一时冲动,惊扰到城主,请按律惩处!”
阿古丽一头雾水,托着腮帮,看向侯冰道:“侯将军,这是……”
侯冰站出列道:“公主殿下,可能大司事的意思是,议事会议要按章程来开,不能随心所欲,所以适才一直不愿说话,导致一场误会。”
侯冰圆融通达,见机行事,阿古丽甚为满意,道:“城主想怎么当就怎么当,可是你说的。”
侯冰道:“末将当时思虑不周,一派胡言,请公主责罚!”
阿古丽一摆手:“无知者无错,恕你无罪。”又看向庄晟,耐着性子道:“大司事,那就请你开启金口,教我们这些不懂章程的野蛮人怎么开会。”
大司事低头往身侧看了一眼,阿古丽心领神会,大度说道:“哦,庄恩免罪,起来吧!”
大司事这才一拱手,深深鞠躬道:“谢城主开恩!微臣庄晟,感谢不尽!”
阿古丽心里直骂娘,心想:“这一团乱麻全是你个死老头惹出来的!还装腔作势!”但面上笑着,说道:“大司事先说说,这议事会到底该怎么开?”
庄晟腾出一只手,整了整衣冠,清了清嗓子,开始普及乌兰城议事会该如何开,一五一十,极为详尽。长篇大论说了一个多时辰。
阿古丽打了几个哈欠,仅仅“每天早上都要开会”这一条,就令她头大如斗,因为她生性洒落,最不喜欢必须遵守的、死板的繁文缛节。
大司事口若悬河说完,阿古丽想着:“这老头真能说,差点没把我说睡了。”嘴上却夸赞:“大司事不愧是元老,对规章烂熟于心,以后各位有什么不懂的,都向大司事讨教。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大司事就是乌兰城的宝!啊——”说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臣不敢当!”庄晟自谦道。
阿古丽朝蒙狯使个眼色,卫队长自知理亏,赶忙朝庄晟鞠躬道歉。
大司事把抱了许久的文牒呈给阿古丽,阿古丽让瓦妮莎接了。
“根据城中百姓的呼声,微臣整理出这三十八份文牒,请城主拨冗一一过目,拟订处理方案。”庄晟道。
阿古丽瞄一眼那摞厚厚的本章,不晓得要看到什么时候,吓得汗毛倒竖,忽地想起一事来,道:“大司事,您在城里德高望重,百姓都听您的。我看城里店铺只开了一半不到,感觉有些萧条,能不能麻烦您……”
庄晟道:“臣明白。经商之事,取决于官家治理,只要政治清明,军人自律,社会安定,商家自然就愿意开门,这世上,没有人会跟挣钱过不去。”
阿古丽一听大有道理,指着蒙狯道:“听到没有?各位将领今天回去,好好给军士们传达,自律起来,日后再有人随意吃拿卡要,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末将遵命!”蒙狯等人道。
“大司事请放心,本城主和我的伙伴们,”阿古丽拿手指了指左边的连穆羽,右边的林吴二人,“一定会竭尽全力,维护好、治理好乌兰城,我的心愿是,十年内把乌兰城变成东玄大陆的南方梓归!”
“城主英明!”大司事道,众人也都随声附和。
“大司事还有什么话讲?”阿古丽问道。
“呃……”庄晟迟疑道,“微臣还有两个小孙子,庄辰和庄严,包括城内诸多官员家眷,都跟随大王北上,还望城主多向大王美言,善待他们,我们也就能安心治理乌兰,竭忠尽智,报效帝刹王大恩大德!”
乌兰城文武官员此时齐齐扑通跪地,磕头道:“请城主向大王美言,善待微臣家眷,我等定然竭忠尽智,不负王恩!”
帝剎王每攻陷一城,就会将城中主要官员的血亲家属带走一部分,借此拿捏他们,防止作乱。阿古丽对此策略一清二楚,于是回复道:“诸位放心,作为城主,说服父王善待你等家人,义不容辞!”
阿古丽仔细瞧了瞧庄恩,看他相貌堂堂,仪表不凡,心想他两个弟弟也定是人中俊杰,难怪大司事这么记挂他们。
其他官员也都做了简短汇报,阿古丽见蒙狯一言不发,颇为意外,故意揶揄道:“卫队长,我看你情绪低落,是不是急着回大王身边?”
蒙狯一惊道:“不敢!守卫好公主殿下就是守卫好大王!”
阿古丽又看向低眉耷眼的哥舒,道:“其实,你们几个待在这小小的乌兰城,也是屈才了,哥舒、蒙狯跟着父王和兀尔木将军东征西讨,荣耀有加,这儿人少地狭,也没多大用武之地,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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