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舒猛一抬头道:“不不,公主,我可以一直守在您身边,哪儿也不去!对我来说,守在您身边,就是最大的荣耀!”他瞟一眼戴魔鬼面具、一动不动的连穆羽,满怀嫉妒。
阿古丽笑道:“那好!我就怕你们待在这儿不痛快,身在乌兰心在别处。我最看不得有人憋屈自己,因为我就最受不了憋屈。既然你们都乐意待在这儿,就先待着,待腻了就说,随时可以走。”
左光这时站了出来,恭敬说道:“城主,还有一事。”
阿古丽道:“什么事?”
左光道:“蒙队长昨日夜巡,抓住几个乌兰兵士,说他们密谋造反,预备明日处斩。”
阿古丽问道:“蒙狯,有这回事吗?”
蒙狯道:“禀公主,确有此事。那五个乌兰兵昨夜躲在猪肠巷一间小屋内,秘密商量造反之事,被隔壁人听到,告知了巡逻队,我们当场就抓住了他们。按帝剎律法,密谋叛乱是死罪,斩立决。”
大司事道:“城主,蒙狯队长处置不妥。此事攸关人命,未经审理,就做决断,未免太过草率。人命大案,都得经过督察司审理。”
蒙狯正要再辩,阿古丽伸手压住他,道:“听大司事的,日后不管罪有多重,即便是叛乱,但凡涉及人命,都要送督察司审理,最后由我来拍板。”
“城主英明!”大司事又高呼,众人齐声附和。
阿古丽很是享受“城主英明”这个评价,恨不得多断几次案,多听几次“城主英明”。她有些飘飘然,晕乎乎。一扭头,看到肃立的连穆羽,才想起那件要事。
“大司事,我有一件大事要请您帮忙出主意。”
“城主尽管明言,不用对微臣客气。”
“这乌兰地界,有没有什么宝物灵草之类,人吃了能快速补足元气?”
“我乌兰地灵人杰,物华天宝,好东西多的很!”大司事顿时挺起胸脯,不假思索道,“不过,自古俊鸟出深山,补身体的好东西也一样,藏在大山深处。”
“这老头真啰嗦!”阿古丽又暗骂一声,摆出笑脸道:“大司事请直接说,那东西叫什么,长在哪儿?”
庄晟原本想趁这机会再鸿篇巨论地介绍一番乌兰城附近的风土人情,见城主直接问那东西名号,也只得暂时按下满腹博学,简短答道:“哦,乌兰山往南一百六十里风吼崖边,有一道玉珠温泉,泉边生着红色血灵芝,食之滋养真气,通利百脉,能令老者返少,少者力壮,使人神完气足。”
阿古丽问道:“有这么好的东西,你们乌兰人不去山里采?”
庄晟难堪笑道:“城主,自古风光生险峰,那养人之物所生的风吼崖,自然不是寻常人能上得去的!”
阿古丽道:“明白了,多谢大司事指点迷津。明日我带一队人马启程去风吼崖,去寻那血灵芝。”
大司事道:“城主,万万不可!自古首脑不立险境……”
阿古丽不耐烦了,想着:“自古个屁!”口中却客气道:“大司事关心城主安危,心领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不用再议!今天就到这里,各位辛苦,回去吧。”
她看一眼左边,连穆羽叉腿端坐,两手放在腿上,身板挺直,正想拉拉他的手,瓦妮莎一声咳嗽把她惊得缩回了手,嗔怪地瞪一眼使女。
哥舒看到这一幕,咬着牙关,握紧佩刀。
“哥舒,怎么不走?还有事吗?”阿古丽看到哥舒没有动弹,问道。
“公主,明天上风吼崖,我也去!”哥舒毛遂自荐道。
“那自然,我觉得,还是去神近山那班人比较合适,再带上左将军和几个熟悉地形的军士。”阿古丽道。
“好,我这就去办!”
哥舒走出大殿,负责安保的天狼铁卫也都纷纷退至殿外,将门关闭。
林忘尘和吴羡仙端坐两个多时辰,大气不敢出,这时见左右再无外人,总算吐出一口气来,肩背也松弛下来。
“嘘!”阿古丽长吁一口气,看看右边,对两位修士道,“辛苦你们了!没料到开会这么累人!坐得太久了。”
“我们倒不怕坐,就算坐上三天三夜,也难不倒我俩。就是太紧张,动不动拔刀动手的,吓人!”林忘尘抹了抹额头。
阿古丽见连穆羽没有变换姿势,还是正襟危坐,走过去拉了下他的手,确实寒冷如冰,自责这些天疏忽大意了,抱歉道:“随意,明天就进山给你去摘血灵芝!”
这天到了半夜,连穆羽盘坐在床铺上,又听到布谷鸟叫,他没有理会。
“布谷!布谷!”一声紧似一声,似乎是为了叫醒他,告知他有要紧急事。然而他不动如山。
过了许久,房内嗤一声响,啪一声,一柄飞镖透窗而入,稳稳扎入床架。
连穆羽这才睁眼,下床点上蜡烛,见一支黑色飞镖将一张卷着的纸条扎入床架。
他拔下飞镖,取下纸条,在灯下展开,上面写着:“城主大人在上:明日进山,我等计划半路劫持公主,以她为筹码,逼迫帝剎兵撤离乌兰城。先复城,再复国。瀚海人宁死不奴!”
连穆羽怔了半晌,将纸条紧紧攥在手心,手背青筋暴突,他盯着鼻前跳动的蓝色火焰,又徐徐摊开手掌,将纸条展平,凑到烛火上,看着它一节节化为灰烬,眸中火光熠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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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大司事带着庄恩和一众官员,早早守候在城主府邸门口,决心再尝试说服阿古丽放弃进山的冒险行为。
一个时辰后,阿古丽出来了,一袭织锦皮袍,头戴璎珞,面罩黑纱,蹬着麂皮长靴,腰挂长刀。
她让连穆羽在家休息,身边只带了瓦妮莎、林忘尘和吴羡仙。
哥舒、幽冥二老、蒙狯和十多名天狼铁卫已候在门外,左光也领来了一队人马,苏棠和五名太保混杂其中。苏棠压低帽沿,防止被庄晟认出来。
庄晟见到阿古丽,苦口婆心劝其不要亲自前往风吼崖,可以让其他任何人代劳。
阿古丽嫌弃大司事啰嗦碍事,笑着没有搭理他,直接登上高头大马。
“城主!”庄晟拉着缰绳,恳求道,“您不能去!”他几欲要老泪纵横。
阿古丽不加理会,向侯冰道:“侯将军守好城池,有事和大司事商量着办。”又看向左光身后十来位军容整肃的兵士,道:“这些人都熟悉山里情况吧?”
左光道:“城主放心,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乌兰城人,对山里熟悉得很!”
阿古丽满意道:“好!左将军带路,我们去风吼崖!”
庄晟眼见没法阻拦,见队伍走远,对庄恩道:“你也去,千万保护好城主,不得出任何闪失!”
庄恩握着刀,面露不情愿,庄晟怒道:“你个混账糊涂鬼!城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帝刹王一怒之下,会把身边的乌兰人全砍光!你两兄弟也会成刀下鬼!”
庄恩这才警醒,赶忙回去,挑了匹好脚力的快马,追那支进山的队伍去了。
队伍从乌兰城西侧一条小径进了山。
阿古丽觉得奇怪,问为何不走去神近山的那条更平坦的路。
“城主,山边那条路虽然更好走,但那边靠乌兰山东侧,东侧地势险峻,进山不方便,况且,风吼崖在乌兰山西侧,比较而言,还是走这条山路更近。”左光解释道。
“这乌兰山里没什么鬼祟吧?”刚一入山,只见四面古木参天,阴气森然,阿古丽不觉发冷,问道。
“禀城主,我驻守乌兰城这二十多年,倒是发生过几起山魈伤人事件,后来带兵进山清剿了几次,那些猴子大的小个子山怪就都吓跑了。”左光道,抽出佩刀砍断一条横在路中的枝条,“城主小心,别被树枝刮着了。”
“左光!”紧跟在后的蒙狯喊道,“我看这座山鬼气森森的,夜里不会有孤魂野鬼出没吧?”
“刚刚左将军说了,只有山魈这种小山怪,不足为惧!”阿古丽道。
“他没遇上更吓人的鬼祟,不代表就没有!”蒙狯粗声大气道,不停左顾右盼,“我霸方国没有这种吓人的大山,后来随大王征战,也没进过这种野山。”
“神近山都进过了,还怕这种山,真是!”瓦妮莎嘟囔道。
“有一种人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林忘尘笑道。
蒙狯也不恼,嘿嘿一笑,算是默认。对于与事实相去不远的言论,他一般都能大方承认,或者默认。不过他嘿嘿笑过后,又补充道:“不是有一种人,而是所有人!”
“有道理。”吴羡仙对蒙狯的说法表示赞赏,“挨过蛇咬的人如果对井绳没有警惕,就说明还没长记性,容易再次被咬。”
“对,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是吴仙长有见识!”听到吴羡仙夸自己,蒙狯乐不可支,投桃报李回夸道。
“不不,蒙大将军见笑!我哪里是什么仙长!”吴羡仙自谦道。
蒙狯听到吴羡仙叫自己大将军,乐得哈哈大笑,道:“你不是仙长,我也不是大将军!你平白给我升官了!”
吴羡仙奇怪道:“你这么大的块头,难道不是大将军?”
蒙狯笑得捂住肚子:“你们修道人还真有意思,不食人间烟火,也不解世间俗务,大将军岂是随便可以叫的!对于军人来说,那可是天大的荣誉!就像对于你们修道人来说,真人是无上正果一样!”
阿古丽也噗嗤忍不住笑,道:“蒙狯,这次任务完成,你又立一大功,回头我到父王面前给你邀功,升你做将军!”
蒙狯听了一怔,大喜过望,抱拳道:“谢公主殿下,蒙狯愿为公主肝脑涂地!”
瓦妮莎揶揄道:“蒙狯,你肝脑涂地了,将军可就当不成了!”
林忘尘笑道:“也可以当成将军之后再肝脑涂地呀,他这话就是表达感激之情,不是非得脑浆迸裂,流得满地都是。”
瓦妮莎哼道:“要你说!谁还不明白了?就你聪明!”
吴羡仙见瓦妮莎不高兴,温言劝道:“林忘尘逗你呢,别见怪!”
瓦妮莎眼一横道:“谁见怪了!就你俩爱大惊小怪!”一面嘟囔:“亏我天天熬骨头汤给林忘尘补腿骨,望他腿不瘸了,早点好利索,哼,真是白费一片好心!”
见平白无故惹毛了使女,林忘尘和吴羡仙直吐舌偷笑。
阿古丽心情轻松,瓦妮莎和林吴二人的斗气话听着也觉舒心。
一直以来,只要是为她的“随意”做事,她就会满心欢喜,多苦多累都乐得其所。
庄恩没多久就追上了队伍,向阿古丽报道,阿古丽见他跑得满头大汗,问道:“你爷爷叫你来的?”
庄恩面色拘谨,道:“禀城主,是的!”
阿古丽问道:“来做什么呀?”
庄恩道:“保护城主大人!”
阿古丽见庄恩正色凛然,微微笑道:“你可比你爷爷实诚多了!”
庄恩皱了皱眉,眼睛也不敢直视阿古丽,低头瞧着马身子:“庄恩不明白。”
阿古丽笑道:“大司事满腹经纶,学问大,爱卖关子,又爱长篇大论,听得我脑壳疼。还是你说话简短、利索!那就留下吧。”
“谢城主!”庄恩一勒缰绳,将马停下,后面的人马一一从他身边走过。
瓦妮莎从庄恩身前路过,见身着戎装的他仪表堂堂,一身正气,不由回头多看了他两眼。
哥舒在后头见了,没好气道:“看看看!当心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瓦妮莎脸一热,赶紧别过头去,暗骂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心却怦怦直跳。
他们走的这条山道宽处可以三马并骑,窄处只能过一马,队伍粗细就随时变化,前面是左光和乌兰本地兵士,还有混杂进来的苏棠和几名太保,队尾是蒙狯带来的天狼铁卫。
因为这趟任务不像神近山那次救急如救火,阿古丽刻意放慢了行进速度。到了夜间,路程才走了一半,就在一片榆树林里露营。
队伍点了四堆篝火。
夏侯工从两匹驮马背上取下四只腌制好的全羊,架到篝火上烧烤,不多时山林四处便弥漫出令人馋涎欲滴的焦香。
阿古丽吃了一块羊腿肉,感觉饱了,靠在一块垫背上歇息,见左将军站在外围放哨,就叫他去吃烤肉。
左光走到公主身前,拱手道:“谢城主关心,左某晚上通常不吃东西。”
阿古丽感觉稀奇:“哦?晚上不吃,不会饿吗?”
左光笑道:“习惯了就不会,吃了会头晕,不吃反而头脑清醒。”
阿古丽道:“还有这回事?”
林忘尘正剥着一个烤山芋,点点头道:“有啊!人到中年,脾胃变虚,消化力减弱,过午不食能减轻肠胃负担,人确实会更轻松。”
瓦妮莎撕了一条羊肉放进嘴里,哼哼道:“难怪你们修行人不爱吃肉,就是想让身体更轻松呀。”
吴羡仙道:“有这方面考虑,肉吃多了,会令身体沉重。”
瓦妮莎咽下一口羊肉道:“沉重怎么了?我又不想飞升成仙。为了成仙,放弃世间美味,天天吃松仁,啃芋头,没滋没味,太不划算!”她舔了舔唇上残留的香油,向右手边篝火堆旁瞄一眼,看庄恩在做什么。
林忘尘撕了一块烤焦的芋头皮,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发出享受的哼哼声:“其实……啧啧,芋头真的也是世间美味,皮都香得无法形容!”
瓦妮莎听了直撇嘴:“真是自欺欺人。”
林忘尘递过来一块焦皮:“香着嘞!不信你试试!”
瓦妮莎忙摆手:“算了,算了,你们的所谓美食,本姑娘早领教过了!你还是自用吧。”
一旁的左光突然问道:“城主,前些日子,你们是进神近山了?”
阿古丽点头道:“是啊,我们去办了点事。”
左光装作若无其事,又道:“那可不是寻常人能进的地方呀!左某佩服城主胆量!”
阿古丽轻松一笑:“左将军,你最在意的人如果命悬一线,你会怎么办?”
左光想了想,道:“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救她,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哪怕是拿自己的命去交换!”
阿古丽眼里露出欣赏之色:“哦,这个人是谁呀?介意说说吗?”
左光鞠躬道:“那人是左某的母上,可惜她很早就生病离开人世了,那时我才七岁。敢问城主说的那个人是谁?”
阿古丽抬起头,望着半空中星星点点的火星子,喃喃道:“那人是……”
左光支棱起耳朵,阿古丽却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不过,他已经从她沉醉的眼神里,猜出了那个人是谁:没错,正是他在城门口马车上看到的城主连穆羽。
左光清楚,阿古丽出于少女的羞怯,不好意思当众说出那人的名字。
左光心中不禁一动,问道:“城主愿意为那个人冒天大的风险?”
阿古丽微微一笑道:“我与他生死与共!”
左光握紧佩刀的手蓦然松开,心里翻江倒海,虽然他还不清楚,为何阿古丽决心与连穆羽生死与共,但就这份决心而言,她显然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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