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石的话,令莫五爷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云城的郑管家在季园没有等来季远凝回转的消息,等来的是带着手下的傅石。郑管家惊奇叫道:“师父,怎么是你?”
“阿平,季园的房契在哪里?给我。”傅石面无表情,对郑管家的口吻居高临下,“季先生不会回来了。现在这栋园子要收回帮里去,阿平,你要认你是我的徒弟,你就把房契找了乖乖给我。我像季先生一样提拔你,否则,休怪我不留情面。”
郑管家没想到左等右盼,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他想了想答应了,去书房的暗格里找到了房契,正要出门。门口碰上了安茹,后者向郑管家垂询道:“怎么回事,怎么季园里来了好些人,东翻西找吆五喝六的。先生呢?”
“季先生多半是出事了,季园的天要变咯。这不,我正要把房契交给我师父傅石,说是帮里要收回这套房子。”郑管家无可奈何道,“你这个丫头年纪轻轻,得为自己找个出路。”
“郑管家你也不老,说话老气横秋的。我不走,就算季园变了天我也不走,我要在这里等先生。”安茹的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芒,把郑管家感染得心绪跟着她激动起来,点了点头。
季远凝对云城的情形是一无所知的,连邢涛都听说季远凝抛下大家离开了,他到底没有想到季远凝会这样离开,但又没办法问询,大家都对这个讳莫如深的样子,起码季远凝没有性命之忧。
日子一天天过去。季远凝在万德商行工作着,闲暇之余他就会到新记市场,在老地方等,更跑遍了江城热门之地,可惜一无所获。
眼见天旱商号生意变差,祁之岚正好在万德商行里找慕青闲聊。正遇见邮递员扛着大包来,邮递员对慕青笑道:“周先生你看,最近天热得紧,我是第一家赶着送你们的,晚些时间体力有限,就扛不动这一大包了。”
话里话外有讨巧的意味,周慕青哪里不明白,遂掏出几个零子儿赏了邮递员。后者笑逐颜开走了。
之岚捡着信,看有没有周慕青的。翻着翻着,一封折好的信笺掉落在地,“啪嗒”一声。祁之岚捡起来打开阅读,是季远凝的,寄信人叫郑平。
书信里言道,季远凝走后不归,季园被傅石占据,更名为“傅园”。除了把祠堂里季远凝父母的排位都清理出去,如今打算要把夫人的坟重新开启下葬,更要重立夫人的墓碑。上面丈夫名字为傅石自己。希望季先生看信后归来。
祁之岚阅读完毕,默然无语。递给周慕青道:“这封信我看还是不要给小叔吧,这明显不对劲。双方冲动起来不好,你和 顾行舒交情不深,不好再三麻烦。”
周慕青想了片刻,道:“给我吧,我来处理。”
傍晚,周慕青特意把信件给了季远凝,待他看完,慕青问道:“你怎么想?”
“我一定要回去。我不能让父母牌位无踪,更不能让阿宁死后还受人侮辱。傅石!”季远凝咬牙切齿说出这个名字。
“你回去打算怎么做?”周慕青轻轻问道。
“我可以和他对质。”季远凝道,“这次我粉身碎骨也要争个输赢。”
“不,不用这样。”周慕青微微笑着摇头道,“我跟你同去,不过你要等我开完明天的会议。我想让你在云城独当一面,你可以等两天么。”
季远凝望着周慕青诚恳的眼睛,他是自己的领路人,自己有什么理由拒绝,再者他的话很有道理,自己贸然回云城,和莫五爷他们的关系已经明着势如水火,单打独斗有何意义。
第二天是万德商行的股东会。季远凝感受到气氛的凝重,股东们探讨着江城大旱期间周经理私自捐了一仓库米,还有些细枝末节,都指向周慕青不利的一面。
气氛达到高潮时,季远凝听王掌柜偏头望着会议室的门处,看他陡然一变的神色,王掌柜道:“不好,周老爷和大少爷来了,少东家有得对付了。”
季远凝好奇多嘴问,才知周慕青是从周老爷手中夺得的掌权之位,如今周老爷病愈归来,只怕要秋后算账。
会议开了很久,期间周慕青出了万德商行的门,傍晚才回来。
季远凝听王掌柜道:“少东家有麻烦了。”
听的他自己的心一沉。自己回云城的计划,只怕得搁浅了。周慕青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很久,季远凝犹豫着还是敲了门。
“进来,门没锁。”周慕青答道。
季远凝第一次看到带着疲态的周慕青,见他如此,话到嘴边什么也说不出来。
“小叔,你是来问我们何时启程的吧。”周慕青带着抱歉的神色,“这几天暂时走不开,我估计这个会议还得持续几天。我答应你的,我会办到。”
“我应该怎么帮你?”季远凝问道。
“你不要私自乱走,不要想着自己去解决这件事,等待我就是最大的帮助了。”周慕青的眼睛很敏锐,似乎看穿他的想法。
季远凝被他的眼光看透,不由答应了。
第二十章 重叠(3)
陶正礼重新踏上了熟悉的云城土地。陈泽给他去信,说有事需要陶大少回来处理。除了这个目的,他还听小宁说,现在林氏正在商议建立云城分号的事情,他留了心,帮小宁堪堪地点。
目下他正在云城火车站等司机开车过来。他改签了早一班的火车,提前半个小时到达云城,想想还是等车吧,免得司机空跑一趟。
等车无聊,一眼看见附近有报摊,他走过去,想看一看最近云城有什么新闻。花几角钱买份报纸,就在报摊看起来。大略浏览一遍标题,耳朵被吸引过去关注着报摊老板和卖香烟的小贩对话。
――天门山出了奇事,听说没?
――什么事?
――季先生不见了,他的旧居叫“季园”的,现在是傅先生住着。这傅先生可改头换面。他以前是季园的管家,原来早就喜欢了季夫人,这不,他夺了季园重要的事,居然给季夫人重新下葬,那新立的碑文更绝。你知道么?
――不要卖关子。快说!
――碑文上可把季先生的名字都抹去了,丈夫一栏填的可是傅先生自己的名字。
――他这样明目张胆!莫非与夫人生前……?
――嗨,谁知道呢,我觉得还不是欺季园无人,季先生要是知道这件事,不知会作何反应。
――就是,就是,我还挺好奇的。
陶正礼听着,从中插了一句嘴,问道:“傅先生新立的碑在哪里?有这稀奇,我也想瞧瞧去。”
报摊老板嘿嘿笑了一下:“想凑热闹啊,你这先生,热闹不能乱凑,小心惹祸上身。”
陶正礼加买了一份早报,笑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听说就在季园的背后。沿着季园巷子里,有条小路,顺着过去就看得见了。”报摊老板指引着。
陶正礼按照报摊老板的指点,等到汽车来了,对司机道:“先去季园。”
他在季园附近下了车,沿着小路走了过去,还是曾经因为“林宁下葬”来过的墓园。铁门微微掩着,陶正礼推开门,轻车熟路走进去。墓园里清扫过了,很干净,连草坪都是精心修剪过的,看得出来傅石对这件事很上心。沿着紫藤架的长廊走去,终点就是一个大理石打造的墓地,竖着一块醒目的碑,在这块墓地边上,另外有个新砌的坟墓,小小的伴着主墓,只是和主墓地相比,显得相形见绌。
他抄着手踱步过去先看小坟墓的碑文,上面四个字“菊蕊之墓”,看起来是个丫鬟的名字,天热,夏天的绣球花还精彩缤纷盛放着,一定有人打理这里,他想着慢慢转向主墓。
陶正礼停步读着主墓地上的字道:“爱妻林宁之墓”,云城这里伫立着林宁的墓碑,而他自己才从林宁身边来,现在她在江城的名声都是自己的未婚妻,陶正礼没来由觉得滑稽,他的唇角勾起给这个墓碑似有似无的微笑。
他的目光移向墓碑下的小字:立碑人:夫君傅石。他推推眼镜,嘴角的笑纹更深,忽然控制不住“呵呵”笑两声。
自己的未婚妻还真是受人欢迎,这件事让他肯定自己的眼光,他现在真能体味出这句话的真谛,那就是自己的妻子受欢迎,做丈夫的也觉得有面子。
一个男人站着林宁的“墓碑”前嘻嘻哈哈,正在远处培土栽花的安茹抬起头打量,觉得他透着古怪。
她走过去,问道:“你是谁?为何在夫人墓前发笑?”
“这里长眠着季夫人?我是她的故人,曾经来参加过林小姐的“葬礼”,但我并不相信报上所言,也不相信季远凝的举动,她绝不是死于一场车祸,希望你告诉我真实情况如何?”陶正礼闪烁的眼光盯着安茹。从安茹的打扮言辞,应该是季园的仆人吧。
安茹听出了陶正礼笃定的语气,盯他片刻,道:“夫人是意外身亡,她落入了桃花江,没有找到遗体,这里只是她的衣冠冢。”
“唉,太可惜。当日季远凝还是骗了我们,林宁明明没死。”陶正礼指着傅石的名字,“这碑上刻的傅石是谁?”
“我还以为季先生会为了这件事回来。”
“我从江城来。我在江城遇见过季远凝,他远在江城,如何知晓云城的事情。”陶正礼皱眉问道。
“我知道,我听郑管家说,季先生留在了好像是叫什么万德的商行里,郑管家把这件事写信寄给他的。他如何不知?!”安茹微微感叹,她不知何以解释,明明季先生对林小姐无法忘情,更心怀歉疚,为何他不出现,有点说不通。
陶正礼听了安茹的话,没有再接话,也没有多言语。安茹看旁边这位异客,他脸上反而凝重起来,收敛了笑容。
林宁收到陶正礼的信,信上原原本本复述了安茹的话,林宁掩信沉思,傅石对自己有企图,她感念他在玉溪庵里的关照,但从没想他耿耿于怀到在自己的墓碑上做文章,甚至疯狂地公开镌刻“夫君”一词,她才知他竟对自己如此执着。
可关键时刻季远凝没有出现,而且他应该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却没有任何反应。
林宁心内蔓延着说不出的失落,她以为他在新记市场那样唤她,似乎会留恋和自己的一段感情,即使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即便不为她,也该为他季远凝的名誉而争斗。
为何他会如此?她关灯起身,俊生已经睡下,走到大宅窗前,柔和的月光洒在窗棂上,她想起多少次在季园的后院等他归来,多少次独自徘徊直至月上中天。那时候不觉得冷、不觉得孤寂,因为身边总会出现他。再后来,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她到底是耿耿入心的?
林宁咬着嘴唇,再次拧开了台灯,给陶正礼写了一封回信。
“小姐,有人找。”管家轻轻敲门,在外面说了一声。
林宁看见房里的俊生动了一下,她掩好被子,开门出来道:“让保姆过来吧,我们出去谈。”
“嗯。”管家应声去了,等了一会保姆到来,林宁带上门问管家道:“谁找我?”
“小姐,一个女人。她说是您的朋友,可她一身黑色衣裙,遮着脸,古里古怪的。这……的确是您的朋友吗?”管家描述道。
管家这么一说,林宁很肯定来的是谁,她怎么会来!她愣了一下,继而点点头。
她的出现印证了林宁的判断,会客室里黄润的灯光笼罩着一个全身黑衣的蒙面女子,她见到林宁,不由微微低下头。
仇姑娘得到消息特来拜访,怎么见了林宁,见到她生完孩子后恢复得很好,无端多添几分风韵,竟生出相形见绌的感觉,她用低头掩着自己复杂的神情,林宁过来直接拉住她的手,仇姑娘慢慢拧着把手脱出来,林宁觉察到了,也不再勉强。
“你怎么来了,仇姑娘!终于愿意来帮我吗?”林宁喜道。
仇姑娘抬起头,蒙着面纱下的眼睛里流露着一丝不自在,她很快把这些都习惯性藏起来,开口问:“林小姐,你们林氏股东是不是正在逼你回云城建分号?”
“你怎么知道?”林宁听仇姑娘的话吃了一惊。这是最近股东会上最不欢快的话题,她想动人事调动,可就是不顺,再然后股东们将她的军,提出的条件就是在云城顺利建立分号。
“林小姐,你千万不要回云城去。我听他们吃酒无意中说漏了嘴,大概在江城想对你怎么样,定然不是好事。”仇姑娘道,“所以我特意来告诉你一声。”
第二十章 重叠(4)
“他们是谁?你从何得知,难道你不是在祁家的成衣铺里……”林宁敏锐的觉察,仇姑娘的生活一定生了变数。
“林小姐,你不要问,我……我走了。”仇姑娘目光闪烁,起身要走。
“好,我送送你。”知道她的性子,林宁不再追问,只默默送她到门口。
望着她的远去背影,林宁召管家耳语几句,后者立即明白,派人偷偷跟上仇姑娘。
“小姐,有消息了。”派人跟了几天,管家得信前来通报。
“快说说!”林宁大感兴趣。
“小姐,我们跟了仇小姐几天,她似乎在跳舞场陪舞。”这出乎意料的消息令林宁一惊,仇姑娘她的脸不是?怎么……
“只不过她是蒙面出现的,说来也怪,这位仇小姐舞姿相当优雅漂亮,又不以真面目示人,反而得人青睐,非点她陪舞不可。”管家道。
“还有呢,你们还打探到什么?”
“当然。更要紧的,我们找到了仇小姐说的那几个人。他们交待说,云城那边已经安排妥当,小姐你一过去就会不测。”管家道。
“江城的幕后人他们有吐出来吗?”林宁抽出手帕擦擦手,漂亮的嘴唇极其冷静的话语,她心里已经有了揣测。
“联络人他们的人是曾俊才,曾少爷,至于云城那边的联络人,他们都摇头说不知道,但是只知道那背后是个来头不小的人物。”
“来头不小?”林宁把这四个字咬着重音。
股东会上的纷争她还历历在目,杨经理都弹压不住,她只不过想动一下人事,然而不仅股东们,连钱庄员工都围住她叫苦不迭。林宁和杨叔谈过,杨经理道,大小姐,他们很多都是你舅舅安插在各个部门的人,他们因为曾家的缘故,对您恐怕有敌意。
现在激将法已经到她自己头上,她咬着唇请出了这些要说法的员工,更麻烦的是,连一些客户听闻林氏要闹罢工,都打电话来咨询要解释,这件事的最后结局是她拍案宣布,自己一定会把云城分号建立起来,以同等条件,换取人事变动权。
这边联络的是曾家人,林宁一点不意外。云城那边也被他们做了局,这趟行程一定风险重重。幸好有仇姑娘的报信。
“别担心,小姐。陶少爷回来和他商量下,他会有办法的。”管家宽慰她道。
“他什么时候回来,有消息来吗?”林宁思虑着问道。
“前几天有电话进来,明天少爷就能到。咱们这里陶少爷都安排好了,小姐您宽心就是。”林宁知道,这宅子仆佣里都是陶正礼亲自挑选的人马,加上他临走时,更拜托过周家二少照应,曾家还不敢明着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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