渎神之罪——月壹【完结+番外】

　　简一直不说话，简太太也不在意，说完她要说的就径自挂电话了。

　　简放下手机，愣在工位上好一阵子，等林经理处理完事情回来后，同林经理请了假。彼时已经快中午十二点，简索性请了下午半天假。简之前又是脸色不好说心脏不舒服，又是突然严重感冒没办法上班的，林经理早已将简看作风吹就倒的美人灯，她黑着脸说要请假，林经理立刻就说好，并交代她年纪轻轻的要爱护身体。

　　简回到家时源霖正在擦窗户，以为她要回家来查岗，惊得差点把抹布扔下楼成为高空抛物的凶手。

　　源霖攥着抹布背着手，歪头问简：“今天休假吗？”

　　简没好气道：“我看见了，别藏。”

　　源霖尴尬地走两步一甩手，将抹布扔进厨房洗手池里，解释道：“我早上是在认真修炼的，不过偶尔一抬眼就看见窗户脏了，随便擦一擦而已，没有专门搞卫生。”

　　简哼地笑了一下，“别解释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听话。”

　　“你真的是回来查岗的吗？不要这么严格嘛。”

　　“不许撒娇，”简伸手糊了源霖一脸，坐到沙发上，说，“我请假了，没心情上班，和你说件事。”

　　源霖也坐下，“怎么了？”

　　简将简太太不死心继续催婚的事同源霖说了，源霖看着简，欲言又止。

　　简笑道：“说吧，我班都不上就为了回来和你商量这件事，请你现在一定要畅所欲言。”

　　源霖用一贯的平淡语气说：“我的想法从来没有改变过，你这样的家庭情况，不适合离家人太近。你已经为了争取自由活着的空间而十分努力了，也尽可能地满足了他们的需求，但无论是你的退让还是你的付出都不会成为功劳，只会成为他们得寸进尺的机会。如何？他们的账不会有算清的一天，那你的账算清了吗？你特意回来找我，是想和我说你的抉择吗？”

　　简坦白道：“其实我听了我妈妈的电话之后，第一反应是反省。”

　　“嗯？反省什么？”

　　“反省我之前觉得推力不够的原因。好像是因为我的生活还没有遭到翻天覆地的巨变，我才不肯放弃固有的生活模式。而我想到我们的现状，又觉得我从这种无有解的悲剧里头寻求改变的推动力，挺无耻的。”

　　源霖擦擦手，摸摸简的脑袋，“别这么说自己。”

　　“我一直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我从来不觉得活着这件事是有任何意义的，只不过是生命的一种存在形态而已，现在我也是这么认为，活着不需要追寻意义，要追寻心中所想。我之前是只有想，追寻得不彻底，现在是又想又要追寻了。”

　　“好呀，你想追寻什么，我陪你。”

　　“我好像从来没有试过为爱而活，不如我们试试吧。”

　　“好。”

　　“我这个享受现代文明而又对现代社会毫无推动作用的普通人，想要获得一种朴实无华的自由生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大多数人都对社会发展没有道德枷锁，但对家人会有，斩断这种枷锁不失为一次成年人的断奶行动。我不再是我曾经认同的某种道德中的好人了，我要变成一个有污点的自由人了。”

　　源霖笑道：“那就更有魅力了。”

　　荣誉从征服中来，伟大从统治中来，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定义荣誉和伟大呢？

　　简对荣誉和伟大都不感兴趣，她的一生和这些词语从来没有扯上过关系，也不想为了这些词语而付出。

　　雨果在《悲惨世界》里说生活会制造出大量无名英雄，这些英雄有时比声名显赫的英雄更伟大，不被鼓乐赞颂，不被文字记载，只有自己知道。

　　虽是让人看着非常舒服又豪情满怀的说法，但这显然是自我安慰的说辞，专门安慰芸芸众生，亦是在一个从极度凄苦贫瘠的世界迈步朝希望之境前进时期对人们的鼓励之辞，在人人渴慕金钱与荣光的时期，这些说辞就是一个又一个梦境。

　　她没有荣耀，她不曾伟大，她也没想过要以英雄之名自称，她只不过是想获得轻松自在的一生，她的灵魂不曾被束缚，可她的家境、她的家人曾束缚她的肉体，那亦是让她感受到窒息困顿的东西。

　　以前的她可以耗在无谓的争斗里，可以不做取舍，可以得过且过，现在的她已经不可以过那种生活了。

　　推力已经足够，她必须要有所改变，必须要获得最大程度的自由。

　　简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了。

　　困住了她至今所有人生的牢笼，其实若是想逃，不会逃不开。

　　它有锁，而她有钥匙。一切只在于她想不想拿出来。

　　简双手捧着源霖的脸亲了他一下，说：“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太重要了，我想好好珍惜。”

　　“嗯。”

　　“你知道在什么情况下人会最大限度地珍惜一天的时间吗？”

　　“什么情况？”

　　“世界末日的前一天。和我们现在的情况很像不是吗？我和你都不知道你的寿命会在哪一天突然终止，我们的幸福岌岌可危又难能可贵。为了这么值得珍惜的每一天，我实在不应该将生命浪费在无意义的纠缠里。人间烟火柴米油盐都太过拖泥带水了，以前的神话传说都说神仙吃了人间的东西就会被污染，可不是嘛，一口饭都是开始与别人产生联系，都是人情往来的开端，没完没了的，哪有空再继续做潇洒的神仙。”

　　源霖皱眉道：“因为不知道我哪一天会死，所以要斩断与人间过多的联系而好好跟我在一起吗？我怎么听着这么奇怪。”

　　简笑笑，“就是因为很奇怪，所以我才要反省呀。”

　　源霖摇摇头，不再纠结小问题，现下最重要的是一致对外，他问道：“你要怎么和你父母说？”

　　简顿时没了笑，摊手道：“不知道，没想好。”又随口瞎说：“能不能让我假死？”

　　源霖倒是很正经地应道：“可以，我造一个幻境，让你的家人都以为你死了。”

　　简一愣，连忙疯狂摆手道：“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你不能用那么多法力的，这个方法不现实。”

　　源霖想为自己的能力做点解释：“我不会这么……”

　　简态度坚决地否决道：“不可以。”

　　“……好吧。”

　　简砸吧砸吧嘴，说：“饿了，先做饭吧。”

　　简煮了两碗面，不让源霖帮忙，只允许他在边上看着。

　　一起吃过午饭，简收了碗又洗了碗，还没擦干手就听见源霖的呼唤：“简，你妈妈给你发微信了。”

　　“哦，让我看看她又使什么招数了。”

　　简走到客厅，划开手机，看简太太发过来的是一个餐厅的地址，说是周六晚上的相亲地点，让简七点钟准时到，并加了一句威胁“这次再失败我一定闹到你丢工作为止，你好自为之。”

　　简撇撇嘴，抓着手机，瞅着天花板琢磨道：“我妈妈真的太想我结婚了……G，等一下，我查查看……啧，不可以啊……”

　　源霖抿抿嘴憋笑，简每次做这个表情都很像在翻白眼。

　　源霖正想着，简忽地凑到他眼前，源霖赶紧澄清道：“我没有笑你。”

　　简没理他说了什么，问他：“稍微用一点点法力真的没关 系吗？你给我把用不着多少法力的法术介绍一下呗。”

　　源霖立刻应道：“真的没关系，我保证……”其实他的保证根本没用，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施法之后会不会对简的命数产生影响，但他在简面前是绝对不会道明实情的。

　　源霖又问：“你要我做什么？”

　　简沉默了两分钟，说：“要不我们结婚吧。”

第三十七章 逃离（2）

　　简先生和简太太度过了一个黑色星期四。

　　昨天晚上简太太在十一点半接到简的电话，那时她和简先生刚刚熄了灯准备睡觉，简来电的时间仿佛是算好的。简太太坐起来接电话，还没有问简大晚上的有何贵干，简就先宣布了一个重大消息。

　　简说：“妈妈，我已经结婚了，今天去领了证，明天我们夫妻俩请你和爸爸一起喝早茶吧，就在你们家楼下那间茶楼，我定了一楼大堂的 25 号桌，你们到时候直接过去就行。”

　　“G？？”简太太还没来得及说话，简就挂电话了。

　　简太太愣愣地呆坐床上，喃喃道：“结婚？”

　　简太太给简回拨电话，简的手机关机了。

　　一旁已经睡下的简先生微睁着眼，问：“不睡觉吗？谁大晚上给你打电话？”

　　简太太回过头，在小夜灯的昏沉光线里看着简先生被昏暗模糊了线条的脸，说：“简打来的，说她今天去领了证，她结婚了。”

　　简先生也撑着腰坐起来了，怪道：“结婚？她怎么结婚，户口本在我们这里。你快去看一下。”

　　简太太闻言，连忙撑着膝盖下床，打开灯，顾不上被灯光晃花了的眼，转身就往衣柜走去，拉开衣柜的门，在最里面的小抽屉的最下层翻找，抽出一个黄色的资料袋，从中拿出他们家的户口本。

　　简太太扔下资料袋，挪着不算灵便的脚步回到床上，将户口本交给简先生。

　　简先生打开一看，小声惊呼道：“遭了，简的户口迁出去了！”

　　简太太戴上老花眼镜，凑过去一看，果然简的那一页户口上有了迁出的字样。

　　两人坐在床上面面相觑，简先生说：“再给简打电话，问清楚。”

　　“打过了，她关机了，摆明了不想我多问。”

　　“啧，这么没有交代，现在几点？”

　　“十一点多快十二点了，现在还过去找她呀？夜深了我膝盖疼，跑不动。”简太太为难道，“她说明天约我们到楼下喝早茶，到时候再好好问她吧。”

　　简先生不置可否，面色凝重地盯着手里的户口本。

　　简太太也盯着，猛地觉得不对劲，嚷道：“不对啊，简说是今天才领证的，怎么可能提前迁出？”

　　简先生猜测道：“那她可能是前几天领的证，随口说是今天。”

　　简太太撇撇嘴，想了想，又嚷道：“我换了锁，她没有钥匙怎么进来？”

　　“简福给她开的门吧。”

　　“不可能，简福在家的时候我都在家的。”

　　简先生看了简太太一眼，“难道是你没有换锁的时候她就偷了户口本？”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她那么久以前结婚的话怎么不跟我们说？现在才想起来说？”

　　简先生想了半晌，又和简太太对视，说：“她之前无缘无故跑过来我们家里蹭饭吃，还不说话，可能就是想跟我们说这件事但说不出口，又或者是那时事情还没办好，她不敢提前说。”

　　“那她现在说？”

　　“觉得不该瞒着了吧，你不是又给她安排相亲了吗？”

　　“啧，是呀，她结婚了，我朋友那边怎么交代？真是烦人的东西……”简太太将简先生手里的户口本拿过来，又看了一会儿，说：“那我们这些天不是白忙活了？之前一直都说不肯结婚的，现在突然结婚的也是她，你说，她会不会找到个比我们找的人还好的？不然她这种犟得跟头牛似的人怎么肯突然改变主意？”

　　简先生要理智得多，立刻打破了简太太的美梦：“不可能，要是有好货色被她遇到了，她不可能今天才来说。我们只是要她挣回来一套房子、一辆车，还有十几二十万彩礼钱而已，哪个条件好的男人不肯掏这些钱？用得着她躲躲闪闪的吗？她瞒着不肯说又瞒着把事情都办好只有一个原因，就是那个男人拿不出手，她不敢说。”

　　简太太一听这话更是愁上加愁，“这不全完蛋了吗？还能要她离婚再结？那种条件，除非我是王母娘娘，否则根本找不到哪个神仙肯要。”简太太愁眉苦脸地叹道，“我们真是命苦，生了这种女儿，活脱脱的讨债鬼，没为我们做过一点事，简福也命苦，摊上一个这样的姐姐，只想着她自己快活，全不管我们的死活。”

　　简先生烦躁地咒骂一句，让简太太赶紧关灯睡觉，明天早点下去坐着等他们素未谋面的女婿。

　　饶是简先生简太太相互扶持着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简身边的男人时也差点双双吓死。

　　简牵了一只猴过来。

　　一个黑黢黢的瘦小男人，跟穿着平底鞋的简差不多高，却比简还瘦，肩膀比简还窄，全然一个没发育的小男孩身型。头也小，那根本不像是一个正常人会有的脑袋，这么小的脑子一看就不靠谱，一看就不能胜任人类世界的各种需要动脑子的活动。还有那张脸也是灾难，尖嘴猴腮，目小无光，鼻子还塌，使劲找也找不到一丝让人悦目的存在。穿的衣服更是烦人，本来应是一件白 T 恤，被这个男人穿的又黄又旧，衣服版型都歪歪扭扭了，领子像一圈波浪线绕在他比鸭脖子粗不了多少的脖子周围，天知道他到底穿了多久，而他在这么重要的场合穿这种衣服过来，可以看出平时的穿着更加不堪入目，大概只会比流浪了十几年的流浪汉好一些。

　　似乎说他是猴都有点高估他了，他连猴子的机灵劲儿都没有。

　　简先生和简太太都目瞪口呆，简笑眯眯地介绍了一遍身边的男人，他们都没听见，愣愣地盯着那男人，只觉五雷轰顶。

　　“爸爸妈妈？”

　　简先生先从巨大的视觉冲击中醒来，应了声，又用手肘碰碰简太太，把简太太也叫醒。

　　简太太：“……啊？”

　　“我说他叫原源，是我的先生。”

　　“哈！”简太太仰天笑了一声，指着原源问简：“先生？这玩意？”

　　“妈妈，”简给了简太太一个责备的眼神，“你别欺负原源，他很害羞的。”

　　的确害羞，像个什么都不会的低能儿，走路低着头，打招呼眼神闪躲，站没站相，还要简帮他把椅子拉出来，让他坐下他才知道动作，坐下之后像个犯人一样缩在椅子里，身上像戴着枷锁，动弹不得，倒茶要简帮他倒，包子要简帮他夹。

　　简太太和简先生交换了一下眼神，这两位伤心的老人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简虽说不是大美女，但也有几分姿色，是可以让简太太凭着一张照片就在相亲人士面前说得上几句话的，是可以让简先生和简太太都觉得能卖个好价钱的，现在这朵娇花插在了牛粪上，对娇花曾有过无比期盼的他们不禁捶足顿胸。

　　简太太忿忿地想简这是将爹妈给她的好条件都踩成地底下的泥了。

　　简太太脾气一上来就要骂：“简！你是认真的？你真的和这玩意结婚了？”

　　简笑眯眯地挽着原源的手，应道：“是呀妈妈，我觉得你说得对，人肯定是要结婚的，不管如何都是要结婚的，结婚才是人类唯一的归宿，是个人就必须得结婚，所以我就选择和原源结婚了。你看，原源就很好，家住在山里，一年进城采购一次，其他时间都待在山里种地，生活很简单，平日里也没有太多支出，可老实了。我就喜欢这么老实的人和这么单纯的生活环境，清静。”

　　简太太一拍桌子，桌上杯杯碟碟全都被震得哐当一响，“我去你的！你和这种死穷鬼结婚？那我们怎么办？你要我们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