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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
李因坐在前院的茶几前木凳上点着烟沏起茶，阿姨回到厨房继续做菜。他拿起自己专属的小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热茶――这是邱正凯打开他心门的一把钥匙。
当初来到这个家的时候，他每天躺在床上像个被玩坏的布偶一样六神无主，哭的时候就躲进被窝里，哭累了就睡。有一天清晨他起来上厕所，经过客厅的时候被在前院喝茶的邱叔看到，他招手示意李因过去。
“坐我旁边来小家伙，”他拍了拍跟李因一样高的凳子，“我来给你讲讲我们中国茶道的发展过程，你要是觉得有意思就听一听，不想听就摇头好不好。”
小家伙坐在凳子上看着他一边沏茶一边讲着茶道的发展历史；从唐代煎茶到宋人喜爱的点茶与斗茶再到元代清饮最后以明代沿用至今的泡茶和饮茶的方式结束。最后补充了茶道的五境之美，即茶叶、茶水、火候、茶具、环境。
邱正凯见自己成功吸引住了小家伙的注意力，没有着急，而是从容地点了根烟，观察着他的神情。
“你回想一下，每次家里来客人的时候，”他不紧不慢地问道，“你看到的是谁在泡茶？”
“您…”小家伙认真地很多他。
“没错，饮茶便是接待客人的方式，沏茶，敬茶的礼仪必不可少，”他喜出望外地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个亮着青色光泽的小茶杯放在小家伙手里，“你作为这个家的主人之一，以后来客人的时候就由你来沏茶了。”
自打那之后，每次家里来客人李因都在一旁默默地沏茶，客人们对其赞赏有佳，那张比自身大的凳子渐渐变小，前院也摆满了他与邱叔一起种植的各种盆栽。
邱凯丽穿着睡衣一边用毛巾擦拭着头发一边落座在他旁边。
“你感觉怎么样？要是不舒服下午就请个假。”他想伸手去探她额头的温度，但是制止住了即将做这个下意识举动的行为。
“只是有点浑身没劲而已，还有很热，不影响工作。”她把毛巾放在凳子靠背上，把头发往后撩，“对了，你趁这次回来去你房间看看有没有要拿走的书，我爸决定把那些书送去图书馆。”
“我晚点看看，他不回来吃午饭吗？”他把她的杯子用热水烫了一遍，给她倒上一杯茶，“泡好茶等他的，一直没见着他人。”
“听我妈说，他今天有几台手术要做，没有空回来吃午饭了。”她从桌上的烟盒里抽了一根烟出来点着，“他知道你今天回来。”
“也好，少挨一顿骂哈哈哈。”
“你看着吧，你迟早也遭殃。他俩现在每天一有空就在给我们物色对象，计划让我们今年结上婚。”
“真的假的？我还以为只是催你而已。”
“你别笑，我爸已经开始打听房子的事情了。”
“要搬家吗？”
“你的婚房啊傻子！”
“看来他们是来真的了呀…”他陷入沉思，在烟灰缸上弹了弹烟灰，一半感激一半困扰的思绪顷刻间搅乱他在原本清醒的脑子。
“一会饭好了就可以吃了哈，”阿姨在围裙上擦拭着手上的水渍走出来，“你们是想在屋里吃还是在这外面吃啊？”
“外面吃，凉快一点。”邱凯丽吐出烟雾，望着院子另一头的大圆桌回答道。
“你给我少抽点烟，”阿姨瞪了她一眼，转身朝屋里走去，“那嘴巴整天像烟囱似的冒烟！”
“那是谁啊？”李因看到大门外一个染着金色头发身材高挑的女人扶着行李箱，脚边放着一箱苹果还有两大袋的饼干和水果，打量着他们家的同时不停地与手里的照片做对比。
“不认识啊。”邱凯丽身体往着倾，顺着他视线望去。
“她看上去是生面孔，打扮得跟外国人似的。”
“她手里拿着行李箱和照片。”
“旅游或者回老家的人？”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行李箱装的是炸药，恐怖分子！”
“她要把我们家炸掉吗？哈哈哈！”
“我们去把她按下哈哈哈！”
“走！”
他们起身离开座位，站在大门外距离五米左右，小心翼翼地观望着。那个女人盯着李因看了好一会后立即转过身去。
“她这反应有点意思….”邱凯丽把烟头弹向一边，“她为什么看到我们就转过头去？”
“上去问问就知道了，”李因说着向她走去，“那个，不好意思。我们注意到你好像在找什么地方是吗？如果有想知道的，或许我们可以告….”
那个女人转过身来，红着眼眶微笑着看向他，浅浅的酒窝里漫溢而出的说不上是欣慰还是心痛。
邱凯丽觉得不对劲，拉着他的手衬衫，示意离开。
“你好，我找邱叔和梅姨。”她把手里的黑白照片给他们看，“应该是这一家没错吧？”
他们看了看照片。
“你等等！”邱凯丽紧急地将李因拉到旁边，小声地说道，“我预感不太好，她该不会是我爸的私生女吧？我看她年纪比我们还大。快点先想办法把她打发掉！”
“先别着急，问问她是谁，她手里的照片怎么来的，确认一下先。”李因拍了拍她后背，“没事，我来。”
“你们在那干嘛啊？吃饭了！”阿姨站在门口冲他们喊道，她看到他们旁边的女人后疑惑地走过来，定睛看了好一会后勃然大怒，“吃饭去！在这闲聊什么！”
“阿姨，是我啊。”那个女人连忙开口道。
“还站着干嘛！”阿姨怒气冲冲粗暴地推着他们俩往屋里走。
“那人认得你….”李因被推搡着不停地回头看。
邱凯丽见她这反应也慌了起来。
“我不认识她！谁知道是哪里来的疯女人！”阿姨把他们推回院子里后，将大门紧闭起来，“你们两个去厨房帮我把菜端出来。”
“我还是第一次见我妈这么生气。”她跟着他向厨房走去。
“我也是，”进入厨房，他完全没有端菜的意思，站定在那思量着，“我刚才有种强烈的感觉，看到她看着我的时候快哭的样子。”
“李夏！？”她放下刚端起来的菜，恍然大悟地望着他，“我就说那个人怪怪的，不认识的话也不会那样盯着别人看。”
她见他靠在厨台上低着头沉默不语，随即担心起来。
“你没事吧？”她握住他的手担忧地看着他，“如果真的是你姐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跟她…”她刚才心痛地望着他的模样，像把尖锐的刀般巧妙地绕开他内心坚强的部分刺入最柔软的深处，以至于他现在有点喘不上气，“我跟她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你明白我意思吧…”
“我明白我明白…”邱凯丽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要不，你先回房间休息，我出去看看她还在不在，我去把她赶走！”
“我们先吃饭吧，”他挺直腰板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端起两盘菜，“不然一会菜都凉了，不能让阿姨担心。”
“行，”她端起菜跟在他后面，“你要是不舒服就说出来，不要一个人逞强知道吗？”
“我又没那么脆弱。”
“你越嘴硬心就晃动得越厉害，我还不了解你吗？”
他们来到院子里，大门仍然紧闭着，阿姨坐在圆桌前惊魂未定地注视着光滑的桌面，直到菜落在她视线里她才回过神来，“剩下的菜，还有碗筷和电饭煲都拿出来。”
“阿姨….开一下门好不好，见见我，”紧闭的大门外传来如履薄冰地声音，“我是李夏呀。”
李因停驻在客厅门槛上，另外一只脚刚跨进去，确认了；是那个去哪都带着他，有什么好吃都分给他，每晚睡觉前都给他讲童话书，在那些父母长年在外工作不着家的日子里担起母亲的责任照顾他的姐姐。
“我受不了了！”邱凯丽经过他，无视阿姨大声地劝阻快步向大门，怒火中烧地把门打开。
“你一定就是小丽吧！这么快就长…”
“你厚脸皮！二十年前你卖掉房子不管死活的丢掉下他，让他在大街上蹲了两天两夜，差点把命丢了！现在突然回来想要我们欣喜若狂的欢迎你吗？嗯？我告诉你，你弟弟死了，二十年前就死了，被你亲手杀死的！他被我爸接回来哑巴了一个月，像个失智儿童一样天天躲在被窝里哭！晚上做梦嘴里都不停的喊姐姐！他以为你被坏人抓了！你说话啊！”
“对不起…”
“我真的要疯了，”她忍不住哽咽起来，暴跳如雷地指着李因僵硬不敢转身的背影，“你现在掀开他衣服看看，满背都是被咬痕和抓痕留下的伤疤！他被你丢弃在大街上那两天两夜里下着暴雨！他被一只疯狗拖拽撕咬了一路才被路人发现的！你二十年前差点要了他的命，现在他好了，你还要回来害他吗？”
“住嘴！”阿姨走过去拉开邱凯丽，“谁教你这样说话的？”
“事实就是这样啊！”她抽泣着走到李因身边，不敢看她，只是低着头说，“对不起…”
“说什么呢，”他清了清嗓子，努力保持镇定，摸了摸她脑袋，“谢谢你维护我，陪着你妈，我从后面先回公司。”
“可是…”
“听话…”
“等一下…”
他从后门出来，忽然起的风吹得他眼睛干痛。他揉着眼睛低头点烟，发抖的手怎么点都点不着，没走几步路便捂着脸蹲下来嚎啕大哭起来――像座轰然倒塌的房子。
刚才刺入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那把尖锐的刀此刻正在胡乱地绞动着；疼得他实在是喘不上气，实在是太辛苦了。
“哎呀…你怎么哭了！”跟出来的邱凯丽抹着眼泪心疼地蹲下来，在她记忆里，自从他在那个月里恢复过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哭。
“风吹得眼睛痛，实在是太痛了….”
“好好好，风吹的…都怪风…”她勉强抱住他半个身体，健硕的体格蹲在地上就像块巨大的石头――不停的颤抖着。
第8章 .
在放映最后一场电影之前，正好在附近和朋友喝完下午茶的小王，提前了一个小时来上班。他掐着时间耐心地等待着前台打电话来，桌面上放着两张《叶塞尼娅》的电影票，最佳观影的座位。
“你出什么事情了吗？”小王一边调试着机器一边问道，“马上就要约会的人，表情怎么跟要去参加丧礼一样。”
“我谢谢你关心，”李因无语地笑着站起身来，用他的杯子在冰箱里装了一些冰块，倒入上班时冲好备着喝的咖啡，“说说你吧，我还挺好奇的。上次我们聊到那个困扰你的问题解决了没有？”
“我男朋友出轨的事情吗？”他调试好机子后来到他旁边坐下，端起窗外暮光照亮下杯子里酒红色的咖啡晃了晃，喝上一口，“解决了。”
“怎么解决的？”他在烟灰缸上弹了弹烟灰，坐在一旁的书桌上问道。
“我想明白了，我馋的是他身子不是他的灵魂….”
“你这个思想觉悟境界高啊！”
这时座机电话响起铃声，李因迅速接起电话，前台的同事告知他有个女人在大堂等他。他挂断电话后，拿起电影票从书桌上滑下来拍了拍小王肩膀，“辛苦你了。”
黑色光滑的裙子包裹着她曼妙的身姿，相同色的太阳帽子帽沿是镂空的蕾丝，雪白的纤细双臂置于后腰处在大堂里来回踱步着，美腿玉足下的高跟鞋敲击在大理石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愉快地轻微晃动着手里的方形包包。
他双手背在后腰默默地驻足在验票口处没有出声――只想多看看她像只蝴蝶优雅地煽动翅膀的模样。
当黛安走到大堂的另一边抬起头望着墙壁上贴着巨大的电影海报时，玻璃墙外的傍晚暮色四起藤影余晖，绯红色霞光落在她身上，她看上去是那样的平静和安好，他看过去内心是那样的平静和痊愈。
咔嚓――闪光灯在身后闪了一下，邱凯丽一手举着拍立得一手甩着手里的照片走来。
“之前欠你的生日礼物，”她将手掌大小的照片递给他，转身向办公室方向走去，“送给她吧！”
“谢谢…”他一边朝她走去一边仔细端详着照片里，他注视着她背影的模样，“拍得不错。”
“嘿，”黛安听到脚步声，转过身与他相视而笑，“没想到你工作的地方还挺大的。”
“给你，”他把手里的照片递给她，“刚才同事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抓拍的，希望你能喜欢。”
“我看看，”她接过照片看了看，抬起头喜逐颜开地看着他，“刚才你一直站在那偷看我吗？太可爱了！”
“准确的说是在等你。”
“电影快开始了吧？”
“对，我们也进去吧。”
他们跟着赶赴这场电影的人们陆陆续续地通过检票口，落座在最佳观影的座位上后，巨大的银幕缓缓亮起代替逐渐熄灭的灯光――人们也顿时安静起来。
幽暗的空间里，莫名紧张的氛围使得俩人像磁铁般互相吸引着，她身上散发的森林清木的香水味不停地引诱着他忍不住想看过去的念头，不过他很快将其压制住，他可不想第一次和她看电影落得像变态一样不好印象的下场。
电影播放到三分之一的时候。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有心事？”她忽然凑脸来小声地问道。
“没有啊，我很开心呀。”他稳住抑制不住变粗的喘息，他们的脸颊几乎都要贴在一块了。
“那为什么我怎么感觉你今天的笑容看上去即疲倦又沉重？”她小声地说话时，下颚又无意间地靠近了几分。
“今天确实有一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他暗中握紧自己的拳头，告诉自己不能轻举妄动。
“你要跟我说说吗？看完电影之后。”
“好…”
他们短暂地聊完继续看着电影，他躺在椅子的靠背上重重地舒着长气，那样的距离再多聊几句他可能会疯掉。他看了看她――她笑了。
下午的时候他还担心这部电影的情节会影响到她的心情，但是从她平静地看完整部电影之后给予这部电影赞赏的神情来看――是他多虑了。
夜幕降临笼罩整个城区，街道上华灯初上车水马龙，地面上苒苒上升的白日里蕴藏在下面的余温热气使得气氛更加热烈。李因拎着黛安的包与她漫步在街道上人群里，俩人时不时地观望着街道两边热闹非凡的店铺，看到诱人的小吃便吃上几家，最后在一家茶西图澜娅餐厅解决了晚饭。
公交车缓缓停在站台前，俩人一先一后地上去，在后车厢底部靠窗的位置下。
“现在可以跟我讲讲，今天发生在你身上不愉快的事情了吗？”她拉开窗户让晚风倒灌进来。
“特别突然的一个事情…”他的视线在两人之间，车窗外一闪一闪倒映进来的灯光下，他的手臂紧挨着她手臂，冰凉地触感让他感到沁人心脾，“午休的时候回邱叔那吃饭，在和邱凯丽闲聊的时候，门外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没有任何预告出现那个女人就是我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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