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彼此彼此
再依依不舍,留给她们分别的时间也不够了。
萧言舟见到那几个大包小包时,神情凝滞了一下。
他看一眼后头的梨落,就知道为什么会有这般情况了。
“你是想对你家娘娘好,还是想害死她?”
他冷着脸:“最多带三个。”
梨落怯怯应了一声,白着脸重新收拾起来。
她总觉得这也需要,那也不能丢,纠结了大半晌,最终给了三个鼓鼓囊囊的包裹。
萧言舟摁一摁眉心,觉得还是算了。
将包裹放上马车后,萧言舟也与谢蘅芜一同坐了进去。
她挑开轿帘一角,悄悄与梨落告别。
梨落紧拧着眉,似马上要哭出来了,连忙背过脸去掩饰一番。
时间紧张,不等再多闲话。驾车的是霍珩,萧言舟令他先去与御医们会合,再一同出发。
此次出行不比以往,要低调许多,连马车看着都不起眼,与那些御医和医官们同行。
除了周启与姜御医,没有人再见过谢蘅芜,明面上,只有萧言舟与他们一同离宫。
为了方便,谢蘅芜穿得极为简单,只用一根木簪挽起头发,穿着素淡的窄袖衫,似一朵兰花,极清中透出极艳来。
萧言舟起先与她对坐,渐渐地,就到了她身旁。
出京的路还算顺利,只是因为有不少上了年纪的医官,马车的速度并不能太快,如此不急不缓的,快要天黑时,队伍到了秦阳镇。
安顿好后,萧言舟与霍珩等人商议了一番,决定之后要加快速度。
十日内得到达边关,否则时间越久,瘟疫便越危险。
萧言舟决定带着谢蘅芜先到那里,剩下的医官由霍珩带人过去。
霍珩对此稍有担忧,想继续跟着萧言舟,但想到萧言舟的武功本就比他还要好些,这担忧似乎有些多余。
于是此事便暂时敲定下来。
秦阳镇在前往京城的必经之路上,有不少商贾在此地歇脚,还算繁华,与京中的那种热闹又截然不同。
这里聚集着天南海北的人,擦肩而过的都是不同的口音,是相当奇妙的体验。
谢蘅芜还听到了几句南梁的口音。
她若有所觉,回过头去看,只望见身后人头攒动。
那声音早就没入人海中。
萧言舟牵着她手,察觉她步子慢了,低眸问:“怎么了?”
“没什么。”谢蘅芜收回视线,与他一笑,“许是我听错了。”
交代完那些事情,时候还早,萧言舟便带她出了客栈来镇上闲逛。
他说还有些时日,这里东西多,还能买些必要的东西带上。
的确,秦阳这里来往人众多,三教九流,要安插眼线也不容易。到这里来采买,的确比在京中更不容易被盯上。
谢蘅芜原先带着幕篱出来,走了没几步,就发现这里似乎没有戴幕篱的女郎,她戴着出现在人群里,加上身边一个萧言舟,反而吸引了不少视线。
于是几步过后,她便将幕篱摘了。
但……似乎更显眼了。
秦阳镇甚少出现生得如此好看的男女。
经过的人不敢明着瞧,暗地的视线却是不少。有大胆的女郎倚在窗边,向萧言舟抛去绣帕。
还不等绣帕沾身,萧言舟就拉着谢蘅芜往侧边一让,进了人群中。
谢蘅芜笑他:“郎君真是艳福不浅。”
萧言舟侧眸瞥她,淡淡:“彼此彼此。”
他说的是不久前在扇子摊位停留时,有位儒生亲手题扇,要送给谢蘅芜。
她嘟哝:“我不是没收吗。”
萧言舟哦道:“我也没有。”
两人相顾无言,似乎都没理了。
萧言舟低眸看她,明明已经为她换上了最普通的粗布衫,可还是难掩身上光华。
一眼看去,倒像是家道中落逃难的贵女。
总之不是什么平头百姓。
看来这样还不够啊……
他本想着秦阳这里没有眼线,不遮着她的脸也没什么干系。
现在看来,太引人注目了也不成。
萧言舟琢磨着,拉着谢蘅芜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谢蘅芜的步子又慢了下来。
他低眸,发现她的目光黏在一边卖吃食的小摊上。
他轻笑:“饿了?”
谢蘅芜按了按腹部,今日一整天几乎都在车上,自然是随便吃了些,此时也的确饿了。
她很实诚地点了点头。
见这两位一看就不简单的人过来,摊主也高兴万分,十分热情地上前招呼。
“郎君,娘子,想吃点什么?”
俊俏的郎君没有理会,而是低着眼,认真地抖开一条锦帕,铺在了凳子上。
谢蘅芜倒是不计较这些,看着摊主神色有些尴尬,忙扯了一把萧言舟的手,与摊主道:
“您别在意,他……”谢蘅芜指了指脑袋,“他有些较真。”
摊主原本有气,可见貌美的小娘子与自己笑着说话,便什么都忘了。
甚至他连谢蘅芜的话都没听清,就连声应是,借着介绍起自己最拿手的素面来。
谢蘅芜被他说得更饿了,忙道:“就来两碗素面,麻烦了。”
摊主哎了几声,想这两人果然身份不凡,说话都文绉绉的。
平时那些过客,哪里会说什么“麻烦了”。
坐下后,谢蘅芜感受到对面投来的灼灼视线。
萧言舟漆眸沉沉,似笑非笑看她:
“当着我的面都敢说坏话了?”
谢蘅芜小声:“这里又不比……那里,太讲究不是引人注意吗?”
萧言舟指一指她的脸,又指一指自己的脸。
“你觉得……这样还不够显眼?”
谢蘅芜垂眼,无声反驳他。
“面来咯。”
摊主将两碗面端上来,特地说了一句:“郎君娘子放心,这碗筷,小的都洗得干干净净。”
刚出锅的素面还腾腾冒着热气,面汤微微泛白,上头飘着几点碧绿葱花,闻来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谢蘅芜轻声与他道谢后,就拿起箸子吃了起来。
萧言舟甚至都来不及拦她一下。
他微顿了顿,也慢条斯理开始吃。
谢蘅芜小口小口吃着,但速度却不慢,硬是吃得鼻尖都渗出了点汗珠。
这是与宫中膳食截然不同的味道,没有精细的烹调和珍贵的食材,所有都是最寻常的东西,却偏偏如此熨帖。
像是从腹部,一直暖到心中。
她素来只会吃个七分饱,这回却是全吃完了。
萧言舟本是不饿的,但瞧她腮帮一鼓一鼓,竟也生出了几分饥饿感。
在一边忙活的摊主忍不住悄悄打量着,暗自感叹。
竟有人吃饭都能这么文雅吗?
第一百四十二章 阿蘅与我一样
那摊主又瞧了几眼,回过神时,身前站了个高大的冷脸郎君。
摊主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连问话都忘了。
那郎君也不说话,只将一锭银子抛给他。
摊主慌忙接过,一面四下打量是否有人发现,才小声问:“这是……?”
“给那边二位付的。”
“这位郎君,用不了这么多。”摊主说着要将银子还回去,但那人回身便走,丝毫不与摊主争辩的机会。
摊主诶一声,又觉古怪又觉占到了便宜,再回过头看坐在那边的人,却发现那里的位子也空了。
若非桌上还有两个碗,他都要以为方才是出现了幻觉。
摊主将银子藏起,费解地挠了挠头。
给钱怎么还要另外让人给呢……贵人的事情,可真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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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没给钱呢。”谢蘅芜扯着萧言舟的袖子小声说。
萧言舟毫不在意:“有霍珩呢。”
他目光扫过四下,脚步一转,拐入了一间药房。
简单买了些草药后,二人打道回府。
厢房内已有一人在等候,谢蘅芜乍一看见其身形,觉得有些眼熟。
直到萧言舟走到跟前,她来回瞧了瞧,恍然大悟。
“你是之前那个……”
那人显然也认出了她,不免大惊。
“主上,怎么她也在?”
“怎么,你有问题?”萧言舟目光凉飕飕的,令人立刻不敢多言。
萧言舟转向谢蘅芜,温声:“他叫观山,最擅易容之术,你应当也见过了。”
谢蘅芜颔首,忍不住仔细看了看观山。
观山生了一张非常普通的脸。
乍一眼看并不俊俏,也没有特色,但他五官生得标准,或许就是这样的五官,才方便易容成任何人的模样。
萧言舟指了指她,语气又冷下:“你先来试试。”
对于这截然不同的态度,观山有些麻木,有些悲愤。
他应过是,打开带来的木箧准备起来。
谢蘅芜坐在一边,不免好奇瞧着。
大约一炷香后,观山低言一句冒犯,上前在谢蘅芜的面上涂抹起来。
谢蘅芜闭上眼,只觉那东西涂在脸上凉凉的,倒是没有其他的不适感。
萧言舟在一旁抱臂而立,紧紧盯着观山的手,仿佛他若是敢碰到一点除了脸以外的地方,就要将他的手卸下来。
观山颇有压力,连呼吸都不敢了。
半个时辰过去,观山直起身,长舒一气。
“陛下,好了。”
谢蘅芜睁眼,先看向萧言舟。
后者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陌生与几分古怪笑意。
她登时好奇,走到铜镜前打量。
镜中出现一位老翁,干瘪的面颊,脸色黝黑,两颊晕着被晒出来的难以褪下的红晕,眼下甚至还有一个难以忽视的大黑痣。
总而言之,便是一个普通百姓的模样。
甚至有些丑。
谢蘅芜的呆了呆,不敢相信镜中是自己,但面前的老翁也露出了同样震惊的神色,证明这不是她的错觉。
她摸向面颊,除了脸上摸着太过光滑,与看起来的粗糙模样相去甚远之外,简直与人的肌肤没有差别。
谢蘅芜不禁喃喃:“好神奇……”
萧言舟对这结果甚是满意,如此一来,定不会有人再注意到她。
“不过……我今后都要这样出去吗?”谢蘅芜疑惑,“队伍中突然出现一个老翁,是不是更奇怪了。”
“不会,我只是让观山试试,究竟能给你易容成多丑的样子,”萧言舟噙笑,有些恶趣味,“我已让人按你的身量买了男子衣裳,扮作男子模样,便方便多了。”
“我的身量?”谢蘅芜下意识问,“郎君怎么知道……”
她刚问完就后悔了,因为她反应过来,这是一个会让萧言舟借题发挥的问题。
萧言舟本也想借此发挥,但他的目光凝在她面上,细微地停顿了一下,随后咳嗽一声道:“没什么。”
“观山,快把她脸上的东西弄掉。”
谢蘅芜起初还以为萧言舟是碍于观山在此,没有多说,但听到后一句,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愤愤瞪他,萧言舟颇心虚地挪开了眼。
卸去面上易容之物后,观山恭敬拱手,退了出去。
不得不说,重新见到自己的真容,谢蘅芜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方才那副尊容……确实不大好看。
但这不是萧言舟可以嫌弃自己的理由!
她柳眉一横,斥他:“好啊,你嫌弃我是不是?”
萧言舟无辜:“可……阿蘅方才是老翁的模样。”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老翁呢?”
谢蘅芜一时语塞,又强硬道:“可你知道那是我!”
萧言舟唇角勾起,温声:“那若是我变成了那样子,阿蘅还会喜欢我吗?”
谢蘅芜神色一滞,眼神闪躲了一下。
萧言舟朗声笑了一下,俯身抵住她额头,嘲她:“既然都是好色之徒,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谢蘅芜被说得脸热,嘴硬道:“胡说,我最初可没有因你的样貌起别的心思。”
萧言舟抬眉:“是吗?”
烛火勾出他深邃的面容,华丽的凤眸微微挑起,几多绮色。
谢蘅芜一失神,旋即反应到自己又被他诓了。她恼羞成怒,扭身要出房间,被他拉住胳膊,抵在了门板上。
这只是一家还过得去的客栈,门板比不上宫中,这样一撞,除了嘭一声外,身后木门登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路过的小二听到动静,不由上前来拍了拍门。
“客官,您没事吧?”
谢蘅芜用眼睛瞧他,无声与他嚷着快离开这儿。
萧言舟视若无睹,充耳不闻。
他还有心思将她颈上戴着的玉戒取出来,放在手心把玩。
玉戒被她的温度捂热,握在手中,泛着温润暖意。
“客官?”
小二疑怪,方才那么大的声音,此时又这样安静,里头的人该不会晕过去了吧?
这行人可是差不多包下了他们整个客栈,掌柜的吩咐过,要好好招待。
这里的贵客可不能出事啊。
小二这样想着,就取出钥匙要推门。
听到那叮铃的碰撞声,谢蘅芜更想逃开了,但被萧言舟抵得丝毫动弹不得。
他弯身到她耳畔,飞快地低声说了什么。
谢蘅芜羞赧之意更浓,恨他趁人之危,却不得不咬牙认了。
萧言舟低笑一声,抬头与外头道:
“无事。”
原本小二都快打开门了,此时听到屋中传出那郎君的声音,才放下了钥匙。
他心中疑惑,可听里头男声气定神闲,的确不像有事的样子。
“那小的就不打扰了,客官,有事吩咐小的。”小二的声音落下,脚步声渐渐远去。
谢蘅芜终于松了口气。
第一百四十三章 异响
次日早晨,观山前来为谢蘅芜化上易容。
毕后,他一面收拾着东西,一面问萧言舟:“昨夜属下听见了一些异响,主上可否也听见了?”
原在镜前打量自己的谢蘅芜,闻言目光一滞,在镜中紧紧盯住了萧言舟与观山。
萧言舟面不改色,反问:“什么异响?”
观山皱着眉回想,迟疑道:“那声音断断续续的……有些像……铃铛?”
“主上,会不会是谁的人在盯着我们,以此传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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