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顾二公子更不用说了,传闻他一心只读圣贤书,却屡次中不了举,可见是个资质平庸的。
“顾三公子他举止放荡,不爱守规矩,哥哥怎能将他与儒雅风流的顾大公子相提并论。”
况且,他是顾家嫡长子,以后会有滔天的权势呢。不过这话楚璟是断不敢跟楚若渝讲的,她知道他最看不得自己贪慕虚荣。
“罢了,你也别想这么多,你的亲事会有父亲和姚姨娘给你做主。”
楚璟看出他今日有些不对劲,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问道:“哥哥方才为何从刑部里出来?”
“没什么。”
显然他不想跟她说这个。
楚璟捏紧袖口,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裕王府里,更是闹得鸡飞狗跳。
就是怕家里的女人乱了阵脚,顾言昌才一下朝就往府上赶,连顾衍都没顾上。
“你倒是去刑部打听打听呀,这沅哥儿什么时候能放出来啊?!”谢氏杵着拐杖,人也不坐催着刚回到家的顾言昌,着急得很。
“哎哟喂,我的好儿子啊,你怎么就这样不明不白入了狱啊,这陛下怎能这么对待我们顾家后人啊——”曹氏在一旁捶打自己大腿,又急又恼。
“胡说八道什么呢?圣上下的决断也是你一介妇人能妄议的?给我闭上你的嘴!这话若是让有心人听去了呈到圣上面前,我看你还敢不敢嚷嚷。”
顾言昌一面搀着谢氏,一面责骂曹氏,兰氏在一旁站着干着急,见老太太站不稳了才焦急地过来帮忙扶着。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沅哥儿在大牢里关着吧。”
曹氏的声音小了点,一个劲儿地擦眼泪。
“是啊,怎么说他都是咱家的嫡长孙啊,这顾家将来可还指望着他呢。”
谢氏也忍不住落了泪,顾沅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她们在他身上倾注了太多心血。一屋子女眷哭哭啼啼的虽说难看,但这人说入狱就入狱了,对她们的打击着实不小,自然也就顾不得平日的礼数。
顾衍脚一踏进前院,就被一双手从旁边扯了过去,顾芊芊趴到他跟前小声道:“三哥你快些悄悄回东院,别让她们知道你回来了,不然你会被打的。”
从顾言昌回来顾芊芊就趴在前厅外的廊柱上偷听他们讲话,知道顾沅是因为顾衍的事才入的狱,这会儿正担心他们把气撒到他身上。
顾衍看到她被冻红的小脸,捏了捏道:“没事的,三哥不怕他们。”
他说完,拿下她的手,毅然决然往正厅里走去。
顾芊芊还待再叫,人已经跨进了正厅的门里。
“好啊你,你还有脸回来?!你个亲手将自己亲哥哥送进牢狱里的衣冠禽兽,你怎么还有脸进我们顾家的门?!”曹氏见到顾衍人就扑上去打骂,被陆燃拦在离他还有一个手肘距离开外的地方。
顾衍绕开人来到谢氏面前,想要扶着她坐下,被她一手甩开,不愿碰到他人。
“连祖母也觉得这回是孙儿的错?”顾衍收回手,看着眼前白发苍苍的老人。
“不是你,沅哥儿又怎会无端入狱?!你们兄弟俩往日在家里怎么闹我都可以容忍,可这回闹到圣上面前,你叫我日后怎么面对顾家列祖列宗?!”她板着脸,不愿看他,眼里失望透顶。
顾衍苦笑了下,奚落道:“那祖母您就想法子将人从牢里救出来吧,孙儿先回房了。”
“衍儿!”顾言昌想将人叫住,可他叫不住他,屋子里又开始叫嚷起来。
“三哥,你没事吧?我听爹爹说你也挨打了。”顾芊芊见他冲出来,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
“我没事。”
顾衍回到房里将门关上,连平日里他最宠爱的顾芊芊也被他隔绝在门外。
屋子里还是被顾沅带人搜寻过的痕迹,他就躺在一堆乱糟糟的物什中,蜷缩起身子,人仿佛坠入了无底洞中,不断往下沉沦。
明日他被北椋长公主养为面首的消息会传遍整个汴京,他会被那些言官戳着脊梁骨骂,最不堪、难听的言论会冲破他的耳膜,让他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一刻的他,突然好想喝一碗楚蘅捧上来的热汤,听她说一句,“公子是这大楚最好的人。”
第四十九章 到头来,却换来这满城的奚落
次日,汴京的大雪依旧飘落着,街上行人很少,大多都躲进茶馆戏楼里听书去了。言官们谏言顾衍的言论很快在京中传开,一时间,顾衍在北椋的那些事成为了最受说书先生们追捧的戏文。京中男女老少都坐在戏台前听,将他被北椋长公主养为面首的事传于街头巷尾,闹得沸沸扬扬。
皇宫里,淳元帝面前的折子也如流水般不断呈上来,他翻开一本就有一本是参顾衍的,都是劝说他将顾衍革职查办的。
他烦了,将手里的折子一把扔到地上,把底下站着的王喜吓得一哆嗦。
王喜只好又弯下身,将地上的折子捡起来重新放好。
“陛下,您要不先歇息,您都看了一日了。”他在一旁劝着。
恰好这时,姚贵妃进来了,她从宫女手里拿过瑶柱羹,风姿绰约来到他身旁娇滴滴道:“陛下,您就喝口汤吧,臣妾听宫人们说您都一整日滴水未进了,这样身体可受不住,这大楚的江山还指望您呢。”
“这哪里是指望着朕吶,朕都还健在呢就有人沉不住气要取而代之了!”处置一个刘璋要拿一个顾衍去换,如今这口气真顶上来了,淳元帝还真是顺不下去。
姚贵妃装作听不懂似的捏着他的肩,“哎呀,您就别忧心朝堂上的事了,身子是最重要的,把身子养好才能将国事处理好,这么简单的道理,您身为一国之君不会不知道吧?”
淳元帝享受她捏肩的瞬间,又睁开眼瞧眼前冒着热气的参汤,片刻后才无奈道:“你说的对。”
“来,臣妾喂您。”姚贵妃立刻捧起参汤,尽心伺候他喝下。
眼见着他心情有变好一些,姚贵妃打听了顾沅的事,这事她姐姐那边特地交待过来了,她便想着寻机会问问。
“他好歹也是我们皇家的人,先让他在牢里避避风头,等这阵风过了朕自然会让他出来。”淳元帝闭着眼,知道太子这是找上了顾沅,他也是为了太子才搞成这样,说到底还是自家人,他不会太过为难他。
听出他话里话外都有在维护顾沅,是夜,姚贵妃将圣上的意思转达给了姚氏。
姚氏和楚璟的这颗心方能落下来。
“阿璟,你可想好了?”姚氏手里剥着蜜橘,与她坐在榻上,榻下烧着暖烘烘的炭火。
“我想好了,只要楚蘅一日还在裕王府上活着,我就永远都过不好。”
跳跃的烛火映照在楚璟双瞳间,姚氏瞧出她眼中的狠绝,劝慰道:“不过娘亲可有言在先,不管你对她做什么,都不能让她的身份再暴露在人前,要不然当年的事被抖落出来,你跟我都别想活命了。”
想当初云氏还是诰命夫人,若是这件事被圣上知道,她们母女俩就算傍着姚贵妃这棵大树,只怕也难捱过这一关。
“所以娘亲,女儿才着急嫁过去。”
姚氏将剥好的蜜橘递给她,不明道:“为何这么说?”
楚璟没心思吃,便没接过来,只压低声音道:“您可知道,昨日楚蘅被传唤到圣前了,哥哥和爹爹还在殿上呢!我也打听到了,昨日哥哥到刑部,便是见她去了。不过瞧他们俩人的样子,只怕还没确定她就是这府上的楚蘅。”
姚氏面色惊了惊,“那这事是得抓紧。”
“现下您知道女儿为何一定要急着嫁给那顾家大公子了吧。”楚璟烦躁地撇撇嘴,她这两日是吃不好也睡不好。
“你说的是,不过这事我们得让顾家先来下聘礼,不然你父亲那关怕是过不去。”
母女俩对视一眼,俱点了点头。
五日后,楚蘅受完刑,从牢中放了出来。她走到刑部大门外,才发觉外边丝毫不比里边暖和。
她裹了裹落满灰尘和被刑具弄破的衣衫,低着头沿城墙往前走。
“蘅姐姐!”
前边,传来了顾芊芊的声音,她手里捂着暖炉,正坐在轿子前边朝她招手。
喜鹊来到她身旁扶她,转达道:“我家四小姐知道你今日出狱,特地来接你的,外边冷,赶紧进到轿子里边去吧。”
“我——”她犹豫着。
“蘅姐姐,是三哥让我来的!”
听到顾衍名字,楚蘅这才进了轿子。
“有劳四小姐了。”身为丫鬟,劳驾主子过来接送,楚蘅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来,你捧着这个。”顾芊芊全然不顾她说的,将捂热的暖炉一下塞到她手里,她冻僵的手心立刻传上一阵暖热,连带着身子也变暖和了些。
“唉,你在里边受苦了,可三哥在府里也不好过。”顾芊芊将喜鹊刚热好的吃食都挪到她面前,面上忧心忡忡。
“怎么了?”
楚蘅抬起眼,尚不知发生了些什么。
“一会你回到府上便知道了。”顾芊芊抿抿唇,托着双腮人瞧着苦恼得很。
楚蘅点点头,忽然盼着轿子能赶快回到裕王府上。回到半路时,顾芊芊叫停车夫,说要到徐记里去买些点心,顾衍最喜欢吃这家铺子的点心。
楚蘅掀开窗帘,瞧着外面纷飞的大雪,前边戏楼里今日好似高朋满座,这会儿不知是不是正好演完一出戏,有好些达官贵人从里边走出来,正在戏论戏文里的事。
“你们说,那顾三公子真有戏文里说的那么俊俏吗?我连着听了好几日,都想去睹一睹他的风采了。”
“怎么?你是心属于他了?他可是被北椋长公主绑到床榻上的人,你能吃得消?”
“绑到床榻上又怎么了?要是我才不介意这些呢,他要真是这汴京里最美的美男子,我愿意醉倒在他的温柔乡里。我可听说了,被养为面首的男人,可最会那一套了。”
有几名贵女从楚蘅的轿子旁走过,羞红着脸说出这些让人听了面红耳赤的话。
楚蘅忙放下窗帘,不敢相信自己才进了几日的大牢,外边就将顾衍在北椋的那点事传得满天飞了。
他替淳元帝铲除异己,替大楚选举人才,到头来,却换来这满城的奚落!
听着这些不堪的言论,她无法想象这几日他是如何挺过来的。
“快!回府!”
顾芊芊一回到轿子里,楚蘅立刻催促车夫,顾芊芊抬起头,发现她眼睛好像红了。
第五十章 公子护我,我也该护着公子
楚蘅手里拿着顾芊芊给的点心,踏进了东院里。
自顾沅入狱后,谢氏便病倒了,除了顾衍,这几日顾家的人皆在轮流照顾她。
见到她,陆燃松了口气:“你总算是回来了,劝劝他吧,他已经把自己关在里面好几日了。”
楚蘅点点头,“嗯”一声。
给她披上一件烟霞色锦绣披风御寒,陆燃屏退院中下人,一道退了出去。
“公子,是奴婢。”楚蘅抬手敲门,仔细听着里边动静试探道:“奴婢能开门进去么?四小姐买了您最爱吃的徐记点心。”
候了有一刻钟,里面仍听不见任何声响,寒风夹杂着雪花穿过回廊,楚蘅裹了裹身上披风,她将点心裹在怀里,双手已经冻僵了。
“公子,您知道奴婢在牢里受刑吃痛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吗?奴婢就在想呀,用这一顿刑罚换来大楚一位良臣,日后这位良臣会为大楚选良才,为百姓谋福祉,为朝堂清奸臣,那奴婢还做了一件流芳百世的事呢。”
见里面的人不为所动,楚蘅干脆坐到门槛边上继续自言自语说着:“奴婢这一生没做过什么扬眉吐气的事,也就这回做了这么一件,所以在牢里无论多疼多冷,也就不觉得苦了,倒觉得这五日过得可真快呢。奴婢还想着立了功回来找您邀功呢,您可倒好,把自己关起来不见人,难不成您还要赖我这小女子的账呀。奴婢可是很小肚鸡肠的,您这回不认,奴婢可是要记一辈子的——”
“难道你还要一辈子不嫁人,待在我身边伺候一辈子不成?”
楚蘅还欲再说,眼前的门忽然被里面的人打开了,顾衍正靠在门边,衣带松垮,墨发散开抵着疲惫的星眸瞧着她。
楚蘅眨眨眼,她不仅手冻僵了,连脸也冻僵了,想笑却发现脸疼得紧,只得拍拍屁股起身道:“您倒想得美,奴婢还是要嫁人的。”
“进来吧。”
瞧她满身狼狈站在风雪中,顾衍手抓住她胳膊,扯了进去,门“嘭”地一声关上后,屋内瞬间变得暖和起来。
楚蘅赶紧拿出裹在怀间的点心呈给他,弯着柳眉道:“还热着,您赶紧吃了吧。”
“疼吗?”
顾衍注意力却不在油皮纸包着的点心上,而在她伤口未愈合的手背上。
“不疼呀,您不是让楚大人交待了刑部的人别下重手了么?这就是他们做做样子的,若是来真的,奴婢这十指怕是早见着骨头了——”
不等她说完,顾衍已经扣住她双肩,将人压坐到他铺在地上的厚毯上,拿过她手里的点心,用桌上的药膏仔细替她擦拭伤口。
方才她在寒风中站立太久,此刻伤口已经开裂冻伤,药膏一碰到,疼得楚蘅手颤栗一下,但她却死咬着唇不发出任何声音。
“你怎么那么傻?”
低头帮他擦药的人,眼神微颤,话里落了不忍。
楚蘅眼神呆了呆,才柔声道:“公子护我,我也该护着公子。”
顾衍顿住手,不知为何,觉得心里既难受又高兴,仿佛是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植物,孤独的在崖壁上生长了好些年后,某天忽然被人带回家中细心呵护着,不用再孤零零地遭受外面的风吹雨打。
他没说话,帮她擦好药后用纱布绑好,再放回她双膝上。
“公子,你不必理会那些人。不了解你的人只会嘲笑你不堪的过往,但了解你的人,会知道你是这世上最最好的人。而且奴婢不认为你那些过往是不堪的存在,那都是你的战绩,为大楚立下赫赫战功的战绩,是散发着荣光的,比任何一个辱骂你的人都要干净。”
她凝视着他,坚定的眼神令人为之动容。
顾衍替她将身上的披风解下,她好似忘了自己还穿着这身受过刑罚的破烂衣服,发髻也松松垮垮的,灰头土脸的,这副姿容比胡子拉碴的他好不到哪儿去。但她的眼神里有光,是任谁都泯灭不掉的光。
“其实我在北椋第一次受刑的时候觉得好疼,长公主为了让我屈服于她膝下,在我身上用了十八道刑罚,如今想想,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捱过来的。但捱过来了如今也并不比那时候过得好,好像在这受到的刑罚比那会儿还要重些,是深入骨髓吞噬人心的疼。”
他挨着她坐下,靠着她,他觉得身子好像没有一个人待在这间屋子里的时候那么冷了。
“所以公子这些日子就是这么熬过来的?”看着地上铺着的厚毯和摆满的都虞司历年来的记事册子,楚蘅双眼蒙上一层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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