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看了一眼，随后说道：“要不我找个时间跟顾沅说说吧，俩个孩子他也有份管。”
楚蘅点点头：“只能如此了。”
可惜，顾衍还未来得及跟顾沅说，他便出事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际遇
顾沅因在一家赌坊里欠钱不还，被赌坊里的伙计打得半身不遂，顾家人找到他的时候，他躺在赌坊门口满身是血。
他们刚来到淮北不久，没人认得他是裕王府里的大公子，也就是被一眼尖的伙计认出来，赌坊里的打手才没将人打死。曹氏在赌坊门口哭闹，想让赌坊里的掌柜赔命，但被顾言昌命人连拖带拽带了回来。
顾沅躺在榻上，看着自己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心底的憋屈一下涌上心头，干脆药也不喝人也不见，将自己锁在屋里，等楚璟让人冲撞开房门时，发现他已经服毒自尽。
楚璟端着的药碗被砸到地上，发出瓷片被撞击碎的声音，曹氏循着声音跑过来，见到床榻上的口流鲜血的顾沅，人吓得惊叫出声，最后还是楚璟将顾府里的人叫了过来。
顾言昌和谢氏见到府上的嫡长子落得这副下场，心里都不是滋味。
虽然家丑不可外传，可人已经变成这样，该办的身后事还是得办，于是元宵十五这一日，裕王府里的人都披着麻衣，府门口的大红灯笼被撤下，换上了白色灯笼，红事变百事，淮北城里的人都一阵唏嘘。
顾沅的丧事连办了三日，这个孙儿在自己心里再不济，谢氏都想让他走得好些。
曹氏的心里的主心骨没了，人也一下焉了下去，好在还有顾晟陪着她，人才不至于疯魔不成样。
楚璟带着两个还不会走路的孩子，楚蘅又怀着身孕，顾沅下葬时她们便没有跟去。唯独顾言昌和顾衍带着顾家人去了，谢氏身子孱弱，但也想尽最后一点心意。
望着空荡荡一片白色的府邸，楚蘅盯着楚璟身边那两个孩子，怜惜道：“以后你要自己照顾两个孩子，若是有什么帮忙的可以找我。”
她唇角边上挤出一丝苦笑来，“他还在的时候我便是自己照顾两个孩子，如今他去了，我自己也能照顾他们，无甚分别。”
楚璟回想自己与顾沅相处的那些日子，竟只有在成亲前是甜蜜的，而那点甜蜜还是带着算计的，成亲后他们便连半分甜蜜都未再有过。
“阿璟，我很佩服你。”
楚蘅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日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低头瞧着他们：“这些不算什么，况且他们就差不多会走路说话了，到时候我就轻松了。”
从顾沅出事这么多日，楚蘅还从未见她哭过，仿佛那些事与她没有关系一般。
楚蘅明白她是在忍着，便没再多提顾沅的事，只默默陪着她，直到顾衍他们回来。
“祖母和公公他们还好吗？”楚蘅脱下他身上外袍，今日外面飘了些霜雪，将他的肩头都浸湿了。
“我爹还好，祖母她完全是硬撑着。”顾衍坐到炭火堆前，不知怎的，他竟觉得身上有些冷，故而不自觉想往炭火盆边靠近。
楚蘅叹息：“白发人送黑发人，祖母心里必定是不好受的。”
顾沅还在时，人虽然混蛋惹了不少事，可到底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谢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如今人不在了，谢氏心里曾经的精神支柱一下被抽走，他们都不知道她能不能熬过这一遭。
“没想到来到淮北的第一个年就过成这样。”顾衍看着院子里撤下缟素的下人，心口也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
楚蘅握紧他的手，“别多想了。”
楚蘅随后靠到他肩上，开口道：“说起来，大公子他还救过我一命。”
顾衍侧目看她：“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楚蘅坦言道：“咱们在一起后一直在荆州生活，我也没想过要将自己和他曾经发生的事告诉你，如今他人不在了，倒叫我想起来了。”
“那他是如何救你的？”
“我刚从楚家逃出来的时候，不知怎的跑到了密林里，后来被野兽追，是大公子外出狩猎时射箭将野兽射死把我救了下来。那日还刮着大风，我记得很清楚，若不是他，我早就死了。”
楚蘅的心里颇有感触。
顾衍搂着她手臂的手一顿，焦急问她：“那你可还记得那日是什么日子？”
楚蘅不知他为何突然这么着急，仔细回想一番后说道：“我逃出府是六月初二，那日应当是六月初三。”
“玄武三十九年六月初三？”顾衍将人紧紧搂着，盯着她眼睛问。
“是啊。”
楚蘅点点头。
顾衍盯着她有了好一会儿，才松下神色道：“罢了顾沅你既然已经死了，我便不再与你追究了。”
“怎么了？阿衍。”
楚蘅被他这一番突如其来的情绪转变弄得有些懵。
“其实救下你的人是我，只不过那次我将你救下后你便昏迷了，我将你带回府上，那日便被我爹我和皇伯伯叫进宫里，后来我知道自己要被送到北椋当质子的事，我的心思都放在这番变故上，便没再想起将你救回府里的事。”
顾衍将这些话说出来时，楚蘅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
“那这么说来，把我救下的人是你，我们俩人小时候就见过面了？”楚蘅觉得玄幻得很。
顾衍点点头，随后又纠正她：“准确地说是我见过你，你没见过我。”
“人生的际遇当真是妙不可言。”楚蘅扑在他怀里，话里满是感慨，嫁给他这么久她才后知后觉自己嫁给了救命恩人。
“谁说不是呢。”
回想起她因为要报答顾沅而接近自己，加害自己的事，他脸上就忍不住露出笑意来。
两个当初怎么都看不对眼的人，最后竟然结成了夫妻。
“我的，我的肚子...”
突然，还靠在他怀里的楚蘅捂着自己的肚子，额头上冒出大滴的汗珠，人痛苦地叫着。
“你怎么了？是不是要生了？”
顾衍惊慌失措将人抱到软榻上，便大声将婉月叫过来，让她去找稳婆赵氏，尽快将人带过来。
这段日子他一直在忙顾沅的事，竟忘了让人将稳婆接到府上来。
“阿蘅，你先忍忍。”
顾衍让她抓着自己的手，恨不得分担走她身上的痛楚。
第一百五十四章 破例
“阿衍，我好痛。”
楚蘅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痛楚，她觉得自己的身子要被撕裂开了一半钻心的疼。
“我知道你很痛，稳婆一会儿就来了。”顾衍瞧着她流泪痛哭的样子，脸上一片心疼，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他让她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以求能分担走她身上的一些疼痛感。
谢氏和顾言昌得知楚蘅要生的消息，都纷纷往东院赶过来，最后只有谢氏和顾芊芊能进屋，顾言昌只能在外面守着。
谢氏原也想让顾衍到外面等候，毕竟他是男子在屋内多有不便。可看到他这副舍不得放手，楚蘅也离不开他的样子，便没忍心开这个口。
很快，婉月将稳婆带了过来。
赵氏见顾衍还在房内，赶忙开口道：“顾将/军还是先到屋外候着，自古以来妇人生子没有夫君在旁相陪的道理啊。”
“赵婆婆，你就让我留下来吧，我不能离开我夫人。”顾衍开口恳求。
“啊——”
他刚说完，就听到楚蘅痛苦地大叫出声。
她紧紧攥着他的手，他的手背上映满紫红的一片。
“赵婆婆，你赶紧接生吧，就让他留在这吧。”谢氏也开口帮顾衍说话，见这对小夫妻都疼成这样，她的心也跟着疼。
“婆婆，我三哥他不会捣乱的，最多我将他的眼睛蒙起来好了。”
顾芊芊一边哭着一边说道。
“那好吧。”
赵氏叹了声气，便叫人将热水端过来，她手中拿过剪刀，让楚蘅将双脚抬起来，低下头开始接生。
“啊——”
楚蘅痛苦的叫声在屋内此起彼伏，赵氏引导她吸气呼气，可她挣扎了许久，肚子里的孩子迟迟不出来。
顾衍盯着一盆接一盆的血水，心提到了嗓子眼，比他在面前北椋的千军万马时还要紧张，他觉得后背一片濡湿，低头看向楚蘅，她身上都被汗水浸湿了，他不停拿自己的衣袖给她擦脸上的汗水。
“夫君，我好痛！”
楚蘅大声哭着，身上还在不停使力，想让肚子里的孩子随着她的哭声一起出来。
“快好了，就快好了。”
顾衍只能不停安慰她。
“阿蘅，你放心，我们都在这，你不会有事的。”谢氏和顾芊芊都在边上鼓励她。
楚蘅没心思看他们，只能拼命抓着顾衍的手，对于此刻的她来说，顾衍就是她全部的精神支柱。
顾言昌在走廊上来回踱步，他看重顾衍，顾衍的第一个孩子他自然也是十分看重的。
楚璟将两个孩子哄睡后才能赶过来，过来就见到顾言昌在走廊上来回踱步，忙过来问道：“公公，还没生出来么？”
顾言昌摇了摇头，屋内人已经够多的了，楚璟也不好再进去，只能跟顾言昌一样在外面干等着。
楚蘅不知道自己叫了多久，只觉得身上的力气快使完了，还剩最后一口气吊着时，终于听到了一声洪亮的哭声。
“生了，生了！”
赵氏将胎儿稳稳接到手里，用身旁婉月递过来的襁褓包裹起来，小心翼翼递给顾衍道：“是个男孩。”
顾衍愣了愣，连手都不会递了。
“傻孩子，赶紧接呀！”谢氏催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忙将孩子抱到怀里。
“阿蘅，你看。”
他看到孩子的第一眼，便是将孩子递到楚蘅身边，让她也看看他们的孩子。
楚蘅睁开疲惫的眼，看了孩子一眼，虚弱地道：“看不出来像谁。”
“你好好休息，孩子有我看着，我和孩子就在这，哪儿也不走。”
知道她累得连说话都疼，顾衍赶忙让她闭眼休息。
他将怀里的孩子递给谢氏，告诉她让她抱到外面去给顾言昌他们瞧一瞧，他得留在屋内陪着楚蘅。
谢氏瞧他心疼楚蘅的样子，点了点头，和顾芊芊一起抱着孩子走到屋外，并招手让顾言昌他们进来看孩子一眼。
顾言昌和楚璟他们见到孩子，并得知楚蘅没事之后，才放心地走了。
谢氏将孩子抱回给顾衍，便和顾芊芊也回去了。
屋子内被婉月她们收拾干净，孩子也躺在襁褓里睡熟了。顾衍陪着楚蘅生产到子时，此刻自己熬到后半夜人也顶不住了，便趴在她床沿边上睡着。
次日，楚蘅醒来后，见到顾衍和孩子，觉得屋子里的一切都变得更温馨了。
她抬起手，摸了摸襁褓里婴儿的脸，又摸了摸顾衍的脑袋。
顾衍听到婴儿咿咿呀呀的声音，才缓缓抬起头来。
映入眼帘的便是已经苏醒的楚蘅，她正逗着他们俩的孩子。
楚蘅看向他：“醒了？”
顾衍摸了摸孩子的脑袋，问她：“怎么不叫我？”
楚蘅想起昨日发生的一切，眼神里盈满温柔，“你昨日也累了，想让你多睡一会。”
“比起你，我这点累算不得什么。”顾衍将手搭到她身上问：“身上还疼不疼？”
楚蘅点了点头。
“你受苦了。”
顾衍攥紧她的手，楚蘅见到了他眼眶里湿润的泪水。
这时，婉月端着早膳进来了。
顾衍赶紧别开眼，亲自喂她用早膳。
孩子被婉月抱着，拿去给奶娘喂奶。
“你上次说的，还算不算数？”忽然，她开口问他。
“什么？”
顾衍被她问得愣住。
楚蘅说：“孩子的名字啊。”
顾衍反应过来，忙回道：“当然算数。”
等婉月再将孩子抱回来时，楚蘅开口叫道：“淮北，顾淮北。”
小家伙转着黑溜溜的大眼睛，咯咯笑着。
“看来他很喜欢这个名字。”
她满意地道。
顾衍也笑着，但他并未说话。
楚蘅抬头看他：“阿衍，我怎么觉得我生了孩子后你的反应变迟钝了？”
他眨了眨眼，片刻后才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就是太激动了。”
一夜之间，看到楚蘅生孩子的艰辛过程，到自己成为人父，顾衍还未能完全适应这个新角色。
楚蘅让他凑近些，她靠到他怀里，柔声说道：“不管怎样，我都知道你是最在乎我的，你肯待在这屋内陪我生产，这份宠溺自古以来就没哪个男子能破过例。”
第一百五十五章 心事
“说什么胡话，赶紧休息。”顾衍将人搂着，生孩子对女子的伤害极大，他知道她的身子还要许久才能恢复。
当日，楚若渝和楚鸿詹直接来到了裕王府，顾言昌派人到楚家报信，得出楚蘅顺产下一名男婴，他们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直接叫我外孙顾淮北，你小子倒是会省事。”楚鸿詹怀里抱着顾淮北，嘴里数落顾衍。
顾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临走前，顾衍问了楚若渝王姝然说的签订书的事，过了年后，他就要动身去汴京找顾承乾谈判了。
“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我们决定后日就启程。”楚若渝目光坚定，想来此次是胜券在握。
“路上小心。”顾衍回头往屋内看一眼，说道：“阿蘅她刚生产完，我就不去送你们了。”
楚若渝了然道：“不必送，你这段日子好好陪着我妹妹，军营那边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就不要去了。”
“我会的。”
就算他不说，顾衍也会这么做。
俩人闲聊一阵后，楚若渝才和楚鸿詹离开。
楚若渝和张铭魏冉出淮北城的那日，城中的商贾都自发来送他们了，他们此次任务重，淮北商贾都推举了王涣麟跟他们一起去。
王姝然跟着王涣麟走到楚若渝面前，她叮嘱王涣麟路上要小心，全程都未跟楚若渝说一句话，仿佛俩人不认识似的。
王涣麟察觉出俩人不对付，便也没让王姝然多留，俩人拉扯一番后他便让她回胭脂铺。
临走前，她才偷偷看了楚若渝一眼，她也不知道怎么的，近日总想见到楚若渝，可真见着了，又不愿跟他说话。
顾芊芊得知王涣麟要跟楚若渝去汴京，也想赶来送人，可她赶到城外时，人已经走光了。
“这个涣麟哥哥，也不知道提前跟人家说一声。”她郁闷地站在城门口，嘴里不停数落王涣麟。
等回到裕王府里，她直接去找楚蘅，想看看她的小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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