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这话是何意?”
江凝皱了皱眉头。
沈青窈被送到这也不过才一个月,她身上受了鞭刑,便是能接客想来也就是这两日的事,何以才接两日的客便不干了?
江凝虽一身书生打扮,可身上富贵人家的气质是掩盖不住的,加之她眉眼间又透着抹威严,倒叫李妈妈面上生出一丝慌乱。
心中闪过一计,李妈妈赶忙道:“她昨日被位公子爷瞧上,将她给赎走了。”
她话刚说完,便被采荷冷不丁揭穿,“胡说!沈姑娘昨日明明还在这——”
李妈妈在青楼里接人待客多年,倒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吓到的主,只见她那双抹着浓妆的眉眼当即朝采荷打量过来,将手中银袋扔回给她冷笑道:“我瞧这位公子面生得很,若奴家没记错,是第一次来罢?”
“你管我是不是——”
采荷话没说完,便被江凝拦下,她面露笑意朝李妈妈拱手道:“下人不懂事,叨扰李妈妈了。”
随即便带着采荷离开。
“还是这位公子哥识相。”
身后传来李妈妈的哼笑声。
采荷咬着牙,跟在江凝身后。
“姑娘,为何不跟那李妈妈问清楚?”
上了马车,采荷着急地开口问。
江凝乌灵明亮的眸子沉静下来,反问道:“我问你,这些人开青楼是为了什么?”
“逼着出身不好的女子替他们赚钱呗。”
采荷有些羞怯地答道。
江凝笑了笑,“既是为了钱,方才她为何不肯拿咱们的钱?”
方才她们给李妈妈的那袋银钱里,是足足一百两白银,别说买一个沈青窈,便是买上那里头的三五个妓子也不在话下。
采荷面色变了变,道:“有人花了更大的价钱,她不肯将表姑娘的下落透露给咱们。”
江凝点了点头,目光沉沉道:“只怕这间青楼不止是开门做生意这么简单。”
采荷心往下一沉,“那咱们还如何能找得到表姑娘?”
“吁——”
恰巧这时,刚驶出深巷的马车被人拦了下来。
翟墨走上前道:“六姑娘,我家公子请你过去一叙。”
待采荷挽起车帘,江凝才发现谢沉胥的马车不知何时跟在了自己身旁。
江凝目光往身后幽深的巷子探去,随即撩起衣袍下车,她让采荷在车内候着。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种扮相了?”
见到眼前粉雕玉琢的玉面书生,谢沉胥裹着凉意的眸光里多了一丝戏谑。
“掌司大人素来不沾脂粉,又何时对这种烟花柳巷也感兴趣了?”
江凝摆弄好身上衣袍,拿着手中玉扇轻轻敲打掌心。
“男人嘛,是会变的。”
谢沉胥修长的手指节敲打桌沿,半个身子倚靠在软垫上哼笑。
江凝瞥了他一眼,这人笑起来,也真是魅惑得很,比那些酒楼里的小倌还要媚上三分,可身上的贵气和男子气概又是丝毫不减,放眼整个燕齐,这样的男子气质怕是也只有他谢沉胥独一份了。
“怎么?怕本掌司贪图新鲜将你弃了?”
见她轻悄悄瞥着自己看,似是在思衬什么的样子,谢沉胥掀起长睫,直勾勾盯着她。
江凝霎时仰起脸,哼笑道:“我可不屑得同那些女子争风吃醋。”
随即,她沉眸问:“沈青窈是不是在你手里?”
谢沉胥辅一收紧眸光,“江雪仪不日就会嫁进方家,你还要那颗棋子做什么?”
“我与方家的亲事是了了,可与江家,还有一大笔账要算。”
江凝香娇玉嫩的小脸上,覆上几分阴毒。
她年岁不大,双颊上尚存有几丝婴儿肥,落在谢沉胥眼里,倒有几分恶毒小娘子的模样。
谢沉胥眼底露出丝探究意味,很快收起眼神道:“等将人安顿好,我会派人通知你。”
江凝眨眨眼,道了谢后匆忙下车。
瞧她这副落荒而逃的样子,谢沉胥极为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姑娘。”
采荷替她挽起帘子。
坐下后,江凝连连摇头,嘴里念叨道:“不对劲,不对劲。”
采荷疑惑地瞧她,姑娘只说不对劲,却又没说哪里不对劲。
待见到谢沉胥的马车走了后,江凝才稳下心神道:“回去罢。”
采荷紧忙吩咐车夫往江家赶。
第二十三章 克扣月钱
接下来的日子,江家都在紧锣密鼓忙江雪仪的亲事。两家人结亲的事一旦定下,谁也不去深究这门亲事是否光彩,喜娘和布置酒席的下人们进进出出,倒是热闹得紧。
白日里,便是只有江凝和江雪嫣到颐园里去上课堂,沈曼姝对外说江雪仪要忙着跟喜娘学出嫁的仪制,故而不仅不用上课堂,连福瑞堂也不曾去了。
下人们信以为真,江家女眷们的心里头却清楚,二房这是因交出府中中馈一事对江老夫人有怨,是以懒怠再装了。
“什么东西?!”
江老夫人自然不满沈曼姝的这些做法,于她而言,只要她还在这江家一日,沈曼姝她们这些小辈就得伏低做小。
“母亲消消气,二嫂执掌府中事务多年,行事作风难免嚣张惯了,依儿媳妇看,正好趁着这回杀杀她的锐气。”
看到江老夫人对沈曼姝日渐不满,何婉芸乐享其成,巴不得再火上浇油的才好。
“哦?”
江老夫人眉间怒火未消,直剌剌盯向她。
“这一个月里儿媳妇算过了,二房以前每月的月钱是三百两,是算上仪姐儿的,如今仪姐儿就快要出嫁了,这二房院里便少了张吃饭的嘴,母亲何不将二房的月钱克扣到每月一百两?”
话及此,江老夫人的目光变了变。
何婉芸见她目光有动,继续道:“儿媳妇还算过了,便是仪姐儿尚未出嫁,一百两也够二嫂她们花的了,剩下的钱倒不如用来孝敬母亲您,也算是她们功德一件了。”
“可二房里还有老二和舟哥儿。”
江老夫人犹疑道。
沈曼姝在江老夫人的眼里是个外人,但江万安和江砚舟可不是,他们身上可流着江家的血脉。
何婉芸心里翻了个白眼,她便知道江老夫人是看重二房那两个男丁的,更是不能让二房好过,当即哄声道:“哎呦母亲,又不是往后都这样了,不过是让二嫂心里清楚,您才是这家里拿事的人罢了。”
“那倒是。”
江老夫人哼声出口,随即便许了何婉芸这么去做。
张嬷嬷将话带到栖云院时,沈曼姝当着张嬷嬷的面就发了脾气,连带着江老夫人也一起骂,直将张嬷嬷骂出栖云院。
江老夫人一听到张嬷嬷回禀的话,更是觉得何婉芸让她这么做是对的,这沈曼姝是该好好治一治了。
旁人都觉得江老夫人这么做,沈曼姝也只能图个嘴快骂骂便了事,可只有江凝清楚,沈曼姝不是那么轻易认输的人。
若是叫她抓着机会,她定然能再回到之前的风光样儿。
可这机会,江凝却不会给她。
几日后,谢沉胥那边总算派人带话过来了,说沈青窈在月湖边上的船舫里。
到了九月天气就愈凉,江凝换上身青碧色对襟锦盘绣绫裙,外罩件月白色斗篷后,往月湖赶去。
月湖边上栽有几棵银杏树,叶子已经隐隐泛黄,有了初秋之景,湖边上赏景的公子佳人倒也不少。
江凝从马车上下来,缓步走入船舫里。
船舫里坐着一身穿灰色薄衫的女子,九月的天气穿成这样,即便是在船内,她也冷得发抖。
听到脚步声,她循声抬头,正是沈青窈。
见到江凝,沈青窈眼神瑟缩了下,随即又露出满眼怨恨。走到今时今日,她算是看明白了,江凝不过是利用她来对付二房罢了,哪里会助她坐上二房大少爷的正妻之位。
早年间,她曾帮着江雪仪她们没少欺负她,她这是讨债来了。
江凝目光倒是坦荡得很,见到她身子发抖,让采荷将备好的衣裳递给她。
沈青窈愣了一下。
“穿上吧,好容易出来了难道你还想继续苦着?”
江凝开口道。
沈青窈这才朝采荷伸出手去拿,她的手腕上,还遍布着江砚舟命人鞭打的那些鞭痕。
“你还想让我做什么?”
穿好衣裳,沈青窈心情复杂地问。
眼下这种境况,只要不让她回到那个鬼地方,让她做什么也愿意。
江凝不急不缓给她倒下杯热茶,让她将身子烘暖后才道:“表姐姐可还记得我同你提起过的户部尚书裴延之女裴清眉?”
沈青窈握着茶盏的手猛地一紧。
第二十四章 身后的买主
“自然记得。”
提到她,便让沈青窈想到江砚舟,他将她害成这副下场,竟还妄想同裴家定下这门光耀门庭的亲事么?
“大姐姐同方家的亲事定下了,接下来二婶婶定会马不停蹄敲下二哥哥同裴小姐的亲事,好从祖母手里拿回执掌府中中馈的家权。”
“可是我,却不想让二哥哥成了这门亲事。”
江凝坦荡荡道,没有一丝隐瞒。
不单是她,沈青窈亦是十万个不愿,江砚舟的下场越是惨烈,她越是高兴。
往日里有多爱他,此刻她便有多恨他。
“可我沦落成如今这般境地,还如何能阻止得了他们这门亲事?”
想到自己的窘况,沈青窈顿觉有心无力。
“再有几日,便是裴小姐生母的忌日,届时她会到城外的万钟寺替她的生母焚香祈福,我会设法安排你们碰面,到那时你只要将二哥哥对你做的那些事情如实告诉她便可。”
眼前十五岁的玲珑少女,熟稔地嘱咐她。
沈青窈终于瞧出来,江凝以前那副任人欺凌的样子,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
况且自己变成这副样子,其中少不了江凝的推波助澜。
见她狐疑地瞧着自己,江凝眉梢覆上几分暖意道:“爹娘留给我的家产里,有间城东的胭脂铺,原先替我打理铺子的老板娘过些日子便要回柳州老家嫁人了,到那时我想让你过去接手,只需在铺子里替我打理生意便可。”
“祖母她们不知道爹娘给我留了多少家产,是以并不知晓这些铺子的存在。”
她不仅安排好沈青窈的后路,连她最后的疑虑也打消了。
沈青窈眼神动了动,很快答应下来:“好,我依你说的去做。”
只要帮她做完这件事,自己便能步入一种新的生活,那种新生活比在江家忍气吞声要强上百倍。
“嗯。”
江凝轻一点头,随即让采荷带着沈青窈先下去安顿好,她自己则坐在船舫内,似是在等什么人。
两盏茶的功夫过去,船帘终于被人挑起,男人脚踩烫金滚边云纹锦靴,身披墨青色披风自外面走进来,身上还裹夹着外面的凉意。
“掌司大人再不来小女便要走了。”
江凝抬眸道。
少女眸子乌灵明亮,秀眉连娟,猜透人心思的模样让谢沉胥心底生出几分不悦。
他让翟墨在信的尾端留下‘酉时三刻’四个字,却不说要做什么,竟让她猜中了。
不过她的这些小聪明在谢沉胥眼里,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翟墨解下他身上披风,随即将船帘落下退了出去。
“你可知道你去城南的那晚为何迟了一步?”
谢沉胥撩起衣袍,如浓墨般的深眸落到眼前冒着热气的茶炉上。
江凝很快会意,拿起茶勺从茶炉上给他添上一杯热茶。
“是不是掌司大人不说,我便能少几分危险。”
江凝放下手中茶勺,与自己不相干的事,她从来不想过问。
谢沉胥轻嗤,“你倒是聪明。”
很明显,他不想让她置身事外,话锋一转便道:“为了帮你捞人,本掌司可费了一番功夫。”
江凝撇了撇眉头。
“那些妓子,是被人花大价钱买走的。”
“她们身后的买主,可是宁王。”
谢沉胥将话说得讳莫如深,却让江凝心头一紧。
她倒不是震惊于宁王会花钱买妓子,而是宁王赵启宁与玉瓒公主是亲兄妹,都是曹贵妃所出。
若是宁王顺藤摸瓜知道人是谢沉胥帮江凝截下的,那她与谢沉胥的关系岂不就被玉瓒公主所知晓...
思及此处,江凝只觉浑身颤栗。
皇室的人,不是她能沾染上的。
船舫往湖中心驶去,葱白的手指尖攥紧衣袖,那晚离开时江凝便知道谢沉胥不会平白无故让她欠份人情。
双眸染了湿意,她褪下身上月白色斗篷。
绕过茶几,坐到他腿上。
第二十五章 一寸寸撩拨
天色渐晚,湖面上起了水雾。
俯身时,江凝看到了他眼底跳跃的火光,“再帮我一次。”她泛凉的指尖一点点往上攀爬,娇嫩的小脸在炉火的映照下泛起红晕,惹人怜惜。
湖上水波荡漾,船内雾气迷蒙。
谢沉胥勾住她腰身,食指把玩她鬓角的碎发,她肤质细腻光滑,就连手中缠绕的碎发,也是顺滑得很,一寸寸撩拨着他压在心底的欲望。
“可我的目的已达成,似乎没理由再帮你了。”
谢沉胥的声音带了几分暗哑,却让坐在他身上的江凝猝然一颤。
他说的没错,当初他卸下防备让江凝接近自己,全是为了摆脱赵玉瓒的纠缠,如今赵玉瓒知道他身边有别的女人,心中早已埋下针刺的种子。
至于她将这根针刺拔出来后,如何处置便是她的事了,谢沉胥犯不着再替江凝掩藏什么。
可是,拔出这根针刺后,赵玉瓒真的就会善罢甘休,从此与谢沉胥形同陌路了么?
她出身皇室,她与谢沉胥的事又在贵眷圈中传得那样盛名,以至于那些出身高门大户的贵女们即便是爱慕谢沉胥,碍着赵玉瓒的身份也不敢接近半分。
赵玉瓒那么看重颜面的一个人,只怕她将江凝悄悄处置后,对谢沉胥的占有欲只会愈加浓郁。
思及此处,江凝眼里的恐惧慢慢褪去,她用小巧的指尖勾住他包裹得严实的衣襟,凑近蛊惑道:“只有让玉瓒公主永远找不到我,她对掌司大人的厌恶才会愈发深厚。”
将人逼急了,她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可若是能让她轻而易举地去处置这件事,反倒错失良机了。
“呵。”
谢沉胥眸光深处的火光燃得更盛。
“女子之中能有你这般的胆识,真是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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