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外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美人呐美人,看来是我这个做姐妹的来的不是时候?”王嫣笑意吟吟,提起繁复的宫裙,大步迎面而来。
崔鹑强打起精神,抬眸瞪她:“你来干什么?”
王嫣故作无辜,神情单纯笑着,在她面前弯下腰靠近她:“我当然是来看看你啊,好歹姐妹一场,如今美人被抄了家,我这个小小才人,自然要来看看。”
崔鹑惨白的脸色冷臭:“既然你是来看笑话的,那现在你也看到了,快点滚吧。”
“看笑话?”王嫣呵呵笑出声,掩面再三:“我就是来看笑话的又如何?你以为你跪在这,陛下就会心软来见你?”
她的语气恶意满满:“别痴心妄想了,陛下说了,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见你一面。”
第62章 杀人
崔鹑不敢相信地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她含着泪的目光怨恨地再度抬眸瞪王嫣,“一定是你!一定是你这个贱人挑拨离间!”
当初她初初进宫被查出有身孕,可李锦书都并未降罪于她,依旧好吃好喝派人好好伺候着她,来她宫中的次数不减,就连她的家人,他也多加褒奖重用。
这样的李锦书,崔鹑不相信他会对她这么无情!
他怎么可能对她毫无情意,说抛弃就抛弃?!
“我可没有,你冤枉我了。”她笑着强调:“美人。”
崔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指着王嫣破口大骂:“我一定会见到皇上,不会让皇上被你这狐媚子蒙蔽了眼!”
王嫣不笑了,面无表情地眯了眯眼,眸子缓缓下移,落到了她的肚子上,轻轻说了一句:“是啊,我是狐媚子。”
她想起了那夜李锦书头也不回地离开,他从未临幸过她,崔鹑却率先一步有了龙种身孕。
在朝前,李锦书明明对她更有情意,可帝王的宠爱却被崔鹑分去了一半,她仅仅才被封为了才人,但崔鹑什么都没做,什么心思都没花,地位就高她一截;就连那个崔映月,也敢爬到她的面前公然几次三番说起王显,踩着她的痛脚咒骂她......
往事种种重浮眼前,她眼中的冷意狠毒再不掩饰。
日光明亮,跪在地上的崔鹑却被她眼中的刺骨恨意吓了一瞬,颤颤往后躲了躲:“你想干嘛?”
王嫣面无表情向前走了几步,移开眸子看向璎珞:“把她拖进去捆起来。”
璎珞也被这一声命令吓了一跳,不敢动手,怯懦犹豫道:“才人......”
王嫣面色冷硬,低喝:“怕什么?!如今四下无人,此人又惹陛下厌弃,便是悄无声息死在这宫里,也无人会多加过问。”
见璎珞还干站着,她催促:“还站着作甚?还不快去?!”
崔鹑这种世家女子,虽学习骑射,但到底出身显赫又娇滴滴养着,比不得粗使的丫鬟力气大,加上崔鹑顾及自身腹中胎儿,不敢大力挣扎,没几下,就被璎珞拖着手脚进了殿中。
“大胆贱婢!陛下知晓了,一定砍了你的手脚!”
“放开我!王嫣你这个贱人!你竟敢如此对待我!”
绳子一圈一圈缠绕上她的身体,将她死死绑在了椅子上,挣脱不开。
王嫣也进了殿中,谨慎地回身看了一眼殿外,然后将门紧紧关上。
她盈盈回身,向被五花大绑的崔鹑而去,一边笑道:“从前是不敢的,但现在——”她从上到下打量崔鹑,目光轻蔑:“你还有什么资格违逆我?”
她让瑟缩在一旁的璎珞去打盆水来,自己又慢慢向前走了两步凑近崔鹑。
见她缓缓抬起手靠近自己,崔鹑毛骨悚然,身体无法动弹,只能仰着脖子往后倒,可无论她如何躲避,那只青葱玉手已然变成了森森白骨,朝着她伸来,她避无可避,恐怖异常。
“王嫣你这个妖女!他日我见到陛下一定让他杀了你!”崔鹑梗着脖子,气息颤抖却仍然嘴硬。
王嫣俯视被五花大绑任人宰割的对手,抬起的手在崔鹑的注视下,缓缓下移落在了她尚未显怀的肚子上,语气森然:“可惜,你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她曾经怨恨过王显,但某些时候,不得不感叹,她真是王显的亲生女儿,比王维庸那个蠢货要更像他!
斩草要除根,否则春风吹又生。
染了殷红丹寇的指尖煞是美丽,毒蛇吐着蛇信子,一下一下,如饱含爱意小心仔细轻轻地抚摸女人有孕的肚子,偏偏垂头注视女人小腹的目光那么无情、那么冷漠。
崔鹑身子发颤,看着这样的王嫣令她后背寒毛倒立,她终于明白了些什么,被捆住的脚无助又惊慌地踢蹬椅子和地板,发出些细微却刺耳的声音。
一滴恐惧害怕的泪从她瞪大的眼睛顺着面颊缓缓向下流,她连连摇头,连说话都开始结巴呜咽:“王才人,你放过我.....我以后再也不和你争宠了.....我再也...再也不和你顶嘴,以后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说朝东我绝对不往西!”
璎珞端着一盆冷水进来,搁在了椅子旁边。
木盆落地,发出沉闷一声,犹如催命符。
王嫣欣赏手下败将的恐惧,欣赏从前嚣张的女人如今被束住手脚无可奈何,欣赏女人临死前痛哭流涕的丑态。
她笑着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缓缓弯腰,动作从容地将帕子弄湿了。
明明知晓崔鹑望眼欲穿盯着她,可她偏偏动作优雅不迫,语气亲昵地又对崔鹑说:“晚了。”
她将湿帕子慢慢盖在了崔鹑那张布满惊慌恐怖的脸,从前再美好的容颜,如今只剩下令人厌恶的扭曲。
湿帕子终是盖住了那双惊骇欲裂血丝弥漫的眼珠。
崔鹑还在叫喊呜咽着什么,可现在王嫣的世界中只有她一人,她兀自用木瓢舀起一瓢水,再从容拉着长袖抬高木瓢,缓缓从上到下往帕子上倒水。
杀猪一样。
挣扎,扭动,窒息,嚎叫。
王嫣弯着唇,犹如未感受到手下的痛楚,不知晓璎珞捂着脸露出的那一双惊恐的眼,她在笑着舀水、倒水,变成了拿着刀斧的刽子手。
水珠劈里啪啦滴落,染湿了地板和椅子,噼啪溅起的水珠也染湿了王嫣自己的裙摆。
张大嘴巴呼吸的大口将上面紧密贴合覆盖的帕子吸落又小幅度顶起,苟延残喘。
一盆水见了底,王嫣让瑟瑟发抖的璎珞去重新再打一盆来。
“好好体会体会,说不定你那个好姐妹崔映月临死前也是这种,你们不是好姐妹吗?总要身临其境才能彰显得出你与她的要好吧?”
“我可是亲自看着呢,她泡在荷花池里,每浮起来一次,我就让人给她按下去一次。”
王嫣的语气惋惜极了:“她啊,可没你有骨气,死到临头没敢再骂我一句。”
璎珞抖手抖脚地将水盆搁在她的脚边。
王嫣又继续舀水,对椅子上生不如死的崔鹑笑道:“时间还早,我们,慢慢玩。”
*
华灯初上。
王嫣回到夕颜宫门前时,夕颜宫早已被皇家侍卫包围,这是皇上来时才会出现的景象,她眸子一闪,随机赶忙整理妆容和稍显凌乱的衣袍,身姿步履款款走进了大殿。
一入大殿,映入眼帘的便是高座上首的李锦书。
明黄的龙袍耀眼夺目,年轻俊逸的帝王五官深邃,微微垂下的面庞神情晦涩不明,好似已经发了好一会的呆了,无人知晓他在想些什么,周身是一种旁人永远也无法靠近的疏远和孤独。
独坐高台的他感知到了她的目光,缓缓抬起眸子,居高临下俯视着她一步步走进殿中。
王嫣只一眼便知晓此时此刻的李锦书不同于往日,今日的他,神情面容和看着她的眼神都少了往日那种刻意表现出来的温和,看着她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蝼蚁。
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他低垂着眸子看她,他在蔑视她。
王嫣垂下的眸子快速眨了眨,后强自勾起僵硬的唇,恢复往日的娇美情态,对李锦书明媚笑着嗔道:“陛下怎么突然来了,也不通知臣妾好好准备接驾。”
李锦书讽刺地弯眼笑了笑:“不是朕不通知你,只是那个时候,只怕你正在鹑尾宫折磨崔鹑,无暇顾及朕。”
王嫣骤然脸色煞白,气息急促,扑通一声就跪下,声泪俱下道:“陛下,是臣妾一时糊涂!臣妾爱慕陛下,臣妾记恨崔美人也是因为臣妾深深爱着陛下您啊!请陛下看在臣妾对您一片痴心的分上,饶过臣妾这一回吧!”
说完便柔弱无骨地弯腰抚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锦书对她的落泪深恶痛绝,神情厌弃地抬手揉了揉额角,斜目瞥向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目光迸射出犀利的寒光:“朕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去死,要么-----”他顿了顿,直起身体直视地上一副弱不禁风模样的女人,“要么,你兄长齐国公王维庸替你去死。”
他面无表情看着下面僵住的王嫣,漠然挑眉:“选一个吧。”
大殿沉寂片刻,跪在地上的王嫣缓缓直起身体,仰头看向上面的男人,看着高高在上的男人毫无半分情分怜悯可言,她脸上的示弱和娇美神情也消退得一干二净。
她目光阴鸷,提着裙子从地上站起身。
李锦书目光戏谑:“不装了?”
王嫣抬起手一下一下抹干脸上的泪珠,不示弱地抬眼看李锦书,目光挑衅:“陛下不也一样吗?”
第63章 圈套
她脑中的思绪转得飞快,短短一刹那电光火石间将所有的画面都串接在了一起,她不敢置信:“所以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你的根本目的就是想铲除世家!”她低声呢喃,“今日在紫宸殿的那些话,也是你故意说给我听的?”
李锦书姿态倦怠,目光轻蔑饱含嘲讽,嘲讽她的不自量力:“自作聪明,你以为没有朕的旨意,你能联系宫外的王维庸给你找人?你能顺利进出紫宸殿?能那么顺畅地杀死崔映月和崔鹑?”
他懒得再与她废话,不耐道:“朕劝你选第二个,生而为人,短短几十载,你这么聪慧,舍得赴死吗?”
“不可能!”王嫣厉吼,“我是不会像王维庸一样,做你的棋子!”
她斩钉截铁,瞪着李锦书的目光能擦出火花:“你休想!”
李锦书看着垂死挣扎思想斗争剧烈的女人,定定看了她一会,蓦然森森发笑:“所以你想自己去死了?谋杀嫔妃,还是两条人命,朕只要向天下昭告你的罪行,就算朕不让你死,两族崔氏也不会放过你。”
看着这个倔强不服输的女人,他状若好心诱哄,嗓音低沉平和却字字句句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只要你替朕劝说王维庸和哥舒泰一起去蜀地接皇姐回京,朕就放过你,不仅不会追究你的罪行,还会替你掩盖,对外只说崔鹑是突然暴毙而亡,与你无关。”
他微微向前倾,面容似笑非笑:“王嫣啊王嫣,只要你和王维庸开口,说那么几句话,动动玲珑唇舌,你就可以继续好好活下去,依旧在这大明宫锦衣玉食,享受才人位分,再没有女人会和你抗衡,这后宫中也不会有第二个崔美人。”
“你是一个聪明的女人,朕相信你知道该如何选择吧?”
指尖陷入掌心,拳头用力到颤抖,王嫣死死瞪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王维庸.....兄长.....
过往的种种浮现在眼前,他们从小一同长大,他没什么心眼,没什么野心报复,功课上却还算用心努力。
她是王维庸一母同胞的妹妹,他对她最好,纵使王维庸后来杀了王显上位,但从来没有亏待过她。
她缓缓垂下脸,一滴泪无意识滑落。
可她还不想死。
李锦书脸上露出胜利者的笑容:“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血脉至亲,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区区血缘干系,最是可笑。
就算没有血缘羁绊,该记挂的爱意,也一样不会少。
王嫣再次抬起头来,看向他,脸上的泪痕未干,眼眶红艳。
她勾起唇笑,意味不明:“长公主快要回京了,血脉至亲——”她眼眸一转,“确实不过如此。”
李锦书如同炸了毛的猫,陡然变了一副面孔,原本漫不经心的面容霎时阴云密布,如同受了特别大的刺激应了激,反应特别大:“贱人!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和长公主相提并论?”
王嫣敛下眸子,行了一礼:“愿陛下永远如此高坐明堂,臣妾告退了。”
她垂着眸子,毫不犹豫转身离去,如来时一般大步昂扬,背脊不曾弯曲分毫。
*
“陛下可真是宠爱才人,别的主都没有这个准许亲人进宫探望的殊荣呢!”小太监弓着腰讨好笑道。
王维庸满面荣光,忽而又愁然皱起眉来:“你不知道,我和才人前些时候生了些嫌隙,之前无论我怎么求见她,她都是不见的,今儿个终于肯见我了,怕是入宫久了,想家了。”
他抿着唇笑:“他从前就最爱女儿家家的胭脂水粉,最是要面子,我今日特意亲自去买了她以前最爱关顾的那家店的新品。”说着,还晃了晃手里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
一个一品国公爷,一个不知名地位卑贱的小太监,一路相谈融洽走远。
李锦书和哥舒泰并排站在走廊下,看着王维庸兴高采烈地被太监带着朝夕颜宫而去,李锦书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淡淡说:“下个月的解药,你完成任务回来,我自会给你。”
说罢,御花园里又经过了一行小太监,嘻嘻哈哈嬉笑打闹着。
李锦书看着心烦,文元只瞧一眼便明白,急忙呼喊这些小太监过来,小太监们原本不知此处有皇帝,现下各个吓破了胆躬身跪着,低着头不敢啃声。
文宝扯着嗓子教训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皇宫重地,岂是尔等撒野的地方!仔细你们的舌头......”
实在聒噪,李锦书皱眉,一抬手时文宝赶紧闭了嘴。
李锦书低头看最前的那个小太监,只觉得眼熟,叫其抬起头来,细细一看,这不是那个从前和白术走得最近的小太监嘛。
鸣亿慌慌张张磕头认罪:“求陛下恕罪!奴才再也不敢了!”
烦上加烦。
李锦书甩袖离开:“朕再也不想在宫里见到他。”
*
显庆三年秋,长达数月的蜀地流民之乱,终于有了结果,重建家园的事业初步稳定,李兰舟也终于可以彻底放下蜀地肩上的担子,预备回京。
流民有了安居之所、家园得以重建、政治得以开明、民风重归于好的同时,在人间炼狱过去之后,善健老先生驾鹤西去。
出殡那天,棺木自节度府宅途径之地,两道无有不身着孝服素衣和白抹额送别的百姓,悲戚之音撼动天与地,万物同哀悼。
善健老先生的丧事处理完毕之后,哥舒泰也来到了蜀地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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