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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志非花——人水草木【完结】

时间:2024-07-13 17:19:22  作者:人水草木【完结】
  织罗轻拍她的手,凑在她耳边低语:“放心,等会儿就会叫她过去。你且听好戏,她在你身边留不长。”
  刘茵将信将疑,拽着织罗的手放不开。果然,此时杏果回来了,厉色将冯贵家的叫了过去。
  织罗挑挑眉,说得胸有成竹:“怎样?我说的没错吧。”
  “你怎么就确准了,万一太太又被她说动了呢?”
  “不会的,刘家主母是个厉害人,主家理事的厉害人,也常多心,她们可不会顾下面人的颜面,一旦疑心,便要斩草除根……你就等好消息吧,她以后再也不会来烦你了。”
  刘茵擦了擦手心的汗,也不像刚才那样着急了,才得以把织罗刚才说的话好好梳理,问道:“你是不是早就背地里查她了?”
  织罗语焉不详地笑,调皮了一下:“你猜?……告诉你,与人相处最忌讳就是像她那样张牙舞爪,底牌早早就会被人看了去,你说是我查她,倒不如说是她自己贪心不足,小人得志,天道轮回,将她的破事送到我手上。”
  “那,你说斩草除根,太太要怎么除如何斩?”
  “自然是不会再让她做手里过钱的活,她毕竟是老太君那边的家生子出身,也不至于赶出去,左不过是找个借口,派去做苦活累活,吃不饱也饿不死,但至少是惹不到你头上,再也不用受她的气了。她这样的年纪,再去做苦活累活,半条命都没了,没人撑腰或许还要受小孩欺辱,哪有精力再去管你。”
  可刘茵又犯了难,垂眸蹙眉,织罗猜她是内疚了,又说:“你也不用多想,他们光是放债吃了不少黑钱,日子本也不会多苦,看那婶子跋扈的样,冯贵就算气她搅黄了在刘家的差使,也不见得就能拿她如何,这样的夫妻向来都是打到老的,即便不为了这件事,以后也会为了别的。”
  刘茵听她一席话,点点头,感叹:“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我却从没想过。”
  织罗笑道:“自然是听各家小姐蛛丝马迹的事迹里学来的,我知道了不就等于你知道了?”
  刘茵笑魇如花,轻轻靠在织罗肩上,她这样内敛的人难得做出这样动作,可见现在如释重负,平日被那刁妇欺负多少,织罗微微心疼。
  后来的事情便不出意料织罗所言,刘茵身边再没有冯贵家的这口人,家里倒也没再给她换个婆子,她原身边的丫鬟见冯贵家的被赶走,也是拍手称快。远志又给刘茵配了几味滋补的药,说是合膳前后一起用,也不苦,几日下去果真精神和胃口都渐好,连着多时都没再病,一月有余过得都是舒心日子,脸也圆出来了些,以为自己痊愈了。
  但出于医者的直觉,远志仍旧觉得刘茵的病只是现在未找到根源,她望闻问切,觉得刘茵说虚也是虚,却又不仅如此,仿佛虚外还有隐因,可她打开自己的医案本,又翻了书,问了戚思宽问了李济,却都得不出别的结果,也分不清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总是在她忙碌间,时不时又想起,成了心事。
  戚思宽听了刘茵的情况,倒奇怪地想到了张頩。张頩就是因应考之事,无处纾压,才有了外因刺激之下的痈疽之症,两方一对,两者状况却是有一些相似。
  戚思宽心下一动,觉得自己不得不着手做一件事。
  “正本固元诀?”许恒有些意外。
  李济在一旁摇着扇子,喝一口青茶,见戚思宽点了点头。
  “我想编一套口诀,表五行调养之法,夏令将至,亦是进补之时,然日出日落生生不息,人之体健不能光靠丹丸补药,还需结合膳食、睡眠、七情,口诀便于记忆,也便于传诵,若江州小儿都能念得,廖记于心,口以高声朗诵,再配八段锦,起到正本固元之效,以免如张頩那样积郁成疾。”
  远志以为然,只不过:“可我们谁来写呢?这口诀既然要朗朗上口,又要将医理融贯其中,还要有些音律趣味,且不说编写口诀需要时日,医馆正忙,也难以抽出人手啊。”
  几人对坐沉吟,一会儿戚思宽想到一人:“或许,我们能找他帮忙!”
第十五章
  书院正值忙时,陈洵受戚思宽之邀,听他道明本意,便抽出一天往医馆去,此时江南已进入黄梅时节,他执一把伞步履匆匆,半身青衫都被雨打湿,大步流星走到屋檐下,收了伞,掸了掸袖子上的水,屋檐下水帘如注,街上空无一人,对面蔷薇花探出墙头,盖在青瓦上,红粉一片,陈洵站着望天,不知道此刻在想什么。
  医馆人寥寥,正是快要闭门的时候,难得清闲,雨季虫蚁纷飞,远志弯腰正点避秽香,只听脚步声,却未抬头看:“问病先坐问诊席,戚大夫马上来。”
  还是不见来人动静,直到那人清了清嗓子,远志才想到或许他不是来瞧病的,起身抬头,循着湿淋淋的青衫,看见了陈洵的身影。
  两人相顾,不约而同行了礼。
  “戚大夫有事托我。”陈洵先解释道。
  远志知道他所言何事,说:“或要麻烦陈先生了。”
  “客气。”
  恰好雨水声作伴,不然两人之间一片沉默,多少令人局促了。陈洵因知远志是女儿身,虽上次说会视她如戚思宽一样,但张頩的危急已过,他到底还是不得不顾虑男女之分,于是,此时远志站在面前,一身男装,他也羞于多看,目光总要躲开,面上镇定如常问:“戚大夫,在忙吗?”
  远志这才想起,抱歉道:“怪我怪我,我去叫他。”几乎是话还没说完,就背过身去,一边疾步往后走去,嘴里一边喊:“师父!陈先生来了!”
  陈洵失笑,又是师父又是爹,又是女儿又要做男声,真是手忙脚乱,难得迷糊。
  陈洵将伞斜靠在门边角落,滴滴雨水顺流落下,在地上攒起来,堆成一片,再从一面涓滴而出,慢慢往前爬着。
  “劳烦陈先生拨冗前来,快请进。”戚思宽声已到,陈洵转身去看,人也正匆匆上前,目光触及远处,身后跟着许恒。戚思宽走到跟前:“我们进书房详说?请。”
  人领进门,后院厨房炉上茶壶潗㵫,远志伸手欲取下,许恒已抢先一步:“你去忙吧,茶我来送。”
  书房里,陈洵已落座,笔墨纸砚展开,戚思宽将所要编进歌诀的话半文半白地讲了,越讲越飞,飞到天外,攻邪阴虚,五行调理,一旦开了个口子,就不得已要顺着说出去似的,陈洵默默听,却也不用落在笔头,倒都能记得住,然后又问他这首歌诀想要谁听谁唱,图乡野趣味,还是求高阁雅致,写这歌诀是要传哪条道,说什么理。
  戚思宽稍作解释,陈洵心中有数,眼珠一转,拿起面前毫锥,在砚台上蘸了两下,落在纸上。许恒端茶敲门而入,将要开口时,戚思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陈洵。
  许恒探头一瞧,见陈洵果真是下笔有神,如能生风,他笃悠悠写着,行云流水,转眼间已是将纸写满半页,一手行楷颇有风范,许恒暗叹真是好字。
  一会儿,歌诀已成,陈洵放下笔,诵读起来,许恒和戚思宽听了,果真好记。然而一首诵完,陈洵又重新拿了张纸。
  许恒疑惑:“陈先生,觉得不妥?”
  “方才那首工整却不够风趣,与前人养生长寿诀无异,既如此为何不直接照搬那些歌诀呢?”陈洵拿过镇纸,将纸面压平,提笔又写了起来。
  这一次便不像上一回流利,写写停停,艾草香气隐约飘来,许恒往窗外望去,远志独自在检药场,见戚思宽这儿无事,悄悄退了出去。
  陈洵思写兼顾,时不时问戚思宽些医药典籍之义,忽想起自己曾在扬州游历时,听过那儿的诙谐小调,当时便觉得很有意思,多年过去,至今记得。他将那《扯白歌》哼唱出来,唱到“鱼搬水獭羊咬虎”,戚思宽嗤地一笑,了然,原来陈洵要的是这意思。
  远志、许恒听见书房里偶传来的笑声,相视疑惑,编个歌诀怎能开心成这个样子?
  远志听见戚思宽笑得快接不上气,自己也被带着想笑了:“他们到底在干什么?怎这么开心?”
  许恒嘴角微扬:“或是聊得投缘吧?”
  “阿爹也很少这样。我从不知道他和陈先生这样合拍,除夕的时候见他在酒肆门口酣醉,还以为他这辈子都要与阿爹水火不容。”
  “好人之间哪有什么长久的仇,多也是误会,解开了或想通了,自然就好了。看来他们原就是谈得来的,只是时机晚了。”
  只听院里有人道:“这老戚有什么好事,也不带上我。”
  许恒、远志身体不约而同往后靠,果然看见李济摇着扇子站在廊下赏雨。
  许恒玩性大法:“师叔,您不忙就帮我们一块分药吧!”
  “敢差遣你师叔了!胆子大了!”
  许恒赶紧将头缩了回去,和远志一起笑。
  过了好一会儿,陈洵和戚思宽才从书房出来,远志和许恒手里的活也快做完。雨已经停了,地上坑坑洼洼的积满了水潭子,两个人笑逐颜开一前一后地走着,似乎还能听见戚思宽连连道谢。
  远志、许恒忙放下草药上前去,就想知道那首歌诀编成什么样了。
  戚思宽很是得意,脱口就念出了第一句,一句接一句,承前启后,句句顺畅,远志听着不由笑了一声。陈洵和戚思宽见真有人被逗笑,也是好一个得意。
  “这歌诀好!”一曲念完,李济都赞:“比以往的童谣都好玩,快快,抄下给我,我带到金陵去。”
  “诶。”戚思宽拦住李济,手往他面前一摊:“这可是陈先生写的,你要带走,可得拿酬金来。”
  “这老戚,还那么小气!”
  众人哈哈一笑,陈洵方说:“无妨,能让天一堂东主带走,是陈某福气,陈某写它,本就是答应戚大夫在先,不为利,李大夫别当真了。”
  “他们闹着玩儿呢。”远志悄悄道。
  陈洵这时候倒腼腆起来,一反先生姿态,让人看出些少年气息。转念想到要回书院,又没有再留,与戚思宽相约下次再见时好好畅聊,又匆匆离去了。许恒才感叹,没想到陈洵一个书院的先生,竟是学识庞杂变通,连医书经论和村俗小曲都知道。
  “你别看他年轻,可是江州书院破格从杭州请来的呢。”戚思宽此刻兴致高,也愿多与小辈说些闲话。
  “哦?”李济奇怪:“那他怎也肯放弃杭州的差事过来?”
  “或许人各有志吧,这番过去,我倒是从不曾向他打听,只知道自他来,书院学生是服服帖帖。”
  可不是,不是说连庄达这样的,都只认他一个?远志想。
  此时李济又问:“不过这后生仪表堂堂,他家内人倒也放任他常年不归,住在书院?”
  戚思宽笑道:“他还没婚配呢!”
  “啊??”别说李济,就连远志和许恒都难以置信。
  戚思宽见他们都以为自己在胡诌,又说:“没骗你们。”
  三人一听,本是疑惑满腹想要问,又觉得陈洵刚帮了他们的忙,也不曾与他们计较,现在人走了,背过头去探听他人私事,多少有些不妥。于是,恰有默契地硬生生将疑惑都咽了回去,再也不提。
  晚上,各人回各人屋,各人忙各人事,戚思宽回到书房,对着陈洵留下的歌诀左右横看,真是满心欢喜。李济掀开门帘,抬脚踏了进来。
  “有事?”戚思宽问。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聊?”
  “唉,聊吧聊吧,”戚思宽走到榻旁落座,给自己,给李济倒了杯茶:“聊什么?”
  李济推拒:“喝了睡不着。”
  戚思宽白了他一眼,骂他难伺候。
  “你从金陵一别,走多久,便在这医馆呆了多久?”
  “明知故问。”
  “医馆营生好不好做?”
  “有话直说。”
  李济面前的茶冷了,他却反将它端起来,抿了一口,然后说:“我也不是好为人师,也知道你视医道高于万物,只是有件事我却要泼一泼你的冷水,这想法令人强身健体是好事,可你也要知道,医馆要生存靠什么?”
  戚思宽脸色骤冷:“什么意思?”
  “医者之所以为医者,不是因为有医术,而是因为有病人。若天下无病,还需要医者吗?”
  戚思宽放下茶杯,眯了眯眼睛,板起身子端坐着看他。
  良久,冷笑道:“所以你的金陵天一堂,就是这样成名的?”
  “你也别嫌我的话难听,且先想想是不是这个理,若天下真如你所愿个个筋骨康健,你这医馆,家里这几口人,还能过得下去?”
  戚思宽手中茶杯重重一放,不悦:“李东主多虑了,这世间不能成一个没有病人的世间,人有生死便有衰老,便有疾病,这就是天道,水清无鱼,万事万物相生相克,人之一生就是与疾病相伴,直到终老,李东主想牟利,大可以堂堂正正说,不必拉戚家下水,更不必借天道背书。”
  一席话言重了,当面让李济下不来台,李济知他脾气,还是好声好气:“你何苦把事情说得那么严重,扯什么天和地,我当然知道医病相依的道理,然而医馆经营,也可说是生意,你求纯粹,你可想过其他人?我就问你,你若百年,医馆要交给谁?”
  这句话才把戚思宽问住,他强撑道:“交给谁也是戚家的事,他们既成了戚家的人,便要接戚家的命。李东主要嫌江州日子太过清闲,大可回你的金陵,当天一堂的名医。”
  李济见他油盐不进,也被激怒,闷哼一声起身去了,心想,以后再管这老戚头,他是小狗!
第十六章
  正本固元诀传开了,连邻城的人都知道江州出了首好玩的童谣,街上小儿嬉闹时都会唱上两句,远志瞧着,不说倒背如流,也是潜移默化,听说连行走菜贩都要提一嘴,好搭着自己的菜肉卖。戚家自然是高兴,也是功德一件。闵婉为此还去了趟崇山寺,好再求菩萨求几件事,保佑戚家平安。
  平安求没求来不知道,却求来了一个宋媒婆。宋媒婆在江州小有名气,专替有头有脸的人家说媒,一张利嘴无人不服,闵婉倒也听过宋媒婆大名,曾想从中牵线搭桥,奈何人压根不搭理,此时到戚家来,让一家子大感意外。
  戚思宽和闵婉将人安顿在正厅,大人有事商量,许恒、远志都回房里去,茯苓恰好要拉着远志一起玩,姐弟俩便在房里玩华容道,茯苓安安静静看着远志拼,而远志的心思却飘到了正厅去。
  喜鹊端上果子茶点,宋媒婆碍于礼节动了一口,然后放在一旁,先开口:“我先要恭喜二位了!”宋媒婆这厢,两道弯眉,一张笑脸,挤了满脸褶子,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好像说亲的是她家姑娘似的。
  戚家二老面面相觑:“这……喜从何来啊?”
  宋媒婆清了清嗓子,说:“莫不要怪我说二位糊涂,咱家姑娘也到了该商议婚事的年纪,可不能不上心呢。可问二位,给孩子相看过合适的人家?”
  闵婉笑着摇摇头:“我们和她也并不着急。”
  “哪儿能不着急呢?”宋媒婆皱了皱眉,旋即又笑起来:“不过咱们姑娘美名在外,二位不急,却有人来托我探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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