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雾破开了一道裂痕,她从中看见他眼底掠过了一道阴影,想起自己当时为了引诱金胜春而故意说的那些话,萧月音舌根发苦,舌尖抵住上颚,眉心也随之一跳。
见她这般为难,裴彦苏微微俯下了脊背,将自己的耳靠近她的唇边,咫尺距离,沉声道:
“这样,也对我耳语,便能说得出口了,好不好?”
看得出来,他对此确乎十分好奇,而恰恰因为他凑近,那句一定会惹他生气的话,就仿佛有了魔力、自动自发成为他们之间的秘密一般,萧月音提了口气凝在喉咙,鬼使神差地,小声说道:
“我、我说,你裴冀北就是个草原莽汉,根本不懂怜香惜玉。其实……其实每次,你都把我弄得很痛很伤……”
越到后面几个字,她的声音越细。
她双耳透红,恨不得从他怀里下来、再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一样。
裴彦苏却是瞬间变了脸色。
和他的脊背一并扬起的还有他的剑眉,他不说话,沉着眸色,认真却审视一般地打量着自己怀里这个快把头埋起来的小公主。
他的音音,他就算是忍死自己也不能伤害半点的音音。
她究竟是如何想的,金胜春不过与她三面之缘而已,她怎么就能对那个姓金的说这样的话?
还是在她的心里,非但没有半点他的位置,而且随便一个看起来对她献尽殷勤的男人,她都可以与之分享欲他夫妻之间的那点私密?
她是何等铁石心肠,又是何等无情,只需要寥寥一句话,便可以将志得意满的他,打入无底深渊。
怒火被失望和心痛彻底掩埋,裴彦苏向来口若悬河,此时却仿若失语一般,不知该如何接她那句话了。
只有圈住她腰肢的大掌,又不自觉多用了几分力。
感受到这来自草原狼狗的怒气,萧月音再想逃避只怕欲盖弥彰,便又酥了半边身子,环住他脖颈的双臂拉紧,让自己将脸埋在他盛满怒意的肩窝,闷闷说道:
“嗯……我、我是因为见到那个阴阳酒壶,知道金胜春他不是好人,既然我因为天真纯善误入了虎穴,为了得些虎子,必须要用些非常手段了。”
裴彦苏身体僵直,仍旧不说话。
“我知道这么说不对,那些话、那些话也是为了勾他露出马脚编造出来的,”她又把小脸埋深了一点,他交领的衣料擦在她的鼻尖,给她又带来了一些痒,“你是端方君子,最会体贴我了,又怎么可能是草原莽汉呢?我诓那金胜春的而已……”
裴彦苏深吸了一口气,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更浓了。
“今天是我识人不明,我乱发脾气,我任性作乱,”见他竟然还是不为所动,萧月音只能委委屈屈,继续往自己身上不断罗织罪名,“害的我的夫君担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生真儿的气了,好不好?”
可是他还是一动不动。
她都服软成这样了,他怎么、怎么能?
因为埋在他的肩窝,他的脖颈离她极近,她将其上凸起的青筋看得真切,一闪一闪,突然勾得她起了奇怪的念头。
在这奇怪的念头驱使之下,她只稍稍再往前凑了凑,一张嘴,便咬住了他的脖颈。
“嘶……”脖颈不同于手臂,咬一下的疼度,足以令裴彦苏绷不住。
听到他终于有了反应,萧月音这才松口,将螓首抬起,对上他半明半寐的眼眸,笑道:
“而我之所以敢独自入这虎穴,不也是想着你肯定舍不得我走,会出来救我的吗?你看看你,一句‘草原莽汉’,就把你气成这样,从前那个大度有道谦恭温良的状元郎,怎么不见了呀?”
裴彦苏提眉。
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居士,是真的不知道他是在生气那句“每次都把她弄得很痛很伤”,还是心里清楚得很,表面上硬要装聋作哑。
反正她演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再大度有道谦恭温良,得知自己的妻子被别的男人抱住,妻子还向别的男人抱怨自己是‘莽汉’,都很难不生气的吧?”裴彦苏一字一句地说道。
其实,岂止是一般的“别的男人”“抱住”,这个男人觊觎他的音音许久不说,还有那些污言秽语,龌龊至极!
不过他一开始选择不告诉她,便永远都不会告诉她。
萧月音自知理亏,咬住樱唇,当是默认。
在他怀里坐久了,身上这才开始不舒服,她难耐地动了动,又扯到了腿上的伤口,她因此而皱紧了眉头。
“是昨晚的伤口又疼了?”裴彦苏立刻问道。
她只能微微颔首。
回答她的是他直接将她打横抱起,她正要惊呼,却听见他的沉声安抚:
“伤口没有痊愈,尚不能沾水,你不能洗澡,只能用棉巾沾热水,为你擦身了。”
萧月音见他直直走向湢室,疑惑问道:
“你、你要亲自动手?”
这原本应该是韩嬷嬷和戴嬷嬷做的事情呀。
裴彦苏见她又红了半边脸颊,勾了勾唇,又故意靠近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是我把你弄痛的,当然得由我来负责了。”
第66章 上药
之后发生的事情,对于萧月音来说,还是太过为难了些。
裴彦苏将她抱到了湢室之中,让她在湢室的高凳上坐好,然后出去,找值夜的韩嬷嬷准备热水。
在韩嬷嬷打好了热水送过来的时候,她仍一动不动地端坐,对韩嬷嬷意味深长却也满满欣慰的笑容,只能勉强回以浅笑,旁的说不出什么。
直到韩嬷嬷自觉离开、裴彦苏又重新进来时,萧月音仍还是手足无措。
“今日公主在东宫吃了餐饭,又沾了那金胜春身上的脏东西,如若不好好擦洗干净,微臣怕公主晚上睡着会不舒服。”裴彦苏倒是自在得很,已经将双臂的衣袖挽起,棉巾浸入热水中,缓缓搓洗。
她不得不承认,他说得这些都是对的,只是……她真的不想让他为她做这些事。
犹豫间,他已经将棉巾拧干了,几步便来到她的面前,见她不动,俯身,作势要解她衣上的系带。
虽然,他昨晚已经解过她腰间裙摆上的系带了。
罢了,今日已经闹成了这样,想来他应当也不会当真做什么,萧月音把心一横,在他沉郁目光的注视之下,飞速脱下了上衣中衣和下裙。
只剩小衣和亵裤,反正他昨晚也看见了,但是这两样,她是死活不会再脱了。
裴彦苏的目光渐亮,缠绕在她雪白的肌肤上,上下逡巡了片刻,方才动手,半抱着她,让手中的棉巾,代替他想要亲近她的掌,从肩头到手臂,从后颈到后背,跨过包裹紧实的裤脚,来到线条流畅的双月,退和膝弯。
分开她的时候,她下意识想要拒绝。
“乖,”他半蹲着,握住她的脚踝,喉结滚动,难得轻言细语,“要给你上药呢,这里也要擦干净的。”
萧月音只能依言照做。
等到露在外面的都被他仔细擦拭了一遍,被盖住的地方,她却无论如何,都不同意他来擦拭了。
好不容易把人撵出去,她稍稍平复下纷乱的心绪,赶忙将剩下的两件除去,也仔细擦拭。
其实,裴彦苏说得没错,这一次再去新罗东宫,她身上不止沾染了东宫之内的脏东西,更重要的是,金胜春在饿狼扑食时,也用那脏手,碰过她的脸、脖颈还有手背。
虽然并没有任何越界的地方,她也十分尽力在保护自己,但裴彦苏不提、不在意,她作为当事人却不能。
都要洗干净,洗干净了,才算让她心安。
换上了韩嬷嬷一并送来的新的小衣和亵裤,萧月音磨磨蹭蹭,才打开了湢室的门。
走到床榻之前,只见裴彦苏单手托着小小的药罐,半坐在床头,从她绕过屏风时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裴彦苏见她犹豫不前,轻轻拍了拍面前的床沿,笑道:
“站着做什么,公主快过来。”
“我、我就不能自己上药吗?”萧月音说完,收起下巴,连带着肩颈也绷紧了。
“怕什么,我还会把你吃了不成?”他勾唇轻笑,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公主放心……今晚,微臣没有再中什么药了。”
见她仍旧眼神闪烁,裴彦苏似乎轻叹一声,又补充道:
“伤口在那个位置,你看不清楚,我来最好。”
腿上的伤是他昨晚弄上去的,而自己那时迷迷糊糊,也不敢去细想究竟是什么样子……眼下,他这么说,终归是有几分道理的。
何况,在大多数情况之下,这个漠北王子想做什么,事情的发展,终究也会照着他预想的方向那样走。
萧月音这样说服了自己,便靸着木屐,绕过他踮在地上的长腿,从他身后上了床榻。
今晚的气氛难得融洽,她却仍旧不免紧张,不止是并拢了双膝,还不由自主,先用前臂将膝弯护住。
“公主怕羞,需要微臣再将公主的双眼蒙住吗?”裴彦苏貌似真诚地发问。
“不,不用……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语气却暴露了自己的慌乱,萧月音这才向后撑住,又歪头看了他一眼,认真说道:
“你,大人,你可一定要轻一点。”
裴彦苏回以一个“你放心”的眼神,便垂头,用单手握住她脚踝上一寸那纤细的地方,缓缓拉开,目光落在伤处,几息,没有再动。
她只觉得双耳烫到像是在沸水里滚过一般,任津液滑到喉咙以下,方才徒劳吞咽。
又听了几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一阵旋开铁盒的声音传来,裴彦苏一手握着装了药膏的铁盒,一手用长指?了点那和他眼眸一样是墨绿色的药膏,然后将那铁盒置于一旁,那手从外轻轻拢住她的大月,退蘸了药膏的长指,循着那并未痊愈的伤处,研磨打旋,极为轻柔。
若不是被分开,萧月音的心跳还不至于快成这样。
只是……眼下这个姿,势和他愈加浓重的眸色,仿佛让她以为下一瞬,他便会再次违背自己的诺言,撕开那亵库薄薄的衣料,再行昨晚未竟之事一般。
只这样一想,透红便从耳根霎时蔓延至脸颊、至玉颈、至微微颤抖的双肩,最终至被他控住的月,退间一览无余。
“其、其实仔细想来,距离金胜春兄妹大婚,也不过只剩几日了……”为了按下心中难以自抑的羞赧,萧月音选择强行说起别的事情,是正事,“我花了十分的心、心思伪造的那封国书,都,都还没机会派上用场。”
裴彦苏继续认真为她上着药。
“过去这几日,我、我们除了知晓了这新罗的权力上层这些勾心斗角之外,似乎……”她深深吸了口气,“似乎什么进展都没有。更何况,有了我今日这般插曲,嘶——”
“弄疼了?”裴彦苏一手不动,另一手抬起,先看了眼手指尖残留的药膏,又将视线转向她的伤口。
“没、没事,”萧月音不敢细说,怕惹来他更多的探究,又转回方才的话,继续说道:
“有了我今日这般插曲,我为了博取那金胜春的信任,在他面前抹黑了你许多话,想必、想必你也听倪汴汇报过了,”说到愧怍之处,她也不再用这奇怪的角度看他,只微微收了下巴,“我不仅抹黑你,还造谣说我们夫妻感情不和,今晚,我倒是能用装晕躲过去,可是那金胜春一定是贼心不死的。”
说到此处,她又忍不住停了下来。
有点心虚。
也不知道面前的男人,听到她再次提起“抹黑他”“造谣我们夫妻感情不和”这些话时,会作何反应。
第67章 抉择
萧月音这一回倒是真的多想了。
药已上好,裴彦苏先是极缓地再次用视线检查了一番,然后又松了手,让她重新并拢,却并不言语。
她向来是看不透他的,见他如此,大约是想听她一口气把话说完,便重新抬起眼眸,清晰说道:
“金胜春贼心不死,必然会卷土重来,到了明天,他若再来驿馆接我,要不我自己打自己的脸,承认自己在对他说谎,要不,我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跟他走……”
剩下的话,她觉得不需要多说了,因为无论是她的言语她的动作还是她的表情,都写满了“该怎么办”“救救我”这样示弱的意思。
以他的智慧和洞若观火,一定想得清楚明白。
“真儿很想和我再演夫妻感情不和吗?”裴彦苏拿起药盒,人也站了起来。
萧月音没有深思过这个问题,凝眸不语。
但旋即裴彦苏便下了床榻,一面将那药盒放在床头几案上,一面朝湢室走去:
“放心,不需要真儿陷入两难。”
等到裴彦苏在湢室沐浴完毕、换上寝衣再次回来时,萧月音已经几乎要睡着了。
自从开始与他同床共枕,她便不像当初戴嬷嬷教引时说的那样要让郎君睡在内侧、她睡在外侧,每日习惯靠内,也几乎晚晚都用背对着他,此时一身清凉的裴彦苏刚刚拥过来,一直难以平复的好奇再次涌上来,她强忍住困意,懒懒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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