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沉入了梦境。
天地混沌,一切仿佛都化为虚无,唯有被他压在身,下的如花美人,放肆掠夺着他所有的感官。
美人雪肌玉骨,长眉入鬓,双目紧阖,黛眉微蹙,两颊红霞绯绯,鸦羽长睫上挂着的一滴晶莹的泪珠,随着前后摆,动终于滴下,又沿着她如玉的雪肌缓缓滑落。
“音音……醒醒……”裴彦苏追着吻去那滴泪水,骤雨并未停歇,“怎么这么娇,就受不了哥哥了?”
萧月音的眉头的锁痕又深了一分,人却未醒。
“音音,理理哥哥好不好?”男人寻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大掌分开十指,紧紧扣住,“哥哥疼你才不告诉你哥哥知道是音音,哥哥怕音音离开哥哥……”
美人湿漉漉的长睫微颤,紧接着,眼帘缓缓打开。
“音音醒了?”裴彦苏笑着亲吻她的嘴角,心头一激,劲力又狠了几分。
萧月音果然受不住,樱柠着从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用力在他肩膀上一推:
“好疼好疼……臭狗,你就知道欺负我!”
“这不是欺负,这是在疼你,”裴彦苏眸色闪烁,忍不住衔了她圆润的耳珠,“我爱你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欺负你?”
“你爱我,我就一定要原谅你的欺骗吗?”萧月音将目光移向远处,强压着嗓音中的娇媚,咬牙:
“我又不爱你,我为什么要接受你?”
如同一盆寒冬的冰水浇下来,裴彦苏心头抽痛。
他不敢再动作,忍住入骨髓般的剧痛,一字一句,问着他心爱的女人:
“一点点感情都没有?我以为,我与你夫妻一场,共历几次生死,你好歹、好歹能……”
从来口若悬河的状元郎难得嗫嚅:
“音音,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演戏、演戏骗我……如果我也一直演戏、假装不知你的身份,你能否演一辈子,也、也和我白头偕老?”
时空仿佛凝滞。
不知过了多久,萧月音才缓缓、缓缓将目光回移,檀口一开一阖,道:
“……”
——“冀北,冀北醒醒!”裴彦苏的耳边却传来裴彦荀的声音。
“怎么回事?”梦境被打断,裴彦苏一身火无处施泄,连带着对表兄,也多了许多不耐烦。
“霍司斐说有要事找你,一直在这帐子门口,赶也赶不走。”裴彦荀自然知道自己这表弟的脾气,未免引火上身,赶忙把自己摘出去,“天还没黑,我想以他的作风,极有可能在外面站到明早,不如把你叫醒,将这事了了。”
裴彦荀和裴彦苏住在同一个帐子里,自然想大家都好过一些。
“罢了,”裴彦苏一面说着,一面不动声色地用衣襟掩盖住自己溽得一塌糊涂的裈根,“让他进来吧。”
第97章 毒箭
匆匆入内的霍司斐自然不会知晓眼前的王子方才做了什么,他活了四十年,至今单身一人,对女人这种麻烦的生灵提不起任何兴趣,也根本不想有什么后代。
建功立业、上阵杀敌就是他的全部乐趣。
“末将此来,是为了向王子道歉的。”霍司斐站定,开门见山。
裴彦苏在中衣之外又披了一件单衣,于行军床上正襟危坐,听到霍司斐没头没尾的话,只提了提眼角。
“都尉这是何意?”在他身旁的裴彦荀却好奇。
想到昨晚之事,霍司斐虽然对裴彦荀这个来历不明的天降之人心存疑虑,但到底是他破了张翼青布下的山谷密道之局,之后奇袭张翼青军营也算能见机行事,于是按下心头的不快,只看裴彦苏:
“是末将粗鄙,以貌取人,以为王子和格也曼王子是同一类人。那日在路上,末将心直口快,希望王子不要把末将的话放在心上。”
裴彦荀一听就来了精神,目光从霍司斐板正的脸上移到裴彦苏处,低声问道:
“他那日说你什么了?”
裴彦苏只捻了捻长指,并未回答。
而霍司斐虽然直纯,却也不是傻子,自然不可能把得罪人的话再说一遍。
本来也是他小瞧了赫弥舒王子,觉得王子长得清朗俊逸便是个文弱书生,必然不会习惯连夜长途奔袭,行军时故意停下来几次,看上去像是在照顾他,但在军人眼中,这却是赤裸裸的讽刺。
裴彦荀的话音落地没人捡,自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又想起裴彦苏说过想要把霍司斐收为己用的话来,便生生将揶揄收回去,准备给霍司斐一个台阶下:
“冀北他——”
“王子若是——”
谁知霍司斐也同时开口,两人的前几个字交杂一处,根本听不出内容来。
从彻底的沉默到突然的嘈杂,两人不约而同看向了对方,裴彦荀看着霍司斐茫然无措的眼神,忽然觉得自己表弟那“至直至纯”的评价十分精确,主动用手肘顶了顶身旁的裴彦苏:
“要论玩心眼,谁玩得过你?快别为难霍都尉了,看把他急得!”
“我、我不姓霍,我是纯正的漠北人!”霍司斐板正的脸上竟然被憋得微微发红,连谦称都忘了。
“那……既然如此,你的名字怎么和别的漠北人都不一样?”裴彦荀继续好奇。
“末将的父母很早就不在了,‘霍司斐’是他们留给我的名字,后来我被一户汉人收养过,他们就把三个字都改成了这个,说是意思好,我也不懂。”霍司斐如实回答。
“霍者,疾速也;司者,统御、行事也;斐者,文采、卓著也——”裴彦苏这才幽幽开了口,“想必收养都尉、为都尉换这三个字的那户汉人,不仅通文墨,还把都尉当做了他们一家人。”
“确如王子所言,末将虽然自幼失了父母,但被收养的那几年,那户汉人对末将视如己出,只可惜,”说起往事,霍司斐黑红的脸颊也渐渐淡了下来,“一场瘟疫,便只有末将身强体壮活了下来。”
“所以,都尉除了来向我道歉,还有什么事?”裴彦苏话锋一转。
还沉浸在黯沉往事中的霍司斐闻言一惊,反应过来后,立刻双手抱拳,向在行军床上的裴彦苏跪了下来,郑重说道:
“王子足智多谋骁悍果毅,霍司斐心悦诚服,愿追随王子,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裴彦荀心中大喜,原本裴彦苏就想收此人为己用,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来,倒是省了一番招揽的功夫。
见裴彦苏眼角也有笑意,裴彦荀心知此事成了,便替表弟回道:
“良禽择木而栖,都尉慧眼识珠,当为俊杰。投入我表弟麾下,有一个条件,不知都尉答应不答应。”
霍司斐满心疑惑,视线在裴家兄弟脸上来回转动,终于小心翼翼问道:
“什、什么条件?”
“从此以后,改姓霍,让我叫你霍都尉。”裴彦荀笑着,又用手肘顶了顶身旁的裴彦苏。
“这……这……”这条件显然大大出乎了霍司斐所料,见裴彦苏俊容依旧,并无反驳之意,便更加为难,嗫嚅着:
“如果、如果非要这样的话……”
“罢了罢了,表兄也只是同都尉开个玩笑,都尉不要往心里去。”裴彦苏笑着从行军床上下来,握住霍司斐抱拢的双拳,让他从地上起来,“都尉一腔赤诚,我也必不辜负,明日开拔,都尉便随我一道吧,我会同巴勒里参领说的。”
***
自此,与渤海张翼青一战第一阶段结束,裴彦苏与巴勒里按照先前的约定兵分两路,直取张翼青主力。
两边的战况却天差地别。
巴勒里那边虽然走的是平坦开阔的路,又有四方斥候四处追探,本应当率先找到张翼青大本营,路上却不仅屡屡遭到敌方小股骚扰游击、被弄得疲惫不堪不说,行至中途,敌方甚至将染有瘟疫的粮草偷偷混入大军粮草中,那瘟疫来自海边,巴勒里所率冀州铁骑大多从小生活在漠北草原,瘟疫传开,根本无法抵抗。
就连巴勒里本人,也一病不起。
两万五千人的大军里,除了少数身体康健的兵卒尚有战力外,便只剩下脑袋空空的格也曼并未染病,眼见几日内众人纷纷病倒,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他连等待裴彦苏的东路军支援都没了耐性,抢了军中仅剩的几匹并未染病的战马,丢下那先前还肯跟着他过来建功立业的五百将士,一溜烟跑回了上京。
裴彦苏的东路军自然也受到了张翼青同样的对待。
但他的手下,不仅有因为兴趣使然习过奇门遁甲而能破山谷密道的裴彦荀,还有受新罗宰辅宋润升重托的三千轻骑。
张翼青用心狠毒,那故意在巴勒里军中传播的瘟疫,在半个多月之前,便在新罗东南部蔓延过。这一次裴彦荀带着人出发前,新罗的瘟疫才刚刚遏止,宋润升追根溯源,发现这瘟疫很可能是渤海国人故意散播的,于是便让裴彦荀顺手带了能够快速治病的方子。
方子上最最主要的药材是这边山中最常见的一种草,平原上并不生长,是以裴彦苏等人快速抓到投毒之人并控制了瘟疫时,再前去支援巴勒里的西路军,多费了一日工夫采摘草药。
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日的时间所带来的结果,是天差地别的。
等到裴彦苏再接到从西路军回来的人汇报时,西路军因为瘟疫而亡的将士十之八九,剩下活下来的,也在短时间内失去了战斗力,只能在原地休整至病愈后,才缓缓向东,与东路军会和。
而包括巴勒里在内的西路军高级军官,几乎都在这场人为的瘟疫之中殒命。
此后,便全程都是裴彦苏的东路军大展身手的时候。
张翼青战法诡谲,裴彦苏第一次指挥作战,更是屡出奇招,敌方没有任何判断依据,常常陷入被动。
对于渤海国的将士们来说,漠北西路军那里靠阴损之术取得的胜利之喜才堪堪将主将张翼青独自败逃的颓靡掩盖,遇到漠北东路军这样难啃的骨头,他们又一次遭到了深刻的打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①。
来回几次大大小小的战役之后,渤海国那些原本雄心勃勃的军士几乎被打到崩溃。在山林中作战,本来是他们的主场、应当轻松收放自如,可谁知同样的士兵到了那从前名不见经传的漠北王子赫弥舒手上,屡屡神出鬼没,而漠北军本也最擅长正面作战,到了稍稍开阔的平原地带,渤海军就更不是他们的对手。
就这样,裴彦苏带着手下三万余漠北新罗联军,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已极高的战损比,将漠北与渤海的界限从沈州兴仁外五十里,一路向北向东,生生推了接近一千里。渤海国的领土就此大大缩水不说,失了安东这个绝佳的海岸,就连修建了兰昌寺等恢弘佛寺的西京鸭渌府,都生生变成了国境线上的重要城镇。
这晚,夜黑风高。
漠北向来擅长闪电作战,因而每每准备的粮草辎重都不甚多,虽然因为摩鲁尔的冀州精锐几乎全军覆没而有一些多余的粮草,但加加减减,也不够支撑他们继续往前推进。
渤海这边同样如此,一场场应接不暇的大小战役下来,他们早已被打到落花流水,连连败退的结果,也许并非尽数消亡。
穷寇莫追。
裴彦苏仍旧穿那身银甲,俊朗无双的脸上多了几分冷峻与沉着,横穿眉骨的狼牙刺青在晦暗不明的月色下更添戾气,他的星眸一瞬不瞬地望向刚刚才出发的先锋部队,等待和过去一个月的每一场仗一样,很快传回的胜利的吉音。
今晚他派出领这支先锋部队的人是倪汴。
自从彻底改了容貌后,倪汴行事也自如了许多,他除了一身过人的武艺外也有极强的军事天赋,有了几次卓然的行动后,裴彦苏便做主,为他提了个校尉的军衔。
“禀报王子,倪校尉那边中了埋伏,如今生死未卜!”一声急切的禀报打断了裴彦苏的沉思。
“其他情况呢?”经过这一个月的数场战役,霍司斐已经彻底被王子天才一般的战力战术彻底折服,也和裴彦荀、倪汴等人熟悉了许多,言行自然,眼下听到倪汴出事,这次作为中路先锋的他,难免心急。
“今晚实在黑暗,只能预估对方的兵力起码有五千人,但真相为何,小的不敢妄揣,还请王子明断!”那小兵说着,面上的血污更浓。
倪汴本领高强,这一次带的轻骑只有一千人,一千对五千,在这样诡谲的深夜里,很容易陷入人海劣势。
“狗急跳墙,张翼青技不如人,恐怕是想毕其功于一役了。”裴彦苏说完,面上的冷厉更甚,双腿一夹马腹,驱着战马往前,对紧跟着他的霍司斐道:
“今晚出发前,斥候已将附近地形全部探明,张翼青再不可能重演上次山谷密道的诡计,倪汴所中的,应当是障眼法。”
霍司斐眼看裴彦苏的战马越拉越快,紧声道:
“王子是想亲自率军营救倪校尉吗?”
“他和你一样,都是我的心腹,换做受困的人是你,你会不希望我亲自救你?”裴彦苏偏头问他。
霍司斐心头一震,他生平甚少有过这样的触动,又听裴彦苏说来:
“霍大哥,你是中路先锋,我与你同去。”
军机转瞬即逝,即使霍司斐对他们偶尔唤自己的这句“霍大哥”仍旧并不适应,此刻却容不得纠结这些细枝末节之事,勒紧缰绳,召令整装待发。
一夜鏖战,狼烟浩荡,流血漂橹。
先前裴彦苏便时常亲自带刀杀至敌军后翼,搴旗斩馘,扯鼓夺旗,漠北人大多豪放热情,见决胜千里之外的王子从不怯战,反而十分骁勇,更是士气大增。
今晚亦是如此。
至天空由黑转白,渤海军败局已定,先前被困的倪汴也已经被霍司斐救了出来。裴彦苏一人策马向前,上了一处矮坡,俯瞰四下,尽是渤海的散兵游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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