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后半夜,萧月音在彻底昏过去之前,忽然想起了那两瓶秦娘子给的避子丸。
这东西连韩嬷嬷都不知晓存在,一直是她随身保管着,这回有那么多次,她却没有力气去吃。
不过,先前为了让裴彦苏醒来,她喂他吃了不少,眼下找不见,也就罢了吧。
不会怎么样的。
第120章 老熟人
绕道直沽的几日,过得十分愉快。
裴彦苏这一次对渤海国的大胜,不仅帮助他彻底在漠北王廷站稳脚跟、有了自己的势力,乌耆衍还大手一挥,把包括直沽在内的许多地方都划给了他。
如今右贤王乌列提彻底失势,裴彦苏也自此拥有了自己的地盘,直沽成了他的,泰亚吉这个直沽总领,便也从左贤王呼图尔的心腹,悄然转变成了裴彦苏的人。
不同于残忍暴戾不讲人性的乌耆衍,裴彦苏自小学汉文、习汉史,在残酷的权力斗争面前,有更多的计谋和对策,更喜智取。所以对于泰亚吉这样审时度势的人,他也选择“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毕竟他手底下绝大部分都是霍司斐这样的军人,要治理好一方,光靠蛮力可万万不能够。
拿下直沽,除了彻底控制主管外贸的市舶司之外,裴彦苏还有别的因由。
就在乌耆衍把直沽分派给裴彦苏的敕令下达的同一日,萧月音提出,可以在海边适当的地方开垦盐田。
“还记得上次来直沽时,与大人和阿娘谈过漠北庖厨们做菜的口味。”说起正事,小公主字正腔圆,条理清晰,“那时候大人说过,漠北虽然占领了关外的大片土地,可与我们中原不同。能得到盐的途径,除了大周的纳贡之外,便只有从西域商道上的商人购买。”
“盐的来源无外乎盐池盐湖和盐井,这些漠北的广袤草原上并没有,若是能在海边建设盐田、好好利用,漠北便不需要再被西域商人扼住咽喉,”萧月音继续分析道,“而扼住漠北咽喉的,就变成了大人你。”
这一点,其实早在她上次来直沽时便想到过。只是那时候她一心想的都是和萧月桢换回来,哪里又会把这么好的建议告诉他呢?
而现在不同,她想要和他一辈子在一起,直沽也顺利成了他的地盘,再做这些,便完全顺理成章。
裴彦苏答应得毫不犹豫,当日,便把泰亚吉又叫了来,让他找人详细探究此事,尽快拿出行之有效的规划方案来。
同时还提说:
“公主酷爱食海错,自我们离开之日起,每日让渔场捕捞新鲜的海错,送至我们身边。”
萧月音一惊,忍不住看向把此事说得轻描淡写的赫弥舒王子。
“属下遵命。只是……”泰亚吉为难道,“王子你们在冀州与周廷康王行完归还大礼之后,便要回上京去,上京距离直沽路途遥远,单日不得来回,若要日日都送……”
“说了日日送,你照吩咐做就是。”处于上位的裴彦苏,不耐烦地呷了口六安瓜片。
话已至此,泰亚吉自然不敢再多置喙,又连连应诺后,擦着冷汗离开。
萧月音也在两人这一来一往中,突然明白了过来。
她现在是萧月桢,是弘光帝从小倾举国之力娇养的掌上明珠,即使日日送新鲜海错这样的事实在劳民伤财,她也不该惊讶,反倒要习以为常。
还好有泰亚吉打断,否则,她就要在此处马失前蹄了。
还有另一点更为重要的是,无论萧月桢是否也同样喜爱海错,裴彦苏如此大费周章,确实也是为了她本人,尽管他毫不知情。
想到此处,她那砰砰直跳的心头又涌起了丝丝的甜。
“公主,”耳边也同时传来裴彦苏的声音,是他靠了过来,轻轻揽住了她,“对微臣这假公济私借花献佛,可还满意?”
萧月音微微颔首,不敢让自己的眼睛出卖她此时此刻甜蜜的惶恐。小公主用柔荑勾了勾自己夫君的手指,唇角翘了翘,浅浅说了声“是”。
又忽然想起了别的,抬眸:
“大人这般铺张,若是回到上京仍旧如此,被其他人看在眼里,会如何做想?还有单于呢,会不会影响大人在单于那里的形象和地位?”
裴彦苏揉了揉她的樱唇,不顾两人此刻并非春闺独处,倾身一吻,笑道:
“其他人怎么看我无妨的,倒是单于嘛……我与公主不同,从小与父王别离,并不擅与他相处,若是他果真因此生了些偏见,不如到时候,公主也替我尽尽孝心?”
萧月音勉强笑了笑。
裴彦苏当然以为她是萧月桢,自小受尽弘光帝宠爱,与弘光帝父女情深。其实比起裴彦苏来,萧月音就更不会如何在父亲面前讨巧卖乖,何况乌耆衍又是出了名的凶残暴虐、喜怒无常,若是真让她去尽孝,恐怕反而还会给他添乱。
不过,现在思索这些长远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多少意义,萧月音眼前最大的未知,便是在冀州与自己的二哥、康王萧月桓见面。
对此,她隐隐有预感,可能目前的一切,会在冀州有极大的变数。
只是是好是坏,她料卜不到。
***
为了表示漠北的诚意,裴彦苏决定把直沽的事务安排好之后,便立刻动身出发前往冀州。
与周廷约定的归还仪式之日在九月初九的重阳,漠北一行到达的时候,才刚刚九月初三。
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①。冀州依傍的滹沱河并无诗中绝美的江景,在他们渡河、裴彦苏有感而发随口吟出这句诗时,在诗词歌赋上向来都造诣不深的萧月音,只能勉强附和 ,生怕自己露怯。
不过,她对此的忧虑也并未延续,因为到达冀州后处理那些纷繁复杂的庶务,已经足够让裴彦苏这位状元郎并无余暇和雅兴再来吟诗作对。
究其原因,还要从数月之前冀州被摩鲁尔大军攻占说起。自那时,一直到摩鲁尔被乌耆衍调往沈州与渤海国张翼青作战,冀州一直都由摩鲁尔这个武夫暂时管辖。摩鲁尔只擅长领兵作战,对于行政管理一塌糊涂,在他走前,冀州的庶务便已经十分混乱。
而更糟糕的是,他离开之后,冀州则由同属于左贤王呼图尔一系的克里奔代他总领全务。克里奔与如今的直沽总领泰亚吉完全不同,他是个才智平平且胸无大志的混子。
“代领”一职的地位本就尴尬,摩鲁尔留下的烂摊子他更是焦头烂额也没用,对于所有的事务,他本着能拖则拖的原则,没有能力也没有动力去解决;而乌耆衍决定将漠北归还周廷的消息传来,克里奔就更没有什么理由去处理这愈发混乱的烂摊子了,能过一日是一日,只等那归还仪式办完,他彻底脱手,再等呼图尔重新为他派个差事。
但,饶是克里奔的如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遇到裴彦苏,也只能满盘落空。
这位文武兼备的漠北新星人还没到冀州,便从城防几处中发现了许多纰漏,由裴彦荀乔装微服稍稍探访了一番,才得知原来冀州自从沦陷后,这数月以来可以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心存侥幸的克里奔以为把王子一行招待好、做做表面功夫便能顺利将这口烂锅脱手,谁知一见面,克里奔便被裴彦苏骂得狗血淋头。他只知王子在战场上锐不可当,便又砌词狡辩了几句,可当裴彦苏将表兄所探得的证据甩在他面前,他便心知王子这一关怕是不好过了。
能力平平又心思不纯的人,遇到问题不能有效解决,便会开始动歪脑筋。趁着王子雷厉风行地处理冀州这堆烂摊子,克里奔蠢蠢欲动。
庶务处理不好,但那归还仪式是面子活,他还是上了些心。招待周廷来的康王夫妇,自然有几次宴饮,而宴饮少不得歌舞助兴,克里奔灵机一动,便命心腹提前将他精心挑选的那些舞姬叫了来。
此时正是暮色沉沉的时分,克里奔满心期待领着人,没见到赫弥舒王子不说,直接在其王妃永安公主处碰了壁。
“公主,这些舞姬是小的为之后的宴会歌舞精心挑选的,个个出挑,今日小的带来,也只是为了让王子提前掌掌眼,希望公主理解。”克里奔第一次见永安公主,只当这位容貌清绝的柔婉公主没什么脾气,说话看似谦恭,却半点没有将其放在眼里的意思。
“王子忙于公务,没有余暇掌这些不该掌的眼。”面对克里奔这样的小人,萧月音把自己公主的架子端得足足的,“还有你,怎么又是你?”
说的是跟着克里奔一并来的那名叫纱郁的妇人,萧月音的老熟人了。
当日在幽州,便也是这个纱郁,两次给裴彦苏送美人,之后还惹出了塞姬那样的麻烦。
那时候萧月音对裴彦苏并无情愫,如今却不同,再看到纱郁和她领着的那十几个一身鲜红色紧致裙装的艳色女郎,小公主只觉得心头翻江倒海,越看越气。
但纱郁显然不够机敏,没听出公主言语里明显的醋意。
挑送美人本来就是她分内之事,克里奔又身为冀州代领,上峰命令如此,她哪有推辞的道理?
因为纱郁在第二次给裴彦苏送了塞姬之后便因故离开了幽州,对于塞姬惹出的麻烦只是后来听说,在她的印象里,永安公主还会与先前一样毫不犹豫替王子收下美人,所以回答时,半点敬畏都无:
“公主好记性,确实是奴婢。”
纱郁还是那口流利的中原官话,表达却比从前进步了许多,萧月音一见她这般态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朝立侍在身侧的戴嬷嬷使了个眼色,才故意拉长了语调,道:
“本公主的二哥和二嫂恩爱得很,二哥不需要这些歌舞,二嫂也不喜欢。”
这话说完,包括克里奔和纱郁在内的所有人俱是一愣。
都知道这些绝色舞姬是为赫弥舒王子准备的,这王妃怎么会口口声声提起周廷的康王和康王妃来?
“需要公主把话再说明白一点吗?”戴嬷嬷突然大声高喝,配合着萧月音,“晚宴上不需要这些莺莺燕燕,滚,滚,统统滚!”
这突然的变脸让所有人魂飞魄散,当即屁滚尿流,逃也似的离开。
而其中一名舞姬,显然还抱着公主有可能会回心转意的侥幸,故而动作慢了些。
果然,在她彻底退出之前,身后传来了公主的声音:“慢着。”
转身,听见的却是:“把你这身衣服脱下来。”
***
处理冀州的庶务,昼夜不停地忙碌了三四日,等所有人都已经到了身子骨的极限时,裴彦苏才终于松了口,放众人离开:
“罢了,遗留问题太繁杂,短时间内也解决不了根本。不过,进行到这一步,交接给大周时,也不算是个烂摊子了。”
而他自己,回驿馆的路上,完全就是归心似箭。
从落地冀州,他便直接在府衙住下,一直没有得空好好回驿馆见见他的音音。而这小没良心的竟然还和从前在沈州那次一样,愣是一次也不到府衙来看他,就连让婢女嬷嬷传个话,也是吝啬得完全没动静。
想到这些,来冀州前还蠢蠢欲动想要向她坦白的心,又莫名缩了回去。
对于和音音的感情,他不敢做没有把握之事。
刚刚踏足驿馆,刘福多公公上来迎他,说要立刻备饭。裴彦苏一心只有萧月音,环视一圈,问:
“公主呢?”
不来府衙看他就罢了,他今晚回来的消息早早便放出来了,她连到门口来迎他都不愿吗?
带着满身的怨气,裴彦苏穿过耳房。
戴嬷嬷和翠颐两人倒是稍稍迎了迎他,却也不提公主此时如何。
踏足卧房,有异香袭来。
男人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听见了银铃叮当作响。
然后,便有香软,扑进了他的怀中——
“冀北哥哥!”
除了他的音音还能是谁?
第121章 红
这一幕,和当初幽州时裴彦苏受封仪式那晚,何其相似。
只不过,那是萧月音是自作主张想要哄骗他吃下媚药,到了今时今日,却是真心实意想给自己的夫君一个惊喜的。
是心血来潮,亦是兴之所至。
当然,为了铺垫这个惊喜,尽管她想他想得快要疯掉,也还是忍住忍住再忍住,坚决没有破功去府衙找他,而是一直待在驿馆里。
自然同时也令住了韩嬷嬷等人,说谁也不能动。
这个惊喜是来到冀州第一日,她被被克里奔和纱郁一下给气出来的。
一字排开的舞姬们个个金发碧眼,身上所着不过鲜红耀眼的束胸和短裙,直白又大胆地勾勒着她们玲珑有致的曲线。更甚的是,女郎们肤白胜雪,那一红一白刺着眼地晃来晃去,萧月音多看一眼,心头的堵就多一分。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了很多。
譬如第一次见到乌耆衍的晚宴上,乌耆衍也安排了两名这样的美人塞给裴彦苏,当时那两名美人还更加大胆,一见到他就迫不及待缠上去,又是靠着又是往他怀里钻,甚至还想拨开他的领口!
还有后来的塞姬——
她萧月音当时也是昏了头,竟然同意和塞姬交换那样的条件,就连、就连塞姬脱得不着寸缕爬上裴彦苏的床榻,还是她亲眼见证鼓励的!
她过去都做了些什么,为什么不早早发现他的好?
往之不谏,来者可追,无论如何,此时此刻她都是裴彦苏名正言顺的妻子,这种闺房之中的意趣,也只有她有这个资格去做。
但是,这几乎和里衣亵库没什么区别的衣衫,拿回来后,韩嬷嬷戴嬷嬷却都是直摇头。
公主堂堂金枝玉叶,怎么能穿别的女人穿过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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