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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寝殿的途中,谢临珩急声问: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病了?”
墨十紧跟其后,忙说:“好像是高热……”
“宣太医了吗?”
墨十立刻点头,“宣了,院首陈太医和太医院其他的几位太医都过去了。”
很快。
来到寝殿。
墨十自觉地停在了寝殿外面。
殿内,垂落的鲛帐中,一只细白皓腕伸出,腕骨上搭着帔帛,太医正在诊脉。
谢临珩进来,殿中侍女接连跪身,“见过太子殿下。”
几位太医闻声转身,同时行礼。
谢临珩一步未停,大步来到床榻前。
若锦自觉地让出位置,退到后边。
他撩开床帐,看向昏迷不醒的女子,手背上青筋微微鼓起。
“公主怎么了,说!”
陈太医道:“公主高热不退,脉浮而散,有风热外侵之状,加之公主殿下气机阻滞、情绪消沉,恐是最近忧思过重、郁结于心。”
“再有近来天色湿热,风热外侵与气机阻滞交错着将病症一道勾了出来,这才导致昏迷不醒。”
谢临珩凝着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女子,指骨蜷起,薄唇弧度平直。
重复那几个字:
“情绪消沉,郁结于心……”
他声音低得快让人听不清。
跪了一片的太医静静候着,殿内倏然间静得诡异。
谢临珩缓缓垂了下眼。
指骨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须臾,重新抬眸。
目光冷如冰雪,眼底暗沉晦涩。
“去煎药。”
一众太医行礼退下。
若锦跟着去煎药,也离开了寝殿。
待人都离开后,谢临珩撩开鲛帐,坐在床榻边缘。
男人侧脸轮廓冷硬锋利,望向虞听晚的目光,却晦涩得让人看不分明。
“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病。”
“宁舒,就这么放不下他吗?”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这个问题,注定没有人回。
谢临珩没再去东宫大殿,也没再管等着商议金陵之案的大臣,他就这么一直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守着她,看着她。
直到若锦端着药,直到墨九声色犹豫地在殿外禀报沈大人求见,他才从寝殿出去。
若锦福了福身,待谢临珩错身离开后,她才端着药,和岁欢一道去了床榻。
没多久,虞听晚倒是很快醒了一回。
只是她被烧得迷迷糊糊,加上自小就厌恶这种苦到发涩的汤药,意识昏沉之下,本能地抗拒喝药。
若锦没辙,药喂了好几勺都没喂进去。
若是放在平时,她家主子清醒时也就罢了,哪怕再不喜欢喝药,她都会喝。
哪像现在,似醒非醒的,全凭着本能在抗拒,根本喂不进去。
岁欢边用锦帕去擦虞听晚唇角的药渍,边着急地偏头去问若锦:
“怎么办?公主喝不进去。”
她皱着眉,面色很焦急,“自小到大,公主很少生病,就算一年半载生个小病,也有泠妃娘娘贴身陪着。”
“只要泠妃娘娘稍微哄一哄,公主这药直接就喝下去了,可现在——”
她皱眉,“我们哄不了啊!”
若锦也没辙,将药碗递给岁欢。
拿过虞听晚额上降温的冷毛巾,在凉水中又洗了一遍,板板正正叠好,重新敷在了虞听晚额头上。
做完,她接过药碗,看向虞听晚,轻声哄道:“公主,您不喝药怎么好起来,良药苦口,总——”
话说到一半,殿外响起了脚步声。
紧接着,谢临珩走进来。
“公主醒了吗?”他问。
岁欢和若锦立刻回身,“……还未完全清醒,但比方才好一些了。”
一开始,虞听晚是完全昏迷的状态。
现在似醒非醒,多多少少有了点反应。
谢临珩走到床边,接过若锦手中的药碗,“公主不肯喝药?”
若锦微低着头,为虞听晚解释:“……公主意识还不清醒。”
谢临珩坐在床边,指腹贴在药碗外试了试温度,头未抬,直接命令:
“退下。”
若锦和岁欢对视一眼。
犹豫片刻,只能出去。
第111章 他在你心中,就重要到这个份上?
谢临珩用汤匙舀了一勺汤药,刚碰到她唇瓣,她就扭头躲过。
“不喝……”
许是烧得太厉害了,这是自宫变后,虞听晚第一次这么任性。
她现在所有的意识,她脑海中所有的画面,都是宫变之前的。
她的父皇没死,她的母后没有被囚禁,她也没有失去自由,她从出生就拥有的那一切,都还在。
她依旧是那个,被父皇母后宠在手心里、最尊贵的东陵嫡公主。
现在高热烧得难受,她习惯性地想让母后来哄,想靠撒娇躲过去那些苦得让人心脏都揪起来的苦药汁。
可谢临珩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她脑海中,翻来覆去,全是从前绕在父母膝下的生活。
宋今砚昨日刚被发落,她今日就一病不起,他以为,她是在为宋今砚伤心,是因为宋今砚远离皇城难过得一病不起。
谢临珩沉沉注视她。
在她连续多次抗拒喝药之后,他唇角抿得更直。
“虞听晚,他一走,你连药都不肯喝,是吗?”
“他在你心中,就重要到这个份上?”
虞听晚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她嗓子很疼,睫毛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却不管怎么努力,都睁不开。
就在她要放弃时,有人强硬地捏住了她下颌,迫使她松开齿关。
紧接着,唇瓣被什么东西压住。
不等她反应过来,又涩又苦的汤药被强势渡到口中。
她吞咽不及,药汁滑到喉咙,险些被呛住。
关键时候,她被人抱了起来,汤药顺利入腹。
第二口汤药,以同样的方式入口时,她有了防备,咬着牙不肯咽。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听到一句:
“小公主,生个病脾气都见长?”
“自己不肯喝药也就罢了,喂都喂不进去?”
虞听晚想反驳,却发不出声。
谢临珩一手端着药,一手将她揽在怀里,在她艰难咽下口中的药汁后,再度将药碗放在自己唇边,接着低头再次吻上她的唇。
如此往复,直到一碗药全部喂完。
他将药碗放在一旁,却没有放不开她。
依旧将她抱在怀里,冷白如玉的手指穿过她绸缎般的发丝,轻扣在她脑后。
薄唇轻吻着女子唇角,动作中带着安抚。
直到她眉头的褶皱慢慢散开。
服下药后,没过多久,药效发作,虞听晚沉沉睡去。
谢临珩坐在床边,看着她睡。
殿外的天色一点点黯淡下去。
谢临珩始终保持着最初的姿势。
薄而锋利的眼皮不知何时垂下,过往这三年的一幕幕,一点点重现。
从宫变城破,东陵皇宫被遍地的鲜血染红,他将惊惧颤栗的她搂进怀里。
到她克服宫变的梦魇后,为了泠妃求到他面前。
再到她一步步同他周璇,暗中谋划赐婚与逃离……
一幕幕,像走马观花,一桢桢在眼前掠过。
直到床榻上的女子唇角动了动,红唇中吐出两个字,将他的思绪扯回。
他回神,看向她,听到她低颤着声音喊:“父皇。”
床榻上的女子像是梦见了一些痛到极致的事情,她眉头折痕一点点加深,执拗般,一遍遍喊——
“父皇。”
“母后。”
虞听晚此刻的思绪是错乱的。
她不敢回想宫变那天的噩梦。
却又被那些血的记忆死死笼罩,怎么都挣脱不出来。
谢临珩将自己指尖捂热,很轻很轻地去抚平她紧皱着的眉心。
渐渐的,她声音中多了哭腔。
不再喊“父皇”。
也不再喊“母后”。
而是喊“母妃”。
一遍又一遍地喊。
眼角的泪,随着她一遍遍的呼唤,一颗接一颗滚落。
谢临珩一遍又一遍帮她擦去眼角的泪痕。
眼底痛色越发浓重。
他安抚着她,语气温柔到了极致。
一次又一次对她承诺。
“晚晚,快些好起来,等你好些了,等你醒了,我带你去见泠妃娘娘。”
戌时末,虞听晚终于退热。
药也能顺利喝下去。
以陈洮为首的几位太医,一直没有离开,全程候在了东宫,以便应对突发情况。
亥时初,谢临珩从寝殿出来。
陈太医迎上去,明显有话要说。
谢临珩驻足一刹,回身往寝殿看了眼,率先去了侧殿,“进来说。”
陈太医跟上去。
待来到侧殿,他才道:
“殿下,微臣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临珩立在窗前。
浓墨般的眸,落在窗外夜色中。
“讲。”
陈洮道:“殿下,人在极度排斥与抗拒的环境中,久而久之,无论是再好的身体,都会衰败下去。”
“更何况,宁舒公主体质本就偏弱。”
“长时间的气机阻滞,必然会导致身体亏损,恕微臣直言,很多病症,从一开始,都是心理上的。”
“积压的久了,会日复一日地蚕食身体。”
“若是可以,微臣建议,殿下可以让宁舒公主去寝殿以外的地方多走走,心情舒朗了,体内郁滞的气,自然也就散开了。”
待他说完,殿内重新陷入寂静。
陈洮静静候在原地。
好一会儿,才听到他们殿下问了句:
“公主的身体,什么时候能痊愈。”
陈洮立刻道:“少则两日,多则三日。”
亥时三刻,谢临珩回到寝殿时,虞听晚已经醒了过来。
岁欢和若锦一人端着药,一人端着精心熬制的粥,一左一右守在虞听晚面前,劝着她多喝点。
谢临珩在门口伫立片刻。
才抬步进去。
听到声响,若锦和岁欢回身,一同行礼。
谢临珩抬了抬手,示意她们起来。
他走向床榻,视线落在虞听晚身上。
女子半靠在床头,面色依旧苍白,但看着,比白日多了两分生机。
他问若锦:“公主药喝完了吗?”
若锦回道:“还有一半。”
他伸手,“给我吧。”
若锦将药碗递过去。
谢临珩坐在寝榻边上,拿起汤匙喂她。
虞听晚淡淡扫了眼,没动作。
谢临珩也不强迫她,就这么看着她说:
“太医说你需要两到三天痊愈,待你身体好些,我带你去霁芳宫,去见泠妃娘娘。”
“晚晚是想,明日就去,还是身体彻底好了再去。”
虞听晚眸色微动,她目光在谢临珩脸上掠过。
似是在看,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片刻后,她说:“等彻底好了。”
她不想,让司沅担心。
谢临珩顺势将那勺药递到她唇边,“那乖乖喝了,不喝药,什么时候才能好。”
虞听晚轻垂着眸,瞧着那黑漆漆的药汁,张嘴喝了下去。
喝完这一口,她伸手去接谢临珩手中的药碗,想自己喝。
他没松手,也没说别的。
就只安安静静地喂她喝药。
直到药汁见底。
第112章 以后我不会再拘着你
虞听晚用帕子抵着唇咳了两声。
就连呼吸中,都是苦涩的药味。
若锦立刻将备好的蜜饯拿过来,递给她。
“公主,快吃两颗。”
待虞听晚压下药味,若锦和岁欢又服侍她喝了两口茶,才带着药碗退下。
人都离开后,她避开谢临珩的视线,翻身准备躺下。
“我身体不舒服,先睡了。”
谢临珩看着她的动作,没说话。
在她躺下后,他手钻进薄毯。
触碰到她脚踝。
在他指尖碰到她肌肤的那一刻,虞听晚当即蹙紧眉,“谢临珩!”
他眉眼淡淡,抓住她妄图往一旁躲的小腿。
握在掌心,顺着锁链,停在那只脚踝上。
他无声抬睫,瞥她一眼。
声线很淡,“孤还没那么禽兽,连你生病都不放过。”
随着他尾音落,“咔”的一声。
锁链被解开。
他将锁链扔下床榻,方才在刚碰到她时,她下意识挣扎了两下,谢临珩怕锁链勒疼了她,手心覆在她脚踝上,轻柔地揉了揉。
对上她怀疑的眼神,他主动解释:
“以后,还和从前一样,整个皇宫,所有地方,你自由出入。”
说罢,他还加了句:“包括霁芳宫。”
虞听晚虽然对他这个决定有些意外。
但她并未多问。
免得他莫名其妙搭错的这根弦,再给搭回去了。
她侧过身,背对着他。
闭着眼睛,似乎真的想睡了。
但谢临珩清楚,她白日睡了快一天。
这会儿根本不困。
他没像从前那样,强行抱她。
也没碰她。
就静静坐在床边,看着她的背影。
“宁舒,以后我不会再拘着你,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虞听晚没动。
只除了,眼睫轻颤了下。
接下来的两天,许是去霁芳宫的诱惑支撑着,她主动喝药,也乖乖配合太医的诊治。
这两日,谢临珩除了上朝便是在殿中陪她。
就连奏折,都让人搬到了寝殿。
两天的时间过去,虞听晚的身体恢复了七七八八。
到了第三天,一早起来,洗漱完,简单吃了两口早膳,她便迫不及待地想去霁芳宫。
只是东宫外的暗卫依旧很多。
看着那些一层又一层的暗卫,虞听晚捏不准谢临珩是不是又改了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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