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那可有好戏看了,咯咯。”
春芽心事重重迈上「明镜台」的门阶。
绿痕上前来亲自扶住她,惊讶地望着她的腿。
“前几天不是都好得差不多了吗,看你也行走如常了。怎么今儿才去了一趟大夫人那边,回来竟又一瘸一拐的了?”
春芽面红:“……兴许是走路着急,有些崴着了。”
迈步进「止水堂」,正迎上云毓看来的眼睛。
春芽知道,云毓也听见了。
见她看他,云毓垂下眼帘别开目光。
“进去,躺下。”
第33章 家主,求你,不要~
听云毓这么说,绿痕也愣了一下儿,目光微凉,扫过春芽。
春芽脸上发热,赶忙道:“奴婢并无大碍,不敢打扰家主。”
云毓抬起眼帘,目光漫过绿痕。
绿痕察觉到了,急忙向云毓福身:“方才厨房来问晚饭何时摆,奴婢先出去跟她们言语一声。”
云毓点头。
绿痕望着春芽温柔一笑:“家主虽不是郎中,但也自幼熟读医书,颇为精通医理。你放心将伤势交给家主就是。”
她的视线滑过春芽伤处:“你那伤也有好些日子了,是该好好调理调理才行。再这么拖着不治,仔细落下病根儿。”
绿痕静悄悄出门,将房门带严。
云毓淡然起身,取过药箱。目光又从春芽脸上滑过。
“还不去?”
春芽却不能。
云晏刚刚帮她用嘴清理过那伤口,她做不到紧接着就被云晏再查看一遍。
更何况,他们是亲兄弟啊……
春芽只能努力微笑:“奴婢已经没事了。家主放心。”
云毓却眸光微凉:“命你过去躺着,这话我已经说了两遍。”
“你是我的丫鬟,怎么,我的话你竟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说得看似平心静气,却叫春芽心下激灵灵一跳。
她忙跪倒,额头触地:“奴婢放肆了。请家主治罪。”
“治罪倒不必,”云毓淡淡收回目光,“还记着我是家主就好。”
“既到了我身边来,便要遵照我的吩咐行事。”
云毓一身雾白僧衣曳地,地砖上像是泻下一片清冷月光。
高不可攀,不容亵渎。
春芽不敢再违抗,只好紧咬嘴唇,趔趄着走进内室,斜倚榻边。
蜷起指尖,自己将裙摆拉起。
房中空气染上她身子,一片羞耻的微凉。
身卑为奴,再不情愿,却连违抗的资格都没有。
云毓捧着药箱走进来,立在榻边,垂眸看她。
他的目光,也是一片微凉。
他对她的观察不同于普通的郎中看病,那目光里仿佛又多了一重审视。
春芽一颗心紧张地揪紧。
半晌,他终于开口问:“你的伤口,怎么变成这样了?”
春芽皱了皱眉,先装傻来拖延:“奴婢自己看不见。不知家主问的是……?”
云毓薄凉的眸子对上她眼睛:“伤口中的脓水已经挤干净了。”
“不可能是你自己做到的。”
他言语虽轻,可是那无形的压迫力反倒叫春芽无法呼吸。
她在窒息里迅速转动脑筋:“……那应该是大夫人所赐的金疮药起了神效。”
幸好还有大夫人赏给的那盒药膏,现在好歹能帮她搪塞一回。
云毓挑眉:“大夫人?”
春芽忙道:“奴婢在大夫人那边跪着抄经,腿上有伤跪不稳,大夫人瞧见了,便赏了药膏给奴婢。”
“大夫人说,那药膏是老侯爷当年在沙场上用过的,里头加了御用等级的龙骨,药效极好。”
她特地强调了一遍大夫人、老侯爷,还有“御用”的药材,云毓便总不能再质疑了吧?
不想云毓却没在意,只挑了挑眉:“即便有药膏,你这脓水却也还是需要提前清理干净,那药膏才能起效。”
他眸光垂下来,依旧不放过她:“是有人帮过你?”
他目光有从她面上滑落到他自己的手:“看样子,这人手上的力道比我的还大。”
云毓总是这般,明明看似平心静气,却总有令人慑服的力量!
春芽无言以对,紧张得浑身冰凉。
云毓终于在她身后坐下,打开药箱为她敷药。
清凉一点,印在她伤处。她已经分不清那是药膏,还是他毫无温度的指尖。
“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秘密。你若不是我院子里的人,那我即便身为家主,也不会干涉你。”
“可你既然跪着求我,进了「明镜台」,顶替了青帘,成了我房里伺候的丫鬟。那你便不可以再有秘密瞒着我。”
他给她敷药的力道那么温柔,可是他的话却尖锐如刀。
春芽知道她之前的闪转腾挪都失效,他根本就不肯信。
她紧紧闭上眼,只得惊惶地落下泪来:“求家主开恩!奴婢只此一回,下次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云毓指尖微微一顿:“所以,你这回还是不想让我知道,是么?”
不知有意无意,他的指尖微微用力。随之,一股尖锐的疼痛瞬间扎进她的伤口,击穿她的神经!
春芽疼得浑身战栗,腿股之处已是起了一层薄汗。
像是细细的米珠,镶嵌在她玉白的肌理上。
“奴婢自知该死。只是,因为府中有规矩,丫鬟不能与家丁私相交接。奴婢本是求人帮忙,若供出他来,反倒是给他引祸,害了人家……所以奴婢不能说。”
“奴婢宁愿接受家主责罚,无论家主如何罚奴婢,奴婢都绝无半点违抗。还求家主慈悲,成全奴婢这一回……”
云毓微微眯了眯眼:“家丁?”
春芽垂泪道:“奴婢进府伺候也有数月,故此好歹在府中也有几个相识之人。”
云毓突地轻哼一声:“是心上人?”
春芽蜷起指尖,攥紧垫在身子下的坐褥。
“……还求家主惩罚。”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如此涉险,只求蒙混过关。
即便云毓会因此责罚她,她也全都认了。
云毓突然抽回手去,将药箱“咚”地一声关严。
“那你的确是该罚!”
“既然明知府中规矩如此,你竟还敢违背!”
春芽伏在迎手枕上,身子在紧张和疼痛里轻颤。
云毓突地一声冷笑:“你既如此多情,那你为何不求我干脆放了你出去,将你配了给那家丁,成全你们一桩好事?”
“你为何还偏要跪着求我,要到我身边来伺候?”
春芽捉紧枕边:“因为女子婚配,寻的是能托付终身的人。而那人,护不了奴婢一生一世。”
她哀哀仰头,眼底泪光如破碎琉璃:“奴婢倾心的,是能在灾厄里拯救奴婢;是在众人诋毁声中能护奴婢周全的郎君!”
云毓立在光影里,衣袂遇风,仿佛漾起层层波纹。
“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没问你这个!”
他说完,竟就转身出了门,脚步又快又急。
僧衣像是一团被揉碎了月光,凌乱而朦胧。
春芽悄然松了口气,放松身子,垂下去,软软趴在迎手枕上。
他方才明明说,不许她有秘密瞒着他。
可是方才,却又嫌弃她说那么多……
这个家主,倒越发难琢磨了。
.
春芽不敢在云毓的卧室多停留,歇了一会儿就连忙起身。
走到门口,绿痕就在门外。
春芽忙道:“该摆饭了吧?我去净个手,马上来。”
绿痕却含笑道:“你忙你的去就好。”
春芽一怔:“姐姐的意思是?”
绿痕歉意地看她一眼:“家主方才吩咐,说这几日都不用你到跟前伺候了。”
第34章 早该知道,他多情又薄情
云毓嫌弃她了……
春芽身子一晃,急忙伸手攥住门框,才稳住身形。
绿痕瞟着春芽的反应,便安慰道:“你也别多想,家主这也是体恤你。”
“你看你白日里要到大夫人那边去抄经,自己身上还有伤没好全……家主这是叫你多歇歇呢。”
“你安心歇着你的,这边自不缺你那一双手。”
绿痕说罢,笑眯眯拍拍春芽的手,便径自抬脚进门。
春芽自己回到房里,心里莫名委屈,便伏在了榻上。
正迷迷糊糊中,弯儿忽然进来扯春芽衣袖,悄声说:“姐姐别郁闷着睡,我带姐姐看热闹去!”
春芽抬头:“什么热闹?”
弯儿眨眨眼:“我方才从厨房提食盒回来,听厨娘们说,这会子三爷院子那边可热闹了!”
春芽一个激灵坐起来,“是阮姑娘闹起来了?”
弯儿点头:“可不就是!”
弯儿带着春芽爬上后花园的假山,两人蹲在凉亭的栏杆下,正好能瞧见「逍遥处」——云晏所居的院子。
只见阮杏媚立在台阶上,掐着腰瞪着院子里跪成一排的丫鬟。
弯儿指给春芽看:“前头那两个,是三爷院里的头等丫鬟;中间的两个,是二等丫鬟。后头那八个小的,是粗使的丫鬟。”
现在这十二个人,全都在院子里跪着。
春芽影绰绰瞧着,那些丫鬟面前竟然堆着好几条海棠红的肚兜!
“都给我说话!这都是怎么回事儿啊?连个肚兜,你们竟然都要穿一模一样的?”阮杏媚看样子已经快气冒烟了。
几个丫鬟仿佛也没想到竟然能被搜出这么多一模一样的肚兜来,她们也都愣着彼此互看一眼,然后都尴尬地红了脸,垂下头去。
她们一这样,阮杏媚就更恼了!
她进屋抓过鸡毛掸子来攥在手里,奔下台阶来,照着几个丫鬟的后背就抽了过去:
“叫你们说话呢,都哑巴了?”
她打四个大丫鬟的时候,还算顾着点身份,用力轻些;到了那八个小丫鬟,她干脆往死里抽!
叫嫣儿的小丫鬟扛不住,便哭出来:“姑娘别打了!奴婢说就是!”
阮杏媚掐着鸡毛掸子点着她:“好,你说。你说了,本姑娘今儿就饶了你!”
嫣儿哭着说:“奴婢是听姐姐们说,三爷枕头下面藏了条红的肚兜!”
“姐姐们还说,曾瞧见过三爷用那肚兜,那个,做了,那样的事……”
“姐姐们私下里偷偷说,三爷必定是喜欢这颜色的肚兜,于是奴婢们就都偷偷做了一个……”
阮杏媚脑袋“嗡”的一声:“你说明白!阿晏他用那肚兜做了什么?”
嫣儿又羞又怕,脸红得已是发紫,却又不敢不说:“就是,就是男人们自己给自己会做的那种事……”
她还没等说完,阮杏媚便一个耳光扇下来:“闭嘴!”
“你胡说八道,我的阿晏才不用做那种事!”
“阿晏有我,他,他怎么会做那种事!”
假山上的春芽也两耳瞬间耳鸣起来。
海棠红的肚兜?
究竟是哪一条!
“到了吃饭的钟点不吃饭,都在这儿嚷嚷什么呢?”
云晏不知几时已经回来了,颀长的身姿立在廊檐下,身形正好隐在暗影里,慵懒地倚着廊柱瞟着院子里的人。
阮杏媚登时丢了鸡毛掸子,奔过去抱住云晏的腰。
“阿晏!你看你的丫鬟们干的好事!”
“你也太纵着她们,叫她们都忘了她们是奴才!我得替你好好管管,不然她们都要蹬鼻子上脸,闹上天了!”
丫鬟们可算是有了依靠,都转过身来,跪着哭叫:“三爷!饶过奴婢吧!”
阮杏媚抓着他的手,带他穿过院子,走到那一堆肚兜前,指着一地残红,怨怼地瞪他:“你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晏,你今日必须跟我说个明白!”
假山上的春芽也不由得悄然攥紧指尖。
是啊,她也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云晏却反倒慵懒地笑了起来,全然没有半点被抓住把柄的模样。
他反而伸手在阮杏媚鼻梁上刮了一记。
“还好意思问我?怎不问你自己?”
阮杏媚愣住:“阿晏!你这是何意?”
云晏将她肩头揽得更紧些:“……谁让你让我等这么久,还不肯嫁给我?”
阮杏媚又愣了下,终于听出点味道来了。
她忙钻进云晏怀里,却是大声问:“阿晏!你倒是说清楚啊,我年纪小,听不懂!”
假山上,春芽被一股冷风吹中。
云晏宠溺地笑,便也笃定地回答:“那肚兜,当然就是给你裁衣裳剩下的布头做成的啊。”
“把它揣在我枕头下……就像与你共枕而眠了。”
阮杏媚便误会了,登时羞红了脸:“啊!原来就是那条!”
她举起小拳头砸云晏的心口窝:“那你不早说清楚!你害得我都快被气死了!”
弯儿听得忍不住轻轻啧舌:“三爷可真喜欢阮姑娘啊。”
春芽却只觉头重脚轻,鼻子也堵住了,有些吸不进气。
她抬手摁住额角,“弯儿,我好像有些受了凉风。咱们回去吧。”
弯儿扶着春芽往回走,边走边自责:“都怪我,忘了姐姐本来身上的伤还没好,结果这就又受了风。”
春芽拍拍弯儿的手,努力笑笑:“不打紧。”
她紧紧按着心口,压抑着那里面尖锐的疼:“这热闹,倒是真挺热闹的。”
弯儿以为春芽爱听这些,便压低声音:“……听说三爷跟前那四个大丫鬟,全都已经跟三爷睡过了!”
“有这样如花似玉的四个姐姐还不够,三爷还要藏阮姑娘的肚兜,啧啧。”
春芽脚下有些磕绊。
她努力稳住身形,苦笑道:“我也没想到,他院子里竟然有那么多丫鬟。”
“就是位小姐的院子里,有四个丫鬟也就差不多了。他竟然除了四个大丫鬟,还有八个小丫鬟。”
弯儿点头:“反正三爷是府里的财神爷嘛,府里买丫鬟都得从三爷手里要银子。”
“所以每次府里新买丫鬟进来,都得先带到三爷眼前。三爷都是先挑好的收到自己院子里留用。”
春芽心底苦涩难当,可是却又奇怪地想笑。
原来他是这样的人。
怪不得多情,却又薄情。
春芽回去躺下就发了烧。
睡梦里迷迷糊糊都是云晏搂着只穿海棠红肚兜的阮杏媚,身边则是一大帮美艳的丫鬟环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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