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禁附耳私语,许织夏也愣了两秒,艰涩地咽下口中的鸡米花,吞吞吐吐,语气却很诚恳。
“……对不起,我哥哥不让我谈恋爱。”
齐恒内心一阵落空。
随即就见她双手捏着那盒鸡米花,递回他面前,模样讪讪:“我只吃了两粒……”
齐恒哑口无言,都感觉她后半句要说“下次还你”了,可他却没觉得难堪,脑子里就一个想法。
她好可爱。
齐恒正想让她继续吃,突然后领子被人揪起来,他“诶”声,紧接着一个位移被扔了出去。
“小兔崽子。”陆玺咬牙切齿,扯正自己帅酷的限定款美式黑灰牛仔套装,回过身。
他头发依旧剃得露出青茬,面相间盛气凌人。
看见意外出现此处的人,许织夏不敢直视,拍拍身前的小胡萝卜,没底气地笑笑说:“陆玺哥,我才是小兔崽子。”
她人一进入视野,陆玺表情马上就柔软了下来,在窝囊和生气之间,他选择了生窝囊气。
“早上怎么跑了?小今宝,哥哥送你上学啊。”陆玺问:“老大没跟你讲吗?”
许织夏咬了下唇:“讲了……但是你的大红车子太招摇了。”
她一委屈,陆玺心就软乎乎了,小姑娘能有什么错呢,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哥哥下回换辆黑的。”
“今宝,你不要对他们笑,”他又说:“小男生都很坏的,品德败坏的坏!就想忽悠你们小女孩儿谈情说爱。”
许织夏眨眨眼:“陆玺哥,你以前也是小男生。”
“我可老实了!”陆玺昂首挺胸,一副清白样,煞有其事:“老大才坏。”
许织夏心脏猝不及防一瞬悸动,眼底隐约忐忑:“哥哥跟女生谈恋爱了?”
陆玺没想到她会一下问到这么深,支吾两声,心虚但要面子:“肯定有!”
许织夏一时吃不消,静静呼吸了会儿,低下头,拉扯自己的小胡萝卜,小声抱怨:“哥哥说过他没空谈恋爱的……”
因为要养她。
“他都长着女朋友三天一换的脸了。”陆玺无心一说。
许织夏闷闷的。
他现在的年纪,别说恋爱,结婚都该了,但一想到他每天都要陪着别的女孩子,许织夏就有奇怪的心理作祟,好像失去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陆玺哥,我去玩会儿。”许织夏拉上孟熙离开,理智告诉她不能再想了。
陆玺没来得及讲话,摸出裤袋里振动的手机,看了眼屏幕,赶紧接听,刚听两句,他又朝着许织夏一声唤。
“今宝,你哥哥回——”
两个女孩子的身影已经很远。
陆玺寻思她也听不见,便止了声,向电话里的人告发:“老大,刚又有个小孙子跟今宝告白,被我逮到了!”
陶思勉留下看铺子,许织夏和孟熙在集市上逛。集市上吃的玩的都有,还有旧书籍,小盆栽,手绘画作之类。
逛了很长时间,发现有气球射击的游戏。长桌上摆着几把PU软弹枪,几米开外扯起了块红布,上面一列列地绑着五颜六色的小气球。
奖品摆了一地,是各种各样的毛绒玩偶,牌上写着“5元10发,中9发玩偶任选”。
许织夏一眼看中玩偶堆里那只垂耳兔,憧憬地指过去:“熙熙,我想要那个。”
孟熙这辈子最耐不住的就是小漂亮央求,她撸起袖子:“等着!”
首个五元全空。
孟熙不服气,又追加两个五元,依然失败。
许织夏急不可耐,也要了一把枪,“砰”一声,气球还是一只没破。
她叹了口气,歪着脸惆怅。
旁边的孟熙勇敢发出了质疑的声音:“你们班故意坑人的吧8759!”
守铺子的男生就是孟熙口中不讲道德的迪迦。
“不能喊名儿吗?这很囚犯编号。”齐佑吊儿郎当的,又看向许织夏,语气玩味:“周楚今,你是想要那个兔子吗?明儿一起去食堂,我直接送你。”
齐佑京市长大的,讲话一股子京腔,还有一身浮浪的劲儿。
许织夏对他全无好感,没搭理,她不抱希望但想着不能浪费,重新举起枪,枪托抵到锁骨上。
单独眯起一只眼睛,姿势生涩地瞄着瞄准镜。
正要扣动扳机,凭空出现一只手,骨节修长清晰,有着只属于成年男人的青筋脉络。
掌心温烫,扶上她手背,指尖顺着她食指的走向滑入扳机口,手指带着她拢住。
许织夏瞬间感受到了他指间的稳劲。
她短促一惊,忽地回眸。
左肩上,男人就着她身高俯下的侧脸近在她的鼻息前。轮廓硬朗,眼瞳冷洁,像黑蓝色的深海之底,利落短发露出漂亮的额头,深刻的眉骨间褪去少年感,多了男人的成熟和凛然。
他另一只手的虎口托高了护木,眼睫垂敛,视线凝过去。
许织夏屏息,直愣愣盯着他。
下一瞬,子弹出膛和气球爆裂的声音同时炸响,她下意识偏回脸去看。
“砰,砰,砰……”没有停顿,一连九发全中,前后不过几秒。
许织夏体型很小,和一米八八的男人对比在一起,就更小了,人在他臂膀间,罩在他身躯的阴影下,身子被覆盖得几乎看不见。
他松手,拥近的身躯退开,直回身时,鼻尖一丝呼吸无意拂过她耳垂。
许织夏心跳不明缘由地被牵引了下,但又并无异样。
他们之间的亲密,就像自己的左手相伴右手。
许织夏回身仰起脸。
男人敞着黑皮夹克,乜了齐佑一眼,指了下玩偶堆里那只垂耳兔,手指又勾了勾。
他一副压着脾气的样子,齐佑不敢惹,没吭气,老实把兔子抱给他。
他拎起来,塞进许织夏怀里。
去年他和陆玺一起创立的科技公司,有家外企对他们旗下的无人机很感兴趣,想合作,但只接受和他谈。
因此这几天,他都在美国,算是出差,许织夏一个人住家里。
他没说今天回。
耳边翻滚起孟熙雀跃的应援声,呐喊周玦哥太帅了,许织夏反应过来,同样惊喜,但同时也有点别扭。
“哥哥……”
纪淮周低着眼审视她,越瞧那两道野生眉皱得越深,没讲话,走出喧闹的草坪。
许织夏看向孟熙,孟熙给了她个眼神,示意自己留着,许织夏才忙不叠追上纪淮周。
她刚跟上,便听见他问:“穿的什么?”
他似乎对她的穿搭很不满意。
许织夏还在怨他瞒着自己感情的事,他这会儿一有管教的态度,她就有小情绪了。
她嗔怪的语气:“兔子警官。”
眼前的小孩儿已是少女模样,长大了,但在纪淮周眼里,她始终是那个憨萌黏人的小尾巴。
眉眼间的青涩稚气还在,跟小时候一样,不高兴了就喜欢瘪着嘴,用哀怨的眼神指控他。
她此刻的心声肯定是在怪他老古板,这都不知道。
纪淮周偏过脸,翘着唇笑了。
“哥哥笑什么?”她心里还闷着,他倒只是笑,许织夏羞恼,胳膊挟住垂耳兔,拎起腰间的金属手铐,又捉住他的手。
“——你被逮捕了!”
“咔嗒”。
纪淮周防不胜防,手腕被她铐住了。
她一双水灵的鹿眼瞪过来,跟撒娇一样,纪淮周不以为意,随她闹:“几天没见,谁惹你不高兴了?”
他一问,她的小脾气就融化成了委屈,扭捏了会儿,温温吞吞:“你……”
闻言他又笑了声,不想把她的马尾弄乱,他没去揉她的脑袋,手指抚上她后颈,带着安抚轻轻摩挲。
“你说,哥哥听着。”
后颈的皮肤在他略有纹理感的指腹下痒痒的,许织夏不由抬眼,不假思索定他的罪:“你谈恋爱了。”
“谁造我谣?”不管她的话有多离谱,在他这里,似乎都可以是情理之中。
纪淮周气定神闲:“陆玺是吧?”
“……”
“今天又是哪个男孩子?”
他没来由问了句,许织夏茫然,随后意识过来,出于不占理,她讷讷:“班长……”
“周楚今,毕业前,不允许谈恋爱。”
他口吻严肃,通常叫她全名的时候,就是毋庸置疑,没有商量余地的态度。
许织夏睫毛轻扇,满眼无辜。
“听见了没有?”他强调。
许织夏琢磨着小心思,没解释,也没应声,只是小声跟他商量:“我不谈,哥哥也不要谈,可以吗?”
纪淮周肃容的脸上破开笑:“这事儿也得我陪着呢?”
“行吗哥哥?”
小姑娘眼巴巴望着他,纪淮周几乎没有思考,拖着慵懒的尾音:“行。”
许织夏抿抿笑,头上的乌云散开。
“所以警官妹妹,”他提起自己的右手,手铐的金属链子轻响,漫不经心问:“钥匙呢?”
许织夏乖乖去摸短裙腰间的口袋,结果空空的,可能是跑丢了。
许织夏心虚:“我去找找……”
她慌张转身,突然被捉住手腕,一把拽了回去。
另一只腕轮“咔嗒”锁住了她细白的手腕。
第16章 欲笺心事
棠里镇的朝暮改写了许织夏烂尾的幼年,光阴落下的烟尘日渐厚重,将那个无家可归的小可怜掩埋在光尘下,童稚时枯萎的光影就此遗忘。
存活下的,是城堡里的公主,也是阁楼里的公主。
周清梧捧着许织夏,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心理学教授的自由意志明白教育孩子是点火,不是充盈容器,但又总把持不住宠爱。明廷亦然。
陆玺、乔翊和陈家宿那几个哥哥不用说,惯她惯得像自己生的。
而许织夏这样的乖宝宝,棠里镇的街坊邻里也都爱护不及。
敬灶王爷的供品糖饼,她踮脚,嘴巴凑上去啃一口,大人们都能被逗得大笑,夸她可爱。
没有管束会无法无人,当众人都对许织夏无底线,纪淮周就自然而然成为了那个要管教她的角色。
“为什么要吃供品?”
小时候,许织夏总是低着头被他教育,嘴唇满是糖饼的甜油,神情懵懂无知:“阿公阿婆说,想吃什么就吃……”
“……”
纪淮周都气笑了,又被她无辜的眼神瞧得无处发作,只能耐下心:“灶王爷的东西,经过人家同意了么,就乱吃?”
“哥哥……怎么办?”
“能怎么办?”他一脸严厉,却凶不起来:“只能折哥哥几年寿命,给你赔罪了。”
他们的书房里有一面实木书架,一部分归属许织夏的童话书,一部分是纪淮周的书。
他的书很杂,飞行器设计原理,数理化,全英版外国文学……人文社科全都有。
后来多了科学育儿类书籍。
陈家宿看见都忍不住感叹一句:“二哥,你越来越有人夫感了。”
当初的纪淮周甚至为了能及时陪伴许织夏,放弃了保送京大和留学的机会,高考志愿只填了苏杭范围内的学校,不过也是双一流。
其他人都是放任型家长,而纪淮周是权威型,他算得上是这个世界上,真正养育她的人。
她任性犯错的时候,他会有自己的方式。
“陪伴是相互的,我没教过你么?”
许织夏诧异看着自己被迫陪他锁住的手,闻言抬头,男人正也垂着眼,那双威严的眼睛中,带着丝好整以暇。
他故意的,算是小小的惩罚。
许织夏理屈词穷,在他面前也向来不敢顶嘴,嘀咕:“哥哥,如果钥匙找不到,我们就要这么铐着了。”
他不当回事,另只手抄进裤袋里,人懒懒散散朝前走去:“铐不铐着你都是小尾巴。”
两只腕轮各圈住一只手腕,中间的小锁链一扯,许织夏就被拖拽着跟上去。
小姑娘细皮白肉,轮圈稍微磨一下都腕疼。
她指尖本能去寻他那只手,他正也张开掌心,很自然地牵住她,似乎是算准了她的手肯定要伸过来。
从小到大,他们都是这么牵着的。
那天上午,许织夏在田径场寻了好几圈,都没能找到遗落的钥匙,倒是时刻都有目光追随着他们。
或许是某人自幼惹眼,许织夏习以为常,因此没有在意,当时她并未领悟到,那些目光叫羡慕。
香樟树下,树叶过滤后的阳光在眼前落下斑驳的光影,许织夏找得累了,脸靠着他胳膊打哼哼:“哥哥,我饿了……”
“老大!”陆玺大摇大摆迎面而来,一边咬着自己的雪糕,一边把两支没拆的递过去:“你喜欢黑莓的还是摩卡的?”
纪淮周一眼没瞟,慢悠悠从他身边走过:“我喜欢她剩下的。”
他身躯撤开,陆玺才看到后面一小只的许织夏,想给她雪糕,先留意到她的手铐:“今宝,把自己锁着了?”
许织夏望着走远的人,抬起手,一只扇梁松着的铐体挂着晃,她愣愣问:“哥哥怎么打开的?”
陆玺掰了下她那只的安全扣,扇梁自动弹开,手铐“咣当”掉到地上。
“……”
原来可以不需要钥匙。
哥哥又捉弄她。
-
许织夏被纪淮周和陆玺带出校门吃午饭,回行舟的时候,纪淮周一直送她到教室门口。
许织夏换回了蓝白校服,她自己绑的马尾总是很容易松垮,只过半天,额鬓就落了不少碎发下来。
“这么大了,头发都扎不好。”他稀松寻常,说着虎口拢住她那一把浓密的长发,解下发圈。
许织夏老实窝在他身前,感受着他的手指一下一下梳进发间,她悄悄抬眼,发现不知不觉,自己快要到他锁骨的位置了。
前两年还只到他胸口。
“哥哥,我长高了。”
纪淮周动作游刃有余,重新给她绑上马尾,手离开她头发时,视线也随之降落。他的角度能将她毛茸茸的脑袋和睫毛翘翘的弧度看得很清楚。
以及她正儿八经的表情。
纪淮周似笑非笑,懒腔懒调地哄她两句:“好,你已经很棒了。”
许织夏听出他的挖苦,昂起脸,委屈又倔强:“真的。”
纪淮周又弯了下唇。
“进去吧,”他视若儿戏,揉了把她主动送上来的脸颊:“放学接你。”
许织夏回到座位,托着两腮。
孟熙挤过去,倒着脸看她:“想什么呢?”
许织夏颓颓丧丧:“哥哥嘲笑我。”
“周玦哥?”面对许织夏,孟熙有着一套独一无二的脑回路:“他我可打不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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