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夜晚,她强撑着病体,呼吸凛冽,日轮刀为熊熊烈焰缠绕。真正的恶鬼就在眼前,偏偏无人在意。
时透猜到日向母亲应该是因伤退役的鬼杀队队员,呼吸法是炎的分支,早年的事迹就无从知晓。
时透发梢上的碎雪无声落地,他调整了一下扛人的姿势,启唇道:“回去问主公,他知道的。”
日向的眼神坚定下来,不再彷徨:“霞柱,等事情结束后,我想加入鬼杀队。”
“好。”少年的承诺轻如鸿毛,散在风中,又重如千钧,振聋发聩。
来日灿烂,等待日向的不再是腐烂沉沦。
···
到了祭坛门口后,时透事先叮嘱日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进去。
吃了无人村的教训之后,时透现在战斗时,对周边可能会出现的人类很谨慎。
日向莲湛蓝的瞳孔紧缩,露出忧色,沉沉地点着脑袋,躲到了门后。
时透无一郎持刀破门而入,尘封的大门掉落厚重的灰尘,祭坛内部阴暗又潮湿。房梁黑瓦压压得密如鱼鳞,漏不进丝毫光亮,黑洞洞的窗户像一双双诧异睁大的双眼,窥视着闯入之人。
终日不见天光的地方,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霉味,仅是踏足这里都觉得压抑,没有比这更适合恶鬼栖息躲藏。
白烛摇曳,里边传来说话的声音。
时透对这个声音很陌生,如果日向还在,就能很快听出来,是及本的声音,村长藤川的第二个养子。
当日初见时透无一郎时,这人一直站在村长身后,一双奸诈阴险的眼洞察着时透的一举一动,只字未言。
奸邪油腻的声音在空中游荡,让人毛骨悚然:“是谁擅闯祭坛?”
时透将肩上扛着的藤川往地上没轻没重地一丢,不至于让这老头暴毙,也没让他好过,冷然说道:“鬼在哪?”
单刀直入,一句废话都不说。
那头传来阴恻恻的笑声:“这里可没有鬼。”寒凉的身躯凑到时透耳边吐息,像蛇伸出了信子,不知何时站在了时透身旁。
时透的呼吸微不可闻,日轮刀泛着白色的幽光,薄雾弥漫。人看似站着未动,日轮刀已经突刺到及本颈侧。
有鬼的气息,但是很弱。弱到不打开全部的感官,根本察觉不到。
及本看着近在眼前的刀锋,也不闪躲,高举起了双手,来证明自己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调笑道:“霞柱不信啊,那你自己找找看。”
一室复明,像是触发了感应的机关,祭坛的烛台全部被点燃,内部的构造也开始一目了然。
祭坛的所有墙面都是红色的,像红瘤一样的疙瘩紧附在上面,凹凸不平。木板也崎岖不堪,似是有什么要破壳而出,鼓出大小不一的脓包。
祭坛正中间摆放着一口巨棺,由纯冰打造,泛着海水般宝蓝的光泽。但是并不圣洁庄重,因为冰棺两侧雕刻的都是各色惊恐的人脸。
不知是心理作祟还是其他,过于栩栩如生的工艺,让时透觉得里面有丝丝温热传出。原本踏实坚硬的冰面,看着也很像具有了人皮的柔软弹性。
时透一直觉得这村子里的人多少有点不正常,现在对这个认知更是深信不疑。
这不是鬼,甚似鬼的阴间玩意。
时透悬着的日轮刀未放下,就这样押着贼眉鼠目的及本,跟他一起靠近了那没有合上的冰棺。
里边空无一物,干净到像是被清道夫清理过一样。
及本眯着眼,不顾自己的脖子被划伤,也要侧身过去与时透无一郎说话。
这个少年心思缜密,灵魂却无所附着,极致的矛盾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霞柱大人。”及本撇了撇嘴,看向时透说道。最后那句霞柱大人尾音拖得很长,说不出的讥讽与黏糊。
时透盯着那空荡的冰棺,日轮刀扫过,无事发生,那鬼的气息却愈发近了。时透还想再仔细探查一下到底有什么玄机,而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他留意了身边的及本,留意了冰馆里的异动,唯独没料想到这外面镌刻人脸的冰馆会咬人。
像是知道有人在围观它,冰棺上的人脸在时透无一郎靠近时,悄然变得狰狞异常,慢慢张开了嘴,露出一口尖牙。
它们咬住了时透的脚,那啮齿轻易刺透了厚靴,直奔血肉而来。潜伏的触手张牙舞爪地伸出,要将时透拖入那口空棺中。
就像彻底活过来了一样。还发出呜呜叫,在空旷的祭坛里,阵阵回响,让人心生寒意。
时透的反应已经很快了,在感受到空气不正常浮动的剎那,眸中闪过冷冽,手起刀落,将这冰棺上凸起的人脸和触手尽数削掉,后撤到了安全距离。
恶臭的黑血飞溅,唯那刀尖沾染了点点鲜红。
可惜时透还是被那最早动嘴的冰馆人脸给咬到了。
时透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重影迭生,冷静地分析了一下局势。
比被偷袭更令他不爽的是,这东西有毒。
毒素快速蔓延,呼吸变得凌乱无序。时透鬓边淌下鲜血,颈后不断传来剧烈疼痛,原来是雄贵手拿着胳膊粗的铁棍在时透身后敲了一击,怕人不倒,还连续补了数下。直到及本劝阻,才停了手。
时透越来越重的身躯倒在了那口敞开的冰棺之中。在意识消散之前,他看到日向莲跑了进来,嘴翕张着在向及本说些什么。
一滴泪砸在了地板上,在静谧的空间里回荡,显得如此哀伤。
无际的黑暗蔓延,时透无一郎彻底昏死了过去。
第14章 逃跑
时透无一郎再醒来的时候,发现有什么东西正在吃他的头发。
时透眼珠动了动,看见黄黑色纵纹的软件在耳侧细软的绿发上蛄蛹,多个体节分离地蠕动,腹侧巨大的吸口上挂着银丝,艰难吞咽着长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透发色特殊的原因,这些水蛭光滑透明的腹部被撑得圆滚滚的,绿中带黑,点缀着不规律的暗绿色斑点。
这头发怕是不能要了,时透无神地看着合上的棺盖,默默想着。
昏暗的烛光从冰面透进来,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额前的血迹干涸,脑袋还是晕沉得厉害。
那毒素发作时,会让人产生幻象,时透刚刚好像在幻觉里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到处都是杂音,吵得人心烦意乱,索性睁开了眼。
日轮刀已经没在身边,狭窄空间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时透抬手去够冰棺,试着使力,厚重的棺盖纹丝不动。他无力地垂下了手,乖巧端正地迭放在了腹部,冷静到快事不关己了。事已至此,已经懒得弄脏手去驱逐那恶心的水蛭。
最近不是在受伤就是受伤的路上,时透好好反思了一下,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院子里的银杏叶掉光了,每晚仍在做着那光怪陆离的梦,银子在赶回来的路上,鬼还不知道藏在哪里。
这场大雪何时能够停止?
思绪几经沉浮,时透忘了他本来要思考什么。
一股熟悉的异香传来,时透鼻尖动了动,浅绿的眼眸瞪大了些,这是鬼杀队用来定位的香粉,早晨让日向洒在了那具尸体上面,现在出现在了这冰棺之中。
最初时透的计划是想先看看这个村的人在干什么。但真相来得太快,干脆抓人—破门—找鬼—被偷袭,一气呵成。也是成功地打入内部,虽然是棺材内部。
时透长睫颤了颤,眼神清明。他没有闻错,这个味道是从这群水蛭身上传来的。终于重新绕回到了这香,虽然行动越来越受限,思路却越来越清晰。
时透抓起了一只水蛭,两目相对,因为实在没找着水蛭的眼睛。这东西在手里滑腻挣扎,不咬人,只对他的头发有兴趣。
村长他们杀了村民来献祭,那尸体被运到这里处理,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直接让鬼出去大吃特吃不就行了,人类的力量如蚍蜉,撼动不了鬼的力量。
为什么还搞敲门的那一套,一定要让渔民们活在恐惧里?
为什么这群虫子身上沾染上了尸体上才会有的味道?
答案好像要呼之欲出了。
时透皱着眉思索,还想再抓一只来看看。亮光从缝隙里钻进,照拂在了他的脸上,大量的空气涌入,一个圆脑袋探了进来。
日向莲满头大汗地推开沉重的冰块,看见霞柱大人面色惨白,白衣浸血地躺在那,薄荷绿的瞳孔聚拢,脆弱又孤高,正在里面一脸认真地捉虫子。
见时透还活着,日向激动到半天说不出话来,赶紧将时透扶起来。
那些水蛭不知道是畏光,还是怕日向莲。他的手一伸过来,就汇聚成了一团,拼命向四个角落逃窜。走前还咬断了好几截时透的长发,让那本就不幸蒙祸的头发,像被狗咬过一样,犬牙差互。
时透坐了起来,脑子有点在状况外,但灭鬼的惯性让他先对周围情况做出了判断。
冰棺外的人脸冰雕,安安静静地陷在里边,没了动静。祭坛内的人也都不在,四周静悄悄的。
日向手里还拿着时透无一郎的日轮刀,他把那刀往时透怀里放,悄声说道:“霞柱,我带你离开。”
渔村里的每一条小路日向都烂熟于心,在没有惊扰一户人家的情况下,带着受伤的时透潜伏在夜色里,一路狂奔,顺利跑到了海边。
那里停泊着日向事先准备好的小渔船。
到了码头上,日向悬着的心才没有跳得那么快,他看着面白如纸的时透,内心愧疚。当时那满地的鲜血,把他吓坏了。
“霞柱,你还好吗?”海风吹得人瑟缩,衣角飘动。
“很好。”时透稳重答道,就是脑子有点晕乎乎的,为什么面前的人能够分裂成两个,这是什么新身法吗?
霞柱的身体素质还是好到令人发指,又是中毒,又是在那下死手的殴打下,也只是失血过多让脑子暂时有点迷糊。
日向见霞柱的情况很糟糕,将他送到了小渔船上。船尾处放了一些干粮和那件鬼杀队服,应该够霞柱撑到那只有灵性的乌鸦找到他了。
时间不多了。
日向安顿好后一切后,重新退回到岸边,蹲在那熟练地解开渔船的绳索结。等船彻底下水,随着海风像偏离岸边的风向驶去,时透才反应过来日向在干什么。
原以为日向是带他先离开祭坛,没想到这是要送他离开鲛渔湾。
时透站在船上,眼中露出几分迷惘。他已经知晓鬼在哪了。今晚休整一下,明天就能结束这一切。不能就这样走了。还有日向为什么不一起走,事情结束之后,他可以带着他母亲的遗志回到鬼杀队,不用继续在这里蹉跎年岁。
日向似乎猜到时透想说些什么,对着海面的方向,浅笑着挥了挥手。缠绕的绷带在月色中松散,暗红的伤疤遮掩不住溢出的温柔,轻声说道:“霞柱,我不走了。”
余音散尽,日向的碎发吹得扬起,他的告别来得猝不及防。
时透试图抓住绳索上岸,但已经来不及了,渔船在风浪中离岸,那余毒再次发作,他一时看不清人的位置,抓了个空,只能眼见着离岸边越来越远。
日向目送时透离开后,转身向渔村里跑去。像来时的那样,背影缩小成了一个小黑点,渺小如粟,融入在大雪中。
海浪卷过,船微微摇晃,为了不跌落到海里,时透只能先扶着船沿坐下,调整着呼吸。伤得还是比想象中要重,他也不习水性,今夜怕是回不去了。
明日一定要去问问日向,他晕过去时,祭坛发生了什么。
太安静了。
渔船孤零零地在覆雪的大海里飘荡,极速的失温让时透无瑕顾及其他。他的身后,鲛渔湾正盛起火光,血色染的红,沾湿了黎明前的光亮,诡艳离奇,触目惊心。
第15章 隔岸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透无一郎感觉头上一重,脸上传来痒意,像啄木鸟一样,在发间和脸侧叨叨个不停。
时透置身于一个很温暖的地方,他试着辨清身处何地,从混沌的意识中飞速抽离,睁开了双眼。
光亮刺入眼帘,头顶是陌生的蓝白天花板,黑色鸟羽在他脸侧一扫一扫的。
时透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褥,脑袋上的伤已经上了药,还被手法娴熟地包扎好了。
忙忙碌碌的银子师傅见时透无一郎醒了,鸟喙上的动作一滞,焦急尖叫:“无一郎醒啦!无一郎醒啦!”
时透无一郎脑仁一痛,再想制止都来不及了。
坐在一旁椅子上的隐听到银子的大喊大叫,赶忙跑过来查看情况,看时透余毒清了后,脸色虽然差了点,但已经没什么大碍,总算松了口气,出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炎柱。
当日,主公听了鎹鸦传递回来的消息,面色凝重,马上通知在附近执行任务的炼狱杏寿郎,让他尽快乘坐游轮去鲛渔湾。
时透灭鬼的能力无庸置疑,但人心复杂,那个孩子很可能会再次遇险。
这些年产屋敷还是会在每年冬季,收到一封来自日向良子的信件,信中都表示她还安好,无需主公挂念,十年前只是一场乌龙。
鬼杀队向来十分厚待退役的队友,寄过去的物资银钱,那边也都照常收下了。
直到前阵子,良子突然写信请求支持,说渔村来了恶鬼,产屋敷也是没有怀疑地派了柱前去帮助。
如果良子早在十年前就去世了,那近些年跟他通信的就只可能是那居心叵测之人。
果然不出产屋敷所料,增援的人在一艘破旧渔船上,找到了中毒昏迷过去的时透无一郎,脑后还有很严重的殴打挫伤,看上去不像鬼所为。
如果再来晚一点,时透的情况就很危险了。
时透慢慢坐起身来,靠在床头。窗外海雾四起,只有模糊的黑影绰约,看来这是在回鲛渔湾的船上。他收回视线,清冷地问道:“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一提到这个,银子情绪激动起来。
昨夜,游轮在浩瀚的海湾中航行,雪下得越来越大,像是要用雪白将汪洋彻底覆盖。奈何风平浪静的海面下像藏着熔岩,无法凝结任何浮冰。雪一落到海里,又无功而返地消融。
不过也正因如此,游轮才能顺利地夜间航行。
炼狱杏寿郎来到游轮甲板上找到银子。这只平常牙尖嘴利的乌鸦神色恹恹,站在栏杆上发呆。鸟羽沾雪,也毫无察觉。
那个渔村都敢丧心病狂地烧死一个前任鬼杀队队员,还不知道会对无一郎做些什么。
它很担心无一郎。
杏寿郎拍了拍银子的脑袋,把雪掸落。宽厚有力的手上布满厚茧,捉住鎹鸦揣进了怀里。无一郎没有饲养别的动物,可别给小孩的鎹鸦冻死了。还不忘中气十足地安慰道:“无一郎很强的,不用担心。”
银子缩在炎柱的羽织里,闷声问道:“炎柱,你有认识一个叫良子的人吗?”
炼狱杏寿郎好好想了会,记忆里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小时候见过好几次,问道:“是日向良子吗?”
9/52 首页 上一页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尾页 |